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教育部修改了“八年抗战”的说法,改为“十四年抗战”,也就是把抗日战争的起头向前延伸到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中日作为邻国,互相之间的竞争和战争是免不了的。如果从整个历史的尺度来看,两个国家间最早发生武力碰撞,还要上溯到1350多年前了。
七世纪中叶,朝鲜半岛上有三个国家:高句丽、百济和新罗。其中,北边的高句丽地跨朝鲜半岛北部和辽东,实力最强,隋炀帝、唐太宗多次征伐,也未能消灭它。百济在朝鲜半岛西南部,新罗在半岛东南部。高句丽与百济联手进攻新罗,新罗难以支撑,向唐朝求援。
三国中,新罗与唐朝关系最好。“小弟”来求援,“大哥”不能不管,好歹唐朝也是当时东亚的国际仲裁者。唐高宗于是向百济发去玺书,要求其罢兵。但是百济依仗有高句丽在北边帮它挡着,认为唐军过不来,所以并不理睬,继续猛攻新罗。显庆五年(660),唐高宗派左卫大将苏定方统水陆军13万人,从山东渡海,进攻百济。这样一支大军,哪里是百济可以抵挡的?很快,在唐罗联军攻击下,百济王扶余义慈投降,百济灭亡。
苏定方接到唐高宗的命令,率部继续北击高句丽,包围其首都平壤,不克,就撤围归国了。在百济这边,他留下郎将刘仁愿镇守百济都城泗沘,又以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安抚百济民众。但是王文度不久就病死了。百济僧人道琛和大将鬼室福信见留守唐军势力薄弱,只有不到一万人,就聚众反唐,占据周留城,掀起百济复国运动。一时之间,百济全境都起来响应。
鬼室福信虽然声威大震,但是毕竟不敢自己称王,他需要找一个百济王族来做王。此时百济王族大多都已经被遣送到长安去了,于是鬼室福信想到了在倭国做人质的王子扶余丰(史书上又作“扶余丰璋”)。九月,他遣使到倭国,请求援助,同时请求将扶余丰迎回国内做百济王。
当时日本的齐明天皇是女性(日本古代女天皇很不少),但是实际上大权掌握在她的儿子中大兄皇太子手里。这个中大兄很不简单,著名的“大化改新”就是他实际主持的。为了维护日本在朝鲜半岛的影响,日本最高统治者决定出兵援助百济。
扶余丰回到百济之后,就和鬼室福信一起率军包围了刘仁愿。大唐朝廷得知后,派刘仁轨检校带方州刺史,接替死去王文度。由于兵少,寡不敌众,部下都想西归唐朝。刘仁轨说:“虽然敌人势大,但是我们如果出其不意,是可以击败他们的。如果战胜了,自然也就安全了。然后我们分兵占据险要地方,再请朝廷速派兵船前来增援,就一定可以获得成功,永清海外。如果我们放弃了熊津,那么百济就会复兴,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我们现在以一城之地,居于敌境中心,如果稍有闪失,就会成为俘虏。如果弃城跑到新罗去,又是做客人,寄人篱下,如果发生了不如意的事情,就追悔莫及。更何况鬼室福信为人凶暴,残虐过甚,扶余丰对他猜疑忌惮,上下离心。所以,我们现在最适合的策略,就是坚守观变,乘便取之,不可轻举妄动。”大家见他分析得有理,就都听从了他的意见。
刘仁轨发新罗兵,一起去救刘仁愿。百济军就解围而去。两支唐军会合,力量仍然不强,只能休整固守。不久鬼室福信杀了道琛,吞并了他的兵马,声势更大了。百济军以重兵守卫真岘城,这里临江高险,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刘仁轨引新罗之兵,趁着夜色登城偷袭,一举占据该城,打通了新罗运粮过来的道路。
百济那边,新国王扶余丰与迎立他的大将鬼室福信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扶余丰最终杀了福信,造成内部动乱,人心涣散,严重损伤了百济的力量。扶余丰又遣使往高句丽及倭国请兵,以对抗唐军。而唐朝也终于派出了援军,右威卫将军孙仁师率兵7000渡海,与刘仁轨等会合,士气大振。
唐军诸将开作战会议,有人说:“加林城是水陆要冲,应该先进攻它。”刘仁轨说:“加林险固,如果我们急攻,就会伤损战士;如果我们围困它,则用日持久。不如先攻周留城。周留是敌人的巢穴和根本,是其主力萃集之处,如果将它拔除,则其他诸城自然会望风归降。”于是孙仁师、刘仁愿及新罗王金法敏率领陆军,向周留城进发。而刘仁轨自己则亲自与杜爽、归降的百济王子扶于隆等,率水军及粮船,自熊津江往白江(史书中又称“白村江”,今韩国锦江),与陆军会合,一起包围了周留城。
倭国齐明天皇御驾亲征,结果老太太经不起舟车劳顿,死在路上。中大兄皇子接过最高指挥权,派倭国主力渡海前往百济。663年八月,在白江的出海口,双方主力相遇,中日发生了历史上第一次大对决。
此役,唐军约13000人,而倭军则达42000人。新罗、百济参战军队各约5000人。唐军战船170艘列阵于白江口。而倭军有战船1000多艘。虽然倭军有数量优势,但是当时两国科技、造船工业水平都不在一个档次上,唐军的船更大更强,倭军小船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倭军仍然勇气可嘉,主动向唐军舰队发起冲击。唐军严阵以待,倭军根本无法动摇唐军阵线分毫。
碰了钉子之后,倭军将领与百济王扶余丰开会,计议说:“只要我们勇敢争先,一定可以震慑敌军,他们就会自己撤退。”这算是什么策略?毫无具体计谋和布置,只是一味蛮干罢了。于是倭将们各率部下战船,一窝蜂地向列成坚阵的唐军舰队冲去。刘仁轨一见敌人虽然气势汹汹,却毫无章法,便胸有成竹地将唐军船队分为左右两队,钳形包抄,反而将数倍于自己的倭军包围。倭军被挤压在狭小的海面上,船只无法回旋,互相碰撞,简直就像一场大型的踩踏事故,乱成一团。而外圈包围的唐军则得以充分发扬火力,用各种武器杀伤倭军。
要知道,中国可是发生过赤壁之战的著名战例的,火攻的强大威力,中国的将领们都铭记于心。眼下倭军挤成一团,无法有效运动,又给了刘仁轨再次进行火攻的绝好机会。一时之间,400艘倭船就熊熊燃烧着下沉,整个大海都被火光染红了。倭军落水溺死者不计其数。
扶余丰在混乱中逃跑,不知所终,唐罗联军只是缴获了他扔下的宝剑。百济余部见大势已去,全都投降了。战役以唐罗联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白江口之战,是一次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而它的战略影响则更加深远。由于失去了百济这个盟友,5年之后的668年,高句丽就被李勣率领的大唐军队消灭了。新罗在唐朝支持下终于统一半岛。而中日两国在战争中互相摸到了底,日本人经此惨败,深知自己的国力远远无法与大唐抗衡,社会形态、政治制度、文化水平、科学技术等各方面都远远落后,从此放弃了与唐朝一争高下的念头,倾心向击败自己的对手学习,恢复了中断几十年的遣唐使,大规模而全面持久地引进中国文化。可以说,白江口之战基本奠定了此后一千余年东北亚地区的政治、经济与文化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