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在明代万历年间,出了位状元——沈懋学,他是沈有容的亲叔叔。史书评他是“精书法,好诗文,亦善骑射”。他是明万历五年(1577)大比殿试得中进士第一名的,用民间的话说就是“中了头名状元 ”。当朝首辅(宰相)张居正成了他的座师,他俩的师生恩怨故事从此就拉开了序幕。
张居正,荆州江陵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中进士,进翰林院任编修。他有着一心追求改革时政、纠正政治弊端的雄心壮志,自万历皇帝登基后,他就成了内阁首辅,辅助十岁的万历皇帝打理朝政。小皇帝把张居正先生当亚父,什么都言听计从。张居正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大力推行新政,革除官场积弊,惩治官僚腐败。在他推行新政的十年,就是史学家所说的“万历大治”时代。
沈懋学与张居正的师生关系确立,正是万历五年二月的事。经几年的新政改革,张居正在教育方面改革力度也是很大的。这年大考,张居正以首辅的身份作为主考官,他儿子张嗣修也参加这次大考。按理说张居正应该回避,但万历皇帝亲准“不必回避”。一般人都认为状元肯定是张居正儿子的,然而,沈懋学竟得中了进士第一名,皇帝还御笔亲点本科状元。这样沈懋学与张居正的师生关系就非同一般了。
进翰林院做官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殊荣,因为翰林院主要是帮朝廷写谕立诏、编修史书、修撰典籍还有辅导太子等重要事项。在翰林院的人,官品秩不高,但地位不低。大多内阁成员都是翰林出身,张居正当年中进士后就是他的老师徐阶(前届首辅)安排在翰林院的。沈懋学这次中状元,也被张居正安排进了翰林院,心里不知如何感谢这位恩师大人才好啊!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次张居正儿子参考,张居正当主考官是皇帝特批的,只要张居正儿子一入围,按现在的叫法就是达上了分数线,点他个第一名,皇帝还不就顺水推舟,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可是张居正没有这样做,而是按实绩点了沈懋学为第一名,而且还让他进了翰林院,这时的沈懋学能不感恩零涕吗!按张居正和沈懋学俩人的师生关系正常发展的话,那沈懋学必将是前途无量。
然而,沈懋学的好景不长,他们的师生关系遭遇了一场厄运!
这也就是万历五年秋天的事。这年是张居正推行新政最火红的一年,也是张居正仕途越来越重要越来越辉煌的一年。可是,这年九月,他的父亲大人归天了。这件事本来也很正常,但历史却通过这个事,让许多人包括张居正和沈懋学在内都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张居正的父亲名叫张文明,这位张老先生自己的仕途无望,一生七次乡试都名落孙山,一辈子只是一个府学生。只是后来儿子当了元辅,又是皇帝的先生,那真是一手遮天!所以这位老太爷在地方就横行霸道了,他常常把事情闹大,最后只好由张居正出面向地方官员讨个人情。暂且不谈老太爷人品如何,现在两腿一伸走了,作为儿子张居正,不论你官位多高,你都得回家治丧守孝。
当时,官员的父母身亡,必须辞去官职,回家守孝三年不问政事,三年后再由朝廷重新安排你的官职,或官复原职,或得到一个更理想的位子,也有回来后大不如以前的。这叫“丁忧”。古人言:国不可一日无主。那当时的朝中能一日无相吗?如果张居正一走三年,回来还会保住现在这个位置吗?还会再有今天这样的荣耀吗?按一般人心里一定想:老头子死的真不是时候。如果是不孝之子一定是不愿走。当时朝廷有规定:如果有丧不报,有孝不守,朝廷知晓后必予重处,因为中国那时候最讲孝悌。这时,张居正十分为难了,不管他心里怎想,台步还得一步步地走。于是张居正向皇帝递交了辞职回家奔丧守孝的《乞恩守制疏》。
神宗皇帝(即万历帝)接到张居正的上疏一下子傻了。你想,原本一个十岁的孩子对国家大事一点不懂,是张老师、元辅大人一手扶持才平安的做了六年皇帝了,而这六年又是改革的六年,推行新政的六年。现在的国家刚刚从贫困中抬起头来,朝廷中官场上的风气刚刚有了好转,他唯一信赖的顶梁柱突然要离开他27个月,就是三年呀!那怎么成呢?小皇帝立马决定:“老师不能走!”可是,朝廷要不让大臣“丁忧”,那对官员可就是夺情了!这怎么办呢?
