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青葱蛋炒饭(麦霸)的《娶个夫君好过年》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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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青葱蛋炒饭(麦霸)的《娶个夫君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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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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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楼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9-03 0
— 本帖被 qbin1125 执行锁定操作(2009-03-03) —
耽美小说,搞笑风格,很无厘头。
谢谢啦!
花生番茄酱

ZxID:11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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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有么?
风之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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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个夫君好过年

01

“媒婆莫跑!”龚老爷一个飞身抓住李媒婆,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你说的是真的?”

李媒婆撇嘴,“当然是真的,老爷怎么说不信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龚老爷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中间就要断气,“没想到我龚家也有今天!终于有人要嫁给我儿子了,哇哈哈哈哈哈哈!”

“姑娘今年十八,人称一朵花。”李媒婆的脸都皱到一块儿去了。

“不要聘礼?”龚老爷再次确定自己没听错。

“不要聘礼!”

“还有陪嫁?”

“还有陪嫁!”

“哇哈哈哈哈哈!”龚家大宅里再次传来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请问爹何故淫笑?”龚自真左手扶墙、右手叉腰,还没摆好姿势就被龚夫人劈头盖脸一顿打,“又去赌!又去赌!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娘啊!”龚自真抱着头,“莫打莫打,再打就傻了。”

“臭小子,你有媳妇了!”龚夫人喜不自胜,一脚把龚自真给踢到三丈外,“还不快谢菩萨保佑!”


明水镇的人们最近真的很疑惑,有明水镇第一家庭之称的臭豆腐龚家,也就是号称铁公鸡一毛不拔、老母鸡金拳刚腿、小鸡仔好赌懒做、被全镇人评为十年度不可嫁女的龚家居然、娶、媳妇、了。

龚老爷当年就放出话来,他家娶媳妇,不给聘礼,还要陪嫁,就龚自真那副德性,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女儿倒贴进龚家嘛,更何况龚夫人凶悍成性又喜欢对人拳打脚踢,这一家子超级狗不理,是怎么娶到黄花闺女的?

望着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所有镇民都要叹气,唉,这是谁家的闺女啊,造孽啊。

隔壁绸缎庄洪家?洪老爷不是没女儿嘛?失散多年的女儿,刚认回来的。哦,难怪这么狠心。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龚老爷和龚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送入洞房。

“娘子,你猜为夫掷出的骰子是大是小,是大就用尺子挑盖头,是小就用竹篾挑盖头,哈哈哈。”龚自真叉腰大笑。

“大!”

“开!”龚自真掀开骰盒一看,“果然是大!娘子好运气。”又有点不甘心了,“再猜,娘子,我们猜三次可好?”

“好!”

“这次是大是小?”

“小!”

“果然是小。”

“再猜!”

“大!”

“果然是大!”龚自真不自觉的把手放进嘴里,“娘子运气真好。娘子我们重新来猜如何?”

“好。”

又猜了好几次,新娘子每猜必中,龚自真脸也绿了,头上也冒汗了,“娘子实在是……”

“好吧,尺子就尺子。”龚自真无精打采的拿起尺子来挑开盖头。

“哎?娘子何故生得如此难看。”龚自真上下打量,虽说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可眼前这位新娇娘也太……粗壮了吧。龚自真想了半天想起这个词来。

“叫我夫君。”新娘子的嗓门也粗粗的,和她的长相一个样。

“什么?”龚自真张大嘴,“娘子莫非在说笑?”

“别人面前随你叫,两个人的时候叫我夫君。”

“娘子的爱好好特别啊。”龚自真不解。

“不要叫我娘子,听着恶心。”新娘子忽然一把抓住龚自真的领口。

“娘子休要动怒,为夫……”龚自真正要继续,鼻子上就挨了一拳,鼻血顿时流下来,“为夫……”又是一拳,“在下……”终于不打了,“娘子……”又是一拳,“夫君……”龚自真差点哭出来。

“这就对了。”新娘子放开龚自真,嫣然一笑,不笑还好,这一笑,合着脸上的胭脂水粉,没把龚自真给看吐了。

“为夫的要睡觉了。”新娘子翻身上床,不再理会龚自真。

“难道不是一起睡吗?”

