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浮生意锁莲》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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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浮生意锁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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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唯清独(大修)

  冷冷的看着南宫璃不甘的离开,樽天行任由冰冷刺骨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他的身体缓缓流下,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寸。而那把失去了刚才光辉的水龙吟,也静静的靠在樽天行的手心中,悄然回鞘。
  蓦然转身回到马车上,樽天行向情儿微微点了点头,那辆马车便在他还没有坐稳的时候,便已经缓缓的前行了,马匹的脖颈上系着铃铛叮叮的响彻在空寂的林子中,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完全的黑暗中。
  璺东风在宽阔的车内分出一块小小的区域,繁忙的捣弄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而浑身湿透的樽天行则退下了全部的衣裤,紧紧披上却才脱下的外套,才去看那个因为有了些许温暖而面色稍稍好看了一些的徒弟。
  细细的抚摸着沉漪憔悴的脸庞,樽天行的眼前却有些模糊了。沉漪离开自己出谷的时候似乎还是历历在目,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为自己唱的那一首分别的歌,也不过是不久前,那时沉漪也还笑着,眼中也还有对着未来的期待和盼望。
  这样一个让人疼惜的孩子,如今变得这样了。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樽天行取来干净的布巾擦去沉漪额头上细细沁出的汗珠,颇为担忧的抚上沉漪滚烫的额头,不禁抬起头来问道:“他在发烧,你没有什么办法吗。”
  他不知道这样继续烧下去沉漪会不会出什么事,这个笨徒弟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在雨中泡了那么久,身上的擦伤更是在水里泡了太久而泛着苍白的颜色,眼看着有发炎的危险。
  璺东风摇了摇头,好笑的按住自己好友的身体:“我已经喂他吃下了药,此时不能退下来也是应该,你不用心急,我在这里,还会让沉漪出什么岔子吗!”看到樽天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璺东风才叹了一口气:“只是……这孩子现在受的这些苦楚,以后可能是治不好了……我虽然已经在西域找到了能够医治沉漪双腿的灵药,却因为今天这一伤……定会留下病根。”
  虽然日后能够站起来行走,可是时间却不能太多,在阴湿寒冷的天气更是会疼痛不已,若是在温暖干燥的地方却还可以,若是不能去那样的地方修养,那开始几年的痛苦他怎么捱得过去呢。
  “活着已经是不错了,穆沉莲那小子的确是长了本事,凭着我教他的东西,收了几个不错的属下,甚至连主意都敢打到京畿的巫家头上去。”樽天行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却隐隐的有着森寒的冷意。“我当初却可没叫他把这个鬼主意用在自己的大哥身上!”
  砰!车内小桌子的一角被闷闷的拍了下来,璺东风默默的看着樽天行袖下的颤抖,心中明白他定是已经把手指捏的惨白惨白了。
  “你是没教,可是沉莲学这些不都是为了沉漪么……七八年前,两个孩子的心性都是单纯的可以为了彼此而放弃自己的性命。沉莲为了沉漪挡住弓箭,沉漪为了沉莲舍身断腿,沉莲对沉漪的心意也早是不可更改,那个时候到如今这么久的思恋,谁能够轻易放下呢……可是人都是在变的,人也更容易在得到了某些东西后变得更加的贪婪,沉莲想要的更多,自然便把这些跟你学来的东西,用在自己想要的上面。”璺东风跟着幽幽的叹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痛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即使刚开始并不想这样做,但是到了疯狂的时候,谁还……管得了这些呢。”
  是对,是错……已经不是那个时候就能想通想明白的了。
  “我又怎么可能不明白。”樽天行轻拍着璺东风的肩膀,轻声道。“东风,有些事情你也不必再想,既然早就已经过去,那就不要停在从前不肯向前,我们已经不是那些年轻人了。”
  这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他们早就不是像沉漪沉莲这样的年轻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璺东风,是行走天下的医者……”喃喃的说着,璺东风轻轻的抬起沉漪的手腕,双指并起贴上,脸上的神色由最初的茫然到惊讶,再到不可置信,一次一次的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指,接着再重新贴上。“天、天行……你、你把上沉漪的脉搏试试看……我、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沉漪、沉漪他有了……”
  樽天行皱了皱眉头,抢过沉漪的手腕飞快的将手指贴上,平静的神情终于被打破,蒙上一层抑郁的黑气和轰然倒塌的沉寂。他猛地松开沉漪的手腕,静静的坐着。
  车内,终于只剩下外面传来的细雨声、轻铃声,沉漪急促而短暂的呼吸声。
  车外驾车的情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好奇的回头看着相隔一道幕帘的车内,饶是她在车外听不清里面两人说的内容,却还是感觉到了从车内隐隐散发出来的沉重和挥散不去的压抑。
  久久。
  “天行,你……输了。”先出声的是璺东风
  樽天行输了,为了一个叫做穆沉漪的孩子,他失却了自己曾经那样坚持的东西。天道纲常,繁迹辰轨,樽天行还是低下了头,即使再怎么不承认,他还是输给了天命。
  何为天命,何为不信?樽天行机关算尽,也还是输了,输给了天,输给了沉莲。
  樽天行的双唇微微动了动,睁开双眼迎上璺东风惋叹的目光,淡淡的笑容逐渐的扩散开来,深邃幽黑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前方,竟是从未有过的妖艳和释然:“输了便是输了,我又不是输不起,了不起一条命而已。”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开脸颊边冰凉的朝珠,樽天行低下头去若有似无的轻摸着沉漪苍白的脸颊,指尖一寸一寸的划过他所能看得到的地方,重新将他揽进怀中,叹息道:“东风,沉漪醒来后你要同他好好的说……男身怀子本就是令人不能相信,这笨徒弟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被迫,他得知自己的体内有了同沉莲的……你说他该如何自自处?”
  “沉漪是个很坚强的孩子,他一定能够挺过去……倒是你呢,你还要在他的身边停留多久,你如今曝露了身份,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闲云野鹤的四处游走,今日更是穿着朝服就就急匆匆的赶来,你把丞相的位置扔到哪里去了。”
  樽天行冷嘲的笑了一声:“倘若这大桤少了我便不能走,这朝纲也不必存在了。巫家自从得知各地反桤的动乱纷纷之后,便变得十分戒备我,我离开几日说不定他们也欢喜得很,容易让他们布下自己的眼线也好……省的他们不放心,我还要分心做些无用之事。”
  手指轻轻的拂过沉漪黑长的睫毛,拂过自己一身明紫的锦衣,看着锦华之上精致华美的刺绣,还有紧紧缠在腰带之上代表他丞相之位的玉牌,樽天行疲惫的靠在马车上:“东风,近几年不要再去京畿了,这天下间早就已经没有什么真正安全的地方,你只消先离着我远远的,越远越好,带着这么笨徒弟离我远远地就好。”
  “已经……准备动了么?”璺东风皱眉。“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动与不动又有什么差别,很多事是强求不得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结果,此时只消走一步算一步,看看最后这一盘残局,谁能走到最后、笑到最后。”樽天行淡淡一笑,手臂微微一晃,带起一层层衣袖翻浪。他要的,巫家既然给不起,他又何必再拘泥?
  “过几年后天下动荡,往后多少英杰将会留名青史我倒不在意。清者独清,醉者便醉……我只要清醒着一天,我就是大桤的丞相樽天行,而不是长生门的大师兄玉衡。相较量之下,什么重要什么不重,即使是摇光那个笨小子也会想明白的。”
  大桤,的确已经是末路,即使他想挽回也不得。旧帝的大限俨然快要来临,几个皇子同时虎视眈眈的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皇位,太子骄奢淫逸早已经被群臣弹劾……若他的预估不错,即使大桤现在仍还撑得下去,也绝不会传到下下一代。
  “哼,这其中也有穆沉漪的一份……若不是太子拦杀穆风堡堡主一事传到了京畿,巫戟熵还得不了那么多的弹劾,让桤帝左右为难,是否该仍然传位给这个喜好娈童生性残忍的儿子。”樽天行的拨开车内的窗帘,车内顿时进来些许清新冰凉的空气。“我却怎么也没想到,首先推动的人竟然会是穆沉莲,真是……做得好。”
  做的太好,做得太绝。既可以囚住沉漪,又可以顺手撇开自己的嫌疑,继而向太子鬼狐寻仇,哪一方都不肯吃亏,都不肯放过。
  璺东风叹息道:“沉莲这个孩子的执念也不必你少多少,我们一起看的清清楚楚,那七年隐忍了多少,那七年埋藏了多少,谁又能一一的说出来,在我们的面前都那样了,背后忍耐的肯定要多的多……若是他们兄弟两个真心相许我也不担心什么,只是沉漪他……
  就算日后他在怎样的喜欢沉莲,他们的肩膀上毕竟还有着道道深深的桎梏,‘责任’和‘延续’他们又怎么能像当年的我一样抛开。这份沉重的责任和必定会有的流言蜚语,实在是太让人觉得累了。
  所以当年我才会从那里逃出来,更名易姓,退却身上一切的重担,全部交给我的……弟弟,自己随心所欲的行走天下,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会来说,没有人指责……”
  只有天涯海角的自由,没有近在咫尺的幸福。可是……扭头看着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的樽天行,璺东风惋惜的叹息道,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樽天行,你也是个痴子啊。
  “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我们也的确该退下看着这些年轻人到底能做出什么来了。”抬头凝望着窗外已经快要停下来的细雨和逐渐发出微光的天空,低声说着。
  “雨停了……”
田荃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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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兰陵子(小修)

  青平的浮云遥遥,天边一缕金丝似乎马上将要破茧而出,划破整个黑夜的寂静,带来黎明的澄澈。
  樽天行下巴轻轻抵在手背上,手执一本诗在桌边已经一动不动坐了许久。
  桌几上的油花炸了许多次,情儿也来添了许多次灯油,而他只是规律的翻阅着那本他早就已经熟记于心的诗集,纯粹只为了打发时间。许是这几天来太过疲惫,即便有着淳厚的内力,他的眼下也浮现了淡淡的青色。
  油灯忽的又闪了一下,樽天行揉着酸涩的眼睛,起身拂开明紫色的朝服因为一夜坐压而皱褶的地方,遥遥的抬头看着远方的一条金色,和渐渐因为鸟儿的鸣叫而变得喧嚣的院落,不禁柔和的展开了清泠的笑颜。
  一只雀鸟儿轻轻蹦着停在他的前方,好奇的歪着头打量着这个因为鸟鸣而突然变得柔和起来的男子,十分亲昵的迎上他伸出的纤长手指,小小的爪子在他的手指上微微的搔动着,给他带去细细的痒痒,在将明未明的黎明,和他嬉闹着。
  “嘘……别吵了床上的人。”樽天行温柔的按住雀鸟黄色的小嘴儿,错身让它看见身后的床上躺着的少年后,扣起手指轻轻的弹了弹鸟儿的小脑袋。“若是吵了他的休息,休怪我罚你……”
  雀鸟悻悻的点点头,却仍然好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只是啾啾的声音却是小了许多。
  樽天行淡淡一笑,手指轻搔着雀鸟的下巴,叹道:“嗯?你问他么……人有生老病死,他病了,需要好好的休息,这一休息……又要是好久。当初我和他初次见面,他也是这样静静的躺着、睡着,身上遍布伤痕,此时虽然未有那么重……但心伤却总比体伤更难好。”
  这个笨徒弟一直都很笨,实在是他所看过的,前所未有最笨的人。
  雀鸟不解的歪歪头,啾啾几声,小脑袋拱拱樽天行的手心,眨着黑珠晶亮的眼睛瞧着他。
  樽天行一怔,轻抚的动作也恍然停了下来,无奈的轻笑:“是啊,我在此守了一夜,是该休息了……可是能让我自由走动的时日无多了。小东西,你说的不错,人……确是不可理喻的东西,由人构成的错综复杂的线,把许许多多的人从出生到死都牵在一起,有些人乐在其中,有些人倒还真不如你们欢乐自在。有些人记得,有些人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做事的初衷,实在是傻瓜一个。你既然这么明白,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雀鸟啾啾着跳上樽天行的肩膀,轻啄着樽天行的脸颊,双眸水光闪闪,竟然几乎坠泪。它虽然没有人类的聪敏,却有着禽类天生的灵然和敏锐。似乎察觉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同这个人说。
  樽天行沉默了许久,深邃幽亮的黑瞳明明暗暗,始终不曾真正的明确,他仅是始终凝望着船外的宁静,随眼底眼的疲色始终摸画不去,孤独的欣赏着这座小镇幽静的温柔。
  晨风袭的他的衣袂飞扬,扬起他的黑色如丝,拂过他羊脂白的面庞和站在他的肩头上雀鸟儿细细的翎羽,直到翻动了严严实实盖在沉漪身上的被衾,樽天行才轻皱着眉头,关上离他最近的那扇木窗,担心初秋的凉风会伤了沉漪的身体。
  樽天行才合上窗没有多久,璺东风就背着一只陈旧的药箱和小心地捧着一只木盒的情儿轻声轻脚的推开门走了进来,淡淡的同樽天行点了点头,便掀开沉漪的被子,摸了摸前两日还滚烫的额头,舒心的叹了一口气:“烧退了,此后交给我,天行你也可以放心了吧。虽说沉漪还有相当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不过……你也不肯等到他醒来,让他看见你吧。”
  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沉漪绝不愿让樽天行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樽天行也不愿沉漪知道樽天行为他所做的一切。两个人都这么别扭和倔强,让别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还是该说真不愧是师徒两个呢?璺东风笑了一声,问道:“你要何时走?”
  “现在就动身,我既然已经放心,早走和晚走就没有什么区别。”樽天行应了一声,转身拿起朝珠装饰的玉冠,毫不留恋的向门口走去。
  “你还是对那边有些紧张的吧,到底出现了什么让你紧张到如此地步?难不成出现了什么令你感觉到意外的事情?”璺东风拉住正欲风风火火离开的樽天行,他昨晚从未这样频繁的看到樽天行圈养的雪鸽来回的传递着消息,不用多想就知道京畿那一边一定有什么。
  樽天行抬眼看了看璺东风,面上有着些许的揶揄之色:“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现在太子失势,皇三子巫颂清虽然才十岁,却已经隐隐的按压着大他许多的皇二子,不知多少墙头草都倒过去了……再加上巫颂清那个荆侯府同岁的世子荆痕歌,实在是不可预测的变数,这两个不凡的小鬼头,本事可大得很呢。”
  以后那笨徒弟千万莫要去京畿,离得越远越好,就是关外也比那里安宁。世道越来越乱,能够让人静心生活的净土也越来越少了。
  “荆痕歌?你是说京畿那个出生便全身肉骨寸断的孩子么?我在‘他’刚出生的时候曾经应荆侯爷的邀请去诊过‘他’的身体,本该活不久的那个孩子竟然活下来了,还能……走动?”璺东风惊讶的看着樽天行。“怎么可能,当年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个还竟然站起来走动了?”
