《今昔物语》里的阴阳师_写作素材

沈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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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语》是成书于平安时代末期的民间传说故事集，相传编者为宇治大纳言源隆国。是日本古代文学经典，近现代很多日本作家都从中取材，诸如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梦枕貘的《阴阳师》等。
阴阳道是日本传统宗教之一，形成于平安时代。最早是测算天文历法，从事占卜和堪舆的国家机构阴阳寮，以阴阳五行学说为指导思想。后来吸收了大量道教内容，从而形成宗教。其从业人员（神职人员）称为阴阳师。《今昔物语》中有很多关于阴阳师和阴阳道的描述，以下一一道来。

安倍晴明作法驱逐疫病神（图来自日文维基）一、《今昔物语》中的阴阳师

三善清行（847—918年）是平安时代早期的文章博士，儒学者，世人称其为善丞相。三善清行也爱好阴阳方术。曾经为时任右大臣的菅原道真占卜，预言其日后会遭人陷害，建议其适时归隐。菅原道真不以为意，后来果然遭人陷害，在贬谪之处郁郁而终。
《今昔物语》中《善丞相迁居》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三善清行要搬家，而新家是间鬼宅，众人都劝其不要前往。善丞相不怕，选定了吉日吉时前往鬼宅，想一探究竟。

这间鬼宅其实是一只老妖狐霸占，使出种种恐怖幻象吓唬善丞相，而善丞相不为所动，镇定自如。老狐无计可施，只能甘拜下风。善丞相怜其年老，就指出一处风水尚可的地方让其居住，于是皆大欢喜。
滋岳川人（？—874年）是三善清行同时的阴阳师，长期掌管阴阳寮，堪舆数术方面的著作很多。《今昔物语》收录了一篇《滋岳川人被地神追赶》。讲滋岳川人与大纳言安倍安仁为文德天皇勘察皇陵，不料碰触了禁忌，遭到当地地神的追杀。二人策马狂奔，紧急中找到一处草堆藏起来，川人念咒使草堆隐形，二人在草中藏着，听见地神一伙接近，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就离去了。地神临走时扬言：除夕当晚，即使上天入地也要把二人揪出来算账。从草堆出来以后，大纳言仍然胆战心惊，手足无措；川人说不怕，贫道自有妙法。

到了除夕这一天，川人和大纳言约定好，黄昏时分秘密前往嵯峨寺，一进寺就爬上佛堂顶棚。坐定以后，川人念咒，大纳言修三密（密宗咒语）。到夜里，突然刮来一阵暖风，同时地动山摇，仿佛巨大的无形经过一般。待天明，川人与大纳言二人平安无事。概是滋岳川人选择的嵯峨寺，躲避了地神的追杀。
弓削是雄也是当时有名的阴阳师，《今昔物语》有《弓削是雄解梦》一篇讲他的故事，话说近江国国司请弓削是雄为其做北斗本命星的祈福法事，弓削在驿馆与某官员同住，了解到这位官员出差完毕正欲归家，二人相谈至就寝时分。当夜，官员做了一个噩梦，就请弓削解梦。弓削说你家有贼人，隐藏在何处，此人非图财物而是要取你姓命，回去要如此应付，接着面授机宜。官员回家以后，照着弓削的方法做了，果然抓住一个和尚。一讯问，盖是此僧与官员妻私通，而后又合谋杀夫。官员化险为夷，弓削是雄由此名声大振。

阴阳师进行占卜（图来自日文维基）二、《今昔物语》中的安倍晴明

继滋岳川人、弓削是雄之后，又一位阴阳师登上历史舞台，这就是安倍晴明（921—1005年）。史书上记述安倍晴明法术十分灵验，祈雨无不成功，还通过做道场，治愈了一条天皇和关白藤原道长的疾病，被藤原道长评价为“仙风道骨”（《荣华物语》）。《今昔物语》里讲到安倍晴明的地方很多。
安倍晴明自小就随阴阳师贺茂忠行（神人役小角就出自贺茂氏）学道。有一回贺茂忠行坐牛车外出，晴明随车步行。忠行在车中熟睡，这时，晴明忽然看见一伙恶鬼向牛车这边行进。于是赶忙唤醒师父。忠行醒后，马上做法让车子隐身，二人避过一劫。事后忠行想，自己也是从小学道，但那时却看不见鬼怪。于是深感晴明是可造之材，加以认真培养，法术无不传授。

