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通道歌手
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且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
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
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答应我你从此不在深夜里徘徊
不要轻易尝试放纵的滋味
你可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
一个头发蓬乱、神情忧郁的男孩,盘腿坐在地下人行通道的水泥地板上,昏暗的灯光下,他轻弹着吉他,低声吟唱。
他的跨栏背心边际有些磨损了,牛仔裤的膝盖部位也破了个洞,可以看出,那不是水洗布刻意加工的破绽,而是穿旧以后真正破损的窟窿。尽管如此,这个二十岁的男孩也绝对不会给人衣衫褴褛的感觉,因为,他的背心和裤子都洗得很干净。
流浪的人,穷途末路,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仅仅是贫困,最令人厌恶的是肮脏,这孩子恰恰相反,破旧的衣衫遮不住他发达的肌肉,浆洗得很干净的旧衣衫正体现出他旺盛的生命力。
南漂也好,北漂也好,这种海派歌手,生命中蕴藏着一种巨大潜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也许,需要碰到一种叫作机遇的东西吧。
机遇,是个可碰不可求的东西,虚无飘渺,扑朔迷离。
河马,一个远离家乡的孩子,在这沿海城市已经整整打拼了五年,但是他仍然不能在哪怕是最小的一间酒吧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得不在这地下人行通道演唱,可以知道他是多么的艰难。
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绝不逊于一名已经大红大紫的歌星,但是,他离成功仍然很遥远。因素很多,其中最最重要的两条就是,他没有能够进入任何一个圈子,而是一直在孤独地个人奋斗;他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一首自己的歌,全部在翻唱已经定型的歌曲。
翻唱歌曲可以成名吗?很难。因为,这就使每一个聆听者有机会去与原唱者进行对比,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不像。
为什么要像呢?
因为先入为主,原唱不好就不会流行,流行了就是对原唱的认可,嗓子好是没有用的,在一种既定的标准下,唱得不像是不会被接受的。
但是,唱得像了,哪怕拿到模仿秀冠军,其结果就更糟糕,不是吗?
赝品,永远是不值钱的,那里边没有你自己。
河马没有人包装,也没有人去捧,所以就只能慢慢熬,或许能够熬到机遇来临,或许终其一生堙没无闻。
河马距离参赛和成名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他唱歌目前首要解决的是果腹,然后是筹集学费。
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破帽子,里边已经有三十多块钱,其中有二十块钱是河马自己预先放进去的。他试过,如果一分钱没有就很难开张,必须放一点钱在里边,才会有人给零钱。
不过,他也不能放太多钱,假装火一把,比如五十块,那要是城管来抄摊,真是赔本赚吆喝了。
河马唱歌,从来不抬头东张西望,不看行人,他认为那是乞丐行为。
他不是乞丐,是歌手,靠艺术赚钱,所以他永远不会有乞求的目光。
他真的陶醉在歌声中,自弹自唱,完全不管有多少观众,也不管有多少钱的收入,直到收摊,才会清点破帽子里的进账。
他在地下人行通道弹琴唱歌,每天挣钱多少不固定,多则四五十元,少则十来块钱。
有时候会一分钱挣不到,因为下雨,街上没人。
有时候会有百十元收入,因为过节,小孩给钱。
这天,河马唱完一首歌,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在他的面前,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在看他,两只小手托在腮上,像个小大人儿。河马笑了,问:“小妹,你喜欢听歌?”
小女孩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微笑的妈妈,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她反问河马:“Hi,My bigbrother,Why do not you go to perform on stage?”
河马又笑了,说:“他们不要我……也许,我唱得还不够好吧。”
小女孩说:“You did sing great,Liki Zhang XinZHe.”
河马惊讶地问:“你也知道张信哲?”
小女孩点头说:“是呵,我当然知道张信哲,我是他的Fans嘛。”
河马忍不住大笑。
小女孩说:“是真的。我家有好几盘Jeff Chang的光盘呢。”
河马收敛笑容,叹气说:“小妹,你真了不起。”
小女孩再次抬头看了看她妈妈,从衣袋里掏出了五元钱,先很认真地展平,然后郑重地放在帽子里。
河马看着她,想了一下,说:“小妹,我专门为你唱一首歌,好吗?”