新娘子翻过身来,“那你过来。”

龚自真忽然有一种贞操不保的感觉,不知为何,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因此咽了口口水,“不过来。”

“过来。”

“不过来。”

“过来。”

“不过来。”

“不过来就不过来。”新娘子翻身自己睡了。


第二天早上,龚老爷和龚夫人喝新媳妇茶时,龚夫人悄悄对龚老爷道,“是不是太丑了?”

“不要聘礼。”龚老爷也悄悄说。

“怎么这么壮。”龚夫人又嘀咕。

“生孩子不费力。”龚老爷悄悄回答。

“比自真高了一个头。”龚夫人又说。

“干活有力气。”龚老爷轻咳一声,凑过去对龚夫人说,“别忘了,还有陪嫁。”

龚夫人遂不再多言。

过了会儿,“自真人呢?”龚夫人左张右望,“是不是又去赌场了!”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盖茶杯都被震得飞起来。

“媳妇去看看。”新娘子粗着嗓门说。

等她一出门,龚夫人也乐得坐回椅子里,“我说老爷,有个媳妇,确实比较省心啊。”


第2章

“买定离手来,开!”

龚自真咬着袖子,拳头握得死紧死紧,大、大、大、大!

“小。”

呜呜,又输了。

“一块臭豆腐才一分钱,你想想一两银子能买多少臭豆腐,你现在一输就是十贯钱……”

“十贯钱能买多少臭豆腐呢?外甥你用手指头加上脚趾头都算不过来嘛。”龚自真不等舅舅唐老押把话说完,自己先抢着说完了。“那请问舅舅何故又来此间赌坊呢?”龚自真反问唐老押。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你舅舅我从不大赌!”

“是啊,舅舅你从不大赌,你就是一天到晚在赌场里小赌,一年三百六十六天啊舅舅。”

“你们罗唆什么,不下注就滚。”庄家不耐烦了。

“下!”甥舅俩异口同声的说。

“如何是三百六十六天呢?”边下注唐老押边觉得奇怪。

“加上闰年啦舅舅,这还是保守估计。”龚自真也下注了。甥舅俩又都输了,正要离开这张赌桌到别处碰运气。

“婆婆叫你回去。”龚自真忽然被拉了个趔趄,一转头,妈呀!昨晚在灯光下看是难看,今天在阳光下看是——更难看。

“娘子莫要拉拉扯扯,为夫这就回去了,你先走一步。唉?”龚自真往右跨一步,跨不动,被拉住的身子稳如盘石。

“好难看的女人。”“嘻嘻,这就是龚家的新媳妇吗?”“看她那个水桶腰。”“嘿嘿。”

“看什么看!”新娘子恶声恶气的对着周围一瞪,“狗不嫌家贫,夫不嫌妻丑,没听说过啊?”

“哎呀呀,娘子,娘子放手,你捏痛为夫的手了。为夫今天还没翻身——哎呀呀。”龚自真被拖着往门口拉走,唐老押看的目瞪口呆,好厉害的外甥媳妇。

“舅舅,舅舅你帮我。”龚自真向老舅求救。

“帮不得。”唐老押见新娘子开始瞪他,忙冲着龚自真摆手。

“一家孬种。”庄家在桌子后面也看不过去了,冷笑一声。

此言一出,整个赌场的气压忽然低了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又如天全黑之前的黄昏,新娘子拉着龚自真的那只大手停了停,又停了停。有什么东西正要爆发。

果然,新娘子转过头来冲着庄家,“你说谁孬种?”

庄家一呆,过了会儿,“说的便是你家男人,怎样?”

“再说一遍。”新娘子挑眉。

“孬种。”庄家也不含糊。

“啪!”新娘子刚才还在门口,转眼就坐到赌桌前,手往桌上一拍,“赌了!”


