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90年正月初一,唐昭宗驾临武德殿接受百官朝贺,设置筵席,慰劳四方。文武百官向唐昭宗敬献徽号: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礼仪结束,昭宗下诏大赦,将年号龙纪改为大顺。与此同时,远在河西的张淮深根据“天下大小衙门拜阙”的唐礼,在敦煌身着官服,望阙遥贺,祈求这一年能风调雨顺。
仅仅一个多月后的大顺元年(890)二月二十二日,平静的沙州城内突发变乱,军府之中人喊马嘶。一日之内,张淮深与夫人陈氏及其六子——张延晖、张延礼、张延寿、张延锷、张延信、张延武等人悉数遇难。这位戍卫河西二十三年之久的归义军节度使,没有死在刀剑纷飞的战场上,而是惨死在自己家里。
这一年,张淮深59岁。
敕河西节度兵部尚书张公德政之碑(局部)。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号为Pelliot Chinois 2762。来源/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数字化网站“中华古籍资源库”
竖牛作孽,君王见欺
张淮深一家的灭门惨案,至今未发现明确的史料记载,但节度掌书记张景球在撰写《张淮深墓志铭》时运用典故,隐晦地向后世传达了这场变乱的秘密。墓志铭中赫然写道:“竖牛作孽,君王见欺。殒不以道,天胡鉴知?”这十六字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根据《左传》昭公四年(前538)条记载。竖牛为春秋时人物,号为“牛”,官为“竖”,称“竖牛”,是鲁国公卿叔孙豹去齐国避难时途经庚宗与一位妇人私生的庶长子。叔孙豹回国主政后,庚宗夫人携子来投,竖牛便在叔孙豹家中做了家臣。其人生性机敏,深得叔孙豹喜爱,不久后就有了一定势力,并开始了夺取继承权的计划。竖牛先是利用自己近前侍候的便利,传达错误信息给叔孙豹的嫡长子孟丙,继而在叔孙豹面前谗言挑拨,激怒父亲杀了孟丙。等叔孙豹病重后,竖牛便假传命令拒见从人。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叔孙豹被饿死。为了斩草除根,竖牛又在叔孙豹的嫡次子仲壬前来奔丧的路上,买通南遗射杀了仲壬。解决嫡系的兄弟们后,竖牛扶持叔孙豹庶出的小儿子叔孙婼(史称叔孙昭子)上位,自己做相,在旁听政。而上位后的叔孙婼并不甘于被竖牛操控,次年就以“竖牛祸叔孙氏,使乱大从,杀嫡立庶”的罪名要力杀此贼。竖牛奔逃齐国,半道被孟丙和仲壬之子所杀。
竖牛之乱,是古代杀嫡立庶、弑父戮兄,以至分裂封邑、造成祸乱的典型事件,在墓志铭中用“竖牛作孽,君王见欺”为典,所指甚大,显然是要言明张淮深一家惨死,有重大隐情。
根据记载,竖牛作乱中有三个特点:一是以庶害嫡、杀兄弑父;二是另立新主,而非自立;三是新主继位后,铲除了扶持其上位的作乱者。可怕的是,竖牛事件与张淮深事件一一对应。
这场危机始于中和四年(884),以宋闰盈为首的请节使团在路过邠州时,遇到两个人。这二人从长安而来,为避黄巢之难流落在此,他们要回到自己的故土——敦煌。这两人,就是咸通年间随父亲张议潮入朝为质的张淮诠、张淮鼎两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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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邠州。底图/谭其骧版《中国历史地图集》
