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浮生意锁莲》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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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浮生意锁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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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曳

ZxID:10368011

等级: 略知一二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0楼  发表于: 2010-06-19 0
怎么还是没有啊~~~ 上来看好多次啦
暗影星命

ZxID:12427940

等级: 牙牙学语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1楼  发表于: 2010-06-20 0
球啊!!!    
yokicat

ZxID:1813646

等级: 读书识字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2楼  发表于: 2010-06-23 0
同求~~~~~~~~~
a7780321

ZxID:12437247

等级: 热心会员
他剑指苍天,疏途再难同归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3楼  发表于: 2010-06-25 0
为什么,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完结的TXT呢!55555555555
举樽凭栏,空碎流年在喉
光阴荏苒,空忆当年执手
梦醒千年后,江山似旧温柔
谁共千秋?
loveの

ZxID:12260736

等级: 略知一二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4楼  发表于: 2010-06-25 0
我看见过V的部分就到112章
我看看能不能转过来
第48章是个附件貌似弄不过来
直接从49章开始如何
这可以发帖多少次啊
谁告诉我啊
先传2章看看
[ 此贴被loveの在2010-06-25 18:31重新编辑 ]
loveの

ZxID:12260736

等级: 略知一二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5楼  发表于: 2010-06-25 0
四十九 恨相逢(大修)

  沉莲将沉漪压在身下,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掌轻轻的摩挲着沉漪细腻的脸庞,紫眸中压抑着疯狂的想念,指尖在沉漪的脖颈之间轻轻的游移着。
  抚摸着沉漪精致的锁骨,沉莲几乎失去控制将沉漪的脖子狠狠的掐住,逼问沉漪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他,他明明那样低声下气的哀求了沉漪,他明明放低了姿态抛弃了所有的自尊不是么?
  “大哥,我真恨你,恨你恨得想现在就杀了你。”沉莲的双眼微微的眯起,俯瞰着身下毫不动容的看着自己的沉漪,双手缓缓地滑动下去,在沉漪的脖颈上一厘一厘的收紧。“回答我,现在就回答我——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一个樽天行,而没有穆沉莲!!”
  沉莲恨,他恨不得杀了所有看过沉漪的人,连同沉漪一起,深深的放在自己的心里面,谁都看不见,谁都不知道……
  他疯了,为了沉漪的一味后退,为了沉漪的不解风情,为了沉漪的无谓悲哀,更因为七年来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痛苦的相思。否则他不会不计后果的设计这一出冒险的棋局,冒着穆风堡人心惶惶的危险,冒着爹娘悲痛欲绝自己忍不住说出真实的危险,冒着将京畿的那个人拉下来自己也惹祸上身的危险……也要把穆沉漪禁锢在自己身边。
  “我,此刻真的想杀了你……”颓丧的将额头埋在沉漪的颈窝中,沉莲着魔一般的喃喃呢喃着,冰凉的液体滴落到沉漪的脖颈上,泪珠滑过沉漪的每一寸肌肤,都给他带去刺痛的灼热。“大哥你告诉我,是不是杀了你我就可以摆脱这个痛苦,你说是不是……啊?”
  沉漪的脸上逐渐泛上紫红的颜色,双目朦胧的看着沉莲狰狞的掐着他的脖颈狠狠的摇晃着自己的身体,他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沉莲疯狂的在他的身上制造一个又一个的伤痕,自己无力的双臂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反抗着沉莲的粗暴。
  罢了,还是……挣扎呢……
  沉莲忽而低声的幽咽起来,满溢泪水的双眸抬起,死死的看着沉漪瞳孔逐渐散开的焦距,猛地放开掐着他的双手,狠狠的抱住沉漪瘫软的身体,颤抖了几下,又嚎啕大哭起来:“大哥!大哥!你原谅我,我怎么会想伤害你,我怎么会想杀了你!我怎么会——原谅我,原谅我!!大哥……”
  沉漪急促的吐纳了一口气,待自己的气息顺畅了许多,半晌才徐徐的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咳咳……既然你认为,我已是你的负担,那么便按照你的想法……杀了我吧。经历了太多,我早便已经无法留恋于人世,若不是……我又怎么会多活这么多年?”
  若不是有了牵绊,若不是找到了生存的意义,沉漪又怎么会存在这么多年?只可惜饶是他无论怎样的努力,还是要面对骨肉相残,再一次亲身经历被亲人背叛的痛苦。痛得让他麻木了,痛得让他平静了。
  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活着,也找不到继续走下去的目标和意义。
  纤细的手指摸上刚才失神丢下的匕首,沉漪捉住沉莲的手,连同匕首一起握在一起,缓缓的停在的心口,那双墨玉一般明亮而深邃的双眼中,竟然只剩下无波无纹的静寂。
  “要做的话,此刻便杀了我吧。”
  “不!!!”沉莲大吼一声,震怒的拍飞手中的匕首,恶狠狠地抓起沉漪的双肩,拼命的摇晃着:“我怎么会让你死!我绝对不让你死,我绝对不会让你死!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还有更远更远的往后!!”
  “幼稚……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永远。莲……你要记住,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即使被别人记住,那也不是永远。起码在他穆沉漪的眼中来看,即使一个人的名字青史留名,那属于永恒的也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一个符号而已,真正记住他所有所得人,也会随着时间而消亡。
  真正留下来的,只剩下被人称赞或者唾弃,或者只是代表了一段历史而已不是么?
  正如他已经“死”了,除了爹娘,除了初夏,除了……还有谁还会那样深刻的怀念他呢?留给别人的,也只不过是穆风堡一位英年早逝的堡主罢了,而就算只是流言,也便很快便会过去,然后被忘得一干二净。
  沉莲的背叛也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其中缘由,也没有必要再去问了。背叛了就是背叛了,无论沉莲有没有贪欲之心,无论沉莲为了什么理由,都是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东西不是么。
  此生过去,他说不定再无转生的机会。沉漪曾经想过自己无缘无故的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而他的代价是不是就是无法同别人一样,死了之后等待他的,是不是就是魂飞魄散呢?
  想到此,沉漪勾唇轻轻的笑了笑,那空洞的笑容让对面的沉莲都是一阵心惊,在恍惚中紧紧的抓住沉漪的手臂,深深的看着他:“我不想逼你,却更不想放了你……你曾经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你不可食言,更不能抛下我!”
  “我忘记了。”冷冷的放下一句,沉漪轻嘲的勾了勾嘴角,手抵着沉莲的肩头,另一只却出神的摸上了脖颈上的银蚕丝和银铃,喃喃的重复着。“我早便忘记了!”苍凉一笑,沉漪轻颤着抬起头来,“我又为什么……要遇见你呢?我——要是没有遇见你,就那样离开,该有多好!那便会少很多痛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有很多很多的为什么,他想问为何天地不仁,他想问为何他要有如此多的痛苦,如此多的挣扎,为何要一次次的面对痛彻心扉的背叛。
  师父,对不起,你让我学会那样骄傲的活着,我却做不到,做不到了,真的再也做不到了。人,的确是因为有了留恋和目标,才会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不是么?但是他已生无可恋……死亦无惧!
  沉莲的身体狠狠的一抖,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沉漪漠然冰冷的面庞,似乎刚才自己的兄长所说的一切只是他幻听一般,但是沉漪的声音在耳边清晰而又明确,怎么可能是他听错?
  他的大哥,说他忘记了曾在浴池中嬉闹之后许下的一直陪着他诺言;他的大哥,说他如果没有遇到自己该有多好!他说的仿佛一切都是错的,仿佛他们两个人从开始就是错的!
  他的大哥说如果没有遇到他该有多好!!!
  “既然我们一开始就错了,那么往后便是继续错下去,也不枉我们开头就是错的了!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便更错的做下去就是!”沉莲低头扣住沉漪的双腕,狠狠的压在沉漪的头顶,撕扯掉碍事的布帛,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轻轻的压在沉漪的胸口上,忽而向下滑去。
  “莲,你不要这样,放开我!放开啊!穆沉莲——你要和鬼狐一样,强迫我做这种事情吗?放开,你放开我!!”感觉到自己被沉莲带起来奇异而熟悉感觉,沉漪惊叫着挣扎着,即使被桎梏在沉莲的身下,即使知道挣扎是徒劳,他还是也不断的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开来。“我会恨你,我一定会很你的!!”
  吭!
  沉漪手腕上碧蓝的镯子撞碎在坚硬的床栏上,点点碎屑因为反作用而打在沉漪的脸上,尖锐的碎片划下了一道道细小的伤痕,还有些许点点殷红的血。
  惊惶的看着原本戴在自己手腕上已逾七年的玉镯,想起七年前欧阳天枢将那一对镯子交给他,然后他们兄弟两个欢喜的为彼此戴上这对寓意吉祥的镯子是那样两小无猜的情,鼻间和眼眶竟然忍不住那一阵阵翻卷而上的酸涩。
  自是流水荏苒不复昨,人生长恨水长东……两人的曾经,都似乎随着这玉镯的碎裂而断开,随着玉镯而一同消逝。互为半身的双生子,亲昵的不能分开彼此;互相恨着的双生子,恨不得将对方毁灭。
  叮铃……
  随着沉漪的碧蓝玉镯碎裂,沉莲手腕上的那只翠玉镯也仿佛感应一般的断裂成两半,叮叮当当的坠落到里面上,化作一对无用的糜粉。
  此对镯子本是一对,第一次劫应在长清仙山的仙人的幼子挡化天劫上,第二次应在桤高宗的母后身上,第三次应在他们两个人坠崖上,因是两人,徒增了沉漪的双腿
  第四次,的确是在也挡不住了……  
  “那么你便恨吧,恨我然后生生世世的记住我。”淡淡的出声,沉莲对那碎裂的镯子视而不见,低头含上一枚红果,吻上沉漪苍白的双唇,将那枚红果塞入沉漪的口中,那红果入口便化,甜丝丝的有如鲜血的味道,一丝丝醇厚浓香的味道残留在口舌之中,久久不散。
  “呕——”沉漪惊恐的扭到一边试图将他刚刚吃下去的红果吐出来,却无奈红果早已经化去。看着沉莲不带一丝感情的脸庞,心底的恐惧越发的扩大起来,或许他的确错了,他错在没有真真正正的了解自己的弟弟,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那红果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妨害,大哥放心好了。”捏住沉漪的下颌,沉莲弯下腰去亲昵的蹭着沉漪的脸颊,贝齿轻轻的在那柔软上啃咬了一下,接着便是翻天覆地的深吻,夺去沉漪的呼吸,和他逐渐消失的意识……
love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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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66楼  发表于: 2010-06-25 0
五十 前生念(大修)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燕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手中捧着一本诗卷,坐在半掩的窗前,出神的仰望着湛蓝澄澈的天空,喃喃的念叨着。【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所怀之恨,犹如春草越发茂盛么……离别愁思,此恨绵绵无绝期,谁堪蹉跎逝朱颜?】
  春草何不死?春风吹又生,此生此生又有什么能够阻它的绵延不绝?
  【大哥,你又在那愁些什么呀?谁让你恨了,若有此人,我第一个冲去杀了他,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心!在这整日吟些无用的诗词。】半倚在贵妃椅上的小少年埋在书中的头颅忽的探了出来,满是英气的眉目微微一挑,饶是谁都无法不因他可爱的举动而笑起来。
  少年淡淡一笑,随手将那诗卷放回书柜,起身带起满身精致的华衣在空中优雅的划了一个圈,步步踱踱的走到那调皮的少年身边坐下,轻抚着那调皮少年翘起的短发:【大哥无恨,此生亦不会有恨,有你在大哥便已知足,有你在大哥便可抛弃所有的恨……】
  调皮的少年宛如满足的猫儿一样眯起了眼睛,回身抱住了那个清雅的少年,自信而又信誓旦旦:【那便约好了,我不会让大哥你此生有恨,我定要让大哥你快快乐乐的渡过……若我做不到,大哥你有不开心的事情,便来罚我骂我,倘若你的心情能因此而开心起来,也不枉我的一番心意嘛。】
  两个少年相视而淡笑,那篇画面如同不可磨灭的永恒,温馨而永不可破坏。时间渐逝,光阴荏苒,这几年间所磨练掉的,又岂只是表面的东西呢?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约定,比起戏言更是不如呢……只是约定坚定不移的让人相信,一旦违反痛伤人心,而戏言却只是戏言,即使做了与之相反的事情,也只是……戏言而已。
  他的一生,似乎也如谁的一句戏言,被谁玩弄于鼓掌之中,痛极若撕裂,乐极若云巅。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沉漪蜷缩着身体,紧紧的抱着自己被沉莲弄得吻痕遍布的身体,忽视了身下的不适和痛楚,忽视了心中那深深的羞辱,沉漪幽幽的抬眼看着伏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的沉莲,双手忽的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床单,一时间泪如雨下,无法止住。“莲……穆沉莲!穆沉莲!!——你还是、还是这么做了!你、你、你!!!——啊啊啊啊啊!!!!!”
  碎裂的镯子被紧紧的攥在沉漪的手心中,还没待沉莲反应过来,沉漪便尖叫着扑过去,将那断裂的镯子深深的捅入沉莲的肩头,镯子扎入了两人的血肉,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沉莲闷闷的哼了一声,眼神却一刻未从沉漪的身上挪开,仅是淡淡的看了看肩上血肉淋淋的伤口,苍凉的笑道:“你若恨,随你怎样伤我,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何反抗,但放开你,我此生此世决意办不到!你我从娘亲腹中便开始纠缠不清,这一辈子你也别想逃走!”顿了顿,沉莲看着自己的伤口,叹息道:“呵,原来你也能这么凶悍,我倒是不知道你如今真的能下的了手,果然……不愧是曾经的穆风堡堡主。”
  生生世世,万世轮回而已,只有一个人,得他青睐,引他痴狂。
  “那你岂不是更狠,无论我如何哀求你都要强行占有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一切,不……我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被你完全的破坏殆尽了。”此时此刻,他穆沉漪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抢走……全部都一无所有了。
  任沉莲肩头的鲜血滴滴坠落在自己的面颊上,沉漪轻轻拭去那散发着铁锈味道的液体,毫不在意的让玉镯断裂的另一端扎烂自己手心的血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右手微微颤抖着,却是一点一点的将碎裂的玉镯毫不留情的深入沉莲的血肉,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糊在一起,紧紧的咬着牙根,已经快要癫狂一般,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的狠狠颤抖着。
  “滚……滚开……你给我滚出这里。”沉漪低低的喊出声来,放开紧紧攥起的玉镯,将沉莲推下大床,冷然的看着仓惶的跌在地面上的沉莲,腿 间滑腻的感觉在他每动弹一下便提醒他刚才经历了什么。“滚出去!你给我滚!!我永远不要看见你,你给我走!给我滚出这里!!”
  “我——”
  “滚!!”沉漪怒视着将手边另半截的玉镯甩到沉莲精致的脸庞上,眼睁睁的看着那段碧蓝的镯子在沉莲的脸颊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最终在地面上摔个粉碎,终于还是忍不住伏在被服上大声的哭泣起来。
  妻离子散,兄弟反目……兄、弟、反、目!很好,穆沉莲的确很好,他穆沉漪拼了命保护的弟弟,他穆沉漪废了一双腿保全的弟弟,他穆沉漪受了多大的侮辱才护下来的弟弟,难道就是为了今日让他落到这样的地步,成了他最大的桎梏吗?
  痛彻心扉,然后痛到木然,直至转化为深深的恨意。他恨,他恨啊!
  樽天行说的果然没错……沉莲会背叛,深深的的伤害,狠狠的揭开他往生的伤疤。
  沉默的看着沉漪悲痛欲绝的模样,沉莲捡起随手扔在地上的衣裳,无声无息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宛如最后的看了看沉漪,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了石室,只剩下铁门吱吱的声响,回响在这个空洞的石室中。
  空落落的脚步声在铁门外一声声,宛如他的心跳声一样的孤独落寞。
  拨出深深卡在肩膀之处的碎片,沉莲闷闷的哼了一声捂住血涌不止且血肉糜烂的伤口微微的扬起嘴角笑了笑:“哼,大哥你下手可还真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像狼一样扑过来,稍微吓了一跳,原来……你也有这样的一面。而这么多年,究竟有谁知道你的温婉儒雅之下,还有这般狠戾呢?”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燕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离别之恨,绵绵无绝期……如此这般,他们是否也是向着两方而去,再也无归期呢?
  回头看了看那个阴暗的地下石室,沉莲静静的倚靠在湿冷的石壁上,喃喃的对着空气说了几声之后,便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听着空气之中流动着的声音,感受着从石室里面散发出的冷寂。
  心。突然痛如绞死。
  沉莲缓缓的抚上心口,忽然之间的泪如雨下,让他惊慌得不知所以。拾手拭去眸下的泪珠,转身消失在石道的尽头——一步错,步步错!罢也罢,早便回不去了呢,而他也从来没盼望着回到曾经,回到曾经那个彼此的眼中只有两个人,日日相伴,日日相嬉的日子。
  沉漪木然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重复着吸气吐气的的动作,扭头看着沉莲掉落的腰带上绣着的穆风堡堡主专有的金色祥云风纹,默然的闭上了眼睛,嘲讽的笑了起来,抓起那条价值不菲的腰带扔了出去。
  手臂的运动带起了身下的不适,沉漪痛苦的呻吟一声,后面隐隐滑下的东西令他倒吸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如果污物不及时清理出来会生病,右手便无力的慢慢向那里摸去。
  指尖才接触到那粘腻的感觉,沉漪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颓然的放了下来,就这样抱着身上唯一能够蔽体的被子,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全身的痛楚和体力的消逝折磨的让他反反复复不得安宁,而透支的体力和心力的衰竭,还有沉莲的东西留在体内没有清理出来,更让他的心中觉得羞耻,但是更令他矛盾的是沉莲,那是他的弟弟,他最亲最亲的亲人,或许也是曾经的……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在这个不知道何处的地方被囚禁着,身上系着砍不断的天山银蚕丝,唯一能够打开的地方仅仅只有脖子上的小锁,而那唯一的钥匙一定在沉莲的身上,也更不会带到这里来;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囚禁着,双腿不能行走,浑身没有半丝能够派得上用场的力气,要如何逃离现在的困窘,他不知道。
  若有机会出去,他就算爬也要爬出去,只是沉漪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能来,他还能不能够撑到那一天,他甚至在心中微小的期盼着云游四海的父母能够听到他的消息而赶回来,期盼着穆泽谒就算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也好……
  期盼终究是期盼,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能走出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比之地狱更甚的地方。
  沉漪带着无数的思路沉沉的陷入梦中,一点一点的沉入梦中的漩涡,越发不能自拔。
  梦中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轻纱衣的美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笑的十分娴静淡雅,眉宇之间有着一抹蓝紫色的印记,一头乌黑的秀发直直的拖曳到地面之上,身上那抹淡淡的灵逸和仙气比之樽天行宛如天地的距离,而英气面容和看似娇弱的身体令他雌雄莫辨。
  美人倚楼凭栏,半坐在一座隐隐散发着轻芒的水桥之上,腰间别着一支水晶透明的笛子,看起来甚是眼熟,面前则是一把随意放在腿上的五弦琴,稳稳的托在上面。他随意拨调便自成曲,双目平视着前方,似乎心思并不在这琴之上。
  美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的侧头倾听,忽然惊讶的张了张嘴,急忙转身飞奔下那座美丽的如梦如幻的水桥,一身轻纱都凌然的飘动在空中,随着美人的动作轻舞着,一时之间竟然能让人迷惑了心神去。
  美人最后停在溪边,那架五弦古琴也被随意的放置在一边,因为那美人的目光停留在溪面一株大大的荷叶心,正在哇哇啼哭的一个婴儿身上。
  他惊喜的低下身子抱起那个小小的婴儿,全身也因为那婴儿而散发出圣洁温暖的光芒,喃喃的轻念着,那低沉却温柔的声音令人不禁沉醉:“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也有仙魂诞生,我看还是尽早去交给浮生星君才好,我并没有照顾幼子的经验呢,小婴儿,你说好不好……别哭,我并不是不要你,等你长大了,跟我回去疏影阁好么?”
  那刚刚还哇哇啼哭个不停的婴儿似乎听懂了那美人的话一般,眨眨圆圆大大的眼睛,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挥舞着,竟然是要摸摸那美人的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美人微微一愣,淡淡的笑开了,竟然硬生生的将身后一池绽放的正鲜艳灿烂的青莲比了下去,长长的乌发被小婴儿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拿着没有被抓住的那一束去逗弄那个在他的怀中笑的无比开心的小婴儿。
  “你诞生在这里,你就叫小莲子吧……清如此水,出淤泥而不染,莲生此生,便无愁苦。”
  画面突然粉碎,再次重新拼接起来的时候,那美人已经换了一身清白的纱衣,孤冷的坐在一间空旷寂寞的大殿之中,冷寂而孤伫的看着前方,直到一个桃红色的小身影飞奔而来,他才有了笑意:“小唱,今天李升可不叨念你,你也不去追他打了?”
  那桃红色的小女子愤愤的嘟了嘟嘴唇,转了转浅蓝色的眼珠:“不追了,不追了!李升好不没有意思,竟说些没用处的东西,绕来绕去都是些我且听不懂的,还不若来找上仙来说说话,就算只看着你也比看着那个笨李升好的多!
  “哼,那是你笨才听不懂。”殿外传来一声清冷的讽刺,浅紫双眸的少年身上背着长弓和箭筒一步一步踱了进来,看见那坐在殿前的美人,立刻尊敬的向他鞠了鞠躬,温和仰慕的低低唤了一声上仙,才和那桃红色的小女子怒目相视:“笨唱你怎么又来了!总是打扰我和……你快些滚出去,让我眼不见为净!这里……唯有我和……才能相守相对!……是我的养仙,你有你的紫滕庐,做什么来跟我抢,你过几年不是要去下去人间界吗?!”
  “你、你这个可恶的莲子!!”桃红色的小女子气急败坏的扯着自己的辫子,说不过那个浅紫双眸的少年,又气嘟嘟转身跑出了大殿……
  沉漪茫然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一切,似乎是自己在看着水面旁观一场电影一般,而那水面渐渐、渐渐的模糊……里面的人和名,声音和景象也都像那被搅乱的水面一样,一一都被沉漪忘得干干净净,仅剩一些模糊的印象和沉沉深深的叹息。
  前尘念……犹不能忘。
  只道轮回三生,喝下一碗忘情,还有谁会记得呢?
loveの

