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士层出不穷的三国两晋时代,韩寿并不显眼。他姓韩,名寿,字德真,出身南阳,曾祖父是魏司徒韩暨。他一生之中,虽然没有什么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是,与贾充小女贾午的一段往事却流传至今,尤为后人津津乐道。成语“窃玉偷香”中的“偷香”,其主人公就是韩寿。
韩寿自幼聪慧,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前途自是不可限量。不过,在讲究门第的三国两晋时代,仅凭自己是很难出头的。贾充是西晋名臣,也是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为了自己的将来,韩寿想要和贾充攀上关系,今后好在朝中出人头地。为此,他想尽办法来到了贾充的面前,想要为贾充做事。
贾充看韩寿温文尔雅,仪表不俗,感到十分满意。再对韩寿的才学进行考察,韩寿无不对答如流,见解独到。欣喜之下,贾充将韩寿引入府中,令他为自己起草文章。韩寿见贾充居然令自己帮忙捉笔,不禁大喜过望。受宠若惊之下,他在贾府搜肠刮肚为贾充写文章,尽显平生所学。
贾充审阅之后,对他更为倚重,甚至,在宴请宾客的时候点名让韩寿作陪。刚开始,韩寿还谨言慎行,时时不忘自己的身份。但是,看到贾充和宾客们都对自己赞不绝口,也慢慢地言行放诞起来。贾充爱惜他的才能,倒也不以为意。一次宴会之中,韩寿喝的酒酣耳热,索性放飞自我,与宾客高谈阔论起来。
韩寿妙语连珠,在座的宾客笑声不绝,整个宴会的气氛十分欢快。正在此时,贾充的小女儿贾午见此处热闹,便来查看。贾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贾南风嫁入皇宫,成为了晋惠帝的皇后,二女儿贾午则一直待字闺中。贾午碍于自己女眷的身份,只得在锦帷后面偷偷观看。
看着韩寿有棱有角的面容,听着韩寿逸兴飞扬的文才,贾午的心里不由地小鹿乱撞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韩寿,直到宴会结束了之后还呆呆地立在原地,脑海中仍然浮现着韩寿的面容。贾充声势显赫,二女子贾午也一直是以大家闺秀的面目示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下,贾午很少接触陌生人。
这下,接触到韩寿之后,她当即就有了与韩寿长相厮守的念头。此时的贾午,只担心韩寿已有家室。因为以自己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嫁于他人为妾的。贾午羞涩地派侍女打听韩寿的来历,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得知韩寿尚未娶亲后,贾午又喜又忧。
喜的是心上人还没有婚配,而且自己与他距离近,很有机会;忧的是父亲对自己管教很严,韩寿的身份又不高,想要在一起并不容易。贾午本就多愁善感,心里面装了韩寿之后更是患得患失,每天长吁短叹。郁闷之下,她慢慢地茶饭不思,到后来竟然得了相思病。
贾充见爱女情绪不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开始以为小女儿只是偶感风寒,于是,迅速找来了几个名医为她诊病。医生问诊过后,看出贾午是到了年龄,感情不顺所致。但是,对于贾家这样的门庭,他们生怕说错了话惹来麻烦。
为了避免横生事端,医生们只好开了几副保养类的药让贾午服用,只求不涉入此事。贾午吃了很多药,可病情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觉得更加虚弱。贾充焦急万分又无计可施,经常迁怒于贾午身边的侍女。侍女与贾午朝夕相处,大多都了解小姐的心病。可是,面对老爷的责骂,谁也不敢将此事点破。
其中,有一个侍女与贾午关系很好,她早就想帮小姐见韩寿,只是怕小姐胆怯。如今事已至此,她大起胆子来面见韩寿,想让韩寿知道小姐的心思。韩寿见贾午的贴身侍女求见,感到十分奇怪。待侍女将事情和盘托出后,韩寿不由地又惊有喜。
侍女见韩寿并不排斥,更是将小姐夸上了天,说:贾午天生丽质,有着沉鱼落雁之容。为了使韩寿有勇气去见贾午,侍女甚至说:小姐对他魂牵梦绕,在梦中都呼唤着韩寿的名字。韩寿年少风流,在贾府久了更是无所顾忌,他当即与侍女约定,今夜便去和贾午相会。
侍女回去马上向贾午报告,贾午听了之后晕生双颊,病一下子便好了大半。为了给韩寿留下好的印象,她赶忙起床打扮,换上一套新衣服,然后在闺房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而侍女为了竭力促成此事,也自告奋勇地在门口等待,等韩寿来了为韩寿指路。
可是,贾午左等又等,韩寿还是迟迟不到。眼看就要三更,贾午越来越急切,生怕韩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三更已过,在门旁侍女也不禁心焦意乱。突然,墙边传来响动,一条黑影从墙上跳了下来。黑影缓缓走来,贾午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韩寿。