不久,张淮诠兄弟二人返回敦煌,他们的回归让本就复杂的河西局势更加混乱。由于归义军是由张议潮一手带起,成为收复河湟、雄踞陇西的一支强大战力,张议潮的威望在归义军内部无人能及。所以张淮诠兄弟一到河西境,就得到部分世家势力的支持,其中就包括张议潮的女婿索勋。更有许多人感念张议潮功德,觉得其嫡子张淮诠兄弟才是正牌少主。
河西节度使张议潮国忌日行香文式。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号为Pelliot Chinois 2815。来源/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数字化网站“中华古籍资源库”
张淮深为稳固自己的地位,加快向朝廷请节的步伐,终于在公元888年获得朝廷正式册封的归义军节度使旌节,然而,这一封迟来二十年的任命,不仅没能稳固河西局势,反而像火上浇油的催命符,加剧了敦煌内部各势力的斗争。因为同时获得唐廷册封的,还有张议潮的儿子张淮鼎(此时张淮诠已故)。张淮鼎获封沙州刺史,有了与张淮深分庭抗礼的政治名分,趁势在归义军内部笼络人心。
此外,唐廷又效法类似推恩令的故事采用分化手段,对张淮深的六个嫡子进行册封,对其庶子张延思、张延嗣二人不闻不问。这直接导致了张延思、张延嗣二子与父兄的反目。与竖牛一样,这两个儿子不甘于自己身为庶子无法继承爵位的现状,看着自己的兄弟不断加官进爵,又囿于自身势力单薄,转而投入与父亲敌对的阵营——张淮鼎麾下。
《张延锷写经记》中记载:“时当龙纪二载(890)二月十八日,(由于交通阻隔,唐廷改年号的消息之后才传至敦煌,因此敦煌写本中将890年2月仍记为龙纪年)弟子将仕郎、守左神武军长史、兼御史中丞……张延锷敬心写画此经一册……得受宪衔,兼赐章服。”
在张淮深嫡子张延锷加官四天后,张延思、张延嗣兄弟得到张淮鼎和索勋的支持,悍然发动政变,将其父张淮深夫妇及六位兄弟悉数杀害,随后又像竖牛拥立叔孙昭子的做法一样,拥立张淮鼎上位。根据推测,张淮鼎在上位后,很可能又效法叔孙昭子,以祸乱的罪名除掉了作乱的张延思、张延嗣兄弟。
至此,张议潮与其兄长张议谭当年抛头颅洒热血,以“夷齐之让、荆树之荣”捐躯赴国难的家国大义,在他们子孙手里彻底荡然无存。
莫高窟第156窟甬道南璧张议潮、张淮深供养人像。来源/张景峰著《敦煌阴氏与莫高窟研究》,甘肃教育出版社2016年
子杀其父,弟戮其兄,归义的荣光,随大唐的气运丧失殆尽。
张淮深墓志铭:
府君讳淮深,字禄伯,敦煌信义人也。其先曰季出问嵩。北都节度留守、支度、营田、转运等使。祖曰谦逸,工部尚书。考曰张议潭,赠散骑常侍。并修礼乐,文武盛才;俱事我唐,光荣帝里。君伯大中七载,便任敦煌太守。理人以道,布六条而土鼓求音;三事铭心,避四知而宽弘得众。乾符之政,以功再建节旄,特降皇华,亲临紫塞,中使曰宋光庭。公之异化,绩效难穷,备之碑石。公以大顺元年二月廿二日殒毙于本郡,时年五十有九,葬于漠高乡漠高里之南原,礼也。兼夫人颍川郡陈氏,六子:长曰延晖、次延礼、次延寿、次延锷、次延信、次延武等,并连坟一茔,以防陵谷之变。
其铭曰:
哀哉运戏,蹶必有时。
言念君子,政不遇期。
竖牛作孽,君主见欺。
殒不以道,天胡鉴之?
南园之礼,松楸可依。
千古之后,世复何之?