庄家的汗在地上淌成了小水洼,场子里的人都疯掉了,所有人都看着龚家新媳妇的手,就等她买定!

“二十五把,每把必赢?”赌坊老板欧阳春霍的站了起来,“让我来会会她!”

急匆匆从里屋走出来,只见骰子桌前已围得水泄不通,一个又粗又壮的女人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两手拿着茶杯,正在喝茶,唐老押在一边给她扇风,龚自真端了个蜜饯盘子孝敬她,过了会儿女人的大脚还翘到桌子上去了,一旁的龚自真忙给她拉衣服,“啊啊,春光不可外泄啊,娘子。”

女人忙坐端正了,“再来!”

“我来!”欧阳春沉声走到桌前。

正所谓高手见面分外眼红,当欧阳春的手一碰到骰盒的时候,龚家新娘子的眼里就爆出了兴奋的精光。

“五岳渊持、不动泰山。”新娘子大赞,“这应该就是失传已久的静心诀了。”

“行家好眼力。”欧阳春也大赞对方,“再看这个。”欧阳春的手忽然像灵蛇般动了起来,左三圈右三圈上三圈下三圈,从左手甩到右手,又从右手甩到左手。

新娘子一个噤声的手势,旁边的赌徒们都不敢再出声,满场只有骰盒甩动的声音和骰子骨碌碌的滚动声。

“大!”新娘子又买定。这次旁边的赌徒不敢贸然跟进,都盯着欧阳春的手,欧阳春脸色一变,也没开盒,只喝了声,“再来!”


欧阳春的汗也在地上淌成了一个小水洼。

“不玩了,没意思。”新娘子站了起来。

“等等!”欧阳春切齿,“我们来推牌九。”

“我说了不玩了。”

“等等!”欧阳春切齿又切齿,“我欧阳春不能输在无名之辈手下,留下名字。”

“林遥。”新娘子极其潇洒的往门口走去,龚自真和唐老押在后面抱着一堆赢来的铜钱银子,“娘子你不是姓洪的吗?如何又姓林?”龚自真小心翼翼的问。

“自小过继到林家,怎么,你有意见?”新娘子林遥横瞥龚自真一眼。

“没意见。”龚自真忙道,“然则,你既已嫁我为妻,不是应该姓龚了吗?”

林遥见一旁无人,正色道,“你怎如此健忘,既已叫我夫君,自是你跟我姓林才对。”

“啊!”龚自真又把手伸进嘴里,“这便如何是好,日后我们的子孙,又该姓林还是姓龚?”

林遥闻言一脚踩在裙边上,差点没摔个跟头,黑着脸,“此事容后再议。”

03

“夫君。”龚自真在左边叫,林遥就躲到右边。

“夫君。”龚自真在右边叫,林遥就躲到左边。

“别再过来了!”林遥怒喝。

“夫君——”龚自真石化。

“你好臭。”林遥捏着鼻子。

“啊?”龚自真低下头闻闻自己,“才刚去了家里的臭豆腐作坊,夫君等为夫一下。”

洗完澡出来,龚自真兀自坐在桌边深情款款的望着林遥,林遥被他望得直起鸡皮疙瘩。

“你,你还有何事?”林遥瞪他。

“夫君,你今天那手好帅啊,不知可否教教为夫?”

林遥冷笑,“你真的想学?”

“想,当然想啦,”龚自真跳起来,“为夫我毕生的心愿就是逢赌必赢。”

“天底下哪有逢赌必赢之人,”林遥摇头,“赌技有高低,造化也有高低,别犯傻了。”

“然则总有那高手一说,比如夫君你就可以独步明水镇。”龚自真眼睛里闪现出崇拜的火花。

“这听风辨骰之术要从小磨练,教你你也学不了。”林遥上下看看龚自真。

“一点都不行吗?”龚自真泫然欲泣。

“你转过身去。”林遥道。龚自真非常听话的转过了身。

“这是几下?”林遥双臂伸展开来,在龚自真耳边各自打了一个响指。

“两下。”

“错。”林遥道,“是三下,左重右重左轻。”

龚自真惊讶,“夫君再打个给我听。”

“几下?”

