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二时期来得似乎格外晚。在高中时,因为寄宿的关系,伴随着新奇的生活,也触发了比之前十多年来更为激烈的情绪。会因为一些小事变得敏感,不能原谅自己。
有一次,班主任在周会中说,大家如果有什么心理上的困惑,可以找她聊聊。于是某天,我就告诉她,我害怕别人的评价,因此做事束手束脚,偶有不对,就会在心里盘旋许久。班主任就打了个比方,说有个人出去参加一个活动,回家后才发现她穿着的裤子破了。她好几天不能释怀,觉得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一直在议论她的破裤子。然而事实上,可能有人确实看见了破裤子,但基本上转眼就忘了;哪怕有人谈论,几句话后,谈资马上会被别的事物顶替。半天,一天,几天,一周之后,不会再有人记得这件事情。况且,人家也不认识她。
之后不久,她就把类似的话告诉了我的家人。我感觉深受背叛,就像小学时看的一本印象深刻的小说《牛虻》中,亚瑟向神父坦白内心对情敌波拉的嫉妒,神父转头就向政府告密抓捕了波拉,亚瑟因此受到了琼玛的误会,因为年少冲动,便只能跳河假死,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
但毕竟我听进去了班主任的话,并在今后十多年的岁月中反复回味,就像我也反复回味《牛虻》的一些桥段;《柳树下的梦》中主人公感情失意后无论走到哪个城市,所在之地都有童年接骨木妈妈和柳树爸爸的身影;《神探夏洛克》迷你剧中莫里亚蒂将熗口塞入口中并扣动扳机的画面……哪怕在大学后我又一次回看了《牛虻》,发现小说本身流于俗套,然而这并不妨碍它在我心中的地位。
大学在杭州念书时,我依然逃避可有可无的社交,极端到打电话叫外卖都欠奉。没事我就会去看看西湖,这一习惯保留到我大学毕业回到家乡,每年都会抽空去杭州,看看西湖,逛逛河坊街。有很多次,在内心失落接近绝望时,心想跳入西湖就能一了百了。这个想法自诞生起,便被压在了内心最深处,后来更是不断被调用。但我不是真的会跳西湖,只是将此定义为最终的手段,不是办法的办法。有这样保底的手段或者是底线,我就能在被负面情绪淹没时,想想还不到最终的时刻,事情也没有坏到了那种程度,咬牙挣扎着顺应事态的变迁,一边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一边安慰自己过了就好。
曾经,为了防止反复纠结一个念头,在心里折磨自己,我会不自觉发出无意义的声音,然后瞬间回神,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如果这都不行,我就用指甲挠自己的手臂,直到抓出粗长的红痕,火辣的痛觉能暂时阻断念头的继续。后来大一时候学了《心理学导论》的公开课,才知道有个心理咨询的手段叫“打断”;电视里主持人对回答问题不在点上的访谈对象也会用“打断”;而佛家则讲究在冥想过程中内心安住不动,正视一个个念头的生生灭灭。然而我这种俗人,至今没有什么更有效的办法阻止念头的延续,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一次次打断。
于是,就这样,在打断——暗示没人认识我——事情过了就好——还不到最坏的时候,大不了跳西湖这样思维模式的协同之下,我磕磕绊绊地迈过了内心的一个个关卡。有时情绪失控,但最终都能平复。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心理阈值的提高,当初觉得天大的事情,过几年后,可能只会觉得稀松平常。时间毕竟还是治愈苦难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