  “何止走动这样简单……虽然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看得出来荆世子现在不仅好如从未生过大病,武功造诣更是强的不可思议。虽然用黑巾蒙住了双眼说是因病,我却觉得他那双眼睛下面藏着什么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还有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樽天行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想起曾经在京畿和那两个孩子的第一次碰面,更是觉得两人的棘手之处。
  皇位的人选,太子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皇四子之后更是绝无可能,如今只是二子三子相争,太子麾下的幕僚或许挣扎几下,却也只是杯水车薪,完全维护不成,已经有许多人都在渐渐散去。
  和巫颂清碰面时他五岁,小皇子在皇帝的书房抱着一本厚重的史书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每个人,礼貌的向每个长辈问好,礼节周到的让苛刻礼官都无法挑剔。连他几乎分辨不出巫颂清的真假和虚实,生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那样的温和,着实不可思议,要么就是他真痴,也么就是装傻。可是这几年看过来,巫颂清的确是难得一见的聪颖智慧,小时候便把自己藏得那么深,若不是长生门的规矩,他或许当年会答应皇帝收了巫颂清为自己徒弟也说不定。
  至于荆痕歌……樽天行记得是那年三皇子选侍读的时候,硬是要了在十几个孩子中那个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站立在角落、且双目不能视物的孩子。他也仅仅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荆痕歌的身上有一股隐隐不合其身的灵气,还有那总是带着讽意对待身边的事物的态度,有些……似曾相识。
  “京畿已经不是当年我初入的京畿,日夜星辰,朝夕替改,皇宫里面那个御座终有一天会被推翻,朝代始终会不停地替换,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用担忧这些事情了。”樽天行轻道。
  春花秋月,一年悠过,繁花一夕,落雪一朝。每一年都是一样,却又不一样。
  “天行公子你多虑了啦,不是先人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吗?你这早就开始担心后代的后代,岂不是自讨苦吃杞人忧天?”情儿不满的撅了撅嘴,“还是我家公子过的舒坦,走到何地就是何地,不用担心明天,先把今日过了再说,照样不是好好的?我看你还是把官辞了和我家公子一起浪迹天下,看见喜欢的人就救下来,看见坏蛋就去打。”
  “哈,你这个丫头到底还是没长大。”樽天行无奈的点了点情儿的鼻尖,惹得他肩上的雀鸟儿也开心的啾啾叫了起来,歪着小脑袋不知道明白了没有也凑着三人的热闹。“什么杞人忧天,倘若没有别人忧国忧民忧天下忧明日,何来你的不忧?
  这天下总要有些人不分日夜的去忧,不开窍的丫头。如果有一日外贼踏破了你的国土,抢走了你的公子,那时候你才开始忧就已经来不及了。”
  “哼,我就是不懂吗,公子现在又没有怎么样,照样过的好好的。浅醉那只鸟儿笑我就够了,怎么你的鸟儿都要来笑我?浅醉飞回了蔺丞相那里,现在又来。你要走就快走,省的沉漪醒过来看见你不舒服!”情儿转过头去,不理睬樽天行。
  樽天行和璺东风相视一笑,推开房间那扇已经有些时日的木门,潇潇的走了出去。不用说舍不得,不用说还是留恋。他在认输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了,自己对那个看似坚强却心内柔弱的孩子,的确真的动了情。
  然他所在之地,却容不得他再有更多的期盼。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的夙愿,他的责任……他的,使命。
  玉衡者,司杀机,定天下之局势,挽社稷之沉浮。
月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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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向上,每一天都充满矢车菊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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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穆珈珩(小修)

  沉漪被耳边阵阵的水声惊醒,他茫然的睁开眼睛,抚摸着着身下玉色琉璃铺就的地面,扶着身旁的雕栏玉柱站了起来,全身似乎被虚无缥缈的东西温柔的托了起来,似是浮在空中,也似轻轻的站在地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总觉得十分熟悉,却说不出是什么时候见过。
  回眸望去,遍地的翠绿荷叶摇曳,淡粉清白的莲腰肢纤细的在空中轻晃,片片绵延而去,水天连一,无尽无头。沉漪更加迷惘的看着满池漫地的粉白小莲,这情景几乎是扩大的穆风堡内,那因为沉莲而栽满的莲。
  远处似乎有人正慢慢向沉漪这边行来,长发未束,随意的散在脸颊旁,随着来人而微微波动,一身月牙微色的长裙因风而动,似如水母一般轻浮。还没等沉漪看清,那人便已经走到了沉漪的面前,那淡淡微笑令沉漪一阵恍惚。
  沉漪正想开口问些什么,那人却突然快步走向前方,穿过沉漪的身体,清朗的笑道:“小莲子,今天怎么回来的有些晚,小唱都从紫滕庐去得我的地方,你却还要我来接你,真是好大的面子,纵是殇卿也没让我如此迎接过。”
  那人嘴上虽然说着那样的话,却熟稔的去要接过少年怀中的东西,仿佛已经做过千万次。
  那人温和的笑容之下那浓浓的宠溺让沉漪一怔,这场面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沉漪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何处看过,只是那莫名的熟悉让他的心中一窒,徒增许多惆怅。
  沉漪顺着那人的目光转回头去,身后从桥的另一面缓缓步来的小少年怀中抱着几本厚厚的典籍,清澈的水晶紫眸中只倒映着那人的脸庞,一身和那人同色的衣裾同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摆,却多了些许尘世味道,没有那人洒脱飘逸的仙风清骨。
  少年开心的笑着将沉重的典籍都一一交到那人的手里面,看着那人慌乱的抱住所有的典籍,小少年笑着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握住了那人的左手,十指交握,掌心相贴。
  “葭蘅,我们回家。”坚定地看着那人平静温和的脸庞,小少年迎着从桥的另一边吹来的风,抬起在身后藏了许久的一束仍然带着些许水珠的蒹葭,轻轻的别在那人耳鬓如丝的乌发上。
  “真漂亮呢,葭蘅。”
  青青苍苍的颜色和那人一样的素雅纯朴,却为他多添了几丝红尘之气,原本隔绝在他人之外的气息也被青芒巧妙地掩盖起来,衬出他一身清丽耀眼的容颜。
  葭蘅愣了一下,却淡淡的漾开了和煦包容的笑容,轻轻的拿下了鬓边那柔软的青枝,回眸轻笑:“莲,不得调皮。若是染了我身上的仙气,这束蒹葭亦可凝灵成魂,虽说不能同你而言一样是长生界遵循天道伦纲自然诞生的精魄,却是能和我仙气相近,或许往日能同我一样站在疏影阁的孩子呢。”
  小心翼翼的将那束蒹葭捧在手心里面,葭蘅挪动步子走到桥梁之旁,将那束蒹葭送入时而湍湍时而缓缓的流水中,随着那七彩晶莹的流水渐渐走向远方,渐行渐远。葭蘅并不是没看到那束蒹葭之上若隐若现的清冷仙气,而是……而是不行。
  取下腰肢上的玉笛,葭蘅细细的抚摸着那支同人晶莹剔透的玉笛,凑到唇边幽幽的吹奏了起来,低沉却嘹亮的声音伴着一丝丝灵逸徐徐的落向渐行渐远的蒹葭。一曲尚未终了,他却把随身携带了许多年的玉笛毫不留恋的投入水中,静静的看了许久。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玉枝夭夭……衡以谓长。
  葭蘅扶了扶玉桥上冰凉的水晶柱,若有似无的向一直静静站立在一边的沉漪看了看,却也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一样,不留痕迹的掠过沉漪所在的地方。
  “小莲子,我尚有一事还未明了,你先回疏影阁旁等我。记得先同小唱好好复习今日的功课,一丝不需落下,否则我便罚你七日内不许再入疏影阁。”葭蘅回身摸了摸小少年的额头,默默的望着迎风而立的少年,宠溺的揉了揉小少年半长的头发。
  “小莲子,要乖。听我的话,你便能成长的更快,要脱离于我,就是不难了。”
  小少年听罢狠狠的瞪了瞪那个孤清独立于世的人,不满的从他的怀中抢出典籍抱在自己的胸口上,单手抱着自己被蹂 躏的短发,低声的嘟囔了几句:“还说我是小孩子,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人间的婴儿都已经变成了耄耋老朽,只有你还说我是孩子…还有,谁要脱离你啊,我这生生世世都要死死的缠着你,不许你把我这个包袱扔掉。”
  三生七世,不论天上、地底,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呵,因为你的确还小,尚有许多未学尽学全之事……所以你要缠便缠个够吧。”轻抚着眼前小少年光滑饱满的额头,葭蘅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小少年的额角,拂过那一朵妖艳绽放的粉莲,明亮的黑眸带着深深的笑意,叹息着将小少年拥入怀中微微的拢紧。
  从生到死,从始到终。
  生生世世的情缠,生生世世的纠葛。
  葭蘅将双手轻拢在袖中,目送着小少年的离去,幽深的黑瞳倒映着此地亦幻亦真的飘渺,凝望着眼前清秀素雅的少年同样静静的看着自己,他勾起唇角雅然的笑道:“凭小莲子的能力,他确是看不到未来的影像……但是身为长生界疏影阁阁主之一的我,又怎会被眼前拘束,而看不清未来呢?珈珩……你说是吧。”
  葭蘅神色清淡,温和的眼神一如既往。面对着和自己宛如水银镜面两端的沉漪,同样的温润如水,对那人同样的无可奈何和宠溺,同样的行事作风……
  葭蘅,亦珈珩。
  沉漪轻皱着眉头走上前,仿佛不相信一样抚上那个人温热中带着丝丝冰凉的脸庞,对上葭蘅并无异色的眼神,茫然的放开手:“如果你是真正的葭蘅,那么珈珩又应该是谁?你说我是未来,那么我和你到底谁才是真实……难道我的过去,我的记忆,全部都是假的么?莲又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刚才的人会有那个胎记……”
  他所记得的前生今世,他如今所执着的一切,难道全部都是虚无的浮云吗?
  “你所经历的全部都是真实,并无一丝一毫的虚假。你的情,你的恨,你的执着,你的痴迷——全部都是真实的,不必否定,亦不必回避。天道有常,界纲金律,跑不掉、躲不了……至于你我之分,实在没有必要。也或许你才是真实,我仅仅是个不重要的梦境。”他们本是一体,此时不过一场梦,也可能是一场深藏的回溯。虚虚实实早就已经模糊,不是么。
  “存在,就是真实。相信自己的存在,你就是永恒的真实。”
  长生界的往昔已经和现在的珈珩没有任何关系,剩下的只有两个人灵魂生生世世的纠缠,生世的心魔,生世的折磨。
  “沉漪是你现在的名字吧?”纤细的双手扶上沉漪的双肩,葭蘅定定的望着失魂落魄的沉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漪,不要摆出如此狼狈的神态呢,即使你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但你始终是个坚定地孩子。如此的松懈,叫我如何不担心呢……沉漪,你睡得太久了,也该醒去了,梦境虽然美好,却并不是你该选择的终点。你的路终究会走下去,但是……”
  亦梦、亦真、亦警,前尘过往始终是过去,永远也不能代表现在。
  “去吧……离开这个地方,总有一天你还会回来,但是绝不是现在。”
  葭蘅拾手轻轻一扬,两人之间便仿佛像是被石子打破的水面一般,彼此的容貌都渐渐的变得模糊,直到水面将所有都融化,水晶桥上只留下葭蘅一人,独自扶着桥柱,凭栏听声。
  杳杳灵风,生生不息,长生一抔,人间不朽。
  万世轮回,生生不惜,长生一瞬,人间不静。
  “葭蘅,刚才那人是……”
  “应该是我的以后,变得那样子,蔺仙子说不定看不出来吧。”
  “殇卿倒不是这么认为,你们面容虽不一样,气息却是相同。只是疏影阁怎么会容许你堕入轮回?你们疏影阁三人惺惺相惜,即便仙尊醒渊此刻还在闭关,但也绝不会容你变成那样吧。”
  “……长生界,原本也是没有疏影阁管理的,若真是到了疏影阁不该存在的那一天,我变成那样也无可厚非。”葭蘅笑着拂了拂衣袖,迎上身后来人那一双肃穆严厉的眼眸,点了点头便回身就走。“真实虚幻不过一念之间,真的只是一念之间而已……”
  梦过往生的人,也往往被往生蒙蔽。
  人间早就已经是清秋,满目的萧黄之间,也只有枫叶的艳红才能刺人眼目。
  沉睡了许久的人儿茫然的张开眼睛,双指夹起掉落在脸颊旁的红枫叶,迷惘的打量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环境。
  他记得自己逃出了穆风堡,他也记得是璺东风救了他。可是这之后到自己醒来的期间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记的干干净净一般,无论他如何努力的回想,所得到的始终是一片空白和茫然。
  “珈……珩。”握着红枫轻轻扣在自己的心口上,沉漪一次又一次的念着,“珈珩,我本来的名字。”
  从今日后,这天下只有穆珈珩,而没有穆沉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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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看枫红

  小小的房间不需要摆上太多物品,一张桌子上摆上一小盆清馨的香草,再有几张简单的木椅就已经足够。
  整个木桩扣起窗台上一片宽阔,窗外爬着的此刻也是一片嫣红的爬墙虎,迎着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因——原本以为是初秋,现在却已经是快要初冬的深秋了。
  他的确睡了很久,久得连时间的流逝,都早就已经分不清了。
  “珈……珩。”握着红枫轻轻扣在自己的心口上,沉漪从梦中幽幽转醒,侧头看着窗外的鲜红艳色,一次又一次的念着,“珈珩,珈珩……是了,珈珩是我本来的名字,原来再念起来,竟然不是十分干涩,好奇怪。”
  立在他床边的人影微微一动容,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笑着召回了神游四方的沉漪:“珈珩是吗,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除了穆沉漪之外,你竟然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
  璺东风微微的温和笑着,一身月牙色的儒衫随着窗外吹进的清风而徐徐摇摆着,他同沉漪直直的相视着,神情之中的温暖,令沉漪的心中沉静温暖了起来。
  八年前,沉漪在惶惶不可安宁中醒过来,看着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心中担忧无比。
  八年后,沉漪的幽幽不能自已中醒过来,看着陌生的环境和熟悉的人,心中安宁得很。
  双目晶莹闪烁着看着面前的人,沉漪无奈的笑了笑,却是扬起笑脸,一如多年前单纯净然的幼年穆沉漪,只是在经历一场变故之后,那双眼中已然多了许多风霜和苍茫:“东风,你怎么还不把我扔下,难不成真要等我把你害死那一天才会愿意扔掉我吗。”
  璺东风面上一怔,接着捏捏沉漪苍白脸上的小鼻尖,呵呵笑道:“‘我’不怕。而且也有人说了,你这个孩子善良的舍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若不是别人逼迫你不得不出手,否则这天下难有让你先下手为强的。而且那个人也说了……若是因为天命而不得不赴死,那么不能怪那个会让他死的人,而是该问天,这天不公,谁还能有办法呢。”
  “但是……”
  “好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名字珈珩到底是怎么回事?”璺东风飞快的掩上沉漪的嘴巴,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却是有着不少调皮的威胁味道。“你不说,我可不让你起来了。你睡的这些日子身体已经养得七七八八,若是听我的话,赶明儿个能起来走几步我也是允许的……”
  沉漪呆呆的看着璺东风,身上微微颤抖着,明亮的双目上渐渐的浮上一层氤氲的水气。
  “真是……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吗,沉漪,我在西域找了一阵子,终于还是让我找到了能够治你双腿的药物,你,你能站起来了。虽然在你能够正常行走之前还有很多苦头要吃,但是——”
  沉漪倏然的抱住了璺东风的腰腹,打断了璺东风的话,伏在璺东风干净的衣袍上低低的抽噎着,而在沉漪的拥抱下身体忽然变得僵硬的璺东风就在那样尴尬的站着,扭头看看在门口捂着肚子偷笑个不停的情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情儿,别在门口呆着,快进来帮忙。”
  “公子你就让沉漪抱着你哭一会儿嘛,要是公子你自己突然知道这件事情,也定是不能不激动吧,而且……”情儿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目光若有若无的流连在沉漪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蹙了蹙秀气的眉头,对着自家公子眨了眨眼睛。
  他们主仆两个人倒是走遍了大江南北,什么奇异的事情都见过,却不能保证沉漪在知道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要不暂时就别说了?得到自家公子的默许后,情儿靠在沉漪的床边,怜惜的摸摸沉漪过长的黑发,嘴上却一直在唠叨的说个不停:
  “沉漪你也是,老是淌眼泪对眼睛不好,快给情儿停下来,然后让我家公子好好给你诊治诊治,早早的好起来,跟着我和公子云游四海去看一看,看见快死的人就去捞起来,被有钱人拦下我们就去抢劫……”
  “情儿,我们有救人,可是我们哪里有抢劫了?”