“似乎是三下。”龚自真忙道。

“错,是四下,左重左轻右重左轻。”

“啊?”

“你先前听到左边一下重声,接着听到右边一下重声,自然就忽略了最后左边那下轻声。等第二次时,你听到左边一下重声,自然期待右边一下重声,结果又忽略了左边那第一记轻声。这一来是你耳力不佳,听不到轻微的擦声,二来也是你心不静而神不凝,为上一次的声响所影响,不能辨出真相。”

林遥接着道,“骰子动起来有八角六面,每一面只有一点之差,两粒骰子十六角十二面,又有互相碰撞推挤之数,其中轻重缓急之声变化何止百端,你连几个响指都听不清楚,如何能学这听风辨骰之术?”

龚自真瞠目结舌,“夫君——,真乃神人。”


龚自真最近非常的忧郁,无精打采,人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梦想近在眼前,却又根本无法实现,龚自真觉得自己就像个抱着聚宝盆的穷人,一个字——苦。

“怎么最近没在赌场见你?”唐老押戳戳自己外甥,“莫非你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龚自真翻白眼。

“无缘无故性情大变,非奸即盗,再不就是病入膏肓。我看你媳妇那么凶悍又是新婚,谅你也不敢有奸情,盗要有本事,你又没本事。想来必是快死了。”

“唉,甭提了。”龚自真叹气,“你知道我家娘子那天在赌场那般出神入化,回家后我便要她教我一二,谁知她说我年岁已老,资质太差,根本学不了这让人羡煞的赌术。因此我最近实在是……”

唐老押刚吃完饭,一边剔牙一边漫不经心的道,“这有何难,你学不了,让你媳妇教你儿子不就行了,想开点。”

哎?“是啊!”龚自真把埋下的头又抬起来,“一语惊醒梦中人!想我龚自真自小立志要赌遍明水无敌手,谁知直至今日连条旺财街都杀不出去,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各方赌神赌鬼?不过还好我有儿子,儿子还有儿子,子子孙孙是无穷尽的,哈哈哈哈哈。”

“外甥!喂,外甥,你去哪儿啊跑那么快。”唐老押还待再聊,转眼龚自真已经溜不见了,留下一串尾音,“——造子去也——”


“阿——青嫂!”阿青嫂吓了一跳,抬头只见龚自真左手扶墙、右手叉腰站在自己面前。

“少爷你干吗?”阿青嫂脸色一变,“我警告你哦,别骚扰我。”

“嗯——?”龚自真差点顺着墙跌坐到地上,“我、我有这么落魄吗?”

阿青嫂望天,“以前就没有,可自从少奶奶进门,谁知道你会不会饥不择食。”

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龚自真清清嗓子,“原来——阿青嫂你也认为少爷我——是一朵那什么插在那什么上——啊。”

“鲜花呢你就不像,不过,”可能觉得说少奶奶是牛粪不妥,阿青嫂摇摇头,“算了,少爷你让开,我要去磨豆腐。”

“咳咳,阿青嫂,我有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要问你。”龚自真忽然变得神神秘秘的。

“什么问题啊?”阿青嫂不耐烦了。

“你们女人——”龚自真想了想措辞,“也就是说,你们不那么漂亮的女人——”

阿青嫂用杀死你的眼神射向龚自真。

“啊,不要这么仇视我,我是真的有问题要请教,”龚自真接着清喉咙,“话说,你们不那么漂亮的女人,面对我这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神似卫玠的绝世美男子,会不会有自卑感、沉重感而导致不敢正视我、不敢追随我,即使暗恋我,也不敢明说,明明喜欢我却说讨厌我,甚至嫁给了我都由于心理罪恶感太严重而无法面对自己、无法履行做妻子的义务的——情况呢?”