ZxID:12260736

等级: 略知一二
举报 只看该作者 67楼  发表于: 2010-06-25 0
番外 最是阑珊斑驳处(穆沉莲)

  最是阑珊斑驳处,欲见新风不睬梦;
  此生倦怠揽清愁,残烛殷花不说曾。
  我曾捡起放在穆风堡桌上墨迹半干的雪白宣纸,轻声念出之上熟悉的字体所轻轻勾画出来的诗句,歪头想想记忆中并没有看过这样的诗,一想便知是大哥写出来的,只是这诗上什么班驳什么愁啊之类的,我并没有细细的去想为什么那个时候才不足十岁的孩子会写出如此的字句来。
  后来大哥推门进来看见我拿着那张宣纸,先是怔了一下才笑着摸摸我的脑袋收了回去,后来我记得很清楚,我问他可有什么愁,愁些什么,他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笔直挺立的站在我的面前,板正玄黑的长裾静静的停了一会儿,我才看见他遥遥的指着什么也没有的天空,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莲长大了就会懂。”
  那个时候我是很讨厌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的大哥,总是在他说我长大了就会懂的时候飞快的逃开他的抚摸,虽然我并不讨厌他的动作甚至有些喜欢这跟娘亲不一样的亲昵,我却反感他总说我小,明明我们两个人是同一天出生,明明是双生子,只不过他早了我一刻出生,指不定还是我把他先踢出来的,才让他抢先一步。
  待长大后仔细的去琢磨一下,我才会静静的独自看着远方,一次又一次的想着。
  但无论怎样,大哥有一件瞒着我和爹爹娘亲他们非常重要的事情,这是肯定的。
  身为穆沉莲的我,是“南有穆风,北有凤凰”中,南穆穆风堡的二少堡主,我与兄长穆沉莲是罕见的双生子,在娘亲的腹中共同相依相伴十月,然后共同呱呱坠地,虽然据说我们出生的时候和其他的婴儿并不相同,听说大哥生来不哭,连表情也没有,还听说是我自己笑着爬出娘亲的腹中,再后来看到我额头上的胎记,生生把那接生的产婆吓了一大跳呼我为妖孽。
  我太小时候的记忆都非常模糊,虽然不记得那时候,但随着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觉得身边的下人看我和看大哥的完全不一样,丫鬟姐姐们看到大哥柔柔的对着他们一笑便会马上狠狠的捏着自己的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红都透到耳根去了,而看到我的时候只是怯生生的叫了一句少堡主,要么好像洪水猛兽一般盼着我快走开,要么自己推说有事情飞快的跑掉,只有从很小便跟在我和大哥后面的初夏不曾这样。
  明明是相同的脸,我不明白为什么在别人的眼中不一样。
  后来我终于了解了是因为我头上的胎记,我有的大哥却没有,我再怎么希望我们两个人能够重合在一起,我额角上那一枚被说是妖孽转生痕迹的胎记也刺眼的说明了我和大哥还是不同的,与独独静立在穆风堡斑驳树影下那一抹清淡的身影,仿佛完全的隔开了两个世界。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我从高楼上低低的俯视着坐在柳树下坐的端正却随意拨弹曲调跟初夏说说笑笑的大哥,我仿佛了解了自己被排斥的原因。
  他对人是那样的温和有礼,每每对人笑的时候总是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任凭对方依凭这样的微笑理解这个人对你是进是远。而他的脊背总是挺立的笔直,即使谦和的低下头去,仍然会觉得他仍然昂扬着高高的头颅。
  日子久了,我也渐渐了解他淡淡清清的关怀,天热了会弄些冰凉的小玩意儿讨好一般的送来,我若是不小心睡着了,他便会耐心的在我的身边挥着扇子,应了我无礼的要求一直为我弹琴直到我醒过来。每每那时醒来后看到他淡淡笑容,我便会一阵恍惚,天冷了他会仔细的吩咐我添加衣服,算上娘亲和初夏,竟然也开始有不少人唠叨我冷天里穿着内衣四处乱跑。
  我知道他并不在乎我额头上那个胎记,他清澈的眼睛的眼睛里面只看得到我是他的弟弟,适时的露出温和之下隐藏的小小爪子,必要的时候就会狠狠的挠着那些说我如何如何的人,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被说的不只有我一个,还有出生的时候没哭的他。
  ——过于优秀的人瑕疵的过往总会被惦记着,那些总说我们如何的人却总是习惯性的忽视除却我们不同常人的容颜,我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只是大哥他从来不在乎自己,听到也只会轻轻的笑笑,然后跟我说:“莲,别人的说法都算不了什么,能够蔑视这些说法做真正的自己才是勇气,人死后不过黄土一抔,灵魂飞往何处还不知,又何必拘泥与此生此世,什么青史留名,什么污蔑横出。死了就是死了,死后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从新开始,你下辈子记不得还算什么,是人是妖没那么重要,只是让自己过的舒坦而已,更何况你并不是他们说的什么,是我穆沉漪的弟弟,万事不能想尽好处,也不能想尽坏处。如果莲能够做尽自己心中的渴望,也算是帮大哥完成了一个愿望。只可惜……”
  大哥的话没说完,只是惋惜的摇着头,刚刚停下来的七弦琴在此弹起来,这次弹得是我没听过的曲子,但是这音律里面传出的寂寞惆怅,我却似乎听懂了一点点,却更不明白他所说的渴望到底是什么,还有那只可惜的后面,藏着什么样的想法。
  有时闲来无事我也会拿来七弦琴合着大哥的琴声共同弹奏,或许因为我们是双生子默契比旁人来得好,我们经常能够合奏两个时辰以上不带停歇,或者娘亲或者初夏来催我们用膳,我们才互相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去清洗一番才去用膳。
  我不知道为什么从开始对他的有些反感开始变成无意识的粘着他,看到他被我的要求绕得十分无奈的笑容和眼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看着他和我慢慢长高的身体,看着他越发玉白的肌肤和我的浅麦色的皮肤渐渐不同,看着穆风堡因为我的一句话而破土动工,从整齐的平地到布满青莲的荷塘夏色,我恍然的回头看着依旧静静站在桥上对我微笑的大哥,他的一身浅色衣裾在风中缓缓的清舞,衣带飘扬之下,我还不自觉的不知道……原来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在穆风堡中几乎不问世事只得每日习字看书的生活,都已经过了好几年呢……
  我时常和他互相比量着彼此的个子,大哥的身体可能有一些虚弱,五岁以后我的个头明显的总是比大哥要高上些许,他却点着我的鼻尖说,你再高也要叫我一声大哥。
  我笑,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日日和他相对,日日和他嬉闹。
  那时我虽练琴练字不用心,却每每能够看看和勤奋的大哥齐平,在书房时常能听到他情不自禁的唠叨,或者跟在我的身后说着我的字如何的好,假以时日勤奋苦练必有大成,且练琴练字皆能修身养性,磨磨我暴躁易怒风风火火的性格也好之类。
  我却老大不愿意他总是跟我唠叨这些,把我当成一个事事都要他来照顾的孩子,明明他自己同我一样打,却为何总是愿意来唠叨我呢?再长大一些,有的时候他和我的眼神接触还会尴尬的扭过头去,我倒是不知道我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就这么让他难以忍受我?他不是挺疼我挺喜欢和我亲近的吗?
  我却没出息的因为大哥一句“看池中的莲,但却没有你得好看”而觉得心中雀跃,他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凉淡薄,我的心底却因为这一句话而火热起来,隐隐的期待着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只能日后再弄明白。
  当时我并不明白已经隐隐对他动了情,小小的孩子又懂得多少,顶多只觉得喜欢同他亲近,喜欢同他在一起,并不知道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还能超过“血缘”。
  后来跟大哥很是热烈的吵了一架,我倔强的站在倾盆大雨之中,倔强的死死盯着他的房间,任谁说我也不肯避雨,任雨再大也浇不熄我心中的怒火和不甘,只管一肚子的火气噌噌的窜上来,我就是站在他的房前,我就是要他浇熄我的火气,我就是要他担心!
  既然他是我的大哥,那么理所当然的应该包容下我所有的任性不是吗?
  我还是很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穆风堡第一次来了外人,看着一个臭小鬼粘粘糊糊的贴在大哥的身边,我第一次知道我自己最不喜欢的事情竟然是外人对大哥的亲近和觊觎,那个特图尔满脸的单纯和痴儿样貌,却让我厌恶到极致,听到他要嫁给我的大哥,我更是一怒之下伤了特图尔,那时候我突然懂得,身边的人无论怎样都不能让,绝对不能让!也绝对不要让别人碰,让别人知道他的好!
  如果说,那是一切明朗的开端,那么那一件事情便是深深的痛击了我全身的血液,我的大哥全力护我,我的大哥无怨无悔的支持着我,回想每一年,回想每一件事情,回想他每一次护我保我的神情……
  所有的一切豁然明朗,临“死”之前我呵呵对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他竟然织缚了一张网,从那样年幼的时候便已经把我困住,把我锁住,生生的不肯让我挣脱,让我越来越沉迷,越来越依恋……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恐怕已经是来不及。
  同生且共死,死而亦无憾。
  我想倘若来生再见,我一定要先认出你,然后先绑住你,锁住你……然后换做我从小保护你珍惜你,不再让你经受那么多的坎坷痛苦。
  最是阑珊斑驳处,不梦江南望天河;
  孤疏庭立遮清华,难掩曦光摄红初。
  坐在我对面的人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毛笔,轻吹着墨迹未干的纸张,低眸看着他自己娟秀飞扬的字迹,和七年前比起来已经是差的许多。
  如果七年前是尚未长大的幼雏,如今这笔小楷依然已经可以为天下仕子争相借阅的文书,他临摹的樽天行的草书狂体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至连樽天行也啧啧称奇——或许大哥心内其实张狂,所以才能写出这的字。
  而我心并不在此,故而书写也仅仅是研习稍许,写的端正便可,没有大哥那样的着迷和投入,宛如过着世外隐居一般的轻松和闲逸,时而吹吹笛子时而弹弹琴,我反而白日勤练武功,读书直到午夜。
  我夺走那张薄薄的纸片,轻声念出上面似曾相识的词句,不由莞尔一笑,这首词的第一句和多年前并没有改变,依然是斑驳,只是现在看来已经不是当年的心境……如果说曾经是倦怠和孤寂,而今就是仿佛获得生命一般。
  我幽然的转头迎上大哥青黑闪烁的目光,如果不是仔细的注意到,我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大哥依旧清清的目光中何时出现了这样的神采。只是离开了穆风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么?不,我知道绝不是这样,能让他的神色中有这样的光彩,绝不是现在我的能办的,那么也仅能只有一个人选了。
  这么多年来和他日日相对的他的师父——仅有樽天行一人。
  于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他的深浅,并非不知,而是不知道到底深到底深到么地步,知晓到什么地步,自从我对那三个人说出我对大哥的情谊,虽然另外两个人待我并无不同,但是樽天行那了然于心的神态和无形中拉开我和大哥距离的举动还是让我微微恼火。
  他到底了然于心什么?说我会背叛大哥,简直是笑话……我欠大哥的实在是太多太多,用我的一辈子赔上都不够,这么多年来我拼命的习武是为了保护他不再经受被劫掠的苦,读书是为了辅助他管理穆风堡庞大的产业,我没想站在他之上,只想站在他的身侧。
  只是后来我想起那时候的所想,实在是觉得讽刺……当初为什么那么笃定我绝不会选择伤害大哥而得到他,我却终究还是出手了。而樽天行竟然在和我们碰面没多久便做出这样的猜测,一语中的的道明,我不知道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那么我想作出的事情他知道却无动于衷的原因,便不仅仅是政务繁忙的问题……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竭力维持着那个表面繁华实际岌岌可危的大桤帝国,皇帝重用却不会真正信任他,他的同窗惧于他的传奇而不敢贸然接近……他未在明处发展自己的势力,如何不摇摇欲坠?
  我随即释然,我要定的事情没有谁能阻止,樽天行远在千里之外,便是叫璺东风和韩情立刻赶来,所有的事情也都俨然已成定局,穆风堡密不透风,石室的秘密仅有几人知晓,纵然韩情的轻功能轻易的潜入穆风堡,他也找不到我藏大哥于何处。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记的大哥的那第一首诗,第一首的苍凉绝望,而第二首的清澈轻喜。我记得当初是那样跟他说的……
  “大哥你依旧想站在阑珊斑驳之处,只是如今比曾经多了些许的入世之心吧。”,我在桌面上摊开那张宣纸,上面浓稠的墨色一一入眼。他曾经跟我说凭栏阑珊斑驳,只想站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静静的看着繁华之下,感受着他人的开心,自己潜心收集。
  我自己倒并不同意大哥的说法,我们生的这样,从师之人也并非凡人,即使站在斑驳阑珊之处,也不会在那里孤静多久,便会被谁拖出来,不得不互相寒暄。
  他点了点头,嫣然轻笑:“我们姓穆,被世人醒目。虽然我是长子你是次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将来都是要一起接下爹爹的担子,分开你我又有什么意思。”
  “是没什么意思,反正我又不离开穆风堡,只在你身边帮你。”我玩笑的揽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颊,推着他走出去晒晒太阳,看着他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来,弯弯的笑着,我也觉得非常……幸福。
  春华秋敝,一年又一年,没有变的只有他,而我们静静的相伴也很好,很好……
  但是那个时候谁又能会想到,后来大哥对我说要娶另一个女人为妻,我离开的时候他似乎要说什么,我却没有给他机会扭头便走,怒火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叫嚣着让我毁了一切,几乎成魔。
  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优哉游哉,谁懂我苦,谁解我痛?!
  俯视的看着他离开穆风堡,我冷笑着看着他不等我出现,甚至头也不回的离开,心中的凄苦几欲让我的眼泪忍不住。我小心翼翼的对待,却换来他的无视和不在乎,他如此冷清的对待我,我为何还要继续战战兢兢?等待另一个女人来夺走属于我的他?那还不如我夺,让我亲手来夺!只有得到穆风堡,我才能得到他,让他去掉身为穆沉漪的责任和重担。
  一无所有,没有他物牵扯,便很容易决定不是么?
  我疯狂的调动所有的力量,激活了默默隐藏在穆风堡所有势力之中所有的线,拉起一张大网,牢牢的将穆风堡的一切都锁在我的手上,原本为了辅助他的一切此刻都可笑的变作了捉住他的力量……
  “穆沉漪”死去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大桤,我负手站立在为他布置的灵堂之前,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看着这座寂寞的灵堂,却突然觉得想笑,然后漠然的泪流满面。
  是对是错,我都已经走出这一步,早就不能后悔——
  这辈子能陪他走到最后的人,就只有我穆沉莲而已。所以大哥恨也罢,怨也罢,我都知道的,无论大哥离我有多远,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直视回应我的感情,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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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妄今朝(大修)

  南有穆风,北有凤凰。
  凤凰城地处三国交界之处,人声鼎沸和熙熙攘攘的商贩旅人来往令那个城市时时刻刻都是热闹非凡,而穆风堡地处大桤的江南一带,每日仅有堡主发出的命令和穆风堡下属发回的信函来来往往,平日都是冷冷清清,时而有些堡主的旧交前来拜会,但是自从穆泽谒放手退下,前来拜会的人更少了。
  虽然穆风堡两位新堡主盛名在外,却鲜少有人真敢来一瞧穆沉漪和穆沉莲的真容。穆二堡主失踪七年归来后多了一身高强的武功,他曾与老堡主穆泽谒一比高下,穆沉莲竟然隐隐已经有着压住穆泽谒的实力,谁又敢来强看那两人到底长得如何惹怒了穆沉莲呢?
  即使门庭冷清,穆风堡两位堡主依旧如往常一般生活在这座坚固的堡垒之内,两个人共同管理着穆风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下人们每每看见两个堡主一坐一站的在书房内讨论着什么,便会互相会心一笑;每每看见他们挑灯通宵时,便会纷纷前去劝阻他们早些休息。
  只是近日穆风堡的下人却不得不满目悲戚的在整个堡内挂起了惨白的白纱,穆风堡内曾经盛开的莲花如同得知了主人之一已经不在一般,纷纷落落的凋敝而去,只剩下残叶断枝,使得穆风堡更加沉寂,只有前来吊唁的宾客,打破了穆风堡往日的安静——
  两个月前,穆风堡的大堡主穆沉漪为接自己的未婚妻而千里迢迢出行前去洛煜,却在返途中遭遇袭击,李家的大小姐当场毙命,而穆沉漪也不知所踪,人们都纷纷传说穆沉漪已经坠崖身亡,尸骨无存,已经没有活着的可能了。
  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怎么逃?如果不是坠崖身亡,他还会在哪里,为什么不回穆风堡呢?以穆沉漪和穆沉莲的深厚感情,穆沉漪又怎么会抛下穆沉莲一个人让沉莲备受煎熬呢?
  初夏抹去脸上的泪珠,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已经一动不动站在灵堂前出神许久许久的青年,叹息着将披风盖在他的身上,黯然道:“二堡主,大堡主已经走了,初夏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您节哀,但还是希望二堡主保重身体……如果大堡主知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在天之灵怎么会安心呢。”
  初夏看着自从穆沉漪不在了之后沉莲变得越发消瘦的身体,心疼的扶起沉莲的胳膊轻轻的捏了捏:“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这两个月来你为了大堡主四处奔波,拼命的寻找他的一丝丝消息,还要照顾好穆风堡,嘴硬的不肯告诉我怎么弄的伤……你让初夏如何是好?要让大堡主还在……又要让他担多少心?”
  初夏的纤指轻轻的拂过沉莲的肩头受伤的地方,不禁低低啜泣了几声,手指心疼的在伤口的附近轻轻徘徊着。若不是她突然闯进沉莲的房间看见他自己一个人困难的包扎着那个血肉模糊几乎溃烂的伤口,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见初夏的呼唤,沉莲似乎终于找回了魂魄,木然的扭头看看眉宇之间满是担忧的初夏,苦笑着推开她的双手放在她的身侧,声音因为连日的忙碌和疲惫而变得沙哑难听:“啊,是初夏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爹爹和娘亲他们回来了么?”
  初夏看着沉漪憔悴的神色不禁心里一酸,老堡主和夫人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沉莲失去了从小到大一直生死与共的哥哥,曾经穆风堡内那温馨而欢乐的昔日,现在已是荡然无存了。便不忍的回答道:“二堡主,你已经站了好多时辰了,暂且休息一下吧。老堡主和夫人虽还没到,但已快要回来了……”
  匆忙的跟在忽然转身的沉莲身后接住那从他身上滑下的披风,初夏抿着双唇拦在精神恍惚的沉莲面前,不容拒绝的将披风在他的锁骨前系紧,然后仔仔细细的为沉莲理好披风上的每一寸皱褶处,欲言而又止。
  “堡主……万事都要顾好自己。”
  千言万语,初夏此时也只能劝一句了。穆风堡已经失去了一个堡主,若是二堡主再出什么事情,堡内上上下下谁还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呢?
  回身看去,穆风堡的厅堂内放置着的一樽漆黑木棺,那一樽黑棺中只有一套穆沉漪常穿的衣物。沉漪经常弹的琴还放在两个人的卧房,常用的笔也还放在他们的书房,染了他众多气息的一切也都还安安静静的放在原来的位置,除了那一套衣服……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跟随着放进那一樽冰冷的棺木。
  沉莲停伫在棺木的侧面,冷冷的看着自己的面前走过的一张又一张模糊而又面熟的脸庞,一个个一次次的对着他说着节哀,一次次的对他说着死者已矣……如此看来,的确是可笑之极,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被祭奠的人还被锁在穆风堡的地下,他们却已经开始为他送别,即使沉漪仅仅留下的一个苍凉的衣冠冢而已。
  “大哥啊……若你亲眼看一看,会有怎么样的表情呢。”低低的喃念着,沉莲缓缓的抬起头来,眯起眼睛看着厅堂之外越发明亮的天空,晴空万里,蔚蓝无云。
  一如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每一个晴朗灿烂的日子。
  蓦然的转身离去,不理会身后唤他的声音,沉莲独身一人静静的向内堡走去,双手拂过他和沉漪曾经一起倚栏看莲喂鱼的石栏,踏过和沉漪曾经一起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最终停在他们幼时的书房窗前,怔怔的看着那扇沉漪总喜欢呆在附近的窗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走狗……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破,可是应在沉漪的身上,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一声琴弦铮铮划破静寂的气息,空灵而彻然。席地而坐的少年双腿上放置一把古香古色的七弦琴,随着少年微微晃动的双手而微微颤抖。
  他来得无声无息,静静的坐立在那里,似乎和空气融入一起不曾被人发觉。
  这个世界上谁走了都罢,也没有穆沉莲这个孩子的俩开让他惊讶,一切的事情都来得太突然,一切都来得让他措手不及。消息传到洛煜已经是那个孩子出事一个多月之后,待他从洛煜赶来,恰能赶上他出殡……
  “天地不仁……他自是不仁了,若是仁又怎么会是天呢?”勾起唇角讽然的笑了笑,沉莲忽然以手指天,浅紫色的晶眸冷冽的看着苍天,冷冷的笑道。“不是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若是为谁有了一丝偏袒,想谁不死谁就不死,那也不是天了……欧阳天枢,你活了这么多年,早该认命的……你们欧阳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还需要我大哥来继续验证这句话么?”
  琴声霎时停止,嗡嗡的余音阵阵的挥洒在两人之间,少年的脸上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灰败而又痛苦不堪,似是回想起了不堪想起的回忆,伏在琴弦上微微的颤抖着。十根修长的手指狠狠的掐入血肉之中,欧阳天枢轻轻一笑:“是啊,欧阳家便是最好的例子。多少年前曾经门庭若市,后辈子孙遍布整个大桤……如今也只落得只剩下我一个子嗣而已。
  可是,可是那孩子和我欧阳家族并不相同,你要让我怎么接受沉漪这样的孩子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去了呢。欧阳家是活该,理应承受天罚,但是沉漪并没有走错什么,那样好的一个孩子——”
  “够了!”愤怒的低吼了一声,沉莲愤然的挥袖走至欧阳天枢的身边,狠狠的掐住欧阳天枢的双肩,踢开放在他膝上的名贵古琴,一字一顿的说道。“真的够了!你们都跑来跟我说这样的话,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一个都对着我说我大哥可惜……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们以为我不痛苦吗?你们以为我大哥仍然在我的身边吗——可是你们懂得什么!”
  颓然的推开欧阳天枢,沉莲苍茫的后退几步,抱着自己的头颅缓缓的蹲坐在地上,悲凄的闭上双眸:“大哥,我大哥……我也不希望大哥就这样走了,我也不希望……我对大哥的感情你们谁都不会明白,谁都不能明白……我怎么会伤害他,我怎么会希望他出事……我怎么会伤害我大哥……怎么会让他出事……”
  几年来不为外人知道的痛苦思恋,折磨的他为之癫狂,几乎入魔。
  这两个月来他日日夜夜强行得到,可是看着沉漪越发冰冷和无神的眼睛,他的心中有百般说不出的痛苦滋味,一如上百万只蚂蚁一同噬心一般的难以忍受,他想好好地对待怜惜沉漪,却每次看到他和往昔的宠溺完全不同的冰冷,便忍不住出口嘲讽和粗暴的对待……
  沉漪由冷漠而变得害怕,甚至一看到他便会止不住的颤抖,拼命的想逃开却被脖颈上的银蚕丝紧紧的束缚着不得动弹,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得到什么,他分不清自己要的是沉漪的身体还是他的灵魂……
  “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欧阳天枢惊惧的看着沉漪浅紫的双眸渐渐染上一丝丝疯魔的鲜红,一身长及腰腹的乌发在空中无风自动,心中不禁害怕起来,似乎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恶魔,而不是自己七年前还低头凝视着的后辈。
  七年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变得如他一般……沉莲对沉漪的感情到底有多么的深厚,才能让他如今癫狂成这样呢……
风月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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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69楼  发表于: 2010-06-26 0
还在等啊!怎么还没有啊!!!
叫我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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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举报 只看该作者 70楼  发表于: 2010-06-26 0
同求,替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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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海中针(大修)