  情儿无辜的冲着璺东风眨了眨眼,捏捏沉漪停下轻颤的肩头,问道:“沉漪,你给情儿评评理嘛,每次公子遇到普通百姓都几乎不收银子,可是一旦被那些有钱的人、达官贵人请去了,你哪一次不是漫天要价,这不是抢劫还是什么?”
  “我——”璺东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顺便偷偷看了看红着眼睛抬起头来的沉漪,见他的脸上没有异色才放下了心来。“罢了罢了,你愿意怎样说就怎样说我吧,只是别忘了那份钱里面还有你硬要来的一份。”
  “哼,公子还不是撒钱撒得很开心,每每从情儿手中都拿出去一大把转眼就花了个干净。”情儿撅撅嘴,开心的对着沉漪扑过去抱住了沉漪纤细的脖颈,甜甜的笑着凑上去亲昵的蹭了蹭沉漪的脸颊。“沉漪,下次公子再去花钱的时候你也帮帮忙,让公子赶紧变成穷光蛋!”
  沉漪微红着脸轻轻揽住情儿纤细的身子,微微的使劲儿抱了抱闻着情儿身上淡淡的馨香,不禁眼眶上又浮上一层水雾:“恩,我一定会赶紧的好起来,帮着东风和情儿花银子……也会很快恢复精神,情儿和东风不用在担心了。本来我也清楚的,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再难了,我能自己站起来的。东风、情儿,谢谢……”
  沉漪知道眼前的这对主仆是故意在自己的面前故意夸张的说笑,只是为了让他轻轻一笑,就算能够暂时抛开现在笼罩于身的阴霾也可以。而东风明明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他踏入万劫不复的死地,却依然如故的温和待自己,现在还说他这废了八年的双腿还能再次行走,他怎么能不感激,他怎么能不心怀愧疚?
  沉漪抹去脸颊上的泪滴,向着站在面前神色十分欣慰的东风和情儿深深的鞠了躬,久久的一直伏在那里,深沉而又庄肃。
  这一礼是感谢,也是歉意。他必须拜,对面的人也应该受。
  璺东风轻叹一声,却是拉着情儿错开身子,让沉漪的正前方笔直的对着正北,那个人所在的京畿方向。即使沉漪不知道,但是他这一礼,必须是樽天行承起的——若不是樽天行先动手,那时深在西域的他无论如何也收不到沉漪的信,更逞论提前到穆风堡,从南宫璃的手中救出沉漪了。但是这两个却一个不愿向师父示弱,另一个不愿让徒弟知道师父救了他,真是让他们旁观的人哭笑不得。
  但是师父已经
  “至于东风问我的问题,我为何还有另一个名字珈珩……”沉漪霍然抬起身来,疑惑的看着东风和情儿飞快的跳回原地,虽然有些茫然,但却没有深想,便尴尬的咳了两声继续说道,“那是我忘却了很久的名字,但是穆沉漪这个名字,已经不能用了。但是这是我的‘名字’,我不想失去……如果不能做穆沉漪,那么就做穆珈珩,穆珈珩还是我自己。”
  惆怅的低下头去,沉漪默默的看着青色的地板,嘴角却是轻轻的弯着,看不出喜怒如何。
  但是……穆珈珩,就能把什么都割断了吗。
  如果那么轻易的就能断开,那他还能算得什么?
  璺东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没有点破沉漪的回答始终没有说出他想要知道的东西,只是按住一旁正想要深问的情儿,爽朗的笑着抬起沉漪低下去的脸,让沉漪和自己的双目相接:“那不就是了,如此你就更要好好休养,这世界上能勇敢做自己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了……你可千万别说我就是,别看我似乎做得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我却是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的胆小鬼。”
  “东风?你原本……”
  “但是我过得很快乐……我觉得这样就够了。”璺东风双手沉沉的按在沉漪的肩上,柔和俊美的脸庞在微亮的辉光中轻柔的同他身后的艳红融合在一起,虽然璺东风看起来是那样一个淡泊飘逸的一个人,但是同那鲜艳的深红却也是相得益彰。“人的一生没有谁是顺顺利利的,谁都要吃一些苦头,只是看看吃的是多是少罢了,而沉漪你也只是吃得太多。
  说起来,沉漪你可知道当时你的师父樽天行吃了多少苦头,我跟你说,刚刚是去寻找名相蔺殇卿的时候就在大漠里面受了很多苦难,找到那个蔺殇卿之后更是没日没夜的拼命,跟他教导徒弟的时候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聚精会神的听着璺东风说着自家师父曾经的糗事,沉漪呵呵的低声笑着,那张微红的脸庞上染上好看的粉红色,全身窝在温暖的被窝里面,几乎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
  情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站好,始终也含着丝丝的微笑,目光时不时停在自家公子的身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的呢喃:“公子,你们都是如此,都是放不开的人啊……可是你此刻让沉漪展开笑颜,那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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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囹圄儿

  清泉一般的音符从小镇中一间小小的客栈中喷薄而出,长发披散的少年坐在一架精致的轮椅上,修长纤白的双手怜惜的抚摸着平放在自己双腿上的七弦琴,每一根弦都在他的轻抚下发出嗡嗡的声响,叮铃好听。
  沉漪看着自己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双手,仰天长叹,他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摸琴了,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自己抚琴,放任自己的心思流溢,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就像如此什么也不去想,静静的听琴音,听风音。
  他的心,却是这么久都静不下来。
  若有所思的倏然停下手指的动作,沉漪的双手轻轻的合起在小腹上,眉宇微蹙。 
 背后忽然传来轻轻的掌声,沉漪蓦然回首,望见一身倩碧的情儿偎客栈客房的木门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抚琴,看那样子应该是站了好久了。情儿看到沉漪停下抚琴转过头来,挺直身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那张向来顽皮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符合她性子的欣慰:“沉漪恢复的很不错,这些日子来都很听情儿和公子的话乖乖的吃药,但是……你不开心?”
  “现在无所谓开不开心,我现在没有那些心情……或许我这么说情儿或许会不开心,亏得你们千辛万苦才救了我,我事实上却并不开心。”沉漪苦笑着摇了摇头,手指却若有若无的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换来情儿躲躲闪闪的眼神。“我的命若要别人来换,那还不如不要,情儿我——”
  “沉漪,你现在不必想那么多。”情儿温和的笑着按住沉漪的双唇,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活下来就是活下来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何要自己放弃呢。你若真的这么想,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你的那个人可是会很难过,你别看他平时是那样一个坚强的人,你若这样拒绝他的好意,不是让他白忙了一场了么。”
  情儿惆怅的看向北方樽天行所在的方向,同样苦着脸儿在心中无奈的埋怨着这两个纷纷不开窍的师徒。自家公子和樽天行当年的相识颇为诡异,更诡异的是两个人成为了彼此可以说得上唯一的好友,这么多年来即使两人各自奔波四方,也不曾断了彼此的联系。
  而这么多年来的深交,她又怎可能不知道樽天行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和从未明表的,对沉漪深沉的情意,若要和那讨厌的沉莲比起来,樽天行这八年来对沉漪积累的感情,就未必少了去了,说不定还更深、更深。
  如果没有穆沉莲,穆沉漪和樽天行两个人就这样相处下去,在一起该有多好。就算沉漪的心并不在樽天行的身上,但是总比时时刻刻都似乎在刺痛沉漪的沉莲在一起的好,也更幸福得多。  沉漪颤颤的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的低下头去,幽幽的瞳眸忽然亮了起来,低低的问道: “情儿,这将近半月以来我已经觉得身体好多了,我的腿也能自己动起来了,为何还不让我下地行走?你们不要骗我不懂,我的双腿的肌肉萎缩了七年,按照常理来说很难再能站起来,可是既然东风说能我就相信……但另一方面,若是不让我腿上的肉活起来,我怎能站起来,我知道再站起来会经历一阵痛苦的时间,但是我不怕……”
  情儿惊讶的抬起头,微微的张开了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面前这个面色苍白固执的少年。
  “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定定的看着情儿的神情,沉漪紧紧地抿了抿嘴,字字一顿,而胸口那怦怦跳动的声音也越发的让他不安起来。看情儿这样的神情和眼底的那抹不忍和犹豫,沉漪就知道自己定是有什么无法接受的事了。
  情儿别过脸去,尴尬的嬉笑道:“沉漪,其实今天那个什么啊……”
  “我现在就要知道!现在就全部告诉我!”沉漪的声音高了一些,狠狠的抓着无措的情儿纤细的手腕,沉漪红着眼睛激动地几乎从轮椅上摔下去,惊得情儿急忙扶住他,才没有让沉漪整个趴到地上去。一只手紧紧的攀住轮椅的边缘,另一只紧紧的抓住情儿的手腕,沉漪微微使了使力,将情儿的脸拉到自己的面前,漆黑的双眸死死看着情儿的,再次问道。“告诉我,情儿。不要半丝的隐瞒全部告诉我……其实你早就想和东风告诉我了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沉漪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声的,眼目通红的看着情儿,他颓然松开手,身体蜷缩在轮椅上,无助的幽咽着:“……是不是……啊嗯……”
  双手覆上微鼓的小腹,沉漪微微用了用力。他虽然平时不太顾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在短时期内身体突然变得这样的怪异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情儿惊怕的退后了好几步,却更加不忍看着沉漪虚弱颓丧的样子,重新走上前去紧紧的抱住他,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哇哇的长大嘴巴任由眼泪哗啦哗啦的从自个儿的脸上淌下来,一边哭着一边拼命的抹去自己怀中沉漪默默流下的泪水:“呜呜沉漪不要哭了,都怪情儿不好都是情儿跟公子说先不要告诉你的!呜呜……我以为男孩子没有那么细心,想等到你的身体更好一些的时候再告诉你有了那个人的宝宝——”
  “为什么,为什么!我是男子,我明明是男人怎么可能会有!”
  “因为你们穆家和常人不同,你可别错以为这天下间所有男子都是同你一样的。”一只宽厚的手掌随着一声叹息轻轻的覆在沉漪柔软的长发上。璺东风轻抚着沉漪甚至比女子都长上许多的乌发,半蹲下身体温和的望着沉漪满含泪水眼睛。“即使痛苦,你也要自己去接受。因为你樽天行的弟子,因为你是穆沉漪,即使是穆珈珩,你更要保重自己。”
  眼前的孩子还有许多许多要明白的事情,尚有许多没有成长完全的地方。
  “沉漪,你不用再怀疑和猜想,你的腹中现在的确孕育着一个生命,是你和沉莲的……估计是在你们第一夜就已经存在的孩子,你自己也肯定把过自己的脉搏了。现在你想留着他,还是……想要抹杀他呢?”
  沉漪缓缓的抬起头来,声音中带着丝丝的冰冷:“东风,你迟迟不说,是想让我自己发现,是否你觉得若是我自己发现,比你在那时告诉我我要更容易接受得多?”
  略略点点头,璺东风叹息道:“你这个孩子看似柔软,但却比谁都倔强,我和情儿小心翼翼的对待,并非是要隐瞒你什么,而是担心你会因为刺激做出什么傻事。
  “呵……被自己的弟弟强 暴还留下了一个孩子——我应该怎么正常,我应该怎么放宽心!”睁圆了双目猛地扯起璺东风的衣襟,沉漪阴鸷低沉的吼道,愤愤的对上璺东风惊慌的眼睛和情儿更加无措的眼神,沉漪咬牙切齿的说道。“若有一天我能忘记沉莲带给我的耻辱……那么这个孩子呢,他的存在时时刻刻都会提醒我曾经被自己的弟弟给、给——给强 暴过吗!”
  “……沉漪,你不想知道你们穆家到底和常人有何不同吗?”
  砰!——
  “我不曾想知道,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更加不会!!——”桌面上的东西被沉漪全部扫到地面上,溅起的水珠和破碎的瓷器挥洒了满地都是,刚刚倒好的热水快速沾湿了三人的衣角。而璺东风和情儿却俱是惊骇的看着沉漪阴鸷的面容,他们看了沉漪的许多面,却未曾看见他这般的样子。
  咬着下唇望着两人,沉漪忽然松散了全身的力量,瘫坐在那张淳朴简单的轮椅上,沉重的让轮椅喃喃的说着:“即使这样说了,即使都这样疯狂了,即使想这么做……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擅自让这个生命出现,难道又要擅自让他还没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就这样离开吗……”
  无论谁对谁错,这个小生命确实没有任何过错的。
  他没有权利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所以沉漪想留下这个孩子,即使这是沉莲欠下的债,但更是自己未来血浓于水的亲人,流着一半自己的血,这个小小的家伙似乎也能同曾经的沉莲在自己的心中一样重要、一样亲近……或许这样想想,他自己也能放得开些。
  情儿看着沉漪的样子,抹去自己眼角尚存的泪珠儿,伸手去抬起沉漪埋在长发之下的脸庞,清清笑了起来:“沉漪莫不是害怕了,明明都是这么大的男子汉了,胆子却还没有情儿的一半大呢。若是沉漪担心日后自己一个人过的清苦,你便不用害怕,我和公子从未打算把你治好了就走掉,本来就打算着带着沉漪的,我和公子会时时刻刻守在沉漪的身边,等着宝宝生下来之后,我们就一同照顾他好不好?”
  木然的点点头,沉漪徐徐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可抑制的滑落而下,坠落而下。
  身陷囹圄,怎可能轻易脱困,沉莲带给他的痛楚,又怎可能轻易的退却呢。
杪杪丶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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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冒泡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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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求啊!!!
找了很久了,都找不到!!!
杪杪丶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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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冒泡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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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楼上的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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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冬庭却

  一页轻船徐徐的滑行在江面上,微微的点动着半成薄冰的江面
  放眼望去,尽是茫茫的雪白,江水两岸的树木凋尽了幽绿,除了高耸的雪松,其它的便只剩下苍苍的树杈挂着干净纯洁的白雪,在薄薄的阳光下闪烁的晶莹的颜色
  除了江上的小小船体,这个世界全部是一无所有的静寂。
  沉漪坐在船头一侧的木板上,手中捧着烫热的开水轻轻的呵着气,仰头看着热气一直升到天上,除了肩头上停着一只鸟儿,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静静的。
  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轻抚着已经明显隆起来的肚腹,沉漪淡淡的笑着,扶着船壁,颤颤悠悠的站起来遥望着江边两岸高低不平的山峰。自己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世界不再是别人的一般高,他还记得那天在璺东风和韩情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心中的感情到底有多么的复杂。
  就算只能稍稍的站立一会儿会儿,尚不能往前走哪怕一小步也罢,他总归是站起来了呀
  低头咽下一口滚烫的热水,沉漪吃痛的吐了吐舌头,换来肩上的鸟儿啾啾的轻笑,只得无奈的点点鸟儿的嘴尖:“浅醉,不得笑我,师父要你来是做什么的,莫非就是为了让你来笑我么?”
  浅醉迷茫的眯起了小眼睛,歪着头看着轻笑的沉漪,不满的啾啾叫了几声。.
  身后船篷的帘子被粗暴的拉开,身前系着围裙的情儿一手拿着铁勺一手拿着大锅跑了出来,不怀好意的冲着浅醉说道:“笨蛋浅醉,你再敢招惹沉漪试试看,今天我就把你扔进锅子里面来个油焖浅醉!和着竹叶青一起,你肯定喜欢的很!”
