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信史”,就是遵循一定写作规范,时间清晰、资料详尽、直言真实,是有藉可查、真实可信的历史,与之对应的是野史。其中,首先最为重要的是时间秩序,也即历史中的“历”,因为没有时间秩序,那么项羽真能打关羽、张飞真能打岳飞。
纵观世界各国信史,无论规模、还是最早出现时间等,中国信史都是货真价实的世界第一。但问题是,中国为何拥有庞大而悠久的信史,背后到底有何原因?现代考古改写认知,信史的出现其实与中华文明息息相关,缺少相应土壤的文明是很难诞生信史的。
中国的历与信
西方塑造的中国人形象,往往缺少时间观,也缺少信用观,但实际上这是标准的污蔑,刻意的贬低,因为纵观世界万族,大概没有比中国更注重时间与信用的民族了,考古就反映了这一点。
中国是标准的农耕文明(考古表明中国农业始于1.4万年前),首先需要的是“守时”,因为一旦错过农时,就可能颗粒无收。至少在8000年前,中国就开始探索如何掌握农时,贾湖遗址就能证明这一点。距今6500年的濮阳西水坡遗址,清晰的表明中国已经掌握观象授时,晚上观察青龙、白虎星象等,白天通过立表测影观测。及至陶寺遗址时,中国至少已经掌握20个节气。
因此,农业生产的现实需求,决定了中国人必须重视时间,否则就可能饿肚子,这种时间观烙印在了中国人的血脉之中,经过几千年的演化,后来成为中国信史中的时间要素的渊源。
同时,古人在观象授时时,发现年复一年,与农时相关的时间会如期而至,比如每年夏至冬至等会准时到来,于是产生了信用观,也即文献中记载的“至信如时”,最大的诚信犹如天时一样。
可见,中国信史中的“历”与“信”,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着漫长的演化期,悠久的演化史。
文明以止的特质
周易记载:“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由此来看,中国是先有天文,然后再有人文,因此学者冯时认为中华文明史有8000年,还真不是自嗨,这是有传统文化依据的。
更为重要的是,其中的“文明以止”,是指古人将(相对)不变的知识传承下去,由此就将“天文”转变成了“人文”,变成了他们掌握的东西。显然,这是“知识传承”,必然涉及到记录,即将前人的知识记录下来,然后传承给后世。对于这一观点,现代考古让人大吃一惊。
距今7000年的湖北秭归柳林溪遗址,出土的圆形陶器上面刻画了原始的“九宫图”(洛书),距今7300年的安徽双墩遗址也出土了类似的九宫图,后来在距今5300年的安徽凌家滩遗址、商代殷墟遗址、西汉汝阴侯墓中,都出土了相似的九宫图。也就是说,中国洛书起源史至少已有7300余年,但在漫长的历史中,基本没有太大变动,证实了“文明以止”思想。
距今6500年的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出土了青龙白虎北斗星象图(见上图,由蚌壳构成,北斗图斗柄是两根人腿骨——立表测影中的“表”,周髀算经中的“髀”)。但在4000年后的春秋战国时,即现代考古发现的曾侯乙墓中,在一个木箱上竟然发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龙白虎北斗星象图。
可见,“文明以止”的特质,让中国很早就出现记录的传统,这无疑是中国记录历史传统的渊源。
通过上文分析,归纳一下核心有三点:
首先,农耕文明的特质,决定了中国必须要有时间观,这是历史之“历”的渊源。
其次,中国文明以止观,形成了记录的习惯,将知识传承下去,这是记录历史的渊源。
第三,漫长的观象授时,让中国人发现天时的诚信,由此产生信用观,这是信史之“信”的渊源。同时,文明以止观更要求“信”,当时古人眼里的知识传承容不得半点马虎,更不能出现虚假,否则将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比如搞错农时会导致全族饥荒。
当具备了历、信、记录习惯时,那么中国信史也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当然,道路是曲折的,真正规范的信史出现,这要等到春秋战国时期,但也有学者认为周代没有统一的历法,故而真正信史始于汉武帝颁布太初历之后。
与中国相比,世界其他文明缺乏这样的基础,自然也就很难早早的、自然而然的出现信史,基本只能在后世受到中国影响才产生信史,比如欧洲是在16世纪之后才出现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