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
舒亶
北宋政治人物
舒亶(1042年-1104年),字信道,号懒堂,明州慈谿(今属浙江)人,中国北宋词人。[4]
舒亶于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举进士第一,初官临海县尉。神宗熙宁中,为审官西院主簿。熙宁八年(1075年),召为权监察御史里行,加集贤校理。元丰初(1078年),与李定论奏苏轼作歌诗讥讪时事,并上其诗3卷,酿成乌台诗案,为后世所鄙。元丰五年(1082年),拜给事中,权直学士院。逾月,为御史中丞,举劾多私,气焰熏灼,见者侧目。后坐罪废斥,远近称快。徽宗崇宁元年(1102年),任湖北都钤辖。崇宁二年(1103年)正月,知荆南,平寇有功。崇宁三年(1104年),舒亶卒,享年六十三岁。[4]
舒亶工诗词,诗歌多为近体,以写景咏物见长,意象生动,清丽俊逸,不亚唐人绝句,王灼称其词“思致妍密,要是波澜小”。原有文集100卷,不传,曾慥《乐府雅词》选录其词48首,今人赵万里《校辑宋金元人词》辑为《舒学士词》1卷。
他陷害苏轼,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却凭一首《虞美人》惊艳千年
自南北朝时期,陆凯从江南给长安的范晔寄了一枝梅花,并用一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感动无数人后,“寄梅”便成了文人心中极风雅之事。
秦观有“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汪元亮有“一从别后各天涯。欲寄梅花,莫寄梅花”,俱是妙笔佳句。
不过,在《宋词三百首》中,化用这个典故的词中,最经典的当属另一首《虞美人·寄公度》: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这首词借景寓情,上片借萧瑟秋色、分飞双燕暗喻别离之苦,透露出孤凄惆怅之感;下片用赠梅的典故寓怀远之情,表达了友人间的深情厚谊和渴盼相见的迫切心情。
长安,本是世上最繁华的象征,却被厚厚的落雪所覆盖,天地一片寂寥。词人孤身一人,在苍茫人世间,只能凭一杯酒暂慰浮生。
这繁华与寂寥的巨大反差,形成了震撼人心的力量,也使得对友人的思念更加深沉浩大,即使千年后也是冬天朋友圈经常被引用的名句。
然而,后人提起这首词的作者舒亶(dǎn),却往往多加鄙薄,将他钉在“一手炮制乌台诗案”、陷害诬告苏轼的耻辱柱上,对他的品行大加批判,甚至给他扣上了个“奸臣”的帽子。
那么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个人觉得,要全面地说一说舒亶这个人,还真的离不开《虞美人·寄公度》这首词。
因为,它见证了一个刚勇无畏的少年英才,一个激流猛进的铁血御史,在沉寂数年后重回朝政中心的苍凉。
说舒亶是少年英才,那是丝毫没有水分的。
他出生于书香世家,24岁便赴京参加了科举考试,在会试中一举夺得进士头名。
虽然没有成为皇帝钦点的状元,却也身列礼部群推的会元,含金量还是挺高的。
舒亶为官,以“忠直”闻名,年少时更是形如烈火。
他的第一份职务是临海县尉,因用重典处死了不孝部属被弹劾,留下一句“一锋不断奸凶首,千古焉知将相材”便怒而辞官回乡。
王安石听到这件事后,对他十分欣赏,在他为父丁忧期满后,将他调任审官西院主簿,重新回到了京城。
当时,北宋朝廷刚和西夏打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双方决定坐下来重新商定划分两国的疆界。
舒亶奉命出使西夏。这是一项危险的工作,双方的兵马遥遥对阵、杀气腾腾,仿佛随便有一个火星,战争便会重新爆发。
为了不触及对方的敏感神经,舒亶谢绝了护卫,单骑匹马进了西夏。
在宣读完朝廷旨意后,心怀不忿的西夏将领将钢刀架在舒亶的脖子上,大声威胁恐吓他,想灭一灭大宋的威风。
然而,舒亶却始终神色自若,不卑不亢,慷慨陈词,不为所惧。
尚勇崇武的西夏君臣,最终还是对这位看似柔弱的文臣致以了最大的敬意,以礼待之,并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接受了宋朝划定疆界的意见。
完命归朝后,舒亶功升奉礼郎。熙宁八年(1075年),召为权监察御史里行,有弹劾百官之责。
熙宁三年(1070年)十二月,王安石升任宰相,主持变法事宜。
坚定地支持和推行变法的政治群体被称为新党,包括王安石、吕惠卿、曾布、章惇等人;而极力反对守旧派大臣们被称作旧党,包括韩琦、司马光、欧阳修、苏轼、苏辙等。
新旧党争持续了五十多年,两党更迭执政,新政时行时废,令臣民无所适从,对北宋的政治格局和社会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舒亶进入北宋朝堂时,新旧党变法之争已趋激烈,他难免会陷入党争的漩涡。
从政见上来看,舒亶是一位坚定的新法拥护者,然而从势力抱团来看,他并不属于新党中人。
舒亶在御史部门工作时,确实做了很多打击旧党的事情。
王安石的门生郑侠和弟弟王安国,都是反对新法、否定新党的,舒亶对他们的案子都从严处理。
当然,最大也是最为人所知的,还是元丰二年(1079)的“乌台诗案”。