  浅醉尖锐的高声叫了起来,惊吓的从沉漪的肩头上飞出去,引得捧着杯子和闻声而来的璺东风一阵欢笑声,更是无奈的摇摇头,这一人一鸟儿之间的纠葛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似乎彼此水火不容,但细细看去,他们却又彼此喜欢得紧。
  璺东风轻叹了一声,随这一人一鸟儿随便的玩闹,仅是交代了一句千万不要把船给弄翻了,便任由情儿愤愤不平的跃出船舱,脚尖轻松的点在冰冷且看似平静的江面上,同那只又和几年前相比又长大了一圈的鸟儿互相追逐。
  这么多年来唯一没有变的,便是这两个了。
  在沉漪的身边坐下,璺东风怜惜的看着目光中一片沉静淡然的沉漪,轻笑道:“天行又给你来信了吧,这次又说了些什么,肯定啰嗦个没完让你好好的多多麻烦我是不是?”
  摇头,沉漪将那封笔迹虽然颇为混乱却依然笔触大气磅礴的宣纸交到了璺东风的手中,神色上忽然凝重下来:“这次师父的信写得很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所以才叫我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要去京畿。另外师父似乎想要你帮他什么忙,所以下方的暗语我看不懂,只得的交给你亲自看了。”
  璺东风闻言急忙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张,掠过前面几行潦草的交代沉漪好些对待自己的话语后,便匆匆的提起了璺东风的名字,似乎是交代了些什么东西,坐在一旁的沉漪只是顶着通红的小脸,整个人包裹在雪白的狐裘中,呵着白雾的热气看璺东风变了变脸色,颇为担心的侧目再看了看了看那张雪白的纸张。
  但是无论沉漪再怎么看,他都看不透樽天行到底跟璺东风说了些什么,尽管已经跟在樽天行身边那么多年,他却不曾从樽天行哪里学到关于任何关于这些暗语的事情,樽天行交给他的东西里面,全是尽量避免他所不知道污黑面。
  “东风……师父他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么?”
  “笨蛋孩子不要往别处乱想,你师父防的不是你,而是害怕浅醉会在半路被什么人截下来走漏了消息,若只是这样同你家长里短的啰嗦些什么,便不会有皇族派的人起疑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璺东风摸了摸沉漪的脑袋,终于还是决定把樽天行如今的状况全部说与沉漪知道,南北之距离虽然不是天涯海角,但沉漪向来从不听那些朝政上的事情。
  虽然樽天行并不愿璺东风同沉漪说起他在京畿的处境,但璺东风却不想自己的好友就仅是这样默默的为沉漪做着许多许多,却不曾为自己说过一句话,争取过什么,更令璺东风不平的是,即使樽天行付出了全部,他面前的这个已该称为青年的孩子却仍然什么都还不知道。
  璺东风不了解樽天行孤身一身远在京城的苦,但他了解樽天行的痛。
  毕竟他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却远远不如樽天行来的能忍,于是他率先放弃了。所以他也不能就这样干干的看着,他私心的向着自己的好友一些,不想自己的好友如同自己当年一样的退缩。
  听到皇族派三个字,沉漪似是想起了什么,僵着身子扭过头去:“皇族派,怎会呢……扯到巫家人,师父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却也曾想过,师父被世人称为山中丞相名誉天下,可是如此的权倾朝野,师父绝逃不过被皇家人猜测。可师父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做出这样鲁莽的事情……”
  “这最后一局天行已经将自己摆在了棋盘上……曾经有大臣弹劾天行只管自己四处逍遥不管自己职务所在,更有人嘲讽天行带着一张面具是否因其相貌丑陋不方便示与他人。你师父跟我笑道想要下好一局棋自己必定要入局,便当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从那之后天行便从不缺席任何一场朝议了。”
  璺东风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天行的处境原本就十分危险,他虽然身为大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桤帝却从不真正的信任他,只因为天行是大桤的开国名臣蔺殇卿的弟子,他便利用天行的名,天行的能力。至少,自从天行少年拜为蔺相为师之后,便没有谁看得见他曾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似乎他活着只是为了这天下的苍生而已……沉漪,你懂不懂他,懂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想什么?”
  沉漪吃惊的抬头看着璺东风倏然沧桑许多的眼神,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天色渐渐的黑了,沉漪跟在璺东风的身后踏上许久不曾站过的陆地,在璺东风和韩情的搀扶下气喘吁吁的坐上了轮椅,裹着厚厚的毛裘和被服被小心翼翼的推上渡口长长的栈桥。夜晚比阴天的白日更加森冷,依旧一身薄衫纱裙的情儿面色粉红的谈笑风声,只是不谙武学的璺东风多裹了几层而已。
  蜷缩在狐裘中轻柔着酸痛不已的双腿,沉漪微蹙着眉宇想着白日璺东风意味深长同他说的那句话,问他懂不懂他的师父在做什么、想什么……他那时禁不住停了一下呼吸,他竟然现在才迟钝的发现自己竟然对樽天行的过往一无所知,樽天行到底想什么,要做什么,他这个做徒弟的,竟然一无所知。
  “东风,我是不是很笨?”悄悄的扯住璺东风的衣袖,沉漪小小的问了一声。ŽµþBIÝt ½www.hotsino.cnTu=V6€ j€
  “你是很笨,一直以来都笨的让别人无可奈何。你看似对待何物何事都淡淡的轻然,其实对身旁的一切反应起来都是呆呆的慢别人许多拍。”
  “我就这般性子,我曾经努力改了的,却始终不能变的同别人一般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沉漪的面色微微一黯,把包裹自己的狐裘拥的更紧,似乎这雪白的狐裘一就不能让他温暖下来。“我曾经得曾经可是十分勉强自己的,后来我是想通了,我是我,即使反应不过来也不会缺些什么,有时候看不懂比看得懂要心安的多,起码我看不懂我便不会因别人而伤。
  这么说,东风会觉得我是个十分自私的人,只管着自己心里舒服,却不管别人因为我的不懂而急的不行……可是这是我最后的一层自我保护了,我不想再那么痛苦。若是那么快的就接受别人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我就会从高高的地方狠狠的摔下来,万劫不复……我曾因为将莲排斥在外而惹来他的反抗,可又因为对他的全心信任而如此痛苦,我便更觉得,同人的距离,越远越好了。这虽然是个笨法子,却也是个再也不会让我觉得难过的法子。东风,你觉得我这样想……错了么?”
  额前被清风拨动的刘海挡住了眼前的视线,沉漪眯起漂亮的细眸回头看着颇为惊讶的璺东风一眼,习惯的抬起双手轻抚着鼓起的肚腹,细致的黑发依旧长长的盘桓在他的双腿之上,因为微风而轻轻晃动,但更多的还是丝滑冰凉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来,细致如他钟爱精致的琴弦。
  他!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我也没有觉得你错,我们所想的不同,心中所想的自然也不尽相同。我只是想不到你现在这般年龄就会这么想,有些感叹而已。”璺东风叹声说道。
  “我不小了……我都活了这么久,早就不小了。”恍如隔世的抬头仰望着乌云散去,星光满布的漆黑夜空,沉漪喃喃的念叨着,他不知道身后的璺东风听见了没有,只是疲劳的闭上了眼睛——他所睁着眼睛的这三十六年里面,为什么总是猜不透呢?
  他这个孤魂野鬼,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回到正确的轮回中,真正的忘却所有红尘往事,没有心事的重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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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夜风正

  下了栈桥,即使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却还是有几个人守着的,笑容淳朴的渔民在这不善捕鱼的天气守在栈桥,也只是为了多赚一些铜钱。帮着情儿抬下了一个较重的箱柜,那几个人甚至十分热心的询问三人是否要帮忙抬到他们下榻的地方。
  璺东风淡淡的向几个渔民点了点头,笑着婉拒了他们的好心,情儿在付给了他们各自的劳酬之后,在几个人讶异的目光中,轻松的拖着那只沉重的箱柜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身后还跟着那只奇异的鸟儿盘旋着,啾啾的叫个不停。
  而沉漪则是一如既往的蒙上了面纱,露出一双细媚狭长的双眸,以及柔如丝绸的长发,即使再怎样贴身的衣襟,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柔弱瘦削,即便是淳朴的渔民也不禁向着他多看了几眼,这个长发未系散落在身旁,莫分雌雄的美人也眯了眯眼睛,微微的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谢谢,辛苦你们了。”
  几个渔民互相看了几眼,急忙摇摇头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他们虽然来来往往迎接了不少的人,却独独数着三个人最为奇特。先跳下船的是一个容貌娇丽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同那只奇特的鸟儿嬉戏打闹,接着下来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陈旧的箱子,一看便知是名郎中,而最后被那中年男子迎下来的便是这个美人,即便蒙着厚厚的纱巾,也不难分辨。
  “我们过了南北的分界,不远就是湘合的边界。再往前走上几天,就会到达湘合的另一边,那里四季如春温和适宜,还有很多汤池助你恢复腿伤,适合你长时间在那里居住,离开南方定是让你不适应了吧?那里和南方的还算是比较接近,我原本也是打算让你长期在这里住下的。”璺东风遥遥的指着树林的另一边的山岭方向,低下身子去询问沉漪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都听东风的,我不是专门的郎中,你说的就是对的。真是麻烦你了,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没有办法回报你什么。”沉漪惆怅的低下头,从雪白的狐裘下面伸出一只白皙晶莹的手,轻轻的握住了璺东风的。“东风,我该拿什么谢你呢。”
  璺东风长长叹息一声,反握住沉漪的手掌塞入白狐裘中裹好,才蹲下身去迎上沉漪自责的眼神:“你好好顾着自己,回到八年前穆沉漪那般让天行觉得骄傲的你,‘玉衡’的心愿就全部了了了。天行的笨徒弟真是够笨的,直到现在还这么见外的跟我说话。沉漪,我是璺东风,不是别的什么与你仅仅算作点头之交的那些人,相比于洛煜天枢天玑他们,我们相处的时间不是多得多么,在你心中是同他们亲近些,还是同我亲近些呢……”
  在谷底的那时常见面的七年,从最初的不过怜悯那两个孩子的境遇,到后来同樽天行一起说起这两个孩子,他已然早就默默的将两个孩子当作了自己的后辈看待,看着沉漪沉莲两个人最美好的那段时间共同欢笑的共走,再看着如今两个人兄弟反目南北各走一方,他自己也十分心痛的。
  璺东风知道沉莲那个孩子并不坏,只是到了情深之极几乎要恨的地步,这个世上又有多少完人能控制的住呢?即便是樽天行那样似乎无情无欲天人一般完美也未必不曾嫉妒过沉莲哪怕一瞬。只是樽天行同穆沉漪的天命如此的背道而驰,越是看得明白,樽天行越是离得越远。
  有时迷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呐。樽天行输在他是玉衡,沉莲输在他太过于算计沉漪,若是他肯就这样继续同沉漪磨蹭下去……今日还会是这样一场局面么?
  似乎听出了璺东风这叹声之下的感慨,腼腆的笑容之下依然有着淡淡的坚毅:“自然是跟你和师父亲了,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的人,能让我看见的人,的确是屈指可数……至于莲的话,我现在已经想得开了,虽然时到今日我都不清楚为何会变成这样……或许是莲错的太离谱。但是……”
  他也有错,他自己也有错,忽视了莲的心情,只顾着让莲去考虑着自己的难处,却从来没仔仔细细的去想莲的痛苦。
  而他,穆沉漪绝不是再也站不起来的人
  “如果很多年之后我们还能再平和的见面,我会认真的对着莲说声对不起,那时候作为兄长的我没有照顾到莲的感受,作为哥哥,真的错了……所以东风已经不用再担心我是不是还没有走出莲给我的阴霾了。”
  沉漪昂头回眸,盈盈的望着璺东风,一身华衣掩盖了满身的伤痕,仍旧是那样的骄傲。
  璺东风看着沉漪的笑容久久说不出话,只觉自己的眼睛禁不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心中似乎憋着什么挥散不出的东西。
  枝桠上倏然落下一捧的白雪,簌簌的落在两人之间,擦过两人的额头掉在沉漪的后颈上,硬是隔开了两个人。沉漪先是一惊,接着开心的笑着伸手扫去璺东风额头、肩上的雪花, 纤长白玉般的细指也顺便扫去自己后颈上的雪花,再次抬起头来,却看见璺东风忽然黑下来的脸庞。
  “沉漪,别回头!”沉漪正想回头看看,却被璺东风紧紧的按在了他的胸膛上,死死抱着无论也不让沉漪回头。“如果还想好好的走下去,听我的别回头,捂住耳朵不要听我们两人的对话。”
  沉漪闻言怔怔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即使他担忧自己身后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璺东风的脸色变得这么深沉,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八年前同沉莲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那日莲也是这样抱着他,不许他回头看的时候……
  闻着璺东风衣袂上草药的清香,沉漪心中一痛,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乖顺的闭上了双目
  璺东风紧张的盯着那个仅仅不过一身薄衫罩在身上,还在这冰天雪地中面色正常挥着折扇的青年,抿了抿嘴,不动声色的将沉漪保护在身后:“……我们,好久不见了。”
  “怎么说也快要二十年了没和你见面了吧。”青年笑意更甚,坐在高高的枝桠上靠着树干惬意的晃动着自己的双腿,语调的轻松同璺东风的戒备完全不一样。“虽然我这么多年来没有故意去探听你的行踪,你却总有能力在我派去的人找上你之前,轻松的躲开。该说不愧是‘风’,没人追的上你么。”
  “时至今天,我们早就没有必要再见了!”璺东风的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按着沉漪的劲儿却是越来越大,几乎□的让沉漪喘不过气来。“在你逐我离开的时候,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现在我只是璺东风,不是替你杀人的工具!”
  “真是无情呐,当年你不是也做的很开心么……虽然我不了解你为何抛弃了飒无风在天乾宫的地位转来去做这行走江湖的落魄郎中,但是你过得很好,爹爹泉下有知会高兴的活过来,至于娘亲……会更加愤恨的诅咒你下地狱吧!”青年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在细细的枝桠上翻来覆去的扭动着身体,而那树枝也不过喑哑的响了几声足可见青年的轻功高低。
  瞧见璺东风的脸色变的更黑,青年的脸色也突然沉了下来,那张妖艳惊觉的脸庞上蒙上一层深沉的杀意,一袭鲜艳的红衣在空中无风自动,乌黑的长发也随之而疯狂的摆动。青年轻轻一个翻身跃下了树枝,久久的同璺东风不甘示弱的对视着,一步一步的,踩着厚厚的积雪,缓缓的走来。
  “飒无风,我命令你现在立即随我回去,我的大祭司身染重病,你必须把他救回来。不管你自己如何说,我何时说你再也不是我天乾宫的人了?”猛地伸手捏住璺东风的肩骨,青年的拇指轻轻的在璺东风的锁骨之间摸索着,低声说道。“跟我回去,不必管那个什么丞相,也不必管那些琐事,回去天乾宫,我再也不会强迫做任何事情了……哥。”
  青年最后一声带着丝丝的哀求和期待。
  璺东风的身体颤了颤,却还是竭力的摇了摇头:“夜……在这方面你永远是这样的迟钝。天乾宫已经没有了我存在的意义,他死了……你以为我还有什么理由呆在那里?别人都说是我逼死了娘亲,最后又害死了他,只怕你心中比谁都相信,因为你亲眼看见了,这全部都是事实。
  而重新拿这副表情来面对我的你,是不是还把我当二十年前的飒无风看,还是你以为我还当你是二十年前的小男孩,轻易便信了你这副说辞,乖乖的跟着你回去呢?夜……你变得太多,你以为我远在他方就不知道了么?还是你以为二十年前亲手穿透我琵琶骨的人是谁,我还像个傻瓜一样完全不知道!”