归义留后,三姓争雄
张淮鼎上位后不到两年,归义军的大权再度旁落。在他任期内,朝廷一直未给予他明确的任命,仅称归义军兵马留后,死后被追赠为户部尚书。
大顺三年(892)正月二十一日,昭宗再次大赦天下。大顺三年改元为景福元年,末代皇帝——哀帝李柷出生,大唐进入倒计时。
这一年,张淮鼎去世了,瓜州刺史索勋成为归义军新的统领,自立为节度使。
张景球撰写的《索勋纪德之碑》上记载,索勋为“我河西节度、张太保(张议潮)之子婿也,武冠当时,文兼识达”。其家族索氏也是敦煌望族,宗族势力庞大,索勋的父索琪最早响应张议潮与沙州起义,在归义军中身居要职。索勋继承祖志,曾追随岳父张议潮,在收复河西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一从旌旆,十载征途”。后在张议潮入长安后,又随张淮深荡涤西陲,尤其是率领归义军陌刀部再度收复了被嗢末占据的凉州。此战平定“姑臧寇扰”,成为张淮深乾符之政中的重要功绩,也让索勋因功获封瓜州刺史。
在瓜州主政期间,索勋颇得张议潮真传,坚城固防、兴修水利、浚通河运、建筑府衙,在经济、政治、文化、宗教等方面卓有成效,瓜州民众咸服,索勋得以在瓜州培植起自己的势力。在张议谭之子张淮深和张议潮之子张淮鼎的政治斗争中,索勋抛弃了昔日战友,站到了小舅子这边,导致张淮深在政变中身死。
等到张淮鼎去世,索勋的势力也就无人钳制。其时,张淮鼎之子张承奉尚且年幼,张氏嫡系一族在张淮深之难中凋敝大半。张氏女婿中,肃州刺史阴文通和凉州司马李明振已亡故,索勋代掌大权易如反掌。
索勋上位后,由于他多年的战功和在瓜州的政绩,唐廷很快给予他正式任命,“归义军”军号重新恢复,其势力范围稍有扩大。由于沙州东面的肃、甘、凉皆已由朝廷接管,设置了河西节度使和河西都防御等职,索勋的战略目标转而向西,其观察范围囊括了瓜、沙、伊、西等州,准备大干一番。
然而,在敦煌张氏眼里,索勋不过是篡逆之辈,在他还幻想着重振归义军雄风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政变在秘密集结。
景富二年(893)九十月间,已故凉州司马李明振的妻子陇西张氏(张议潮第十四女)力举大旗,以其父张议潮建立归义军功业被索勋窃据为名,召集张氏族众及李氏族众发动政变,诛杀索勋。索氏执政,不过两年。
根据陇西望族李大宾所建莫高窟第148窟洞窟中《唐宗子陇西李氏再修功德碑记》的说法,此次倒索政变发生在“兄亡弟丧,社稷倾沦”的时刻,太夫人(李明振之妻)创大功。“所赖太保(张议潮)神灵,辜恩剿毙,重光嗣子,再整遗孙”,在张议潮神灵保佑之下,辜负恩情的篡逆之辈被剿灭,张氏的基业重新恢复了。此后,太夫人高风亮节“全心弃政”“义力侄男”,将张淮鼎的子嗣张承奉拥立上位,归义军大权重新回归张氏家族。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显然不是,经过索氏之后,李氏一族又在实际上掌握了归义军大权。
命如悬丝,承奉亲政
政变成功后,号称“全心弃政”的太夫人握符重镇,垂帘听政。她的四个儿子:长子李弘愿任沙州刺史,兼节度副使,实掌归义军军权;次子李弘定任瓜州刺史、墨离军使,接索勋在瓜州的营盘;三子李弘谏任甘州刺史(由于甘州此时已被回鹘盘踞,李弘谏实任沙州长史兼沙州军史);四子李弘益任沙州司马、左神武军长史。四子分列,老母亲居中,将傀儡张承奉架空团团围住。大小事务,皆由四子代行,包括引送使节,上达天听,官职任免,刑狱诉讼,甚至僧尼受戒,都在李氏家族的管辖范围内。
在乾宁年间的归义军上表朝廷的奏章中,归义军节度使张承奉一直与节度副使李弘愿捆绑出现。《唐乾宁二年(985)十月十日归义军节度副使李弘愿牒》的落款中,甚至只有李弘愿独自签署用印,看不到张承奉的身影。
敦煌在除夕时用于驱傩仪式的歌颂之辞《儿郎伟》中,张氏家族也成了被称颂的主角。