正好这时朝中次辅(副宰相)吕调阳和张四维呈上来一份奏章,强烈要求皇帝不能让张居正元辅大人走!因为这两位次辅大人平时不太管事,加上这推行新政都是张居正干的,朝中还有许多矛盾,许多达官贵族还有气愤和怨恨。张居正一走,他俩可没有胆量接手,到时候只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二位次辅这奏折对皇帝对张居中来说,可上的太是时候了,它可帮了皇帝的大忙了!万历帝立即准了两位次辅的奏章,并下旨给张居正,大意就是要张居正夺情留任:听说先生令尊仙逝,深表哀痛。“……今宜以朕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朕幸甚,天下幸甚!”皇帝把话讲到这份上了,作为张居正你还能说什么呢?另外,皇帝还有一位最信任的大人物——秉笔太监冯保——也要求皇帝不能让张居正离开朝廷回家治丧。
这么说张居正原来的两难,不就都不难了吗,可张居正知道不能高兴得太早,现实情况并不会那么简单!于是,他一连上了三道奏章,坚决要求皇帝批准他及时“丁忧”,不能让他为难“夺情”。但是皇帝也连下了两道圣旨不让他走。第一道旨说:“朕冲年垂拱仰成,顷刻离卿不得,安能远待三年?” 第二道旨又说:“朕为天下留卿……卿实不可离朕左右。”还特别强调说:“卿宜体朕至意,弗再辞!”
皇帝如此坚决不让他走,张居正又怎么能走?话也讲到了,戏也演足了,张居正也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走了。可是历史在此竟掀起了一场“夺情事件”的轩然大波,并招致一大批官员罢官或降职。我们的沈懋学先生也是被卷进这场风波的其中一员,悲剧也就从此发生了!
对张居正“夺情”一事,首先是一批守旧官僚们纷纷不满。为首的是翰林院编修吴中行等人上奏弹劾张居正“不孝”,还有的公开指责皇帝夺情有悖祖制,还曾有十几名大官跑到张居正在府中设的灵堂上要张居正“说清楚”,一时闹得整个朝廷满城风雨,甚至于朝堂上无法办公。气得张居正有一次对前来问罪的官员们说:“你们要我守制尽孝,皇帝要我夺情尽大孝。你们说我该怎么办?你们说我该怎么办!”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用手做刀架到脖子说:“你们来杀我吧!你们来杀我吧!”吓得那些迂腐官儿们逃之夭夭。万历皇帝面对这场夺情风波十分震怒,下旨抓了十几个官员,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廷杖”(朝堂上打板子)后,打入大牢还要给予严惩。
这些事对沈懋学来说本没啥事,但凡史书上为沈懋学立传时,都提及到张居正夺情风波对沈懋学的影响。不过,史书上有两种说法。一是说“张居正父丧夺情遭受朝官弹劾,懋学上书‘为之申辩不果,拂袖而归’”;另一种说法是:“张居正父丧夺情,吴中行等人因上疏而获罪,翰林修撰沈懋学等纷纷上疏申救。但奏疏受阻,无法呈进。”等等。沈懋学为此就写信给他的同年张嗣修(张居正的儿子),请他为之疏通。开始,张嗣修还回了沈懋学一封信,为其父辩解说:“今日之事尽孝于忠,行权于经。”沈懋学再复信一封说:“老师之留为世道计,而诸子之疏(要求守制),亦为世道计,独奈何视为狂童,斥为仇党乎?”是想请张嗣修出面劝父,对那些上疏的官员们宽容一些。尔后,没得到回音。沈懋学又书一信:“……廷杖之举,老师竟不力救,门下亦不进一言。老师不得称纯臣,门下不得称诤子矣!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惟门下深思预图之。”可是沈懋学书信寄出三封,却无一回音。
沈懋学为了营救众官员,受到了张嗣修的冷遇,但他仍不放弃。他又写信给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幼滋说:“师相之去宜决,台省之留宜止。”因为李幼滋与张居正不仅是同朝高官要员,而且是亲家,平时他们关系特深,所以沈懋学希望他能出面斡旋。谁知李幼滋回信说:“今师相不奔丧,是圣贤之道,直接揖逊征诛而得其传者,若竖儒腐生安能知之!”李幼滋以讲学博名,他对张居正夺情是支持的,但在公开场合又故作伉直姿态。所以沈懋学才写信向他求情,没想到却被他如此这般的训斥了一顿。沈懋学一气之下,便引疾归乡了。沈懋学回到宣城老家后,由于抑郁积怨久而成疾,没两年就归天而去。
沈懋学走了,朝廷中的夺情风波却仍在继续。张居正在皇帝支持下,最后就于自己的府中设灵堂,边守孝边理事,七七四十九天后便入阁理事了。这场风波就这样以万历皇帝和张居正得胜而告终,竟让沈懋学成了牺牲品。据有关文字载,张居中对沈懋学的事有些后悔,准备起用沈懋学,可是为时己晚矣!我们这位宣城籍状元才四十四岁就这样英名早逝,实在叫人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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