  青年冷然的放开捏住璺东风肩膀的手,沉着的向后退了三步,看着眼前的儒雅公子,阴鸷的扬起了笑容:“飒无风,二十年不见,你可聪明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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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意难忘

  背对着那个男人,沉漪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心思,耳边听不到两人的声音,唯有一触即发的压抑和浓厚的杀意,一阵阵的拂过他的后背。自然,他也绝不会知道身后那个青年便是八年前让自己和沉莲陷入那样深沉死地的罪魁祸首。
  这个青年曾经在木梁上偷看双子作出那一幅惊艳天下的画作,曾经让那一幅令天下为之癫狂的画作几乎害死两个人,只不过是因为沉莲那几句令他不爽的话而作的报复,随心所欲却又恶劣之极。
  此刻,他和他竟然不过一线之隔而已
  沉漪默默的伏在璺东风的胸膛上,听不到亦看不到;飒无夜的目光也全部放在璺东风的身上,竟也不曾去细细的看璺东风极力去保护的那个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飒无夜不悦的扬了扬眉头,忽然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雪花发出咯吱的声音,手中的纸扇在这冰天雪地中是那样的突兀,可在他的手中左右拿捏着,却又合适之极。他似乎十分认真的瞧了瞧自己二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同母异父的兄长,只是闷闷的笑了几声,仿佛自己说出的,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原来你早就知道是我做的,是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就知道了呀?”
  璺东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僵硬的脸庞恢复正常,看着身前挡路的青年,淡淡的笑了起来:“是他死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该说是不愧为飒家的人,除了自己,就算对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放进自己所布之局。他给我十年的欢乐,也给了我那十年之后无尽的痛苦。所以你若是想用他来要我为你做什么,我可以这般同你说——只有飒家欠我的,我从未欠过飒家丝毫!除了娘亲的,璺东风自问谁也不欠!”
  紧了紧怀中少年的身体,璺东风凛然的看着步步紧逼的飒无夜,微微的闭了闭眼,却更加卓然的睁开深邃的双目,一丝不苟的看着飒无夜的动作。除却淡淡的哀伤,剩下决然的分裂在那双晶眸之中,他似乎什么都可以放得下,却又什么都还紧紧的攥在手中。
  雪突然大起来,洋洋洒洒的弥漫在整个树林中,斜斜的走过两人的眼前,挂在树枝之上、眉睫之间、衣襟之内,也更增了彼此之间的森寒之气,谁也不肯让谁,谁亦不能先退。
  他们兄弟两人从小斗到大,便是他不在是飒无风,他也不能退让分毫。
  “只要本宫想,这天下绝然没有能拒绝本宫的人!”飒无夜低沉的再次轻声说了一句。“飒无风,告诉我,走是不走?若是你不肯随我回去,我自然有对付你的方法……”看了看依然黑着脸色的璺东风,飒无夜好笑的讽笑了一声。“你若担心要你救得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你便放心好了,那孩子年纪和你怀中的孩子差不多大,即便是大祭司,本宫也从未让他碰过什么血腥,如此你安心肯去救治了吧。”
  簌簌的踏雪声从脚下一直传达到两人的耳中,飒无夜勾起嘴角浅浅的笑着,若有似无的靠近了璺东风的身前。飒无夜便是要璺东风看着自己的笑靥,自己额前的乌发在风雪中微微摇曳,那上挑的眉眼和轻薄的红唇,就是从那个人的身上,完完全全的继承下来的。
  “……不救,我不救。我绝不会再救天乾宫内任何一人,无论他是否是古稚幼童还是古稀老人,只要同天乾宫扯上半丝关系,我就不救。”仰头闭上双目,即便是因为飒无夜和那人相差无几的容貌引下了璺东风的一行清泪,他也依然倔强的不肯答应。
  要断,便要断的干干净净。
  “你——”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为你做任何一件事。璺某区区一介大夫,不敢劳宫主如此苦苦纠缠,璺某不想再多纠缠,就此别过此后再也不见便是!”
  “你放肆!”飒无夜倏然探身前去捏住璺东风的臂膀,却在那轻轻一拿之下被璺东风仓惶的闪过,自己不过只是拉住了那个被璺东风抱在怀中,行动不便的少年一方衣角,撕拉一声扯下一段雪白的衣襟,划过少年过长的乌发。
  沉漪在璺东风怀中闷着,自然不知道事态的变化,惊呼一声后就被璺东风带离了轮椅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掌风刮过他的身上,脸色因为腿上旧伤疼得毫无血色的,一颤一颤的勾着璺东风的脖颈,沉漪的耳朵已是捂不住,落雪的声音,两人的声响,完完全全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苍白的扭头去看那个站在雪地中的青年,忘记了璺东风的话,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青年。
  青年美矣,一举一动都饱含着勾人心魄的邪魅美丽,却阴森的让人惊骇。对上他的眼神,沉漪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的往璺东风的怀中钻了钻,紧紧的贴住了璺东风。
  沉漪被撕下来的衣襟在飒无夜的手心化作了粉末,微微一张手掌便随着冬风和雪花湮灭在视线中。飒无夜森森的看了看沉漪扭过去的脸庞,忽而诡异的笑了起来:“啊,看到你这张脸,我倒是想起来了……哼,你不是南穆的那一个吗?”
  还未等沉漪两人有什么反应,飒无夜自己先指着虚弱的窝在璺东风怀中的沉漪,哈哈的仰天笑了起来:“呵呵……原来是你,原来竟然是你——看来你弟弟终于还是听了我的话,喜欢的东西就先霸占住,不管他愿不愿意!看看你今天的样子,哪有江南霸主穆风堡堡主的样子,不过是一只苟且偷生可怜虫而已!”
  沉漪的脸色变得更白:“你说什么!”
  “八年前,那一幅画,亲眼看到你们一对双生子作画的,只有本宫一人,后来伤了你可爱的弟弟几乎让他死掉的,也是本宫一人。”顿了顿,飒无夜顽劣的挑了挑眉笑道。“你说本宫是不是做了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呢穆沉漪。你,现在想不想跟本宫讨回来?毕竟这八年来所有的伤痛,可都是本宫赏赐给你的!”
  璺东风一怔,来来回回看着两个人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呼了一声。这么多年来他只知道沉漪沉莲是因为一张不该流传出去的画作而白白受了那么多的苦楚,也知道沉莲曾经伤在飒无夜的手上,却始终没想到那幅画竟然是从飒无夜的手中流出去的。
  八年前的事璺东风固然有所耳闻,当年穆风堡两个非比寻常的孩子出生之时,连樽天行都对他们出生之时的天象赞叹不已,几年之后随着两兄弟越发长大的庭庭玉玉,留言也越发的凶狠,在那副双子画像流传之后,世人的议论更是汹涌不绝了。
  想到沉漪这么多年来受过的苦楚,璺东风紧紧攀住沉漪颤抖不停的双肩,隐忍的将沉漪抱在自己温热的怀中:“沉漪,不可……”
  沉漪恨恨的看着在冬风大雪中依旧潇潇然的轻曳着纸扇的飒无夜,一股股从未有过的酸涩顿时涌上了他的眼睛,经历过那段担惊受怕的日子,受过鬼狐的耻辱,他们寻寻觅觅找寻了八年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泄露了那张画。
  想到当年的万劫不复,还有当年的生死相许……
  脑海中忽然空白一片,沉漪只能死死的看着飒无夜嚣张狂妄的笑脸,一句一句又一次一次语无伦次的重复着:“东风,不要拦我,他,是他——是他啊!!是他……是他害我变得这样,也是他伤了莲……是他害我不能走,是他害我的腿变成这样这样!是他、就是他……是他……我恨……是他……我恨、恨……”
  “那也不可,我说不可你听见了么沉莲!”璺东风抱的更紧,不忍的看着自己怀中早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少年双目无神的胡乱挥舞着胳膊,将他紧紧的压在自己的怀中,悲哀的将药粉捂在沉漪的口鼻上,稳稳的拖住参与下滑的身子,才更加愤然的对上笑得更加开心不已的飒无夜:“飒无夜!!——你八年前为什么要对那两个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喜欢做便做了,你竟然可笑的问本宫为什么,哼?”唰的合上手中的纸扇,飒无夜笔直的将纸扇的顶端指向璺东风的鼻尖,凛冽尖锐的杀气扑面而去。“不过区区一只供我玩乐的蝼蚁而已,凭什么问本宫为什么?!这世间又有什么还放在我飒无夜的眼中!”
  “你!——”
  “飒无风,我问你最后一次,就是为了你怀中这个脆弱得不堪的穆沉漪,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若是回答是,我便放过他的性命,若是你回答不可,我现在便杀了他,省得你整日想这想那不肯安定——你的功夫被我悉数全毁,韩情的武功虽在中原数为上乘,可在我宫中算作老几,你自己可清楚得很。”
  璺东风的脸色雪白了又青紫,指尖早就把手心掐的鲜红。
  他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颓然的将昏迷过去的沉漪小心翼翼的放在轮椅上,深沉的扭转回身:“我去……作为交换,你此生不得通过任何方法伤害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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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流年乱

  “我去……作为交换,你此生不得通过任何方法伤害于他!更不得再出现他的面前。”璺东风蹙着眉头将沉漪安放在轮椅内,指尖轻轻的划过沉漪苍白的脸庞,无奈却又不舍的叹气。“沉漪……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得下心来呢。”
  从怀中摸出一袋颇有分量的锦囊,璺东风细细的系在了沉漪的腰带上,抬头沉吟道:“你也看到这孩子现在的样子,若是就这样放下他,我是不会放心去给你诊治什么祭司。你天乾宫内众多神奇的灵药,便是给那个祭司拖上几天也不会死,等我安顿好了这个孩子我就要情儿随我一起跟你走。”顿了顿,璺东风叹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三天后,本宫再来。”飒无夜捏了捏扇柄算是默然了璺东风的话,潇然从容的在风雪中转身而去,雪白细密的雪花却是被什么轻拂开来,顺着飒无夜的身边流去,不再他的身上停留。微扬着头颅经过气喘吁吁的站立在两人身后却才赶到的情儿身边,飒无夜轻薄的双唇扬起讽然的弧度,轻瞥了呆滞的看着前方的情儿一眼,大声笑着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
  璺东风叹着气走上前去拦住身体僵硬的情儿,轻抚着情儿的脑袋温柔的低低唤了一声,才将兀自挣扎愤恨不已的情儿叫回了魂魄,疼惜的抱入怀中。虽然他们名义上是主仆,情儿叫着她的公子,但是这么多年来的天涯相随和不离不弃,他早就将天真烂漫的情儿当作了自己的妹妹。   离开了天乾宫,本以为就再也不会和那里有些什么牵扯,却不曾想会还有一天再回去。 而这天下间竟然也没有人知道,当年天乾宫冷血无情的飒无风就是日后名满天下的神医璺东风,这之间的几多坎坷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公子,情儿又没用了,明明很久之前就说好了要情儿保护好公子,让公子以后都过得开心,再也不要受到别人掣肘,去做那些不情愿的事情。”闷声窝在璺东风的怀中抽抽搭搭的幽咽了几声,情儿猛地抱住璺东风的腰部,使劲儿的将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抹到了璺东风干净的衣袍之上。“公子,你要怎么惩罚情儿?”
  璺东风好笑的捏了捏情儿的鼻子,把怀中蹭脏了自己衣襟的小花猫从怀中拉了出来,轻道:“那我罚你三日内在此地安置好沉漪。飒无夜的出现打乱了们全部的计划,我们在他的身边呆不长,恐怕真的不能做好天行的嘱托了。”
  惆怅的穿过树林看着薄雾蒙蒙中或隐或现的江水,璺东风再回头看看在雪白的狐裘中好似婴儿一般安然入睡的沉漪,心中莫名的越发担忧起来。这天下越来越乱,他不知道让沉漪在世事局势越发混乱的此刻让他在南北交接之处修养,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还有沉漪腹中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若是他和情儿不在身边,沉漪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璺东风喃喃的说着,目光放在沉漪的脸庞上,忽隐忽现的让情儿分辨不出喜怒,只觉得璺东风已经消失了多年的阴冷气息,似乎又在默默的蠢蠢欲动。
  七年后,湘合城内。
  喧嚣热闹的市集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人流川流不息,一个穿着布衣却长的讨巧可爱的小男孩拉着一个皮肤黝黑却十分温和儒雅的男子开心的跑来这边跑去那边,这两人奇怪的组合在当地人的眼中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
  看看那个男娃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一捏就快要出水儿的皮肤,再看看那个黝黑的男子虽然有着下场温润的双眼和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但是那粗的过头的眉毛和煤球似的显然破坏了男子的背影给人的秀丽儒雅之感,人们都说男孩的母亲肯定是个美人,只可惜了男子的容貌和贫瘠拮据的家,定是被那女子嫌弃抛弃了。
  即使遭受着身边经过的陌生人或讽刺或怜悯的议论,男子还是淡淡的笑着跟每一个擦肩的人点点头打招呼,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的阳光。他的腿脚不是很利索,被身前的男孩领着有些踉跄的跟不上,却还是温柔的笑着低低的说着男孩什么,慈爱的摸了摸男孩短短翘起的头发。
  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每当看着自己眼前一天天一日日长大的孩子,他就越发的想起那个远在江南的双生弟弟,这个孩子和小时候的那个人一般,调皮任性却又让他窝心疼喜欢的不得了。
  七八年都过去了,却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人都好不好。
  “馥淳,这里人多你要小心些,爹爹跟不上你,你慢些跑。”沉漪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小摊子上的小东西所吸引,无奈的叹着气急忙拉住他的衣角,才没让馥淳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左手抓着一只小小的钱袋,低哑温和的声音即便在这吵闹的街市上,却还是那样的引人注目。
  外地人在听他醇和的声音后看到他的容貌后总会不禁一讶,而本地的则是笑着跟外人说起这对父子,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这对父子,大部分湘合人都还是十分这个代人温和有礼,琴棋书画皆颇精通,尤为写得一手好字的男子。
  集市上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一群穿着铁甲的的士兵提着尖锐的长矛吆喝着列队快速跑过,沉漪急忙将自己的孩子揽进怀里面,颇有些戒备的看着这些满目焦躁的士兵,紧紧的抱着馥淳,低低的呢喃了几声:“莫非……真的要打仗了不成,那么竭力的挽回,还是没能成功么……”
  明亮的双眸闪动着莫名的光芒,沉漪的低语和神情都未做掩饰,几乎全部落入了坐在街边整静静打量着两人的少年耳中。
  少年笔直的坐在板凳上,青瓷的茶杯才放到唇边,热气徐徐的在少年的眼前飘动着,却挡不住少年探究和若有所思的目光,细细的上下探查着沉漪,少年忽而笑了起来,推了推身边用黑色的丝巾遮住双眼的另一个小少年,不在意的指着他们面前的父子两人,低声问道:“阿痕,你觉得此刻站在我们前面的,是否是个美人?”
  遮目的小少年似乎蹙了蹙眉头,微微扭了扭头,才冷然的回答道:“若只听声音,应该是个美人,看容貌的话,你觉得我看得了么?你如果不痴不傻,想明白了再同我开口!”