  “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我对他的情有多深有多执着,你们谁都不知道!”沉漪打出一掌推开欧阳天枢的身体,似乎疯狂了一般向内室奔跑而去,一路上卷起烟尘无数,只剩下脸色苍白的欧阳天枢独自站在院中。
  欧阳天枢疲惫的闭上眼睛,双手颓然脱力,刚刚重新抱在怀中的上好古琴铮铮的掉落到地上,那七根琴弦似乎也如主人一般失去了颜色,忽而噌噌的崩断了两三根,在风中萧萧瑟瑟的轻拂着,擦过欧阳天枢的身边。
  一滴清澈的泪珠顺着欧阳天枢姣好的面容轻轻的滑下,终究还是打在了地面上,融入青石板中。拾起地面上的断弦琴,欧阳天枢幽幽的望了望灵堂的方向,始终没有回头去看那刚刚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兀自弹奏唱起来:“清清一株无心草,墓边衣冠谁人敛;此心若得天清许,来生再看浮生傲……”
  “天枢哥哥,够了,都够了……”一双白皙细凝的玉手幽幽的握住欧阳天枢的,满目惆怅的少妇微微的低着头看向苍白的几乎透明的少年,若是在平时一个中年的少妇如此称呼一个少年不知要多么的怪异,而看着这几十年未曾再见面的两人,却只能平生感觉到那隐藏多年的丝丝哀戚和愁苦,寸寸曼延。
  沈素茹在欧阳天枢的身边缓缓的跪坐了下来,细细的看着欧阳天枢多年来从未改变过的容颜,蓦然伸手去仔细的从他的额心一寸寸的摸下来,看着他,禁不住泪流满面:“天枢哥哥……我家漪儿得你青睐,今日还能等你来见他最后一面,漪儿泉下有知定会开心的……你这伯伯,从未忘记过他。”
  幼时的那张容颜未曾有一丝改变,宛如时间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意义,但是当年的青梅已然变为他人妇,苍老了许多许多。
  欧阳天枢木然的看了看静静伫立在另一边似乎一日之间苍老了几十岁的穆泽谒,叹息着抹去沈素茹脸颊的泪珠,回握住沈素茹冰凉的双手,淡淡虚弱的笑道:“那个孩子,是极好极好的,便是在那边也会好好的,不负你南穆之名,不枉你穆泽谒之子。”
  “我穆家的孩子,怎可能给我丢脸,你不是净说些废话吗。”凌然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年,穆泽谒苍凉一笑。眼前的少年和三十年前一点未变,便是看着他自己也仿佛回到了那时翩翩一对少年,携手相约江湖闯荡的时候。“要不是沉漪,我两家如今还是老死不相往来,那封信你也不会托他送回来,你把那对当年和素茹定亲的镯子送给那对孩子,我便已经明了了。”
  早就已经不怪,剩下的只有绵延不绝的思念。
  欧阳天枢苦笑一声,扶起默默流泪的沈素茹一同站起来,淡淡的看着比曾经记忆中高大,亦沉稳了许多的男人,轻叹道:“煌煌时间如流水,你们都变了,只剩下我一个欧阳天枢,惶惶不可终日而已了。”
  回眸幽然的看着苏茹的面目,再看看穆泽谒的,似乎是努力在两人之间的眉宇寻找一丝相似的痕迹,却终于还是叹气摇头,向两人微微抱了抱拳,便抱着那只残琴,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情之煎熬,沉莲不比你们少,恐怕……他会更痛吧……虽然他已经成长的足够独当一面,但那孩子已经识得情苦,你们多多安慰他吧。”那对镯子曾是众多人的定情之物,他给了那对孩子,却不知是当年的先见之明还是造化弄人,沉莲沉陷,沉漪……却已经不知道在何方了。
  “天枢哥哥……”沈素茹喃喃的唤了一声,出神的看着欧阳天枢离去的方向,不禁茫然的回头问着自家夫婿。“谒,天枢哥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这些话,是不是在暗指些什么……”
  穆泽谒幽然的叹了一口气,揽住妻子瘦弱的肩身,苦涩的说道:“我们去看看沉漪吧,沉莲的话……等他一个人安静下来我们再去找他谈谈也不迟。”
  只不过是离开了一阵子,只不过是随意的出去散散心,却没想到他们此刻却要发白人送黑发人,苍天……确是不开眼啊。
  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的狠戾,幽深似乎比深渊更甚,仰头遥遥的看着北方,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喃喃的,像是跟妻子说,也像是跟自己说一样:“欺侮漪儿的,我绝不会放过的!绝对不会……就算是倾尽穆家之力,我也要为漪儿讨回来……”
  晴朗瞬变化作细丝雨,刚刚还阳光普照的天气,忽然被层层灰灰的乌云遮盖,铺天盖地的洒下瓢泼大雨,叮叮当当的敲打着有这一层淡淡青苔的青石板上。.
  天,变了。
  从短暂的昏迷中醒过来的沉漪闷闷的哼了一声,扯住轻薄的被单遮住自己光裸的身体,在昏暗的烛光中看着从岩壁上沁出的水珠,怔怔的低声说道:“外面……下雨了吗……”r%åê}
  小心的扭转着自己的身子,沉漪忍住身上遍布的淤痕和痛楚,终于还是忍不住嗓子的搔痒,歪歪扭扭的走下床去,摸来一杯隔夜的冷茶,一口气饮下半杯,生下小半杯一小口一小口的含着,却始终不能解除喉咙的肿痛。
  悲哀的看着另一边寒冷漆黑的铁门,沉漪低下头喘息了几声,看着整个石室之内仅剩下的那一小杯水,目光幽幽的放在了顺着岩壁滴落下来的水珠,直勾勾的看着,直到喉咙的痛楚再次传来,几乎让他喘不过起来……
  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沉漪抛开蔽体的被单,苍白着脸颊站在掩饰的下面,并紧双手承接着很久才滴落些许的水珠,过了小半刻竟然才在手心里面看到一小湾浅浅的清水。
  焦急的喝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顿时顺着他的胃部传达到全身,赤脚光裸着站在地面上更是让地面的寒气侵袭,沉漪忍不住狠狠的颤抖了一下,扶着冰冷的石壁滑了下去,捂着刺痛的小腹,轻轻的低声呻吟了起来。
  好痛,好痛……好冷,好冷……
  一双温热的手突然从沉漪的身后抄起他的身体抱在了那人的怀中,另一双柔软的唇瓣也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热烫的甘露深深的吻了下去。而那温暖对沉漪来说是更加刺骨的寒冷,热水却是无情的毒药。
  “哥……今天我看见欧阳天枢了,爹娘也该快要回来了呢。”轻声笑了笑,沉莲缓缓的放下日渐消瘦的沉漪,浅紫的双眸死死的盯着沉漪的表情,顿了顿又说道。“今天很多人都来了……你知道吗,今天是穆沉漪出殡的日子,从今日开始穆沉漪就已经永远的死了,我今天是特地来告诉你的。”
  沉漪的身子狠狠的一抖,却是扯着被单转向床的内侧,似乎听不见更看不见。
  沉莲的神色一黑,突然出手捏住沉漪的下巴,竟然硬生生的让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手中捏着的骨头咯咯的作响,沉莲却仿佛没听见一样,阴郁的看着紧闭着双目神色痛苦的沉漪,心中的暴虐突然再次大涨,几乎恨不得在这里就让他去死。
  “睁开眼睛,你给我睁开眼睛!给我睁开,我命令你给我睁开眼睛!”沉莲低沉的低吼道,后来却忍不住大声嘶吼起来,一双紫瞳都被染得似乎有一层淡淡的鲜红,血腥而狰狞。
  “……我才……我才不要……”颤抖着捂住双耳,沉漪蜷缩着身子拼命的摇着头,死死的闭着自己的双眼,顽固的死也不睁开。
  “给我睁开!!”
  砰!
  沉莲红着眼睛挥出手,眼睁睁的看着沉漪瘦削的身体闷闷的撞在墙上,然后咚咚的摔在地上,看着沉漪的狼狈他似乎没有一丝动容,但是那僵硬的动作,早就已经渗入了轻微的颤抖。
  沉漪缓缓的从地面上爬起来半伏在地上,一丝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双唇缓缓淌下,那一滴一滴的敲打在这空旷的石室之内清楚异常,颤颤巍巍的传入两个人的耳中。
  更加冰冷的看着自己曾经万般宠爱的弟弟,沉漪眼底的恨意似乎更深也更浓,眉宇的痛苦层层扭曲的凝聚在一起,那张曾经清绝潋滟的绝世容颜,也仿佛被什么生生割开,凄厉而妖艳。
  “我恨你!我……恨你!穆沉莲,你永远记得,我恨你恨你——这个世上我最恨的就是你,穆、沉、莲!”启唇微声的,不知重复了第几遍,沉漪大力的抹去唇边的血渍,讽笑的看着僵直站立的少年,冷笑道。“开心了吧,今日看着我‘下葬’,看着无数的宾客前来叫你穆大堡主,看着爹爹娘亲的悲痛欲绝,你心里面可是开心的飘飘欲仙啊?”
  “我当然是开心的不得了,原来你曾经站过的地方是这样的让人向往,以前我屈居于二堡主的时候,绝不会有个过这样的感受,没有人压在自己之上随心所欲的自由,若不是拉你下来我又怎么可能体会得到?”一把抓住沉漪的脸,沉莲迅速的贴了上去在沉漪的耳边细细的低声说着,声音妖媚而得意。
  转头深深的吻了下去,沉莲阻住沉漪的声线,双手也开始不老实的在沉漪的身上四处游移,便是对着那具惨不忍睹的身体,他依然可以霸道的占有,永远的索求无度。眼底的精光闪烁着莫名的感情,沉漪将身下之人的双手牢牢的绑起,像往常那些日子一样,粗暴却小心的和他融为一体……
  他的苦没有人知道,便是对着自己最深爱之人,他还是矛盾的隐藏其所有的情感,竖起所有的尖刺,尖锐的伤害,痛苦的再伤自己。
  他不知道如今怎样表达对他的情爱,只能一次次的说着让兄长痛绝万分的话语,就算是恨着他,沉漪每日还是念着他的名字的……只要沉漪还在就好,沉溺在肉 欲的欢愉之中,他舍不得,更加放不开他。
  所以他织就的牢笼,不容许沉漪有半丝的机会从这个地方,逃离。
  “哥……为什么不愿同我好,为什么那时候不愿同我好!若是那个时候你答应了我,你此刻还是穆风堡的堡主,你还是曾经的你……为何不答应我!”喃喃的低声控诉着,沉莲伏在沉漪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盯着沉漪平淡无波的容颜,愤怒的问道。
  沉漪却似乎是没有听见一样,平躺着看着天花板的纹饰,灰色的眼睛之中,没有丝毫的焦距和人气……
  宛如,一具已然断气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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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意锁念(大修)
  盈盈水色,共长秋天;繁繁仙界,一曲延绵。
  那人一袭清秀飘逸的白色长衫,伫立于山巅,漆黑而拖曳至地的长发一丝未束,随意的散在身侧,迎风而舞,宛如世外谪仙一般清清而肆意。
  只可惜他身后高耸入云海,矗立于整个长生界最东方的疏影阁,已然宣示了此人的身份。
  一壶清酒摆放身侧,他端起玲珑剔透的酒杯细细研磨,凑到唇边清清一沾,却又放下,迎着清晨清冷而又淡淡的风,面目上毫无表情的望着晨光升起的方向,俨然一片冷凝的肃杀。
  千万年的时间都毫无意义,那看似漫漫无尽的长路,不过是相似而短暂的一瞬。
  意义,毫无意义。
  “……蘅,葭……蘅!葭——蘅——”远远地传来一声声童稚的呼喊,那人猛地转身,带起宁静的长发,凝固的衣袖,远远地望着从远方跑来的小身影,脸上却是淡淡的柔和起来,虽然还是冷冷的生人勿近,却是逐渐的淡开了笑容。
  那人放下身旁的一切,笑着迎了过去,任由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扑在自己的怀中,狠狠的蹭着自己怎么也不放手:“小莲子,你好久没来找我玩了。今天是不是没了星君的功课,才有空来看我一看?”
  “才不是,前些日子明明是葭蘅不许我来。”小莲子嘟了嘟粉粉的脸颊,抱着那个人好好地嗅了嗅他身上的香气,过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手,然后乖乖的被那人抱在怀中,静静的偎在那人的怀中,默默听着那人的解释。
  “今天是葭蘅找到我的第几年了呢?”
  眨眨眼睛,小莲子很是狡黠的样子。
  那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笑道:“是了,确是我的不对,前一阵子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葭蘅容易发脾气,万一对着小莲子发火,再让小莲子伤心就是我的罪过了。作为鉴魂司的葭蘅,小莲子你可要理解我呀,这是我的职责……千千万万年来没有改变,亦没有动摇。”
  顿了顿,那人清绝潋滟的脸上忽的一笑,那发自内心的轻笑,让那小小的孩童都屏住了呼吸,仔细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象。长生界鉴魂司的司主作为辅佐仙尊的三人之一,即使温文尔雅,却几乎从未见过他开心的笑过,万年难见。
  从怀中摸出一只似玉非玉的锁,那人却在几声轻响之后将那锁轻轻的掰成两半,各有一条细细的链子牵绊在其上,小莲子才知道若不仔细看,只凭那精巧的机关谁也看不出那原本是一只的锁,竟然是一对。
  “这是对鸳鸯锁,多年前是别人无意中发现赠给我的,我留下来也无什么用处,便是送给小莲子当做生辰的礼物。愿小莲子将能得一人心,白头携手不分离……”那人轻轻的念叨着,将那其中一只小锁扣在了小莲子白玉的脖颈上,将另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半块交到了小莲子的手心中,又赠与他一枚锦囊,好好的放在锦囊里面然后系好在他的身上。
  “长生界清冷而绝情,而我早已是万年孤绝,于是便将这情之一字,寄托小莲子的身上了……若有一日你有了打心眼儿里面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你便把这把锁交由她,生生世世锁住她不许她逃走,永远陪着我的小脸子,可好呢?”
  小人儿捧着颈上的玉锁,眨着晶亮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仙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而那心思却始终放在眼前这个人的身上,却是暗暗的攥了攥藏在长袖中的手心,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有了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我便可以交给他么?”
  那人轻轻点了点头,却不再说些什么,忽而携起放在地上的长剑,猛然向前跃了几步,一身白衣似乎一簇花团一般飘舞起来,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左右摆动。