小女孩站起来,背着手说:“好呵,好呵。”
河马也起来,单条腿半蹲的姿势,清一下嗓子,开始唱:
(女)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女)我明白你的心你的喜怒哀乐
(男)我是否可以问……问问你的姓名
(男)因为你是我的知音
(男)我又多一个朋友
(女)我并不在乎你记住我的姓名
(女)我只想听到你的新歌你的声音
(男)我衷心谢谢你的厚爱你的真情
(男)我会把这一个瞬间用音乐来送给你
(女)愿你的声音永远伴我左右
(男)我一定尽力用最美好的旋律伴你的左右
(男)伴你左右
(女)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女)我祝你万事如意天天快乐
(男)我衷心谢谢你的厚爱你的真情
(男)我会把这一个瞬间用音乐来送给你
小女孩两只小手热烈鼓掌,然后说:“谢谢大哥哥。”
她跟着母亲走远了。
河马静静地看着她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他也有金色的童年,不过,现在情况……
他一直说自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个无学历、无工作、无家庭、无财产的四无流浪儿。
河马还有另外一项收入,就是绘画。
他的油画水平不低,比一般学生的水平高出很多,可是靠卖画吃饭是不行的,大概早就饿死了。
他定期到青年宫旁边的七步轩画廊去卖画,他的油画无论多大尺寸的都不够资格挂到墙上去,那是本市成名画家的专署之地,他这个水平,尤其是资历,根本不用想象能够染指的。
他的作品,是成罗放在柜台上,放在玻璃之上没有罩子,供一般爱好者随便翻捡,每幅只卖五十元。
每卖出一幅作品,河马可以拿到二十元。当然,一个月也根本卖不出去几幅。
总之,河马的绘画水平与他的声乐水平一样,属于业余中的业余,可以廉价换取食品的水平。
河马姓何,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都喊他的绰号——河马。
河马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足足有一米八三的个子,他很魁梧,但不是肥头大耳,因为常常游泳,他晒得黝黑,肌肉结实很健壮。
河马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孩子,他唱歌和绘画赚的钱,除了维持生活,大部分都拿去交了学费,送进了南海艺术学院的业余声乐班和美术班。他知道,这年头要想出人头地,除了包装和炒作以外,还是需要一定实力的。而当意外的幸运之事真的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之前,必须投资接受正统训练,打好基本功。
河马白天大部分时间在通道唱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用,晚上才去上培训班,或者燃灯练习素描。
河马唱歌并不轻松,除了劳累以外,还要担惊受怕。
他被城管抓过几次,他们说他乱摆摊子,影响交通。
河马说:“除了装钱的破帽子,哪里有摊子。”
城管说:“破帽子就是摊子。”
河马说:“人家的摊子是摆商品,哪怕是发夹子、胸针这些小商品。”
城管说:“你也有商品,就是破嗓子制造出来的噪音。”
有个讨厌张宇的城管指着河马的鼻子骂:“你他妈还学张信哲,听你那五音不全的哑嗓吧,比张宇哭得还难听。”
河马还想分辨,但是他们已经掏出本子撕下了票,没有办法,只好交钱。
不交罚款是不行了,罚款单撕掉了,他必须买单。
他们妨碍河马唱歌,就是执法。
河马不交钱,可就是妨碍公务。
河马和警察,还有这些城管监察,天生就是老鼠和猫的关系。
河马是老鼠。
他们是老猫。
除了城管警察以外,河马唱歌还有别的麻烦,就是那帮城市垃圾。
河马被那帮强盗揍过几次,他们好像特别讨厌他。
有两次是因为河马在那里唱歌,他们觉得碍事,不好朝行人下手。
四个人围着暴打河马,他虽然很壮实,但绝对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他们是靠打闷棍抢劫的那帮人。
第三次是因为河马躲开到上面的栅栏去唱,他们认为他向要走地下通道的行人挤眉弄眼,等于通风报信。
有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恶声恶气地警告河马,要是乱讲话就弄死他。
他们绝对不是吓唬人,一个在那里卖假证件的小伙子,就是见到警察来了讨好地乱讲一气,结果,过不多久就有人在不远处的垃圾箱找到了他的尸体,脖子只连着一根筋,几乎被割断了。
你要是认为他们吓唬你,你就错了。
一旦你错了,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黑社会,你惹得起吗?
不过,河马认为,他们即便是黑社会,也是些小贼。
小贼专门干偷鸡摸狗、打家劫舍这些事。
就算月黑风高、杀人越货,也不算大贼。
真正大贼,是什么呢……河马也说不清楚,反正不会干这些猫撕狗咬的勾当。
河马想,我要是干黑社会,就干老大,绝对不会去欺负唱歌的、要饭的,还有那些卖淫的。
河马的街坊,一个卖光盘的寡妇骂得好,这些人,将来娶媳妇养活孩子都没屁股眼儿。
话糙理不糙。
不过,骂骂也就算了,真的惹不起他们,躲远点为好。
现在,河马不敢去那里了。
警察在找他,据说找线索。
强盗在找他,据说要灭口。
河马换了地方,不去地下人行通道,去了商业学院门口。
商业学院门口人流量很大,除了挨着蓝梦迪厅、祥云酒楼和红河超市,还有报亭子、鞋摊,好像一个热闹的小集市。
河马比以前挣的钱少了,因为学生出来进去很多,但是他们最多买买期刊报纸和小商品,很少掏腰包给卖唱的。
再说,这些商业学院的学生,肯定有不少人认为河马是噪音制造者,最多也就是唱卡拉OK业余级别的,没人肯扔钱给他。
天黑了,河马抱着吉他回睡觉的地方——就是四方桥边那三截水泥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