年幼的张承奉所经历的,正是归义军最混乱的时期。张氏、索氏、李氏走马灯一样轮番登场,以姻亲身份,行背刺之事,丝毫不见其祖父张议潮等人在世时的大志大德。
张氏等供养人像(局部)。关友惠临摹,原莫高窟第196窟。来源/敦煌研究院编著《石窟面壁 关友惠关晋文敦煌壁画临摹集》,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2021年
在当傀儡的那些年,张承奉成长得尤其快。
其时人心变改,邪道日兴,政法不从,上下失序。张氏家族专政,打压异己,使纲纪废弛,回鹘趁势做大。沙州大族早已不满,张承奉于夹缝之中屡屡感到“长在危时……命如悬丝”。他选择不动声色,暗中集结力量。
三年之后,乾宁三年(896),张承奉便抓住机会,效法他从小到大看到过的那些政变,发动了一场针对李氏的肃清。
在沙州大族的支持下,张承奉一举拿下李弘愿四兄弟及他们的母亲太夫人,即刻亲政。随后,张承奉马不停蹄地遣使入京,请求节度使旌节,并进一步肃清李氏家族的残余势力。李弘愿兄弟后先被贬官处死,只有外任瓜州的李弘定幸免于难。太夫人张氏因有拥立张承奉之功,兼有姑母身份,故而被褫夺了权力,成为庶民,只能眼看诸子身死,以抄经度日,晚年凄凉。在光化三年(900)六月九日写记的《金光明最胜王经》中,太夫人张氏感叹泡幻芳兰,自己将不久于晨昏,“爱别痛苦,伤心而不见……歼我贤良,类高花于早坠”。这些痛苦又自怜自伤的哀叹通过她抄写的经文留存了下来,但已无人助她度厄。
《金光明最胜王经》(局部)。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号为Pelliot Chinois 3504。来源/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数字化网站“中华古籍资源库”
光化三年(900)八月,张承奉站稳脚跟,并获得唐廷的正式任命,再领归义军节度使旌节。他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做大做强,在大力发展经济、秣马厉兵的同时,加强和于阗国的联系,与其联姻、互通使节,以确保西线局势的稳固。
这些举措,都是为了集中精力,将眼光投向盘踞在甘、肃二州的回鹘汗国。他要重振归义军,遏制甘州回鹘的侵袭,在未来打通丝路,连接唐土。
张承奉为自己确立了一个明确目标:“东取河兰广武城,西扫天山瀚海军,北定燕然阴山道,南尽戎羌川藏平。”他想在自己的任期内,让大唐归义军的旗帜再次飘扬在河西的每一个角落。
天下乱局,冻雀唐昭
在公元890年至900年的十年政权更替中,归义军的势力遭到严重削弱与内耗。趁此时机,回鹘再度崛起。
西州回鹘,由庞特勤这一支南逃西迁的回鹘建立,以焉耆为中心,据有西州。根据《唐天复元年(901)金光明寺造窟上梁文》的记载:“猃狁狼心犯塞,焚烧香阁摧残。合寺同心再造,来生共结良缘。”猃狁,也就是西州回鹘,在楼兰、伊州一带流窜,不断地袭扰沙州等地界。
甘州回鹘,是当年未随庞特勤西迁的回鹘,于甘州境内游牧,一度成为归义军的牧马人,此时已建立汗国。光化初年(898),甘州回鹘天睦可汗遣使赴长安称臣,以舅礼事昭宗,求娶公主,昭宗许赐。甘州回鹘在河西的政治势力由此加强,借机西进,屡犯瓜州一带。对于此时的晚唐来说,河西的藩镇与少数民族汗国,没有亲疏之别,在势如累卵的危机下,谁肯依附,就行封赏。
高昌回鹘,其首领仆固部曾追随张议潮平定河西,后在张淮深执掌归义军期间,于高昌建立政权,在唐廷的战略下成为钳制归义军的工具,与张淮深互有攻伐。
回鹘文摩尼教寺院文书。来源/国家博物馆
沙州回鹘,本来依附于甘州回鹘的回鹘部,游牧于归义军的核心区域瓜、沙二地。其它还有生存的小势力仲云、龙家,以及由党项部形成的定难军,都在河西逐渐生根。
这些势力,张承奉都不怕,他甚至准备多线开战,拿回河西地盘。事实上,他在前期做得不错。张承奉先是首伐楼兰,继而“回剑征西,伊吾弥扫”。