两人间顿时一片安静,半刻后,“哎?阿青嫂,你吐了哎。”

“呕、呕、呕。”阿青嫂扶着墙狂吐不止。

“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龚自真道,“可要去看看郎中?”

“不用,”阿青嫂摇头,“少爷你离我远点就好,我要去磨豆腐了。”

“然则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龚自真在阿青嫂身后大叫。

阿青嫂头都不回,“你说有就有咯,反正也死不了人。”


“娘子——”龚自真扫了林遥一眼,其实看多了,林遥也不是那么难看的嘛,就是线条粗了点、脂粉浓了点、鼻孔大了点、下巴方了点——而已。

龚自真晃晃脑袋,警告自己,莫要多想。

一只大拳头忽然出现在眼前,“你叫我什么?”

龚自真啧舌,“为夫的错了,夫君。”再加拳头快了点,脾气爆了点——而已。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龚自真咬牙,决定今晚作个了断,“夫君可曾发现——我们夫妻结婚半月,尚未圆房的事实?”

“你不是嫌我生得难看吗?”林遥打发性的说,打了个哈欠。

“然则,一日为妻终生为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龚自真低头,“哎?夫君,你莫要走啊,听为夫的说完,”急急的跟着林遥跑到床边,“你看为夫的给你带来什么了?”

嗖的从袖子里拿出个皮制面具来,是个做工十分精细的美人面具,“为夫的知道夫君你是太自卑了,这也是为夫的新婚之夜口不择言给夫君造成的——阴影,为了弥补这种缺憾,夫君不妨戴上这个,把自己想象成——美女,今后就不会那么——羞涩了。”

林遥愕然,“为什么要把自己想象成——美女?”

“因为你夫君我太过——出众,夫君你怕自己配不上我,所以需要借助一下——外力。”龚自真把左手往床沿上一扶,右手往腰里一叉,风度翩翩的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啊!夫君你为何如阿青嫂一般呕吐起来。”龚自真自言自语,“莫非吃了一样的午饭?”

“我睡了。”林遥不再理他,合衣倒下拉过被子。

难道要我主动?龚自真有点别扭的想,虽说吹了灯都一样,然则——

无奈,龚自真走过去吹灭灯盏,七手八脚的上了床,林遥背对他朝墙而睡。龚自真叹气,伸出一只左臂搭在林遥肩上,林遥身体一僵,反手打掉了龚自真的左臂。龚自真又叹气,把右臂伸过去,又被林遥打掉。

无法,只得伸手到林遥的后脖子去脱林遥的中衣,手才刚碰到林遥的脖子,林遥就跳起来,冲着龚自真怒吼,“再动一下,就剁了你的手!”

“夫君何必如此害臊呢,”龚自真吓得一抖,“为夫的、为夫的只是——”

“我说到做到。”林遥阴森森的呲牙。

“为夫的不再勉强你就是。”龚自真往被子里一缩,欲哭无泪,面对帅哥自卑而已嘛,何必这么过分,呜呜。难道我想的吗,呜呜,说出去都没人信,丑媳妇对俊相公还要拿腔作势的,呜呜呜。

04

“贞女也疯狂?会不会太猛?”龚自真听药店老板说得天花乱坠,“我新婚而已嘛,助兴的就可以。”

“那就红袖添香散好了。”药店老板又拿出一包。

“这名字听起来文雅古朴,好,就要它了。”唉,为了早日看到儿子代替自己实现梦想,龚自真好佩服自己的牺牲精神。

等龚自真走出药店,店里的学徒探出头来,“老板,你卖给他的不是那个又称长夜不眠粉的东西吗?好烈性的。”

老板笑嘻嘻,“那个最贵所以就卖那个咯,反正烈不烈的,又不会找我们来秋后算帐。”


“夫君——”龚自真试探着叫了一声,林遥已经把茶壶里掺了红袖添香散的茶水给喝的差不多了。

怎么没反应?龚自真琢磨,不会是店家骗人的吧?