  他的动作很慢,宛若一个喝醉之人随性发挥而舞,然而仔细看去,他的脸上却是一片肃穆之气,那长剑虽然缓慢,但却在每一次停顿都有着凌厉的破空之声和嗡嗡的长剑脉动。
  优雅而又凌厉……便是那人,长生界的葭蘅。
  而小莲子就笑眯眯的坐在一边,看着那人沉溺于舞剑的飘逸身影,似乎这一坐,就是永远永远了。
   可是前尘与今朝,他们谁又还记得……
  “啊啊!!——”沉漪惊叫着坐起来,看着满是阴森的冰冷的石室,蓦然的摸上脸颊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怔怔的看着前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苍白的脸孔配着鲜艳的红烛也越来越沉寂,深沉的几乎要腐烂在这永无天日的石室之中。
  缓缓平复着从梦中惊醒的喘息,沉漪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和遗憾,木然的擦着不停的从双目中流淌而下的眼泪,忽然低头看着溅在手心那湾浅浅的泪水,茫然的轻道:“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哭呢……”
  他的眼泪不是早就没了吗,不是早就没有了么,为什么此刻还是伤心还是难过呢。
  还是刚才那个梦……梦?什么梦,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却忘记了那梦的内容。
  下意识的看着身旁被服的另一处凹陷早就已经变作冰冷,沉漪的心里一窒,立刻不愿的别过头去,眼底闪出怨恨的神色,但是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无奈和沉沉的叹息。
  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达极限了,他早就已经心力交瘁了。
  够了、够了,够了……的确够了!!他已经受够了!
  “穆沉漪,不管你的前生还是今世,你都是一个失败的人。你认了吧,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注定栽在自己身边的人上……你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可是,他还有……怎么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死了……
  还不等他再多想什么,铁门那里忽然传来一丝震动,沉漪浑身猛地战栗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坐在床上的身体也摇摇欲坠,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钻到床角边用被子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身体,闭上双眸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门口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似乎有谁在哪里想要开口说话,却只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拢上了。
  听见门外的声音停了下来,沉漪的心也似乎稳下来了一样,只是急促的呼吸着,就这样久久的,僵硬的和门口的人对峙着。
  过了半晌,沉漪才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警惕的瞪着门口,生怕那个人会突然什么都不管就冲进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沉漪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终于开口说道:“……莲,我最后一次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我求求你……”
  在自己完全的崩溃之前,求他最后一次。
  门外的人似乎有着微微的动容,但是却始终没有动静,好像在等待着沉漪说完一样。
  “莲,你不觉得可笑吗,以前的我们是怎样,现在我的我们是怎样的……我不要的东西你看的那样的重,我看的重的你却视如草芥,你把我囚禁在这里之后,你可曾有一天真正的开心过吗!你得到了我的,我的身体……你可有一次真正的觉得幸福吗!”
  门外的人不说话,只传来微微急促的喘息声,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浓了。
  “回答我,穆沉莲你现在就回答于我!”
  门外的人似乎终于再也忍不住,一双纤细的手伏在漆黑的铁栏上,轻轻的咔嚓一声,推开了那似乎生锈的铁门。门外踏近一双浅蓝色的绣鞋,以及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映着简陋的烛光,脸色枯槁而死灰一片。
  来人噔的一声直直跪在湿凉的地面上,身上的蓝衣早就已经湿透,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雨水湿透了她的长发,好不狼狈。双手颤巍巍的安放在地面上,她抖着身子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的不忍去看那个蜷缩在角落,那个曾经绝代风华的少年,颤声说道:“……大堡主!”
  角落的被服中发出一声低呼,听到她的声音,沉漪的呼吸顿了一下,半晌才将指头捏得没有一丝血色,死死的抓着被服的顶端,缓缓的从头顶上拉了下来,死死的,更是越加茫然的看着那个伏跪在地上的女子,喉咙干涩的说不说出声来。
  是初夏。
  是那个从小便在双子身边服侍左右的女子,此刻正因为悲痛和愧疚而深深的伏在地面上,久久不愿起来。
  石室之内一片凌乱,眼前少年的身上消褪不去的淤痕和刚刚那段没有回答的对话,若是初夏此刻再也反应不过来,那她也枉费如今身居穆风堡总管的位置了。
  “你都看见了,也都……知道了。”疲惫的松下身子来,沉漪在这个从小就是看作是亲姐姐一样的女子面前,什么都不想隐瞒,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以初夏的聪慧,怎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初夏的身体抖了抖,却是含着眼泪坐起来,对着沉漪深深的点了点头,身体忽然向前探去,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说道:“大堡主不用担心,二……那个人此刻被老堡主和夫人缠着,断然不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初夏是在偷偷跟踪他的时候发现了这里,虽然我先前猜测是不是他把大堡主关在这里,但是亲眼见到……初夏却不能相信,为什么他会走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大堡主明明——”
  “初夏!”沉漪尖叫一声打断了初夏的话,红着眼眶摇了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是大堡主了。现在穆风堡的堡主只有一个,他达成了他的目标,所以手下败将的我……就像个玩物一样被他随意的玩弄,穆沉漪,只是一个可笑的禁脔……”
  露出上半身光裸的肌肤,苍白的指尖滑过每一丝仍然有着轻微疼痛的红肿出,沉漪颓然而羞耻的抱着自己的身体,忽然跃下床扑进初夏的怀中,毫无顾忌的在那个女子的怀中放声大哭。
  初夏的心口一酸,和着被服一起围抱着沉漪比之数月前消瘦太多的身体,泪眼婆娑的同他一起哭着,同他一起悲痛着。
  几个时辰前初夏才帮穆沉莲系上御寒的披风,后来因为觉得他的神色太不对劲,还有那低声呢喃的几句话太怪异而偷偷跟了过来,却没想到在穆沉莲的房间中发现了密道石室的秘密,更在心中不好预感的作祟下走到了密道的尽头,看到的,却是这样让她心寒的场景。
  这是牢房么,这是为了伤害自己的兄长么?天气已经十分冷了,这个石室之内却是又冷又湿,衣物没有一件,只有一床薄薄的被衾勉强御寒,没有足够的水,只有一只早就空掉被舔得干干净净的茶杯……他□,只有脖颈上系着一条长长的却坚韧的锁链一般的丝带,牢牢的把他禁锢在这里,永远的锁在这里。
  “少堡主,不要哭……”情不自禁的喊出小时的称呼,初夏紧紧的抱着沉漪的身体,用全身的柔软来包容他的存在,温温热热的温度似是沉漪好不容易抓住的一根稻草。
  “初夏……”
  “是,初夏在这里,少堡主不要害怕。”柔软的安慰着幽咽不止的沉漪,初夏背着沉漪的苍白脸庞上,隐隐的压抑着矛盾的恨意。她从少女时便跟在两个双子的身边,除了老堡主和夫人之外,最了解沉漪沉莲的,就是她初夏了。
  沉漪是如何对待沉莲的,她看的一清二楚,虽然沉莲平时不善言谈甚至十分冷淡,但却是打心眼儿里面的对人好,默默无声的关心着身边的人,轻的似乎谁都没有感觉,就这么过去了。
  即使别人不懂,初夏也是懂得的。性格是天赐的,沉漪这份淡淡的情谊和淡薄的性子是无法硬生生的改变的,即使别人无法懂得,但是沉漪却依然淡淡的关心着别人,自己有没有被人知道,的确已经无所谓了。
  天生淡薄,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生如此,别人不懂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怕,只是觉得悲伤。”轻轻的回答着,沉漪声音顿了顿,猛地捉住了初夏的肩膀,眼神炯炯的看着她。“初夏,帮我……你一定要帮我,这个时候除了你谁也不能帮我!我的腿不能走,天山银蚕丝又绑缚在我的身上,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莲自己放我出去,否则往后……我就是在这里老死,也不奇怪……”
  初夏惊叫道:“不!我决不会让你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少堡主,老堡主和夫人已经回到了穆风堡,我现在就去告诉堡主和夫人——”
  “穆沉漪已经死了!就让我……也在爹爹和娘亲的心里也死了吧。”苦苦的摇着头,沉漪紧紧的拉住初夏的手,幽幽的看着初夏不解的神情。“对于天下人来说,穆沉漪已经死了。若是弄得莲和爹爹娘亲因为我而反目,爹爹定然会不顾别的而硬要我重新继承穆风堡,而我假死一事,必然会有人议论,若是爹爹因为我而囚禁莲遭到别人谈论……我不愿,这不是我的意愿啊。”
  事情也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依穆泽谒的性子,莲囚禁他一事必然会勃然大怒而闹得满城风雨,似乎还牵扯到京畿那一位的事情,若是莲的话,必定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而动些什么手脚。而天下人都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曾经被人半路劫虏,此番一下布置,推到那个人的头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他最怕的,就是因为京畿的朝廷察觉到沉莲的故意栽赃而牵连整个穆风堡,那个时候,爹爹娘亲……还有他,该怎么办呢。
  或者,莲就是吃准了他为了穆风堡一定会忍气吞声,才会走这一步的吧。
  “就让我死了吧,就让穆沉漪永远的消失……而我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也不过是送一封信到京畿去。”沉漪顿了顿,抬头看着初夏同样坚定地眼神,淡淡一笑。“这里没有笔墨,你也不能多留,我口述给你,你刻上我的印鉴,就送去那里——”
  “是要送去给少堡主的师父先生吗?”初夏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却知道两个兄弟的本事全是那个人教来的。沉漪越发沉静娴雅的姿态,和沉莲足可睥睨天下的武功……都是那个神秘的人教出来的,故此在语言上对那人十分的尊敬。
  “不,事到如今我怎么还有脸去找师父,我没有听他的话,所以吃了这样的苦头,若是跟他说了,他一定会狠狠的笑话我的。”喃喃的轻念着摇摇头,沉漪神色一肃,“我要做的,和我要的东西,都请他一一帮我准备,若是来不及的话,你便说,来生再来找沉漪吧。”
  虽然没有脸去见,他却始终是不禁响起了那个人。
  七年前,那个人对着自己说着,为师始终,是唯一清醒的,却始终是唯一长醉不醒。你们看不到的为师看,你们听不到的为师听,你们想不到的为师想。
  为他带来灾祸的容颜,终是引到了身边亲人的身上。
  杳杳清音,不绝于耳。那个人淳厚清淡的声音一声声的回荡在耳边,似乎是嘲讽也似乎是鼓励一般,令人不觉自律,却也无限的想要反驳他的话而不断地前行探索,这么这么多年来,他忙于穆风堡的事情却也从未放下过书籍。
  内心中想要追赶那个人清雅出尘的风姿,像他一样将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心,淡薄的一切都看透,却一直一直向不行,一直一直看不透也做不到。穆沉漪始终是穆沉漪,永远成为不了樽天行。
  前生今世的情缘纠葛,是一块坚硬的磐石,挪不走更化不开,永远的堵在他的心口上。
  “师父……你若是见到了今日的我,定是要骂我一声笨徒弟了吧。”沉漪笑了笑,“不过你骂也好,不骂也好,沉漪已经变成了今日这样的样子,怪不得别人,只能怪我笨,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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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就112章
为什么不往后看呢?
第三方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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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夜玉衡(大修)