侍女大惊失色,忙问韩寿是怎么过来的,倘若后面有人跟踪怎么办。韩寿笑道:“这样的墙一跃即入,毫无难度。我再三检查,绝对没有人知道此事。如果连这样的本事都没有,就不敢和小姐相会了。”侍女见韩寿如此地淡定,心中的紧张也放下了几分。
侍女平复了心情,马上带韩寿来到了贾午身边。贾午以为韩寿不来了,正欲合衣睡下,突然看到绣门大开,一个人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不是韩寿又是何人?朝思暮想的韩郎突然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贾午只觉头晕目眩,心中想好的情话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韩寿虽无家室,但是,生性风流的他已是阅女无数。看到贾午欲迎还拒的样子,韩寿直接过去搂住了她的纤腰。一旁的侍女见状,忙知趣地退了出来。韩寿与贾午互诉衷肠,甜言蜜语一说就是一夜。次日天明,两人约好下次相见,韩寿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贾午的闺房。
令韩寿感到奇怪的是,自从见到贾午之后,自己身体上总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韩寿仔细分辩,既不是麝香也不是兰香,而是一种从来都没有闻过的香味。不久之后,韩寿再次偷偷翻墙与贾午相见。两人谈笑之余,韩寿好奇地问起这件事情,贾午这才微笑地说出了原因。
原来,这种味道来源于贾午闺房的一种香料。这种香料大有来头,是西域进贡给朝廷,晋武帝又赏赐给贾充的。韩寿得知之后闻了又闻,越闻感觉越香。贾午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韩寿身上,见韩寿喜欢这种香料,她毫不犹豫地从父亲那里偷来送给韩寿。
韩寿得到这种香料之后马上藏在怀里,生怕别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可是,这种西域奇香不仅香味醇厚,而且味道经久不散。自此,韩寿身上便有了这种香味。贾府中的人与韩寿接触,经常在韩寿身上闻到这种香味。众人询问韩寿,韩寿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敢说出原因。
有人好奇地搜查韩寿的衣服,可是,衣服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下,大家更疑惑了。慢慢地,这件事传到了贾充的耳中。贾充见多识广,当即就想到了御赐的西域奇香。但仔细想来,此香大有来头,除了皇帝的嫔妃外,只有几位朝中重臣有幸得到了皇帝的赏赐。
韩寿久居贾府,与后宫自然毫无联系。难不成,韩寿还和其他朝臣有所来往?可是,朝臣们送什么不好,为何偏偏送韩寿香料呢?贾充百思不得其解,猛然想到了自己尚未出嫁的小女儿。近些天,小女儿的状况突然好了许多。不仅一扫之前病恹恹的样子,而且越来越花心思打扮了。
开始,他还以为是药物作用,现在想来,难道女儿和韩寿……贾充越想越惊,如果,小女儿私下里真的和韩寿有来往,那么,贾家真的要名声扫地了。想到这里,他马上以有盗入室为由,令家童在府中四处搜查,看有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很快,家童向贾充报告,家中并没有被盗的痕迹,只不过二小姐闺房外的墙上有痕迹,看起来像是狐狸的脚印。贾充听后如遭雷击,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家童放心,然后,赶忙思索对策。第二天天蒙蒙亮,贾充便唤来小女儿的侍女询问情况。侍女被贾充一哄二吓,还没等贾充用强就吐露了实情。
贾充的妻子听了之后还不信,又亲自去询问女儿。贾午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于是,毅然说道:“除了韩寿之外,我谁也不嫁!”事已至此,贾充只好一面封锁消息,一面派人向韩寿说媒,想要将这难以启齿的丑事变为美事。韩寿见贾充并不为难自己,倒乐得顺水推舟,做了贾家的乘龙快婿。
在当时无比封闭的环境下,韩寿此举非但没有受到严厉的惩处,反而迎娶倒了佳人,他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从此之后,“偷香”一词便成为了男女私下幽会的暗语,成为了一代又一代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对此,欧阳修填过一首《望江南》的词: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
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
天赋与轻狂。
微雨后,薄翅腻烟光。
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
长是为花忙。
参考资料:
【《世说新语·惑溺》、《怀香记》、《望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