但当他将这些战果报至唐廷时,唐昭宗已成冻雀,自身难保。
此时唐昭宗的处境,远比归义军更惨。从乾宁二年(896)年开始,励精图治的唐昭宗就已陷入死局,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遥控宦官杀死宰相,再度兵临长安,昭宗于神策军外所设安圣、保宁等军战败。七月昭宗奔渭北,去河东李克用处寻求庇护,途中被镇国军节度使韩建追上,韩建早已与李茂贞沆瀣一气,因而恐吓昭宗“车驾渡河,无复还期”。昭宗无奈被韩建掳走,幽禁在华州(今陕西渭南市华州区)近三年,直至乾宁五年(898)正月,被逼迫下罪己诏与李茂贞修好,罢诸道讨凤翔兵,才得以返京。
光化三年(900)崔胤复相,与昭宗大声密谋要尽诛宦官,此计未大规模施行,只是每到醉酒时就杀几人助兴。十一月,一众以神策左军中尉刘季述为首的宦官率禁兵千人破门入宫,行废立之事,轻而易举就将昭宗囚禁于少阳院,立太子李裕为帝。刘季述以银杖画地,历数昭宗罪过。为防昭宗逃跑,以熔铁浇锁,每日从墙角小洞递食物给他。皇帝威严尽失,受尽折辱。昭宗弟睦王李倚被害,凡昭宗宠信如宫人、左右、方士、僧、道皆被宦官杖杀。每夜杀人,昼以十车载尸出宫。
后朱温暗杀诸宦官,于光化四年(901)拥昭宗复位,又改年号,为天复,取天子复位之义。
朱温像。来源/中国历史博物馆保管部编《中国历代名人画像谱》,海峡文艺出版社2003年版
朱温被晋封为东平王,李茂贞又来无功请赏,以祝贺昭宗复位为名,从凤翔跑来长安请求加封自己为岐王。生死存亡的危局下,昭宗只好同意。诏加李茂贞为“尚书令”,晋爵岐王。尚书令作为唐代最特殊的官职,自李世民在唐高祖在位时期担任以来,两百多年闲置不用,因为这个官职有与皇位沾边的嫌疑。唐代宗时,为酬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的奇功重新启用,被郭子仪坚辞不敢受。李茂贞敢堂而皇之地贸然领受,可见皇权的威严已衰弱至极。
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作为宰相的崔胤仍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宦官那里。自始至终,崔胤“诛杀宦官,贯彻到底”的方针从未动摇。他自觉没有实力,决定外檄大臣,于是矫诏令朱温再度领兵入京,尽诛阉竖,此举恰如何进召董卓。当时朱温势力已大,“自蒲、陕以东,至于海,南距淮,北据河,诸镇皆为朱全忠(朱温)所有”,这份矫诏令让朱温找到了兴兵的借口。
朱温来时,在长安屁股还没坐热的昭宗又一次被大宦官韩全诲劫持,逃亡至凤翔投靠李茂贞。朱温在后劲逐,随即围城一年多,李茂贞坚壁不出,城中粮草缺失,饥民相食,昭宗三度遭罪,每天磨一点豆麦度日。接着吃人现象普及开来,人肉一斤值百钱,狗肉比人肉贵五倍,一斤值五百钱,充当御膳。
天道沦丧的情况下,李茂贞于天复三年(903)放弃了盟友韩全诲,于正月杀韩全诲等诸宦官,将众宦官的头伙同唐昭宗一齐送出城。朱温见状,挟天子返京。历经劫难后的昭宗无可奈何地对业已权势滔天的朱温说出那句话:“宗庙社稷是卿再造,朕与戚属是卿再生。”
唐昭宗的命运已不由自己,大唐的命运已不由自己,而远在河西正磨刀霍霍的归义军,以及那一腔热血仍想做一番事业的张承奉,又将何去何从?且听下回分解。
辛未年七月沙州百姓一万人上回鹘大圣天可汗状。现藏法国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号为Pelliot Chinois 3633。来源/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数字化网站“中华古籍资源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