  千里之外,京畿。
  身着明紫官服的男子摘下头上沉重的玉冠,随意的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瞧见案几上一只小小的竹筒,皱着眉头缓缓踱过去,匆匆却不慌忙的打开,看到信笺最后那个鲜红的印章,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还真是做了,我就知道……可惜此时时机不对,东风此刻深入西域,只怕要再等不少的时间。不过那徒弟也不笨,惹急了他,做事也挺狠绝的嘛。”
  玉冠随手甩在桌上发出珠玉哗啦的声音,樽天行推开满案的折子,从众多的纸张中摸出一张空白的纸,也不管面前放的是新墨还是宿墨,提笔略蘸便行云流水一般快速的书写起来。
  “师兄,你又预测何事成真了?”樽天行身后跟来一个一身浅青色儒衫的青年,衣摆上写着不甚明显的四个字,倘若有人熟悉便会惊讶的发现那是大桤最著名的海舟书院,而浅青色的儒衫却只有书院的师傅才可穿的起。
  海舟书院藏龙卧虎,如此年轻的师傅几乎是不多的,眼前人的身份,便马上呼之欲出了。
  青年微微弯身向樽天行抱了抱拳,整个人的肃然严律之气迎面而来,得到樽天行的许可之后,青年才略略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案几前看不到上面书字的地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开阳有何能帮的?玉衡师兄尽可吩咐,我特奉师命前来相助,师兄可不要第二次辜负了师父的好意。
  如今师兄为了稳定朝中的局势不再掩饰自己的面容如何,已经是引得大桤朝中一片哗然,我书院距离京畿如此之远,开阳也能每日听见师兄几次名字,可见此时的确已经不简单了。大桤的朝廷的确是稍稍稳定了,可师兄曾否为自己退路想想?”
  樽天行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清冷绝艳的容颜上闪过一抹了然:“师父都清楚了,我怎么可能再慢师父几步。师父他老人家最近肯定又夜观星象,说玉衡的命相越发不可改变,只可在某天某日等死了?然后就让你来劝我早日离开京畿这个地方吧。可惜师兄我不信不可改命,唯有试过我才相信天意不可违。”
  或者等那一天他真正的闭上眼睛死了,才能相信师父所说的天命,的确不可违逆。即使过程有些许不同,结果还是一样也罢……因他试过了,便绝不后悔。樽天行又怎可能是对自己所作之事会有后悔之人?
  青年皱了皱眉头:“师父并非师兄说的这个意思,只是……”青年顿了顿,才叹声道。“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不肯当我们是兄弟么?师兄说过你和天玑天璇和我们并不一样,虽然我们几个并不知到底并不同在何处,但是……我们几个,都当师兄为我们亲生大哥的。”
  樽天行一怔,许是暂时不能相信一般,不过多会儿还是转身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师弟,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青年的肩膀上,深邃的双眸早已包含了许多许多不需严明的感谢:“我这个大哥,却是为了一己之私从不管你们,当得太不称职。天枢的事情已经是我不能帮忙,天玑体内的天璇我也不曾想过可行的办法,天权的苦楚我未和他谈过,对你我也不曾多多指导过什么,只是不希望你步入官场,你却什么都不问便跑得远远的去教书,而摇光我更是只见了一次面……”
  “如果你是为了一己之私,那天下便全是自私的人了。”合上狭长的双眸,青年微微的笑了笑,打断了天枢的话。他虽然仅是轻轻的勾起了唇角,却是宛若化开了脸上的板正严律。合上放在自己双肩上的手,青年感觉到樽天行双手微凉的温度,不禁把目光放在那封字迹娟秀的信笺上。
  “是‘那个人’吧,如今能让你这么费心的人,除了他不作他想。此刻我倒是很想去见见那 个孩子,能让你记挂到这个时候,不惜私自偷看东风的信件……师父他老人家定然也是无奈的,明明你定会因他而死,师父却不得不为了那两把锁让他活着。”
  深深的凝望着伫立在自己眼前的男子,青年信手拈来房间内一盆精巧别致的盆栽,温柔的抚摸着盆内植物的枝叶,会心一笑。他的玉衡师兄,位居他们七元之首,也是他们师父最疼爱喜欢的一个弟子,虽然年龄并不是最长,却是他们佩服和相信的人。
  樽天行——亦是他们从小追随到如今的人,他们几个一日不曾忘记,一日不曾松懈。即便是年龄最大的欧阳天枢见了樽天行,也必定尊敬的叫一声大师兄,若是这个人有了什么差遣,他们五个也必定赴汤蹈火为那人做到。
  樽天行伸手拿回青年握在手心的盆栽,重新放在了桌上,冷冷看他一眼,说道:“……开阳,你知道的太多了,这些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四处去说。那对锁是长生的秘密,那对锁代表的究竟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而在西域的那个守箴者,你千万不要一时好奇去看看,飒魔头可不会放过你。”
  “我自然是不会去看的。”面色一正,开阳躬了躬身。“对于开阳,玉衡师兄还不放心此事吗……更何况你特地将我此时引来,肯定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开阳帮忙了吧?”
  樽天行回头看了看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弟,叹气道:“开阳……若是那孩子有一日流浪到了你的地方,你们书院若是缺少一名技艺精湛的琴师,便将他纳去吧,穆沉漪的琴技天下难寻,纵是天枢再过十几年也是比不上了。”
  “呵,师兄是否又预测到什么了?”
  “……你若是闲得慌,帮我跑一趟穆风堡,那个笨徒弟要去的东西,你帮我送过去便是,不过告诉那笨徒弟的侍女,这种毒药对他的伤害也是很大,若是要用,决不可超过三十次……否则便是东风去了,也是回天乏术了。”顿了顿,樽天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合上了双唇,但那眼底阴阴透露着的担忧,却是开阳从未见到的。
  开阳微微一怔,顾不得樽天行的脸色拿来那张自己娟秀的纸条,快速浏览了半晌之后,不禁叫道:“那个人……竟然,竟然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看不出来那么柔软的人,竟然还这么狠!伤别人七分自己承五分,可是他也的确聪明……他也知道若是不用这样的方法,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了。”
  “我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不管表面上如何,我却是看到了在他那张温和的脸庞下隐藏着利齿……若是无人侵犯,那个笨徒弟绝对舍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樽天行淡淡一笑,拂过脸颊边垂落的长发,微微眯起狭长的细眸。
  穆沉莲,已经此时了,你要如何接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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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永别离(大修)