等到晴明出徒，很快就有人造访。这个人是播磨国的智德和尚。智德和尚通晓阴阳道，在当地很出名。有一年有个商船被海盗打劫，只剩船主和一两个仆人幸免。智德见状，计算了海盗打劫的时辰和离去方位后，就在海边画符念咒做法。几天以后，一艘船载着昏迷的海盗和劫来的财物出现在海岸。轻易捉拿犯人，看来智德和尚法术很是了得。

且说智德和尚带着两个童子来访，见面就说要向晴明讨教法术。晴明看到两童子实际是式神，心想这人是要来试探自己能不能认出式神，不能让他看扁了。便暗中在袖子里掐诀，默念咒语，将两童子隐藏了起来。然后托辞自己不得空闲，望改日造访，打发和尚走了。
智德和尚走了半里来路，忽然感觉不对劲，又回来了，把晴明宅四下瞅了一遍，接着哭丧着脸找晴明，希望晴明把两童子还来。晴明开始还装不知道，和尚表示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晴明就说不予计较。于是又掐诀念咒，一会功夫，两个童子便双双跑到和尚跟前。将别人的式神收走是十分高深的法术，由此和尚十分佩服，当即向晴明拜师。这样，初出茅庐的晴明就收了第一个徒弟。

《今昔物语》中所记述晴明最大的法术莫过于起死回生了。《某僧舍命替师祭泰山府君》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话说三井寺德高望重的住持智奥和尚得了重病，怎么治都不好。高僧的弟子们于是请安倍晴明来做道场，向泰山府君（道教现在称东岳大帝，掌管阴间事，在诸阎君之上）祈祷。晴明来到庙里，看过以后就说高僧的病非常严重，恐怕一般的道场难以奏效。除非用一个和尚来顶替病人去死，把名字写到做道场用的表文上去，方才能救。
众僧面面相觑，都不愿替死。这时候有个平日里不受重视的穷和尚站出来说愿意替死，他说我已年逾半百，再也活不了多久，今后也积不了多少德，难修善根。故而愿意为师傅一死。晴明听了以后，就将这僧人的名字写在表文上。高僧听说这件事也很难过，说自己这么多年未曾看出此人的一片诚心。接下来晴明就做道场祈祷泰山府君，而穷和尚到屋里念经等死。
祈祷后的第二天，高僧果然痊愈，而穷和尚居然也没死。众人很惊讶，晴明说穷和尚的善行感动了神祇，让师徒二人具保平安。说罢，转身而去。师徒二人喜极而泣。以后也都以高龄长寿而终。
看来无论什么样的道术都要为积德行善服务。

晴明神社的安倍晴明像三、《今昔物语》中的阴阳道

阴阳道最早就是国家机构阴阳寮的技术，服务于政府和京都的天皇贵族。经过平安时代400年的时间，有了很大发展。《今昔物语》里就提到有播磨国（今兵库县）的智德和尚懂阴阳道；备中国（今冈山县）的贺阳良藤受狐狸迷惑靠阴阳师驱邪《所迷幸得观音救护》；能登国（今石川县）的凤至孙问卜阴阳师《凤至孙获宝带》；某国某郡和尚诈称自己会阴阳术骗人《主妇祓除不祥而遭难》；播磨国某家人请阴阳师驱邪《妖鬼来人家被箭射中》等。这些故事表明，到平安时代后期，阴阳道已经传播到日本各地，为一般人所能了解。相应的，道教的相关信仰也随阴阳道传入民间。

其一就是式神。安倍晴明的故事中就出现了很多式神。“式”也有使用的意思，顾名思义，式神就是可供使唤的神灵，和道教做法事召请神仙思路相似，但是等级比道教神仙要低，可以随意呼来唤去；传说晴明就把式神都放在一条戾桥上，随召随到。
驱使式神的思想大致来源于道经《太上六壬明鉴符阴经》，里面讲到如何运用符咒召请腾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大阴、白虎等十二神将。召请十二神将可以和六壬式盘的使用相配合，而六壬式盘也是阴阳师常用工具。因为经常运用，故而产生了随意驱使式神的思想，并以此作为功力高低的证明。