此时的王安石已经被贬两年,主持变法的是宋神宗本人,然而朝堂上新旧两党的斗争依然不曾结束。
四月,外放数年的苏轼由徐州调任湖州知州,在给皇帝的《湖州谢上表》中他写道:
“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文中的“其”代指苏轼本人,“新进”代指神宗任用的新派人物。
苏轼公开地表达了自己对新法“生事”的不满,也表达了自己不与当朝新贵合作的态度,激怒了神宗皇帝,也引发了新党的不满。
御史台的首领李定等人纷纷上章弹劾苏轼,舒亶更是翻阅了许多苏轼的诗集,并从《元丰续添苏子瞻学士钱塘集》中精选出了几首作品,认为苏轼“包藏祸心,怨望其上,讪渎谩骂,而无复人臣之节”:
盖陛下发钱(指青苗钱)以本业贫民,则曰'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课试郡吏,则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知无术';陛下兴水利,则曰'东海若知明主意,应教斥卤(盐碱地)变桑田';陛下谨盐禁,则曰'岂是闻韶解忘味,尔来三月食无盐';其他触物即事,应口所言,无一不以讥谤为主。
苏轼从湖州押解至京城,在严苛的审问下,陆续承认了其中部分作品确实是讽刺青苗法、盐法、水利、新兴律等内容。
但御史台众人并不肯善罢甘休,又从四面八方抄获了苏轼寄赠他人的大量诗词,牵连进了一大批官员,如司马光、黄庭坚等人。
这是北宋最大的文字狱,这个案件先由监察御史告发,后在御史台狱受审。
由于御史台官署内遍植柏树,树上常有乌鸦栖息筑巢,被称为“乌台”,故而此案也被称作“乌台诗案”。
苏轼被关押在狱中100多天,虽在多方营救下,最终免了杀身之祸,但也被流放到了偏远的黄州,名义上给了个“团练副使”的微末官职,实则是交由当地官府看管。
由于舒亶在乌台诗案中,对苏轼的文章与诗词“上纲上线”,有悖“君子之道”,受到了后世的鄙视和唾弃。
然而,若说“炮制乌台诗案”,又岂是凭舒亶一己之力能成的?
而且,如果站在他的个人立场上来看,他在其中并没有掺杂太多的私人恩怨。
苏轼自请外放数年,先后在杭州、密州、徐州等地为官,看到了许多新法执行过程中的弊病,所以才会在诗词文章中进行批评和讽谏。
舒亶却不同,一来他是坚定的新法拥护者,二来他也是坚定的保皇派,三来他的性格在勇猛之外也有偏激执拗的一面。
所以在他看来,苏轼名高天下,却靠着自己的声名去反对变法、诋毁皇帝,这就是罪无可赦。
事实上,舒亶虽然拥护新法,却并不与新党抱团取暖。
曾经举荐过舒亶的宰相张商英,不仅位高权重,也是新党的重要人物。
张商英曾经给舒亶写了一封信,将女婿王沩之的文章送给他指点,暗示舒亶帮助女婿顺利中举。
结果舒亶转手便将张商英的信和女婿文章送到皇帝那里,并弹劾张商英以宰辅之重干扰谏官的工作,影响监察的独立性和公正性。
结果张商英被免职贬为江陵税官,舒亶也因此被骂成“恩将仇报的小人”。
大概也是因为舒亶敢作敢为,对新旧两党中的人都多有得罪。
所以四年后,舒亶再次与其他部门产生矛盾时,宋神宗顺势将他罢免了。
据史书记载,“虽坐微罪废斥,然远近称快”。
42岁的舒亶,正处在奋斗的黄金时期,因为微小的罪过而被罢免,但是朝堂之上一片欢呼,纷纷觉得大快人心,可见他得罪了多少人。
舒亶黯然回乡,神宗一朝再也没有起用他。
直到11年后,宋哲宗赵煦亲政,再次重启新法,舒亶才再次被起用为官,任通直郎。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都城依旧繁华,却早已物是人非,在舒亶的眼中,它覆上了一层寂寥的白雪。
寒天远眺,唯见分飞之燕;雪夜把盏,却少对酌之人。
草木衰败,落寞无言,只得轻叹一声“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些年少时的豪情,那些意气飞扬、无惧无畏的时光,仿佛都和这座城池一样,被大雪掩埋了。
唯一能给自己带来安慰的,大概只有远方的故人,和自己一样心心念念地思念着对方,从遥远的地方“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贬谪黄州的5年,使遭受排挤后郁闷怨愤的苏轼,陷落牢狱后恓惶落寞的苏轼,一步步嬗变,成为了自揣自解、乐观豁达的苏东坡。
在那里,他写出了一生中最璀璨的作品,完成了思想和人格的蜕变,实现了一个伟大诗人的崛起。
那舒亶呢?
他锐利过,悍勇过,意气风发过,千夫所指过,终于在这首《虞美人》中显露出了繁华落尽的悲凉。
然而,他并没有和苏轼一样,在岁月和风雨中变得从容豁达,而是始终没有失去自己的锐气和勇气。
回到京城8年后,年过六旬的舒亶受命率军平定南方蛮地部族,收复了元祐年间失去的诚州、沅州等地,建控扼要塞,巩固了地方统治。
63岁时,舒亶在军中去世,被朝廷追封为龙图阁大学士。
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匹马入西夏的孤胆英雄,朝堂上的铁项御史,党争中的穷搜酷吏,忘恩负义的阴险小人,死于征途的年迈将军……
那些都是舒亶,又好像都不是完整的舒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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