  五十五 永别离
  依然是冰冷的石室,然而伏在床上身着大红色衣袍的人却是满脸的汗水,抚弄着身下那个瘦削却引人遐想的白皙身子,沉莲满足的在沉漪的耳边叹息,邪魅的双眸微微上挑,在自己兄长的耳边调笑道:“恩?大哥这两天倒是十分的热情,也没有拒绝我的意思,莫非已经想通了……你,已经决定接受我了吗?”
  沉漪伏在床上猛地咳嗽两声,脸色依旧是苍白的骇人,但是此刻他的脸上却有了隐隐的笑容,圆润灰暗的眼眸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弟弟,目光遂落在沉莲小腹上一条漆黑的血丝,蓦然的笑出声来:“呵……你果然没有发现,你就对我这么‘相信’吗,穆沉莲!”
  沉莲怔怔的看着沉漪,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顺着沉漪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腹,那条黑黑的血丝从那里一直蔓延到肚脐上,再有这么一段距离,那条黑线就会到达心脏,不用多想也知道,到了血丝蔓延到心脏的时候,他便死定了。
  “你……对我下毒,你竟然对我下毒!”沉莲吼叫着掐住沉漪的脖子,提起沉漪无力的身子,却让他更惊骇的发现,沉漪的小腹也有着一条不甚明显的天青色血丝,蔓延的速度跟自己的差不多,但是那诡异的蓝色紧紧的和皮肤融入在一起,若是灯光昏暗不仔细的看去,几乎发现不了这条血丝的存在。
  沉莲平日里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而是沉漪所用的毒药平日是隐性,只有某日到达了一定的量,才会明显的看出来。这便是沉漪交代初夏给璺东风发去的信函托他给自己送来的毒,通过交 合而传递的毒物合欢凌。
  “……你若要我,这合欢凌就能一起害你……你若不碰我,我决不会害了你。”痛苦的从口中挤出两句话,沉漪颤抖着抓住沉莲的双手,坚毅的迎上沉莲凶狠的目光,一丝丝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漫溢出来,妖艳而又惨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你肯定看了很多次,明白得很吧。”
  “不可能,就算我死,我也不放开你,大不了就和你一起死……我才不在乎。”松开紧掐住沉漪的双手,沉莲失魂的闭了闭眼睛,稍后却睁开一双被鲜红染透的紫眸。“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放弃,你错了大哥……你以为初夏进来过我不知道么,我早知道你或许会动些什么手脚,早早扣下了初夏,却始终没问出你到底再计划写什么,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再一次深深进入沉漪,听到身下人隐忍的呻吟声音,看着沉漪潮红娇羞的脸庞,沉莲捏住沉漪的下巴高高的抬起,按着他的胸膛桀骜的冷笑道:“大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对于你,我从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要死就死,如果你舍得的话我们就这样一起死吧。”
  不在乎,他穆沉莲才不会在乎!若是没了他,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死晚死,那还有什么分别!
  啪!——
  沉莲微微的侧过头去,眼神却死死的盯着身下情不自禁的打了他一巴掌的人,冷冷笑。
  “反正你恨我,我就是死了,你也不会心疼!”
  啪!!——
  反手更沉重的打去,沉漪定定的看着毫不反抗的沉莲,肿痛的右手在空中无助的颤抖着。半晌,他才缓缓的放下手,狠狠的咬着下唇,红着眼睛抬头看去,声音早就是幽咽不停:“那你以为……我用着双腿换来的,就什么也不是了吗?你到底……还要辜负我多少……”
  穆沉莲,你到底,还要辜负我多少……
  “我们从小相处了多少年了……十八年还是十九年……这将近二十年,已经足够你我彼此看透彼此的性子了,但是……为什么我就看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让我觉得你做的,全部都是错事!”
  “……你不是,也不让我看透你吗。”淡淡的回答沉漪的疑惑,沉莲长叹一声,喃喃的说道。“你有什么时候肯跟我说了,你心里面藏着的事情。这样说来,到底是你辜负我了,还是我辜负你。啊,你若是拿这双腿来说,你若是看的不爽快,我把我的也打断,你看可不可以!”
  若是要全部还清,他可以全部还回;只要沉漪要,他随时随地都可以!
  “穆沉莲!!”忍无可忍的对着身上的人尖锐的大吼一声,沉漪扑过去狠狠的咬住他的肩膀,几乎要嚼烂沉莲的血肉一样的狠戾,舌尖抵在那曾经被玉镯重伤过的伤疤上,沉漪小兽一样的低吼着,口中发出的呜呜声,让轻抱着沉漪的沉莲,愁苦的皱了皱眉头。
  他该怎么跟沉漪说,他并不是不在乎沉漪曾经为他付出的那些珍贵的东西,而是十分在乎,他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和沉漪回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彼此深深信任的时候。他只懂得贪恋沉漪的温暖和柔软,只懂得把沉漪禁锢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面,他嫉妒得要死,对那个人,嫉妒得要死!
  他不是看不见沉漪的痛苦,而是他不想放开,就是彼此伤害也罢,他也绝不会让沉漪去到他看不到找不着的地方去。深沉而绝望的爱恋,他该怎么说呢……
  “大哥你,明明很久很久之前就想离开,你却埋得深深地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可知道那时候我被飒无夜伤到之后,爹爹单独叫我进去谈话,说了些什么吗!爹爹跟我说,他曾经和他的兄弟争夺穆风堡的继承权很久很久,因为上任堡主,我们的爷爷有着众多的妻妾,他们几个兄弟从小便开始步步为营,无一不想把整个穆风堡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面。
  而我们两个则不同,特别是你……爹爹说从小你比我更加的怪异,似乎摒弃了七情六欲,对何事都无所谓一般,不在乎财权,也不在乎自己……你说不要穆风堡,他曾经猜测过你是否别有用心,可他思考过一段时间过后,却是确认了——在这天底下,可是有你真正在乎的事情吗!你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吗!如果我不先说,如果我不先动手……你肯定会无声无息的消失,然后我再也看不见你。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对我说却没有说过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没有说出的事情,是什么?
  那是不能说,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沉漪曾经差一点就对沉莲说出的秘密,但是现在……他知道他是要隐瞒这一生了。除了徐公苒和独孤拂衣两人,这辈子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穆沉漪本是一个异世界的幽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借着这具身体呆在这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我是想离开,因为这里不属于我,我的确……是曾经这样想过的。”如果可能,在沉莲继承穆风堡之后,他可以随着爹娘之后去四处看看这个世界,最后无牵无挂的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若是沉莲需要他留下,他便留下,因为这个世界的牵挂,早就让他欲罢不能。
  可是,沉莲却亲手毁了沉漪唯一的牵挂。
  所以即使眼前的人不知道,他也没有半点必要,跟沉莲解释些什么了。
  而他没出息的,即使现在深深的恨着沉莲,却没有像曾经那样希望他所恨着的这个人去死,反而希望沉莲好好的活着,他虽然用了致死的毒药却没有真心的希望沉莲因为什么而死去,更不想沉莲死在他的手上。
  他的血亲,他的……弟弟……他只想用死来逼他,为什么沉莲不肯先退缩呢。他明明倔强无比,沉莲也是清楚的明白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为什么……
  牵挂,果然是会越来越多,而他不可避免的因此而更费心伤,但是即使他早就知道,他也无法避免,他知道的,都知道的……而他也不会放弃继续吞下那毒药,绝对不会的。
  “至于我曾对你说,要对你说的事情,你便忘记了吧,此生此世,若是你自己知道了就罢了,我自己是绝对不会亲口告诉你的……不过,”轻笑了一声,沉漪微微摇摇头。“你就是想自己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就算你去查,也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些什么的。”
  沉漪轻轻咳嗽了几声,瞳孔中的亮光忽隐忽现,却是眼前突然一黑,毫无知觉的栽进了沉莲的怀中,除了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还能看得出他还活着,冰凉的身体和青黑的眼圈,似乎都让人以为沉莲的怀中,不过抱了一具容貌精致的尸体。
  沉莲捧着沉漪的身体,微微的向自己的怀中挪了挪,依恋的将自己的脸颊凑向沉漪的颊边。轻轻的吻着沉漪的额头,沉漪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小腹上那条黑血丝摸去,看着那条黑血丝许久许久再看上沉漪小腹上的碧蓝色血丝,突然脸色一变摸上沉漪的脉搏。
  久久,久久……
  摸上沉漪脉搏的那只手颓然的滑落到僵硬的床板上,沉莲呆呆的看了看前方,神色复杂的仰头看着空洞的天花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面容上的疲倦,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低头爱怜的拨开挡在沉漪额前凌乱的发丝,细细的为他整理好许久不曾好好梳过的长发,沉莲再叹了一声,伏下身子深深的吻了下去,轻轻且温柔的同昏睡过去的沉漪一次又一次的纠缠,一次又一次的缠绵……
  “大哥……大哥……我,我许你走了……许你走了……可是你要记住,若是日后再被我找到,我绝不放开你……再也不会放开了……”
  将沉漪转过身来,迎合着沉漪带来的刺痛,沉莲双目炯炯的看着沉漪的容颜,无视于双 股间流出的濡湿鲜红的血液,紧紧的抱着沉漪冰凉的身体,第一次合上眼睛,在这张床上深深安静的入眠。
  红衣艳,血衣铺就相思眠,姻缘错,离别分就万里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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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相思引(修)