其二是北斗本命星，在前述《弓削是雄解梦》中讲近江国国司请弓削是雄来，就是为他祭北斗本命星。祭北斗本命星是日本平安时代的风俗，其说法是：子年生人的本命星为贪狼星、丑亥年生人的本命星为巨门星、寅戌年生人的本命星为禄存星、卯酉年生人的本命星为文曲星、辰申年生人的本命星为廉贞星、巳未年生人的本命星为武曲星、午年生人的本命星为武曲星，祭祀本命星能消灾免难，福寿绵长。
这与道教《北斗经》的内容如出一辙。何年（十二干支）生人对应哪位北斗星君，而念诵这位北斗星君的名号就可以有诸般利益。此外，诸葛亮秋夜祭北斗的故事在中国也是家喻户晓，可见北斗本命星的信仰来源于道教。

其三是泰山府君，在前述《某僧舍命替师祭泰山府君》里就提到过。平安时代的后冷泉天皇（1045-1068年在位）曾写过《泰山府君都状》，祈祷国泰民安。“都状”又名“告玄都状”。文章除了祈祷的内容外还有“删死籍于北宫，录生名于南简，延年增寿，久视长生”这样的字句。这些用语道教色彩浓厚，很好地说明泰山府君是来源于何种宗教的神祇。
其四是择吉。择吉就是选择吉日，是源于阴阳五行学说的中国民俗，历史悠久。道教对吉日是予以承认并重视的态度，修炼的结点和举行法事的日期时辰都会看是否吉日吉时，如果不是的话就会对行事有所调整。而注明日历吉凶始终都是阴阳寮的重要工作，前述《善丞相迁居》就是利用吉时吉日斗败了妖狐。

和吉日相对应的是凶日，平安时代日本人会在凶日选择闭门不出，同时门口挂一块写着“忌避”的牌子闭门谢客。《妖鬼来人家被箭射中》里就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家人请阴阳师来做驱邪法事，事后阴阳师讲你家某日还要有妖鬼来犯，以凶日的行事方法应对。同时阴阳师也深感此妖凶悍难制，故而暂住此人家中以备不测。到了那一天，这户人家就闭门谢客，并在门口挂上“忌避”牌子。同时找到桃木抵住大门。这妖鬼来了，因为大门做了防护，所以不得进入。这家人满以为化险为夷，谁知妖鬼竟然找到一处缝隙钻了进来，堂而皇之地坐在大堂中。一家人及阴阳师只能与之肉搏，最终射箭将其击退。
这个故事除了说明了凶日的避忌方法以外还提到重要的辟邪物—桃木。中国自古以来就以桃木为辟邪物，到现在旅游景点里桃木剑都是常见的商品，可见这一习俗的根深蒂固。这个故事说明桃木辟邪的信仰也传到了当时的日本。

晴明神社的除厄桃其五是洒米驱邪。

今天道士的法事里也会有洒米这一项，意义在于驱邪。《今昔物语》里《乳娘洒米驱邪》就讲到了相同的习俗。故事讲的是一家人去外地，走到一处宅子就夜宿其中。然而这个宅子经常闹鬼，到半夜了，就有几个官员模样的鬼出现在屋子里。这时乳娘正在给幼儿哺乳。看到这情景，就抓起一把米朝鬼打过去。鬼于是一哄而散，不见踪影。等到天亮一看，发现这些米粒上都粘了血污。这样的习俗在今天的日本反而是见不到了。
《今昔物语》里这些故事，反映了阴阳道在平安时代取得了很大发展，同时道教的神祇信仰和相关习俗也通过阴阳道的发展而传播到日本各地。
参考书：
1.《今昔物语》北京编译社译新星出版社
2.《发现阴阳道》山下克明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3.《中华道学百问》李信军编著北京白云观印行

[ 此帖被沈淮西。在2024-05-02 09:06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