  少年没有半死尴尬的呵呵笑了两声,按上遮目少年细瘦的肩膀:“我只是见着一个很特殊的人罢了,让阿痕你多多帮我看……帮我听听看,毕竟这世上被眼睛欺骗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你既然看不见,感觉到的必然比我多得多。”
  遮目的少年嗤之以鼻的闷哼了一声,却是伸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木桌上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甩手便隐没在人群之中,独独留着那个少年一人在街巷中慢慢的饮茶。
  目送着遮目少年的离去,少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饮尽杯中最后的茶水,最后看了沉漪一眼,随着遮目的少年快速的隐没在人群之中,而尚自站在路边思考的沉漪,却不知道有两个少年在背后偷偷议论过他,而其中一个少年的目光,更是深沉的在他的身上停了许久。
  馥淳听着自家爹爹几乎在喉咙里面低吟的几句话,迷茫的看着刚刚行色匆匆的一队兵马,很快便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扯了扯沉漪的衣袖:“爹爹,那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别处么。”
  “我们不走,如果真要乱起来,这天下之大倒没有真正能够安心的地方。”沉漪微微的摇了摇头,神色之间已经没了最初的轻松与闲适。“如果真迫不得已要离开,馥淳就随爹爹回江南罢。”轻笑着弯下腰去,沉漪拍了拍的馥淳的脸颊。“那里虽说远离京畿,却也有远离京畿的好处……所谓南有穆风北有凤凰,穆风堡这么多年来也算割据南方一带,想动穆风堡……却没有那么容易,若是馥淳现在就怕了,爹爹这就带着你回江南去,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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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天涯何处

  “爹爹都离开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来寻你,还回去做些什么。”穆馥淳嬉笑着握住自家爹爹不甚宽厚却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他手掌和指尖上的茧子,转身抱住了沉漪消瘦的身体。“馥淳有爹爹就够了,再乱爹爹也在我的身边。何况爹爹不是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的,又不是过不下去。”
  只要有爹爹在,他穆馥淳什么也担心。即使他的身边没有娘亲存在,即便别人嘲笑他没有娘亲,但是每每看到那个在自家庭院中清寂的仰望着更加孤冷明月的爹爹,看着他不同于白日的清绝潋滟的容颜在月辉下冰冷彻骨的哀伤,他便什么都不问。
  只要爹爹不说,他绝不会去问。
  “好,没有过不下去,爹爹不带你去别的地方。”苦笑着将小小的孩子抱在怀中,沉漪叹息着看着穆馥淳倔强坚毅的小脸,这个孩子虽然调皮玩闹却更懂事,即便有时候任性一些,却总是窝心的为他着想。
  这个孩子,的确……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半分不多,丝毫不差的像足了他们两个。这么这么多年来,沉莲带给他的伤痛似乎已经渐渐抹平,而馥淳为他带来的欢乐和幸福早就是远远不可极。
  “那爹爹,馥淳能不能跟你讨一件生辰礼?”穆馥淳闷在沉漪的怀中闻着沉漪身上淡淡的香气,遥遥的指着远处的一栋建筑,说道:“爹爹,今晚可不可以让馥淳一起陪着你去弹琴,就是在爹爹身边捧着香炉也可以,每次爹爹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你不担心我,我还担心爹爹被别人欺负。”
  “爹爹怎会被别人欺负,都这么多年,你还不放心?那里爹爹去倒是没什么,你一个小孩子去哪里作什么,就算是去给爹爹奉香,老板未必会同意不说,爹爹也绝不会同意。”沉漪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点了点穆馥淳的额心。“要别的东西,爹爹一定给你。”
  “哼,不去就不去。”
  不是沉漪不想带着馥淳去,将他一人放在家里的确很不安全,只是天涯阁并非是什么单纯的地方,即便它的外表干干净净,老板也只是曾沦落红尘的一个干练女子,但沉漪看得多了,也渐渐觉得那个仅是一栋茶楼的天涯阁,奇怪得很。
  沉漪五年前在走投无路之下抱着才两岁的馥淳自湘合的郊外搬到了城内,璺东风临走前留下的一袋金豆早在那时候被马贼劫去,他尝试着去找一些不费体力勉强能让父子两人活下来的活计,却始终找不到能够收留他们的地方。
  而天涯阁的老板娘只是久久的打量了那时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抱着一个婴儿的沉漪,什么也没问就立刻把他留了下来,平日处理些天涯阁浅薄的账务、代别人写些信笺,在天涯阁内弹弹琴,除了日久月长来听他奏琴的人越来越多,便无什么别的事情了。
  低低的不满嘟囔了几句,穆馥淳心里不管沉漪是否同意,只好表面上暂时先作罢,却早就计划好了若是自家爹爹不肯带着自己走,那他自己偷偷去,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夜幕之下,华灯从街头一直摆到街尾,在漆黑的夜幕和涌动的人群中或隐或现。
  四层的高楼显眼的伫立在湘合城的主道,天涯阁的姑娘们早就已经笑着将门前的灯一一点起,一排排的摆置,迎接着从四方赶来的名仕学子,乃至商贾游人,前者是来互相附庸风雅品诗论词一番,后者则是听闻天涯阁的好茶美酒纷纷举来,亦有人也是为了前来一听天涯阁中那个青年每日不足一时辰的琴声。
  一身水蓝色薄纱衣的女子慵懒的靠在窗栏上,看着门口行止谨慎有礼的男子,妩媚的对着他轻轻一笑,只是她眼前的青年清楚地很,女子的眼中看到的不过是越来越多的钱财:“今儿可来的早些,可别怪我赶鸭子上架硬要你现在就去给客人弹琴。怎么不多在家里陪陪那个小祖宗?”   风情万种的伸着懒腰从窗边轻曳着身体走到男子的面前,女子左手轻抚着自己眼角那一点泪痣,右手则是揽上男子的肩头,或轻或重的揉捏着,只是衬着男子不解风情的正经,看起来僵硬别扭得很。
  女子不在意的笑笑,这个人不近女色到不解风情直直在整个天涯阁都是出了名的,即使他的容貌看似和普通人差距太大,却还是有姑娘看得上他娴静温雅的气质,只是全部被他一一婉拒。   细腻的,不似一个普通的男子。
  眯着眼睛绕着男子走了一圈,看着男子不论何时都不卑不亢的身姿,五年前若不是他虽然狼狈却依然坚毅的眼神,站得笔直的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一看便是大家出身,她绝不会收下他。目光落在他长袖之下羊脂玉般柔腻洁白的双手上,女子哼笑了一声,双手从背后搭上男子的肩膀。
  沉漪微微点头,不捉痕迹的避开自家老板的手,笑道:“珈珩怎么敢责怪阁主?既然阁主吩咐了,我自然会去做便是。馥淳是早早的让我出来,我本想在街市上多逛逛,却没想已经没有什么好逛的,就早早的来了。”
  “那不好极,今天特别许你将我的琴拿去弹,若是弹得不好可别怪我克扣你的工钱。”冲着房间的另一方摆摆手,女子再次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一双在昏暗的灯火下微微散发着金芒的双眸却炯炯的看着沉漪点点头去拿拿一把她放置了许久的琴,满怀兴味了笑着递过去一件青玄的长襟和一双长靴。
  “珈珩自然会尽力。”徐徐的双拳向女子低了低头,沉漪接过她递过来的长衫,转身掩没在房中的屏风之后,摸索着手中丝绸柔软的触感,沉漪若有所思的叹息了一声,若是他没有摸错,这丝绸的出处定是穆风堡。
  这该说是自己的能力果真不如沉莲么,才短短几年,穆风堡的势力就已经遍布了整个大桤甚至远播于西域。虽然这的确是当初和沉莲一起做的计划,可时间却不知当初的计划早了多少。对穆风堡来说,他的离开和沉莲成为唯一的堡主,或许的确是好事。苦笑着摇了摇头,沉漪解开高高扎起的发髻,任由瀑布般的长发,几乎遮掩住了他的身体。
  双指拉开腰间的腰带,悉索着退下身上成色不一的外衫和亵衣,抖开那一袭浅青色祥云仙鹤纹底的儒衫,利落的套在身上。
  拉起竖起的板领扣在亵衣的边缘,摸索着纹扣将边缘一一对好,簌簌的抚平长衫下摆的细细皱褶,轻甩覆在双手上的宽袖,或明或暗的纹理若隐若现,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晃动着不明的暗光。
  明紫的玉带板正的扣上他窄瘦的腰肢,纤长的玉指细细的调整着腰带,系上装饰的佩玉,散散的用红绳将长发拦在左肩,红绳上的暗珠和遗漏的发丝贴在颊边直顺的垂落着,随着细碎的刘海,在夜风中微微的波动。
  无关容貌与否,只须模糊的看上一眼,便为他身上的气息,折服。
  细细轻闭着双眸的青年,静默的站在那里,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步出了屏风,站在了女子的面前。沉漪微微讶异的挑了挑眉,低头看看这一身贵重繁华的衣服,不解问道:“阁主,这衣服……”这不是同他从前在穆风堡的衣衫同样的丝料么?
  女子回过神而来,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不必惊讶,这件衣衫是我偶然间得到的,可惜我是女人不能穿男人的衣服,而我所认得的人中,也仅有你一人穿得起这样的衣裳,要是不配你这样的人,这衣服也会失了原本的光彩。本来我只是好玩想给你穿上试试看……”顿了顿,女子笑道,“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你。我说穆珈蘅,你果真是出身名门的吧,啧啧,看看你的举止和神态,如若不是常年的训练和日常苛刻的要求,谁人能做到你这样?”
  “……阁主,探听珈珩的过去很有趣么?”沉漪蹙了蹙眉头。
  “并不是我觉得有趣什么的,而是有些事情即使你想去淡忘,却永远也忘不了甩不掉,不是么,穆、珈、蘅。”依旧媚笑着走向沉漪,女子低低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看着比她高了并不多的沉漪,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今日早些结束,你还可回家陪陪馥淳。”
  莫名其妙的看着女子笑着步出房间,沉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走上前抱起那颇有重量的琴,随即跟着女子踏出了门去,只不过女子往天涯阁的顶层走去,而沉漪则是往独在三楼中心凸出的台子走去,一路路上穿着华贵姿态优雅的人倒也不少,众多人正兴致勃勃的品茶论诗闲谈,再加之楼内木道的灯光不甚明亮,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直到他转身没入那个帷幕阻挡的高台之后,才有人往这边看来。
  台上的帷幕并不是太厚,沉漪透过黑纱看着各个楼层的人,淡淡一笑,便开始随意的波动着琴弦,听着手下丁玲铮铮的琴音,才赞叹的摸了摸女子借给他的琴:“好琴……不知道和我的碧波相比,哪一个更胜一筹。”
  细细的净手,然后焚香,看着烟波袅袅的在帷幕中徐徐的飘扬,沉漪笑着令左手猛地一压琴面,白皙的右手同样潇然的在琴弦上猛一扬手,稳重而淳厚的音律一丝丝的从帷幕中渗透而出,逐渐在整个天涯阁的各个角落铺就。
  却才还在同他人品谈的雅士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即使有交谈的声音,也都大部分压了下去。几乎所有在大堂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青年的身上。
  刚刚踏进天涯阁的少年晃动着手中的纸扇,笑着看着那个在三楼奏琴的青年,眯了眯眼跟身旁蒙眼的少年说道:“阿痕,我们又碰见他了,不想原本猜他是不是个美人,此刻就听见他弹得一手好琴,我对他越来越喜欢了,要不是此刻我身有要务,真想立即把他带回家中,真是可惜之极呐。”
  蒙眼少年依旧冰冷的抬了抬头,稚嫩的声线不满的嘲讽道:“哼,你向来就喜欢一些奇怪无用的东西,你便是把他带回去又如何?若你父亲不将你拆吃入腹,那才难得。”
  少年收起纸扇,若有所思的抬起头,低低回声道:“啊……父亲应该会立刻把他杀了,以前都是带回死物,要是带回去个活着的男子,像大哥那样被父亲责罚软禁,可就没意思了。”
  “亏你还算脑袋清楚,真是难得啊,三公子。”提剑先少年一步,蒙眼的阿痕却是流畅的迈过高高的门槛行云流水般的走进天涯阁的深处,对着迎上来的小二小声交代了些什么,立即便被热情的迎上楼去。
  被阿痕撂下的少年面上并不生气,依旧面带微笑站在天涯阁的门口,默默的看着那个在高出如处无人之地尽情拨弦的男子,笑道:“他也很像那一个人啊,不是吗?阿痕你说我还算有脑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
  似乎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少年茫然的回头,却随即好笑的看着一只小小的身子在天涯阁的外面鬼鬼祟祟的探着小脑袋,目光也是摆在那个奏琴的青年身上的。眯了眯眼看清楚小脑袋的容貌,少年转身走了几步停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小男孩身前,不怀好意的将合起的扇子抵在他小小的肩膀上:“小公子,你在门外徘徊的时间够久了,怎的还不进去?”
  少年还认得这个满脸露出事迹败露样子的小男孩,正是那个青年的孩子,该是叫馥淳的。
  “我进不进去关你什么事!”底气不足的冲着少年嘟囔了一句,馥淳狠狠地瞪了瞪这个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没好气的对他。“我、我现在就要进去,别挡我路!”
  少年微微挑眉,似乎很不待见馥淳的态度,虽然脸上还是微笑着,纸扇却非但没有挪开反而更重的戳了戳馥淳的肩膀,直直得让他后退了好几步:“嗯?脾气不小嘛。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一个小孩子独身前来,还穿着这么寒酸的布衣,身上没有多少钱还敢来这种地方,你爹娘是怎么管你的?”
  “我爹娘如何怎么也不关你的事!滚开!”拂开肩头的纸扇,馥淳瞪圆的眼睛再次狠狠的斜了少年一眼,怒气冲冲的绕道少年的身边,却还没有穿过去就突然被少年的手臂拦下,连惊叫都来不及便被少年抄在了怀中抱着。“你干什么,放开我!”
  少年忽的点住馥淳的穴道,轻轻笑着看着怀中憋得脸色通红干干只能动着嘴唇的男孩,不由得开心的笑了起来:“不用骂了,你不是来找你爹爹的么?你总不能在他还为弹罢的时候总在场子里面四处乱窜吧,我正好同别人一起来看,不如先到我那里去躲躲?”
 也不管怀中抱着的男孩是否同意,少年就把馥淳夹在腋下满面含笑走进了天涯阁内,单手捂着男孩乱动的嘴巴,避开前来询问的小二,直到推开三楼一间独房的木雕门,才甩手直接把男孩扔在了木椅上。
  阿痕正在细细的品茶,一听见吭蹬的声响不禁微微像少年的那方摆了摆头,怒道:“三公子!”
  少年解开馥淳身上的穴道,从阿痕的手中抢过那只几乎要扔出的茶杯,笑道:“不必理会他,只是借个地方让他带着,绝不会惹麻烦,你便放心好了。”
杪杪丶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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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dou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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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再逢听漪音

  阿痕听见少年这样说,即便再怎么不喜欢多出的这个孩子打扰,还是默不作声的别过身子去,起身挪到了窗边,背对着两个人站着,左手握着从不离身的剑,右手握着不知何时又摸去的茶杯,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
  馥淳龇牙咧嘴的摸摸身上被摔痛的部位,对这个强行带自己进来的少年似乎看也没看见一般,硬挺着趴在雅间的门口,瞪大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家爹爹弹琴的风姿。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沉漪在外人面前弹琴,即便以往借了琴回家随性弹奏,却是些颇单调无聊的曲子,一听便知从没有认真对待。
  少年含笑看着馥淳的样子,拨弄着手中的精致茶杯,时不时的看看男孩:“你叫馥淳吧,今日我和我家阿痕在街上看见你和你爹爹。”
  听到少年的称呼,站在窗口的阿痕忽然冷哼了一声
  斜了少年一眼,馥淳没好气的说:“每日觊觎我爹爹的人那么多,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去记!再者,爹爹弹琴的时候不要说废话,若你真懂琴不是该好好听么?来天涯阁不品茗不听琴你来做什么?”
  “来看人呐。”少年淡淡的回了一声,漆黑的眼珠里却没有半丝下流,只是兴味盎然的看着那层层黑纱帷幕之后的身影,应了馥淳的问题。“我和阿痕趁着成年礼前在大桤四处看看,来着湘合一来是为了泡汤,此时不泡汤便在大街小巷多看了那么几看,然后前几日听闻天涯阁如何如何,便来看看了。却没想到那弹琴的人竟然是你爹爹。”
  “什么‘竟然’是我爹爹,我爹爹是天下最好的人,自然不是你这样的人比得上的。”馥淳再次狠狠剜了少年一眼,似乎想起什么来一般忽的站了起来,差点一头撞在门上:“可恶,你敢偷听我和爹爹的谈话!”