  惨白的红烛依然在冰冷的石室中幽幽的摇曳着,女子手中捧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婷婷的立在沉莲的身后,紧张的咬着粉色的下唇,看着沉莲手中捏着一把精致的银色匕首,割开了他自己的手腕,刺目的鲜血汩汩的流出,而沉莲似乎一点知觉都没有一般,只是轻轻的瞥了一眼,便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瓶子靠在了伤口附近。
  而那只不起眼的小瓶子倏然慢慢蠕动出一只青色的虫子,似乎因为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而十分开心,加快速度的蠕动之下迅速的没入了沉莲的手腕中。
  沉莲的脸上终于有些许痛苦的神色,但是伤口却不再血流如注。沉莲看着自己手腕之处一股一股的凸起,淡淡的笑了笑,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抬起沉漪的手腕,同样轻轻的切开,并把自己仍在淌血的伤口,和沉漪的伤口合在一起。
  石室之内蔓延着淡淡的血腥味,女子轻轻的嗅了嗅,确实越发的不安起来,她不知道沉莲要对沉漪做什么,但是那在两人伤口结合之处缓缓蠕动的虫子,让她觉得更加的不安,就算不是她潜意识的直觉,也肯定那个没有人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你到底要对大堡主做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忍不住厉声问出来,初夏向前踏了几步攀住了沉莲的衣袖。
  “只是一只不伤性命的蛊虫,没什么好紧张的。”感觉到子蛊已经没入沉漪的体内,沉莲松了一口气,细细的在沉漪的伤口轻轻的涂抹上清爽的灵药,取出雪白的纱布不松不紧的绑上,才徐徐的站起身来,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女子,慢吞吞的从怀中摸出一把晶莹剔透的小钥匙交在初夏的手中,回头看了看那个依然在床上昏睡的少年,仰头默默停了一会儿,抖开初夏牵在他身上的手,脸色灰暗的大步走了出去。
  情牵相思引,此生无可改。蛊虫相思引一旦种下,母子蛊虫的宿主无论分割多远,一旦其中之一动了情,另一方定会因为蛊虫的相互感应而同样动情……这样,即使走的再远,他的大哥也永远不会忘记他。
  而那只静静躺在初夏手心晶莹剔透的小钥匙,正是沉漪脖颈上那坚韧的天山银蚕丝的。  听见身后铁门关上的声音,初夏急忙匆匆的步上前去,心疼的将雪白的狐裘盖在沉漪的身上,攥了攥那枚小钥匙,初夏小心翼翼的将沉漪的头别过去,咔嚓一声,终于把这禁锢了沉漪几个月的锁莲打开。
  那一瞬间,连初夏都似乎感觉到一道沉重的担子从肩上轰然倒塌。
  至于沉漪,会不会更是欣喜若狂呢……
  少年宛如一只雕像,出神的坐在那里。
  女子温婉的跪在在他的身边,轻柔的按摩着少年没有丝毫感觉的双腿,那双已经萎缩的太过细瘦的双腿,在空荡荡的长裤中,单薄而可怜。
  “初夏,辛苦你了,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知觉,但是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微微的笑了笑,沉漪回头看着给他披上雪白狐裘的初夏,纯然的如同刚刚出生的赤子。
  自从那道锁从他的身上脱离,在他醒来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又成了曾经的珈珩(jia1 heng2),淡淡而腼腆的笑容,一如重生的凤凰一般,依然还记得之前的自己,然后重新回到那时,重新再来过。
  “不要紧的,大堡主。”初夏看着沉漪久违的笑容,几乎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要你觉得舒坦,其他的、其他的真的都不重要了……”
  轻轻一笑,沉漪虽然不知道那日他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沉莲能够就这样轻易的放开他,但是他已经不想去追究那原因是什么了,既然他已经决定离开,那就和这里完全的斩断,完完全全的断绝和穆家的关系。
  穆珈珩不需要犹豫,也不需要过往。快意天下,四海遨游……即使当初并不想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行走四方,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真的真的不重要了。
  “初夏,你以后想干什么?”
  “等着大堡主或许有一日需要回来,初夏就永远的在穆风堡等着你。”
  沉漪摇摇头:“初夏……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家,能让人归属的也只有人。只要有人的存在,有没有家就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更是这样。曾经的我只会依赖着身边的人,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在身边,我就什么也做不到。初夏,你也要仔细的想想看,你的归属到底是什么。”
  归属,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他的前生也没有找到真正的归属,没有找到真正的自己,又何以见得在这里便能够找得到,在这里便能安定下来呢。
  “初夏不懂。”初夏复杂的看着背对着他的沉漪,沉漪的身影消瘦亦更加单薄,经常不解为何沉莲都已经长成壮硕青年,沉漪却还是柔柔少年的骨骼,没多加成长。却不知道沉漪的体内也是有着樽天行特别传授的内功心法,自然和沉莲得不一样。
  “不懂便不懂,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得,只是最近想的太多了吧。”沉漪淡淡一笑,仿若清风吹过一般的清凉和他的师父一模一样。那双幽幽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丝丝凉薄的看透和对俗世的清淡以及若有如无的轻视,还有些许小孩子的调皮和不理世事的纯然。“初夏,我希望你好好的,一直一直好好的,不管我在什么地方,我都希望你幸福……”
  ‘沉漪,你看这天下如何?表面的平静永远不及这之下的波涛汹涌,为师期望你一生都在穆风堡,乖乖的做你的穆风堡堡主,永远不要掺和到俗世的权势争夺之中。’
  ‘可惜你的卦象倒不是如此,你今生不得不颠簸坎坷,却不知为何你的前生缘分到底如何,才让你此生变得这样……’
  ‘你这笨徒弟整天想些什么,提出来的东西倒还是有些意思,却笨的看不出不现实么。’
  ‘穆沉漪,想得太多,反而会错过很多……你这……笨徒弟。’
  闭上眼睛,沉漪的唇边始终挂着一丝微笑,细细的想着樽天行说过的每一句,再睁开之时,那双琉璃色的双眸中,依然添上了众多释然。
  这个世界上,在没有比自由更加令他倾心的事情了。
  初夏听着沉漪的话,突然鼻间一阵酸涩,她回握着沉漪修长的双手,哽咽着轻轻抱住沉漪,一下又一下的点着头:“这下初夏懂得了,初夏一定会听大堡主的话,一定会幸福的……大堡主你日后也定要平平安安,一路顺顺风风,往后再也没有什么枉灾,就算是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好,大堡主也要过得幸幸福福,美美满满。”
  这一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多少年才能见面,所有的祝福只能在这一刻全部给他,让他牢牢的记住,这生都不能忘。在初夏心中,穆沉漪就是穆沉漪,无论他变成如何,都是她从小挂念到大的少堡主。
  沉漪点点头,微微侧头一瞥之间,却发现铁栏之外不知道何时站了一个满身被黑色包裹的男子,整个人沉浸在地下石室的黑暗之中,若是不仔细看,竟然看不出来那人的存在,唯独一双冷厉的眸子森然的看着坐在屋内的沉漪,迸发出满身骇人的杀意。
  注意到沉漪已经发现他,他勾起红唇挑了挑英气十足的细眉,死死的盯着沉漪。
  “你是谁,有何事么?”沉漪和初夏一惊,面面相觑的看着铁栏之外抱剑而立的黑衣人,看他的神态很是来者不善,蹙着眉头厉声问道。“外面的朋友,此时来访穆风堡的这里所为何事?!”
  地下石室的事情,除了沉莲沉漪初夏他们三个人,还有谁能知道?!
  “哼,你倒是依然把穆风堡堡主的派头保持个十足,就算被囚禁在这地下长达两个月,你也是如鱼得水一般,什么都过得了。”那男子冷冷的嘲讽了几句,如入无人之地一般推开虚掩着的铁门,在微弱的烛火下总算看清楚了沉漪的脸庞。“哼……脸倒是真的十分像,可是想到另一个人和他有着相同的脸,还摆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别扭……真想现在立马就毁了你。”
  男人低声念叨了几句,低着头深深思索着,却没有停下往沉漪的方向继续走去。
  “站住!就算我已经不是穆风堡的堡主,但是也轮不到你在这里放肆!请你立刻出去,否则……”
  “否则什么?”男人从袖中扔出一只牌子,摔落在沉漪面前的桌面上,牌上龙飞凤舞的“穆”字清楚异常,穆字之下的小篆体“莲”字更是狠狠的敲在沉漪的心房上。
  看清沉漪的神色忽然沉了下来,那男子放肆的狂笑着说道:“我可是光明正大,奉堡主之意前来,你现在什么也不是,有什么资格说我放肆!但若是用穆风堡的规矩来说,你这个‘外人’还有资格呆在这里,若是你滚的早一点,今日也碰不见我了。”
  沉漪面色一沉,似乎想起了什么,轻道:“你,是莲在我不知情的的情况下收揽在麾下的吧。”
  男子最后向前踏出一步,正好停在烛光前,微弱的烛光照映着男子细致的容颜。男子的容貌绝然没有沉漪沉莲倾城倾国的美丽,却是另一股英气的邪魅:“没错。其实今日我并不是为了公事,纯粹是好奇来看看你,让堡主日思夜想的孪生哥哥到底是怎样的人,听说你是山中丞相的徒弟,我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堡主他可不知道我来看你如何,爷我只是不想让断了一双腿还想着到处跑的人活着走出这里,将来碍了自己的眼而已。”
  男子缓缓的抽出怀中的佩剑,徐徐的比向沉静的坐在前方的沉漪,轻狂的仰头笑道:“穆沉莲!趁着堡主大人远去他方,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走出这个囚禁你的石室,若你能在死前走出去,爷我就大慈大悲的放过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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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寒秋雨(大修)

  男子挑剑直向沉漪而去,寒光凛凛的宝剑晃痛了沉漪和初夏的眼睛,在原本昏暗的石室之内,竟然能够聚集全部的光芒在刀锋之间,除了刀锋附近,别处都是一片黑暗。
  “穆沉漪,我说到做到,如果你有幸在我的剑下不死,我就放过你,这个游戏简单得很,你若连这个都玩不起,你就不配做堡主的哥哥!”
  沉漪不动声色的将初夏揽到身后,冷冷的看着那道灿目的剑光向自己刺来,竟然在原地静静的坐着,似乎并不打算避开的样子。
  男子惊讶的挑了挑眉,见沉漪忽然抬手之下,那道原本能将沉漪瞬间劈成两半的刀锋竟下意识的拐了出去,吭的一声敲在坚硬的地面上。不解的看着自己歪了准头的剑,男子诡异的勾起唇角,斜目看着依然冷肃不说话的沉漪和一屁股坐到地面上的初夏,邪邪的笑了: “哼,不愧是樽天行的徒弟嘛,就算身上功夫不行,骗人的功夫却还说的过去。我看你不躲,心中自然有了芥蒂,怕你身上有什么暗器……可惜这次不算,你若是什么时候走了出去,你才算赢了。”
  男子口上说的轻松,而沉漪的额头和背后早已经是冷汗淋淋,豆子般的汗珠顺着脸颊滴答滴答的滑下,打湿了才却穿上不久的新衣,留下一片片小小的汗渍。
  “卑鄙,你明明知道大堡主——”
  “区区一个丫鬟给爷我闭嘴!”男子暴戾的冲着初夏怒吼一声,原本还算白皙的脸庞已经红透一片,脖颈上的青筋也明显的凸了出来。剑锋再次举向初夏,男子低低的说道:“无关的女人给我让开,如果不想跟着你这个没有用的主子一起去死,你就老老实实的给爷我一边儿呆着去,否则……我的剑可不长眼。一个残废的瘸子,就不要想着四处跑了,老老实实的死在爷的剑下,才是你最完美的结束。”
  沉漪微微一蹙眉头,却是把浑身颤抖的初夏拨到了离着自己远远的一边,独自面对着男子利剑的威胁:“那么对不起了,我暂时还没有死的打算。至于你……若是被莲发现你杀了我,你以为莲他……”
  “或许前堡主大人你还不了解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吧……我呢,可是和堡主是同类型的人啊。威胁我的铲除掉,至于对方是不是会生气还是永远不原谅……”男子平举起自己的手臂,然后在沉漪的眼前狠狠的攥紧。“只要得到了,就是我的!”
  “……你错了,你和莲,都错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总不该没听过吧?穆沉莲,你身为樽天行的徒弟惊才绝艳,如果连着小小的一点事情都想不透的话,也活该你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白白受着囚禁之苦了。”男子提剑走到沉漪的跟前,冷寒的剑峰比在沉漪的脖颈上,冷笑着一丝丝贴近。“刚才会失手,现在……总该不会失手了吧。”
  沉漪抬头同男子的目光交锋,眼底闪过一丝冰寒的光芒,但对这架在脖子上的这把剑,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他直觉的知道,穆沉漪的一生,绝对不会简简单单的就停在这里。
  只是两个人都专注于那把架在脖子上的剑,却忽视了一旁愣愣看着两人的初夏。
  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趁着那个男子不注意的时候拼命的扑了过去,直直的把那男子撞倒在床上,而在慌忙中竟然也能够摸到那把曾经死死锁住沉漪的天山银蚕丝做成的锁,紧紧的,扣在了男子粗壮的手腕上。
  只是初夏虽然虽然锁住了那个男子,自己的身体却也被压在了男子的身下,挣脱不得。
  “初夏!”沉漪失声惊叫一声,慌忙中猝然的摔在了地面上,只能一步一步的爬过去,泪眼蒙中看着初夏的身上淌出一汪殷红的鲜血。
  “不要,过……不要过来!走,走,你……快走……大堡主,快走……逃出,这里!!!——”初夏使出所剩不多的力量,对着沉漪喊着。她知道自己的要害已然被伤,但是她不后悔,若是能救出沉漪去,就算是死她也死得其所了。
  “你若不走,初夏就白白……白白……”
  “可恶的臭女人,竟然拿天山银蚕丝来锁我!”那男子气急败坏的向初夏的肩头拍了一掌,看着初夏的身体破败的在空中飞过然后再狠狠的摔在地下,才觉得心中解恨了一些。“穆沉漪,是男人就不要跑!!给爷滚回来!!”
  指尖狠狠的扣在砖缝中,沉漪急促的喘着粗气尽快的向前爬动着,他甚至脸看看初夏到底怎样了都不敢,只害怕就因为这一回头,就会被那个男子捉住,那么初夏的牺牲,就全部的白费了……
  而逐渐的,男子愤怒的叫喊也几乎听不见了,他似乎只听见一阵沉重的落锁声,便通过层层黑暗,爬到了沉莲的房间,石室的正上方去。
  这是几个月以来,他终于看见的,第一个熟悉的景色。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叮叮咚咚的降落下来,不会一会儿便成了瓢泼,粗粗密密的坠落。
  豆大的雨珠,一颗又一颗的打在他的身上,他蜷缩在泥泞的土地上,在瓢泼大雨中努力的寻找这能让他喘息的小小空间。沉漪仰头看着天际坠落的水珠,蓦然的拂开贴在脸颊上的一缕长发,喑哑的干笑着,泪水和雨水混合着流淌而下,低沉的痛苦呻吟也被一阵又一阵的雷声掩盖了去。
  雨珠怦怦的掉落在他头顶上的树叶,他身边的沙石,他的身上,他颤抖着扒着地上的沙土,一寸一寸向前困难的移动着,双手红肿不堪,一道血痕顺着他的双腿被冲刷到地面上,双腿从原本的刺痛到麻木早就没有了知觉,不过就算还有知觉,他的腿也还是不能动。
  初秋的雨冰冷的透过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深入他的骨骸,痛、更冷。
  “初夏,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十指纠缠上前方一棵不算粗的树,沉漪闷哼着扒着树干硬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前靠去,胸口硌在地上生生的疼,就连呼吸也成了最大的负担。
  趴在那棵树下,感觉到淋在自己身上冰冷刺骨的雨滴少了,沉漪蜷起身体,将头颅深深的埋入臂弯之中,心中绞痛一阵一阵,脑海中回想着那个陌生的男子手中的剑刺马上要穿透向自己皮肤的时候,初夏不过一切的抱住那个男人的样子。
  捂着耳朵什么都不敢再想,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唯一要做的必须做的就是逃跑,在那个男人找到他之前。
  轮椅没了不要紧,怎样了也不要紧,他还能爬,他还能动就可。
  咬咬牙,沉漪捂着胸口狠狠的咳嗽了几声,惨白着脸庞,森森然的看向前方,虽然目光模糊,但是沉漪还是能够看得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不大的洞口,不断有流水顺着那里排出去,洞口的大小还算合适,他正好能从那里钻出去。
  “咳咳……我自诩对穆风堡了如指掌,却从来没想到要从这里走……讽刺,可真是大大的讽刺呢!”扶着自己的胸口,沉漪仰头哈哈的笑了笑,随即想想在石室里面那耻辱的几个月,他酸涩的抹抹眼睛,那些都能走过去,如今就算要钻出这狗洞也真的没什么了不起了。
  只要是为了活下去,只要是为了活下去!
  “那个人绝不能留……这样的人对穆风堡而言是累赘!为了一己私情而阳奉阴违,若是以后有机会,我绝不容他还活着呆在穆风堡!”冰冷的手掌贴上滚烫的额头,沉漪硬撑着自己的意志,巍巍颤颤的伸出另一只手,接着冰凉的雨珠在手心里面汇成一湾,将惨白的双唇凑到手掌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那其实并不干净的水。
  “咳咳!咳、咳咳……”冰水刺激了沉漪的气管,他痛苦的蜷缩的更厉害,捂着嘴巴的双手突然染上了一片温热的液体,沉漪皱着眉头看着掌心的一片粘稠的液体,轻嘲的勾了勾唇角,随手在衣服上擦擦,摇摇头,指腹重新抓上地上的泥泞,扭动着身体向那个洞口蠕动而去。
  双手啪的一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沉漪冷笑着看着自己身下湿透的衣襟随着流水轻柔的摆动着,感受着流水弹在自己脸颊上的水珠,沉漪闭上眼睛,屏住自己的呼吸,身体一沉,便随着污水扎了出去……粘腻的污垢流进自己的身体,滑过自己的脸颊,一切一切都让他恶心不已。
  可是,他要活着。
  他绝对要活下去!
  “唔!”重重的跟着污水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沉漪痛呼一声,顾不得去看摔痛的地方,只顾得本能的向前爬,一直一直向前爬,拼命的爬,不过一切的爬……只要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可以,他曾经那样的计划周到,什么意外的情况都想过了,却不曾想到竟然有人会提前打乱他的计划,让他措手不及,这么狼狈的离开,穆风堡。
  颤巍巍的双手现在几乎没有能力再次抬起来,浑身脱力的趴在地上,听着雨打的声音,还有……什么人一步一步走来,带起地上水湾流水的清灵声,一步一步的靠近。
  “呵呵……这样看来,算得上是我一生最狼狈的时候了吧……”沉漪神色迷离的看着倏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一双泥泞的白鞋,和跟在白鞋后面一双浅蓝色的绣鞋,低低的笑了起来,“你们来得好慢,本、本不打算依赖你们我也走得出来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提前预料到那个男人的出现呢?
  勉强的抬着头去看那个总是看不清楚的脸庞,沉漪的脸庞不断地滑下水珠,的的确确是狼狈到极点了:“东风,你就是玉衡么,你就是要为了我而死去的玉衡么……你早就知道了吧,我会害死你,为什么你还要来救我,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放任我就这样让我死了,为什么要救我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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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夜深沉 (大修)

  为什么不放任我就这样让我死了,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沉漪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但却始终得不到对面人的回答,但是身前的人最后还是幽幽的出声了。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能算得上是你此生最狼狈的时候……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强,怎么这么苦。”璺东风叹着气将纸伞交给自己身后的韩情,急忙从地上抄起几乎完全昏迷过去的沉漪,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普通的马车。“天行说的很对,不管你走哪一条路终究是要受苦的,我们劝不听你,却只有现实才能给你教训。只是……这个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你这个敏感脆弱的孩子,又怎么受得起呢。”
  只是,沉漪不知道,他璺东风并不是长生门的玉衡,只是神医璺东风,行走天下救死扶伤的普通人而已。
  迟疑的回头看了看,璺东风叹声道:“天行,你的徒弟,果真是个笨徒弟。”
  璺东风叹息着将把即使昏过去还是冷的颤抖的穆沉漪包裹在棉被里面,轻道:“何苦呢……次次的祸都从穆沉莲开始,最初若不是沉莲央求着沉漪画那一幅画,若不是为了给沉莲散心,若不是为了护着沉莲,若不是穆沉漪把他囚禁,沉漪又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还是,真的如你所说,一切都是依着前世纠缠,沉漪的前世欠了穆沉莲什么,今生才会为了他如此神伤,命运坎坷吗……”
  他在西域和情儿迷失了方位,要不是如此又怎么会这么晚才赶到这里?可惜就算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可以恢复沉漪行走能力的药草,这一次伤痛恐怕就算未来能够行走,也一定会留下难以愈合的后遗症。
  “公子……沉漪他没事吧。”韩情撑着偌大的油纸伞,自己身上被雨水淋湿了大半,整个伞下只放着璺东风和穆沉漪,她满脸担忧的看着瑟缩在璺东风怀中的少年,焦急的想知道他的身体如何了。“沉漪的脸色好苍白,公子你快点走,我们要快些给沉漪配药啊!”
  璺东风仿若没有听到一样,一步一步缓缓的走上前去,静静的凝望着那个撑着雪白的油纸伞,负手站在滂沱大雨中那一身明紫色朝服的男子,连同厚实的被服一起把怀中的少年交给了那个男子:“天行,苦的不止穆沉莲一个人,你也要顾着你自己。”
  秋风习习,冷雨潇潇,伞下的男子转过一张清绝潋滟的脸庞,清冷的看着璺东风送来的少年,独臂揽过,喉中轻哼一声。
  低眸看着怀中的少年苍白的脸庞,贴在脸颊边的朝珠轻轻的拂过沉漪的脸庞,而那少年却丝毫不为这冰凉的朝珠惊醒,面色惨白的继续昏睡着。
  “我早说了这是一个笨徒弟,无可救药。他自己愿意飞蛾扑火,为师的我也自然只能来在他还未烧尽的时候救他回来,我们总归师徒一场,不能白白收了个好徒弟,就让他莫名奇妙的去了。”
  璺东风哧笑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你就任他这样误会么,明明是你赶来救他,却被他误会我才是玉衡,他日后会把我放在何种地位我不知道,但这孩子心中如此善良,怎么会容忍身边的人因他而死。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东风,我们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那还不了解我么?我不愿让他知道我就是玉衡,哪怕有一天我真的死去,我也绝不会让他知道是以为他的缘故。”轻轻的走上马车,樽天行小心翼翼的放下沉漪虚冷虚热的身体,皱着眉头从袖中摸出一颗药丸,塞入了沉漪的口中含着。
  璺东风跟着跳上马车,在微微的晃动之下沉默了好久,才低声开口道:“……天行。你自己早就知道自己绝对逃不了你师父留给你的卦言,那为什么八年前却为什么还要救这两个孩子,如果放任他们两个人就那样死去,你若和我说了就是这两个孩子,我……”
  樽天行倏然笑了起来,令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璺东风灵魂仿佛被深深的震了一下。
  那抹笑容不是从没有看到过,曾经在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时常浮起的假笑,若是同他不熟的人便看不出来,但是后来他们相处的久了,他就了解了如樽天行一般的人,孤傲而冷静,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这样的笑,他多久没有见过了?与以前不一样的是,那双深邃的眼中压抑了不应该属于樽天行的复杂情感,单纯的严厉,单纯的公正,单纯的肃穆……所有的所有,同一个情字容在一起,彼此分不清彼此,他这个别人,自然就更分不出了。
  沉沦的,又岂岂只是一个人?
  “天行,那你此生可为你自己打算过一次!”
  “哼,当然有。我随着自己的性子收了穆沉漪为徒弟,乱了师父交代我不可收徒的规定。我今生第一次任性的随心的做了,很是惬意。”轻轻的把那个笨徒弟好好的安放在马车内,樽天行徐徐的脱下厚重的外衣,仅身着着两件单薄的内衣和中衣,突然脸色一变,左手抓起马车内的一把长剑,便要掀帘出去。
  “站住!你、你这还算为自己打算了!”璺东风激动地在马车内坐了起来,看着多年的友人毫不在乎的洒脱,看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护着穆沉漪,他的泪意就有些忍不住。“樽天行,你比你的徒弟……还要笨!你们一个笨师父教出来的本徒弟,怪不得一个一个都是这样!嗯!——”
  马车猝然停下,外面传来韩情急促的呼喊声,璺东风在车内摔得东倒西歪,樽天行却在马车内护着沉睡的沉漪坐得稳稳,只是眼底的那抹冷肃的杀意,却让对面的璺东风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
  白玉修长的双手在璺东风的肩上拍了拍,樽天行沉默着掀开马车的帘子,冷傲不桀的驻在韩情的身后,狭长的双眸鄙夷的看着挡在马车前的男子,一身长发在狂风暴雨中,肆意的飞舞着,扬起的黑丝仿佛夜的爪牙,破碎而又凛冽。
  对面手握利剑的男子见到他轻轻的咦了一声,却是攥了攥血淋淋的左手,缓缓的抬起了握剑的右手,充血的双目狂暴的看着樽天行一身清冽的白衣,厉声问道:“我不管你是谁,给我滚开,然后把穆沉漪交出来!”
  樽天行斜斜一瞥,不再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子多说些什么,左手横斜出剑,带起一圈水幕涟漪般的水珠,竟不受着天雨的影响而直直的向男子袭去,飘逸的身子也跟在水珠之后而起,一身被风萧瑟吹起的白袍也笔直而去,动作看似甚慢,其中的迅猛此刻却也只有懂得武功的韩情能看得出来。
  男子脸色一变,微微向后踏了一步,原本攻击的驾驶也立即变作防守,硬是和飞快袭来的樽天行短短相接,不过几招之下,男子便惨白着脸扶着因为樽天行的力道而更加血流不止的左手退了回去,冷冷的看着樽天行在雨中萧索的白影,久久不言。
  “我那笨徒弟受你照顾了,我这个师父,来代他还你。”手中长剑在他的轻轻挥动之下发出清灵的龙吟之声,那柄不甚出彩的长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气,在樽天行的手中不住的颤动着,在薄薄的月辉一般的剑光下,竟似乎马上就要冲过去一般。
  而那对面的男子手中精致的长剑,也被什么召唤一般,徐徐的浮起了灼目的光辉,即使在这漆黑的雨夜也能夺去仅剩的光辉,嗡嗡喑哑。
  “樽、天、行!”咬牙切齿的从口中吐出樽天行的名字,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急于脱困从手腕上切下来的一片肉造成的伤口,愤然的抬头盯着守在马车前的面色冷清坚定依旧的人,神情上都是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那把水龙吟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那我倒想问问,南宫璃你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把剑在我樽天行的手中。”拂去剑身上的水珠,樽天行冷嘲着哼笑了一声。“那把敕凤鸣也不是在你的手中吗。”
  “你、你是长生门的人!是玉衡,还是开阳!——”凌厉的高声问道,南宫璃紧紧的盯着樽天行清冷的容颜,眼光在他身后的马车停了停,突然恍然大悟的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整个树林都被这声狂笑而打乱了黑夜的平静,众多飞禽走兽都突然骚动起来。
  黑夜的平静被打破,而樽天行依然披着湿透的衣襟静静的站着,任由前面的男人是何种形态,他都笔直的挺起自己的脊梁,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静,而淡薄。
  “樽天行,你是玉衡。哈哈哈哈!!——竟然是会注定因为穆沉漪而死的长生门的玉衡……哈哈哈哈!樽天行,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我现在有多佩服你!沉莲他也一定会因为这个而欢喜好几天的——不管他到底能不能得到穆沉漪,他的心底都是讨厌你的!”南宫璃哈哈大笑着,也不管手上的伤口是不是还在流血。“你们长生门总是出笨蛋,竟然为了这样的人而想要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倒是真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一个都不顾自己,偏偏做什么全都是为了这个人!”
  “因为,他是穆沉漪。”樽天行静伫了一会儿,再次徐徐的抬起手中的水龙吟,灼灼的透过逐渐淅沥的雨帘看着南宫璃。“选择吧,要么滚……要么死。”
  他的盛名在外,可不仅仅只是运筹帷幄而已。与此齐名的还有他高深莫测的武功,普通的剑客在他的手下,绝不可能轻易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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