  “我可没偷听,你们站在街头若无其事的说话,即使我不想听,那声音自然而然的也传进我脑袋来了。”少年笑着走过去揉了揉馥淳柔软的短发,却在看见男孩冲他呲牙的动作之后笑得更加灿烂。
  “谁信你!不过……你帮我进了天涯阁,我要谢谢你。”虽然不喜欢眼前笑呵呵的少年,馥淳还是正经八里的跟他道谢。如果只凭他一个人想要进来者天涯阁,想不惊动那个精明的老板娘是不可能的,若瞒不住老板娘,自然也就瞒不住他的爹爹。
  他早早的沉漪来天涯阁,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在天色还不是太晚的时候出门。
  “你还算懂礼貌,先前的话我跟你道歉。”少年沉下了声音,目光温和的看着馥淳的样子,淡淡的笑了笑。“骄傲却不狂纵,你爹爹将你教的很好,不过看你爹爹的样子,你娘亲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才生的出你这般模样来吧?”
  “你胡说,我爹爹他明明没有你说的这么——”馥淳下意识的否定,等到捂住自己嘴巴的时候,少年的笑容已经变得更加的意味深长了。知道自己说错话的馥淳脸上一阵青红黑白,粉嘟嘟的脸颊鼓了又瘪,死死的看着少年半晌说不出一句全话来。“你、你——你套我的话!”
  “那这般说来,我的猜想的确没有错了。”少年用右手的纸扇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自己的手心,细细眯起来的眼睛饶有兴味的看着台中的青年,毫不掩饰的说道:“脸上肯定是用了什么东西,阿痕,我要看看他到底什么样子。”
  话才说出没多久,少年又迅速的点住了正欲爆发的馥淳全身几处穴道,不仅连声音发布出来,就是连身体也被死死的定住,只能翻着白眼在心中骂着少年,眼中不知为何迅速的凝起了薄薄的水雾,愤怨不甘的看着少年,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拆吃入腹
  自己怎么会这么就轻易的相信了这个人,即使不知道少年到底什么来头,但他对自己爹爹势在必得的轻松,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胸口。他知道自己爹爹的双腿曾经断过好几年不能行走,而那双腿之所以会变成那样,他爹爹也曾经跟他说过是因为他那张和自己八分相似的脸。
  在湘合这么多年来能这么平安的度过,也是因为自家爹爹小心翼翼的伪装着自己容貌,尽量不招人注目才没出多大的事情。安安感觉知道自家爹爹在茶阁中弹琴总有一天会徒生事故,这才趁着自己生辰跟爹爹提出要跟他的要求,却不知道自偷偷来反而害了他的爹爹。
  “……”阿痕默默的回了回头,即便心中暗地痛骂了少年好几次,却始终不能违抗他的命令,才冷冷的说道:“三公子的话,在下当然立刻遵命,可这么多人你要属下怎么做?先说好,属下绝不做那些卑鄙之事。”
  看了看眼神忽然阴毒至极的男孩,少年笑了笑:“不会,只是要你在他奏罢之后请他前来一聚,顺便还要将他的儿子还给他。”说着捏了捏馥淳惨白的笑脸,“真可怕的表情呐,莫要担心我会对你爹爹做什么,有些东西还是活着好,我可没有兴趣对着一具被处死的死尸,不用担心我会对你爹爹做什么。”
  眯了眯眼,少年的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却在看着沉漪的时候不觉得多了几分严厉的寒气。相比他的容貌,少年却还是对沉漪的那句几乎在喉咙中呢喃难以被人听见的话更为感兴趣。若有必要他的确必须要跟这个青年好些谈谈。
  没再看馥淳究竟是什么神情,少年闲意的端起桌几上的另一杯茶水,徐徐的拂去水面上的茶沫,整整一个时辰都紧紧的盯着沉漪的一举一动,面上和眼底的思绪都被死死地锁住,一动不动的站在他一边的馥淳微微颤着身体,动不能更发不出声来。
  少年不知在这段时间内思考了些什么,只是一味的笑着,宛如平静而没有涟漪的死水,即便时不时略微低头看着脸色憋得通红的馥淳,眼底也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但更多是确实沉静的玩味,宛如静静织网等待猎物光临一般。
  “阿痕,将他带过来的时候不得惊扰到别人,顺便唤个伙计端盆清水来。”少年的手指轻轻的扣着深紫的桌几,软软的将自己的背脊陷入椅子中,翘着二郎腿悠悠的等待着。“我一定要看到他的脸,你若不愿意,就当这是我的命令,立刻去办。”
  阿痕似乎是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猝然从窗边转身推开雅间半掩的门,一身黑色的衣袂在风中滚滚的翻扬,被他贴身闪过的人都不禁觉得一身寒气,再看看那个蒙目少年,却已经早就转过了好几个走道,动作如鬼魅一般的诡异。
  待沉漪站到少年的面前时,少年早已经将一桌茶点吃得差不多,臂弯中躺着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馥淳,似乎是自己疼爱的弟弟一般温柔的拥抱着,看看那脸上的平静也如他是相识了许久而不是硬绑了他的人。
  沉漪白着脸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打量了许久后才轻声问道:“请问公子找穆珈珩有何事,还需将犬子携来?”
  少年有些茫然的看看面色也不好看的阿痕,依旧温和的抱着怀中的穆馥淳走上前去:“先生有些误会了,定是我家阿痕没有跟你说清楚。在下并无挟持的意思,令公子夜晚在阁外鬼鬼祟祟的四处徘徊令人起疑,在下上去问了几句,再加之今日白天我曾在市集上见过两位,记性好了一些便把他带进来了而已。”挑了挑眉,少年再笑。“原来你们姓穆。”
  “姓穆又如何,这天下姓巫的都多了去了,不多我父子两个。若公子只是想来讨教我父子两人的姓氏,此刻可否将犬子交还给我?穆珈珩感谢公子收留犬子。”向前踏出一步,沉漪紧紧的盯着面前少年脸庞的轮廓,他总觉得好像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少年,可是记忆中并无印象深刻的人和他一般十五六岁的年纪。
  “我自然不只是来知晓你们父子两人姓什么的。只因自从见了你们父子二人边有个疑惑在心中盘桓不去,这才想着要去寻你,你便出现在在下的眼前了”少年退了一步,咄咄逼人的扬眉定定看着沉漪黝黑的脸庞,目光略略扫过沉漪的双手轻轻笑出了声来。
  眉头蹙的更紧,沉漪捏了捏长袖下的双手,却依然忍耐着淡笑道:“公子有什么疑惑,我都说了便是,为难孩子算什么。”目光不住的向昏睡的馥淳一次次的看去,沉漪每每欲向前夺回自己的孩子,少年却始终能退后着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听着门外的噪杂,少年郁郁的蹙了蹙眉,原本温和的声线中多了几丝冰冷:“阿痕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我不管会否有人硬闯,你只需谨记我要你守的是这个门后的房间,不记任何代价……都要给我守着。”
  “是。”阿痕低低答应了一声,踏出房门之后快速的关上了门,依靠在门边似乎只是静静的休憩着,来来往往的人不免多看了几眼,而更多的则是好奇那个奏琴的青年为何要独独去见雅间内的人。
  而蒙眼的少年死死的守着那扇门,深黑的长裾和手中的长剑令众人望而却步,冷冽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众人面面相觑了许久却也米有一个人敢上前去说一句话,甚于连平日和沉漪相处甚好的小丫鬟也焦急的很,实在没了办法才急匆匆的去找此刻不知听着沉漪琴声醉倒在哪里的天涯阁主。
  雅间内的两人彼此遥遥的看着,少年不嫌抱着馥淳胳膊的酸楚,沉漪的面色也越来越压抑:“请明白的说吧,我无意和公子绕圈子。”
  少年潇然一笑:“对先生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在下不是无理要求,而是见到先生的神态举止和我相识的一位长辈相似,所以想见见先生真实的容貌而已。故此我才将房间堵住,先生不必担心你的容貌会被他人看见。”指着桌旁的水盆,“请吧。”
  沉漪拧眉低声道:“刚才公子那番说辞,应该是已经猜出我的出身,却为何还要咄咄逼人?我的所做所为全求避世,请公子不要破坏我最后的一丝安宁。”
  “呵,我认得那位长辈可是个真真的美人,除了曾经那一对几乎颠覆整个天下的穆风堡双生兄弟,我看着天下难有和他并肩的人物了。你有了他一般的优雅气度,若真是缺在了脸上那不可惜。”将下巴抵在手背上,少年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阴冷的看着沉漪,笑道。
  “我倒是就要看看了,你们师徒两人,到底相似到什么程度!”少年一字一顿的说着,忽然伸手抓住沉漪的手臂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扯得脚下原本就站不稳的沉漪惊呼一声扑在了地上,只有右腕却仍然被少年紧紧的攥着半拖半拉的跪在地上。
  沉漪隐忍的闷哼了几声,却狠狠的抬头去撞少年的下巴,而少年显然没有料到沉漪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没回过神儿来的下巴便立刻青了一块儿,手中的馥淳没抱紧也咕噜咕噜的滚了出去,额头咚的一声重重的撞在坚硬的桌腿上。
  这一下虽然大体无碍,却也撞得不轻了,即便睡得再沉,这般疼痛也该醒过来了。
  “馥淳!”沉漪红着眼睛惊叫了一声,包裹在玄黑华衣中的身子看着额头青肿的穆馥淳止不住的颤抖。红着眼睛扭头去看那个半坐在地上摸着青紫下巴的少年,沉漪大声喊叫着将他扑倒在地,双 腿紧紧的扣住少年的腰身,左手卡住他的脖颈,毫不留情的举起右手狠狠的打了一拳,但是他身下的少年只是闷闷的哼了一声,硬生生的把声音憋在喉咙中,只有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淌下。
  “你把馥淳怎么了!!”
  “哼,此刻你又不像他了。当他的弟子这么多年,竟然连最基本的冷静都做不到,怎样让他拿的出脸去,怪不得也只有我知道他有一个和他想象却远远不及的弟子,也只告诉我一个人。”少年狠狠的抹去唇角的血沫子,四仰八叉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身上的人冷笑。“你这般徒弟,他怎么好意思拿出来?”
  那依旧似乎温和的笑容,却在漆黑的瞳眸中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身上的人因为大量的出汗,那黝黑的脸庞已经是白一片黑一片的不能看,整洁华丽的衣服也被挣得乱七八糟尚破了好几处地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更是糟乱的披在身后,虽然还能大体看出原来的模样,却已是相当的狼狈了。
  少年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怔怔的看着身上的青年依旧紧紧的掐着自己的脖颈,可是那双痛苦闭上的眼睛之中,却缓缓的流出透明的水渍,划开脸上的乌黑,一滴,一滴的打在少年自己的脸颊上。
  他一时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话,他活到这么大,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看到有人流泪——他自己不曾落下眼泪,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在他的眼前落泪,眼泪是懦弱和无能,他绝不会做。
  “喂,穆……”
  身上的力道突然没了。
  沉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手松开紧紧攥住的衣襟,通红的双眼看了看少年,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小心的抱起了那个被少年甩出去的孩子,心疼的抚摸着馥淳额角上的伤口,心中一阵一阵的纠痛:“馥淳,爹爹没护好你,爹爹对不起你……我又……无能了。”
  少年扶着墙面站了起来,静立在沉漪的身后,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有些愧疚的看着穆馥淳额头上的青肿,他心里原本不是这般打算的,只是没想到沉漪会有这番反抗,而自己竟然没能拉的住穆馥淳。
  他虽然并不是太喜欢馥淳,却完全没有害他之心,现在的情况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刀剑相接的声响,两人身后的那扇门忽然爆裂开来,破碎的木屑簌簌的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而那堆木屑之后却是走出一个同样一袭玄黑长裾的男子,阴冷的看着屋内的两人,不顾耳后几乎立刻就要砍下的长剑,死死的看着沉漪。
  “谁敢动他,死!”
  沉漪瞪大了眼睛看着闯进来的男子如丝的长发,精致的华衣,以及那绝美容颜……
  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沉漪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馥淳,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泪如雨下  那双在梦中出现多次,灵动而哀伤的浅紫色晶眸,此刻正真真实实的,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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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咫尺隔天涯

  复杂的看了男子一眼,沉漪垂下头去,低低的喃念了一声:“……是你……”
  半年不见,沉漪自己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他却变得太多太多。
  原本齐肩的短发已经长达腰际,若不是额角张扬的粉莲,他几乎和沉漪不差分毫,而原本颇是邪魅调皮的神情变得冷峻无情,似乎这天下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入的他的眼中。
  他没看耳后挥来的长刀,只是死死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沉漪,右手的长剑反手格挡住背后阿痕带鞘劈来的长剑,玄黑的长裾半空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外罩的黑纱也被撕裂不少,却只是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随手将身上碍事的罩衫随手撕下。
  阿痕顿了顿,脚下一踏再次劈来,动作虽然依旧冷冽,却多了一丝不耐烦,即便最初没有下杀手的意思,此刻却也因为沉莲的轻狂而越发凌厉起来。
  刀剑碰撞的喑哑在小小的空间中刺耳的响起,沉漪额前的发丝时不时的被剑锋扬起,他和少年都在阿痕和沉莲的剑圈附近,但是沉漪和少年都没有退后半步,各自看着挡在身前的人,默默无言。
  天涯的外面早就乱成了一团,阁内精心布置的桌椅已经破破烂烂的差不多,不知跑去哪儿的阁主终于现身,苍白着脸飞快的扬手吼道:“你们这些混账家伙,都给本阁主住手!敢跑本姑娘这里来闹事,提脑袋来见我!”
  两道细锐的光芒带着破空之声刺向阿痕和沉漪,两人来不及多想险险的躲过,即便暂时的分开,彼此的剑锋也是毫不懈怠的指着对方的喉咙,银光凛凛的长剑,和古朴无华的剑鞘遥遥相望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银针笃的一声没入木栏,仅仅留下一道黑色的小孔。
  女子一身轻纱在空中飞扬,风风火火的走进了雅间内仍是止不住的飘逸。微蹙着眉头看着两人间的剑拔弩张,媚笑着走上前去:“两位好大的本事,可把我天涯阁的客人都弄走了……”脸色忽变,女阁主高声怒道:“你们想要打可没人拦你们,可在这天涯阁内,敢在我面前放肆的可从没竖着走出去!”
  “阁主何需如此动怒,在下只不过同贵楼的琴师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却横遭这位公子的破门而入,如若有什么惹恼了阁主,天涯阁此番的损失由我来赔付如何?”少年突然向前踏了一步按住阿痕的剑,顶着被沉漪的拳头打着青紫的下巴和眼睛蹙着眉头笑笑,而后深邃的看了看女阁主。“我和我家阿痕自京城远道而来了,不想多惹什么祸端,阁主就此我放过我们如何
  少年的头颅虽然微微的低着,却抬着眼睛敲着这个雷厉风行的女阁主,唇角微扬。
  女阁主再次哼了一声却没有作答,目光暂时越过了少年和阿痕放在自她进屋开始便兀自相望着对方,一刻也不曾从彼此的身上挪开目光的两个人,她阁内的琴师抱着自己的孩子呆愣愣的看着那个男人,一双脸或白或黑,往日她必定要好好嘲笑一番的,但是此刻她绝对笑不起来。
  她认得这个男子,无人堪比的容颜和额角上那枚从不遮掩的粉莲,即使她从没有见过也早就听闻了,前几年在长兄去世后继任穆风堡的穆沉莲,与他的兄长的温和作风不同,他暗地里和明里的狠手段都不得不让人叹服,穆风堡在他的拓展下,早就已经不是往日了。
  只是,她仔细的看了看自家琴师和穆沉莲十分十相似的侧脸,意味深长的笑了:“那南穆的穆大堡主远从江南来我天涯阁又有何指教?”
  沉莲吭当的扔下了佩剑,一言不发的快步走上前去抱起瘫坐在地上的沉漪紧紧的拥入怀中,对着女阁主和另外的主仆二人视而不见,只是深深的看着怀中人复杂的眼神和黑花的脸庞,满足的叹息:“……我……没想到会这么早同你在这里见面,我还以为还要等上几年的……你还……你还那样恨着我吗?”
  相隔八年,他终于再次抱住了他的身体,不是在梦中虚幻的虚假,而是真真实实的温度,真真切切的身体,不必激起自己的情 欲让眼前的人通过相思蛊感受道自己的思念和留恋,他现在已经再次捉住了自己大哥。
  “那这八年来,你过得幸福吗。”沉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颤声问道。
  “你若认为我幸福我就幸福,你若认为我不幸福,我就不幸福……所以你不在我身边的八年,我宛如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穆风堡在我的手中越发的好起来,我不负曾经与你的规划,可是这八年来我也只凭相思来知道的你存在,这样活着,又怎么可能过得好。”捏住沉漪的手腕,沉莲旁若无人的将沉漪的手掌扣在自己的心口,留恋的将脸颊同沉漪的贴在一起,两两相依,彼此乌黑的长发融为一体,轻轻的垂在两人的颊边,一如他们小时候的那段时光。
  叹息着抬起偎在沉莲肩窝的脑袋,沉漪扣在沉莲掌心的手一寸一寸的推开沉莲和自己的距离,沉静的对着沉莲轻道:“不幸福,却很好。”
  顿了顿,沉漪一寸一寸的打量着沉莲和几年前变得不一样的样子,扬起温暖的笑容轻抚上自己唯一弟弟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酝着淡淡的水雾笑道:“对不起……莲。那时候最先错的人,是我。”
  沉莲微微的摇摇头,疲惫的将下巴枕在沉漪的肩窝上:“啊……”
  可是即使这样说了,沉漪亦依然恨沉莲,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沉漪永远忘不了,即使沉莲想补偿,他又能补偿自己什么呢?很多时候,人都回不到过去的美好。有些事情或许会淡忘或许会淡然一笑,但是更多的时候,却同酒一样越放越淳……越久越痛。
  就算已经过了八年,就算再过八十年,那又如何呢,他的心结打不开,更无法剪开。他永远记得自己恨他,最恨他,只恨他……
  苦涩的笑了笑,沉莲低着头却始终没有放开沉漪的手腕:“我知道……我就知道……明明是我没有资格这样问你。”他的大哥原本过的很幸福,从小他们一同被拥簇在众人的宠爱之下,穿着华丽的锦衣,受着最好的教育,站在高处受人景仰——最后却在一瞬之间被他完全摧毁。
  “所以就这样吧,你是穆风堡唯一的堡主,而我只是个小琴师,以后再也不会有交集。”沉漪完全将沉莲从自己的身边推开,定定的看了看,转身迎上另外两人怪异的目光和阿痕僵硬的动作,不在意的笑了笑:“阁主你真是闲的过头,如果天涯阁的赔偿再不担心,你帮我看看馥淳如何?刚才磕到了桌脚还没想过来,我很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事。”
  听到穆馥淳受了伤,女阁主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急忙从沉漪的怀中抢过穆馥淳的手腕细细的把脉,再拨开馥淳的眼皮看了看,过了好一阵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安心吧,只是被谁点了睡穴,待馥淳什么时候睡够了自然会清醒过来,额头上的只是小伤,抹一些跌打消肿的,修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谢谢阁主,珈珩想早些回去照顾馥淳,这就先走了,待天涯阁修缮完毕可再叫珈珩前来弹琴。”沉漪扶着怀中的馥淳向女阁主弯了弯腰,完全没有等待刚刚还在打斗的两人将所有的事情解决完毕便向外走去。
  沉莲焦急的抓住沉漪的手臂,轻轻的使力便将没有防备的沉漪整个儿的拉了回来撞进自己的怀中:“现在不准走,你这张脸怎么出去见人,你要走我送你回去。你想要自己一个人走,我绝不允许!”
  “我不是你所有物,我要如何你无权干涉我,我并不是自己一个人,难道我自己的孩子不是人你看不见么?你是你我是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请穆堡主记得清楚。”狠狠的甩开黏在手臂上的另一只手,沉漪愤然的说着拂袖离开。“从此以后再也不见!滚开!”
  沉漪一怔,正想迈开步子追上去,却被一旁冷笑着的女阁主拦下,连同着一直沉默在阿痕身后的少年一起说道:“你俩先不要急着离开我的天涯阁,虽然你们在各自的地方都算得上是一方霸主,可还是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敢来我天涯阁闹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成……”
  沉莲和少年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女阁主,不知她到底要作什么。
  走出天涯阁时天色已经相当的晚了,天上又下起了细细蒙蒙的春雨,所以街上能走的人都已经几乎回了家,华灯月下的细雨朦胧看起来别有一番风趣,只是沉漪此刻却没有欣赏的心情,只能尽量的加快自己脚下的速度。
  退下厚重的外衣罩在怀中的馥淳身上,沉漪有些小喘的快步走着,幸而家里面离着天涯阁也不能说是太远,也总算能在细雨把外衣打透之前推开家门,把小孩子安置在床铺上。
  在湘合好不容易买下来的房子相当的小,没有前堂,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和一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只柜橱的屋房,幸而他们两个人的东西都不多,也不需要多大的空间,整个家当里面最值钱的应该算是那件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白狐雪裘,若不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倒是没有卖出去的打算。
  点燃了放在柜橱上的油灯,沉莲疲倦的伏在床铺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握住馥淳的小手细细的搓着,心思却早就已经不在馥淳的身上。沉莲怀抱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身上,温暖的不可思议却又让他深深害怕得颤抖,蜷缩着抱紧自己的身体,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八年前在那个阴暗的地下室,沉莲印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和羞耻的感觉。
  起身去洗干净自己脸上的污渍,沉漪低着头怔怔的看着水盆中模糊不明的脸庞,恍惚的摸上自己光滑的额角,一次一次的勾勒着莲花盛开的模样,却越画越让眼睛模糊。放弃的放下把额角画的通红的的手,沉漪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又重新做回了床边,从橱柜里拿出一本还未誊写完毕的册子,映着昏暗的灯光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他们两个早就应该已经相望无话,见面只会让他自己的心乱如麻,那么相见真不如不见。即使沉莲重新找到了沉漪,他们的未来也是两条相交过的平行线,他穆沉漪——也早就不是能够出现在明地里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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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99楼  发表于: 2010-07-12 0
七十一 明月来相照

  雨停了,黑压压的乌云也早早的散开,露出滚胖的圆月吊在空中,映照出一条条通往各方的道路。古镇湘合的夜晚宁静而又森冷,灰色的墙面外轻笼着薄薄的月纱,而徐徐在街中一步又一步行走的男子,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印刻着古镇的古旧味儿,越发浓厚
 雨后的空气有些湿冷却很清新,沉莲冷着脸从天涯阁中走出来,左手执剑,右手却紧紧的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似乎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上面,力气大的几乎要捏碎那张快要被汗水湿透的宣纸
  按着纸上的地址站在那幢小小房屋的外面,沉莲怔怔的看着简陋却很整齐的房屋,鼻子一阵酸涩,轻松的翻了不高的院墙,悄无声息的落在小院子之中。在门外踌躇了很久,沉漪才犹豫不决的走了几步,颤巍巍的抬起一只手,轻轻推开房门
  老旧的房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了,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静谧的夜晚却刺耳的突兀,只是那队趴在床沿和熟睡的父子没有察觉,依然甜甜的睡着。油灯枯尽早就灭了,毛笔也早就干了墨迹,抄誊完的书籍整整齐齐的摞在床头,只穿着一层亵衣的沉漪,右手压在几张宣纸上,那几张干净的宣纸并无其他,只是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穆沉莲……和穆沉漪。
  “大哥……你还是忘不了我,对吧。”稍稍有些开心的扬起僵硬的嘴角,沉莲轻轻的伸过手去轻抚着沉漪白皙柔腻的脸颊,呵呵的低声笑着。他的大哥恨着他,但是却有更多的东西早就已经深入了骨髓,此生此世决然不能轻易放开,也绝对不能忘记。“已经八年了,都已经过得这么久了,都过了这么多索然无味的日子,你的责任也都已经没了,我们都已经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大哥……我放不开你,真的放不开呐……”
  从头开始,他的计划中就没有任何一个是没有沉漪在他身边陪伴的。不管是静静的看着也罢,不管完全不问也罢,不管是亲身而为也罢,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叹息再叹息,仰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沉莲默默的脱下身上厚重的外衣轻轻的罩在了趴在床沿就睡过去的沉漪身上,小心的裹好自家大哥的身体,他默默的伫立着,紫晶色的眼眸始终看着月光之下沉漪宁静而安详的睡脸,或许是因为左手在睡梦中也握着穆馥淳的原因,沉漪的嘴角也始终是弯弯的
  想起沉漪的话,他说不幸福却很好……他的好,就是自己眼前的这样好么?
  捡来一张凳子放在沉漪的身边,沉莲随着沉漪趴在床沿,将彼此的脸庞贴的近近的,似乎只要再靠前一点便能吻到对面静静沉睡的人细细长长又浓密的睫毛。而沉莲只能小心翼翼的触碰着,生怕将眼前的人从睡梦中吵醒。
  左臂轻轻的抬起,小心翼翼的揽住沉漪的肩膀,感受着胸膛上的温度,沉莲颤了颤身子,再将床上的小身子揽到怀中轻轻的搂着,看着相似的两张脸,幽幽的张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明月,而后闭上眼睛,同沉漪相拥着沉沉睡去。
  原本趴在床沿的沉漪下意识的将脑袋靠向了沉莲的肩头,左手握着馥淳的小手,右手扒在沉莲的胸口上,微微的抓紧了沉莲的衣襟。
  沉漪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两个人,在漫天不见边际的荷叶和粉粉白白的绽莲包围的一页小舟中,面色闲逸的倒在其中,摇摇晃晃的任由小舟去向哪里,轻揽着彼此的腰身静静的睡着。
  再后来两个人醒过来,头发却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先去解开那一束束乌黑的长发,有些面熟的那人只是微笑的看着那一个一个的结,捧起身侧之人的脸,笑着流下了一行细细的泪水。
  痛,如悄无声息的静寂,悄悄的蔓延;绝望,如空气一般,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翌日,清晨。
  沉漪被窗外一阵凌厉的簌簌舞剑之声惊起,身上还残留着另一人身上淡淡的青莲的味道和暖暖的温度。携起盖在身上玄黑的衣袍,沉漪摸了摸馥淳的额头,稍事活动一下僵硬了一晚的身体,他徐徐的推开了房门,正好可以看见仅着一身中衣,在小院子中冷着神色挥舞着手中长剑的沉莲。
  沉漪虽然以往很少看沉莲舞剑,但时隔八年,他也敏感的发觉到沉莲的剑与从前并不一样,少了以往那些漂亮复杂的花样,多了层层包裹的浓黑的肃杀之气,即使沉莲不说沉漪也能知道,这些年来,过的辛苦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似乎察觉到沉漪已经醒了过来,沉莲渐渐停下了舞剑的动作背对着他轻轻的喘息,直顺的长发披在身后,白净的衣服也因为汗湿而紧紧的贴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身体轮廓和微红的耳廓,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什么一般。
  走到沉莲的身后两三步的地方,沉漪轻叹着将挂在臂弯中的玄色华衣罩在沉莲的肩头,轻道:“天还冷,不要冻着。”
  转身想要回屋,沉漪却忽然被猛地转回身来的沉莲捉住了手腕,一把捞进自己的怀中,双手紧紧的锁住沉漪不安分的身子,深深的看着已经比自己矮上许多的沉漪,动了动双唇似有很多话想说,却还是沙哑的说了一句:“……我想你,别走。”
  沉漪紧紧的闭着双唇不说话,漆黑的瞳孔抬头深深的看着沉莲,两人的容颜照应在彼此的眼睛上,却又明显的呈现在彼此的脑海中,在彼此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了。
  “我没想走,只是回屋。”从沉莲的怀中脱出来,沉漪别扭的推开了沉莲,微红着脸颊后退了几步,才抬眸皱眉的看着一脸失落的沉莲。“馥淳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醒来,这么久没吃东西他会喊饿,你若觉得累……就去屋内坐坐吧。”
  “我不累!”再上前几步捉住沉漪纤细的手腕,沉莲看他没有再次拒绝,放开心微微的笑了起来,继续粘上去跟在沉漪的身后亦步亦趋。“你要忙什么我来帮你,早些忙完了……我有些话,想要和你好好谈谈。”
  “谈谈?我以为我们八年前就应经没什么可谈的了。莲……短短八年,你以为能让我忘记什么,能让我的记忆又淡去多少!?都已经八年了,其实也不过才八年而已,该忘记的我都忘记了该记住的我也都记住了。”沉漪悲哀的呵呵笑了一声,忽而抬手指着小院子内的简陋,指着沉莲身上的衣着光鲜低低的呢喃着。
  “这八年,你穿着丝绸的华衣站在穆风堡的最高处,我却在最低等的市井里面为了区区一颗小小的馒头在冬日的冰水里洗衣,为了节省哪怕一个铜钱我从来舍不得多买些什么!我为了我的脸整日担惊受怕,你却在穆风堡接受众人围绕享受着最好的生活,挥洒金银如流水一般,丝毫不必担心过了今日明日该怎么办!”
  沉漪哆嗦着快步走过去扯起沉莲的前襟,强忍着眼中的泪意恶狠狠的看着沉莲沉声说着:“是你……是你让我彻彻底底的知道了决然一身是什么滋味,是你让我第一次知道什么都要靠自己拼命是什么滋味……你现在跟我说好好谈谈,穆沉莲,你凭什么!”
  馥淳出生的那晚天降大雪,他倒在一滩血泊之中痛的生不如死却不敢叫人来,只得自己凭着前生的记忆,硬是让馥淳顺利的出生,好好的长到了现在。
  沉漪的身子因为原本的虚弱和馥淳的出生带给他的负担而更加岌岌可危,如果不是东风最后留下的那一袋金豆和许多的药物,他早就和馥淳不知被丢弃在哪一处的乱葬岗上随处埋了。
  这八年的辛苦和痛楚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每每到最辛苦的时候甚至可以完全将沉莲给予的痛苦暂时抛到脑后,忘记自己是谁,甚至忘记自己曾经是谁。在双腿痛得几乎想要自我了断的时候还要把双腿浸在雪地中一步一步走回家,在馥淳嗷嗷待哺不能自理的时候彻夜不眠第二日还要出门……莲怎么会懂呢……
  “我……我都不知道……”沉莲惨白着脸捏紧了沉漪的手腕,看着沉漪吃痛却死死不张口的倔强,从沉漪口中说出的事实似乎快要崩塌他的世界。沉莲原本以为是樽天行救的他,就算不是樽天行也定然是璺东风,可等他得到沉漪的消息赶到湘合来时,却只有他们父子两人。
  “你当然可以说不知道,你自私的囚禁我、自私的在我的体内种上相思蛊,即使相隔千万里也能被你勾起情|欲,自私的在我不要想起你的时候硬生生的闯入我的思维之中……莲,你到底想要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现在我还有什么你值得留下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沉莲干涩着回答着,即使沉漪反抗的扭打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把他深深的按在怀中,紧紧的,宛如窒息一般的抱着。“不是我说出口,而是你自己知道、自己明白。”
  他不想他的大哥受苦的,一直都不想他受苦的……他可以为他的大哥做任何事情,只是不能忍受沉漪不在自己的身边。因为他想到的的东西,从头开始就只有那一样而已,他的大哥明明知道,却怎么也不肯交出来的东西。
  放开沉漪几乎要背过气的身体,沉莲低头深深的凝望着沉漪通红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说道:“而现在……你当初拒绝我的理由已经不在了,穆家有了馥淳,你和我都已经不必娶另一个根本不会喜欢的女人做穆风堡的女主人——穆风堡,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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