林遥站起来了,和往常一样,合衣倒到床上就睡。龚自真暗叹晦气,只得也无精打采的吹了灯躺下。

过了半晌,龚自真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又一声痛楚的呻吟,龚自真忙爬起来掌灯一看,只见林遥面色泛红、在床上翻来滚去、好不吓人。

“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林遥气得作势就要打龚自真一巴掌,可手上此刻轻飘飘的全不着力。

“只是一点助兴之药,娘子怎会痛成这样?”龚自真有点慌了,也忘了要叫林遥夫君,遂娘子娘子的叫起来。原来他自小痴迷赌戏,从未经历过云雨之事,亦未见识过情发之状,如今见林遥神情古怪、面容扭曲,说不出的怪异可怖,心下大骇。

“我非杀了你不可。”林遥这下明白了,但随即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呻吟,“啊~~~~~”

龚自真手足无措的站在床边,然而那声低低的呻吟听在耳朵里不知为何却让他脸上一红。

“滚出去!”林遥指着房门口。

龚自真也懵了,“娘子你且忍忍,我去唤郎中来。”拔腿向房门奔去。

“回来!不许叫郎中!”林遥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得大叫,人也从床上跳了起来。

龚自真却不听话,只道,“娘子莫硬撑,须得看看郎中。”

“砰!”的一声,原来是林遥从后面扳倒了龚自真,“我说不许去!听到没有。”林遥急怒,随即又发出一声呻吟。

龚自真被仰面压倒在地上,哎哟一声,只觉得一个滚烫滚烫的身子贴上来,定睛待要看林遥如何了,眼前突然出现一堆放大了的脂粉,原来是林遥的脸凑了过来。

“娘——唔,唔唔——”龚自真才一张口,就被另一张嘴唇给堵住了,林遥忽然一上一下的啃咬起他的嘴唇来,好热好软的嘴唇,覆在龚自真的唇上,酥酥麻麻的,带着充分的润泽。过了会儿一个灵活的火舌探进来舔噬龚自真的上颚,撩过他的舌头,退出去,又伸进来,吸了吸龚自真的舌头,又退出去,然后伸进来,那进进出出的动作配合吮吸亲吻的声音,在静夜里听得人热血沸腾,龚自真哪曾尝过这个,顿时瘫软在地上。

林遥看起来已经忘情,呻吟着辗转扭动,“唔,唔,娘子,”龚自真趁林遥的嘴唇暂时移开呼吸的当口,不自觉的发出呓语,“娘子。”

听到龚自真的声音,林遥似是有点惊醒了,猛抬头,额上顿时渗出密密的冷汗,龚自真此时却已有些情生意动,见林遥脸上冷汗直往下淌,遂用袖子帮忙擦拭,一擦将脂粉给擦污了,龚自真就忍不住细细抹拭,这一抹却抹出点底色来,龚自真一呆,顿觉林遥不施脂粉的样子比画成一堆颜料时要好看的多,虽然五官称不上精致,但眉目居然也疏朗有致、看得出还颇为端正,微黑的皮肤衬着这张有点英气的脸,倒也相得益彰,只是棱角太过鲜明了些。龚自真看的有点发愣,娘子的妆容真是画的糟糕啊。

林遥见他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心下一惊,一把抓住龚自真的手,想着是要推开,怎奈五指相交,那手又不听使唤起来,“嗯~~~~”林遥面现痛苦之色,赤红的春潮已经泛到眼睛里,一漾一漾的似要将人吞没一般。

似乎是感到自己快到了忍耐的极限,林遥伸出手臂啪的打碎了一旁的灯盏,然后猛吸一口气,将龚自真从地上拎起来扔到床上。

龚自真就觉得娘子好大的力气,背上被扔的隐隐作痛,还未舒缓过来,林遥又扑过来嗤的撕开龚自真的衣裳,龚自真在黑暗中顿时面红耳赤,林遥那略显粗硬的手指拂过龚自真胸前的突起,引得他一阵微颤。

但下一刻龚自真没想到,林遥竟把自己的双手给绑到床头柱上,龚自真不安的企图挣开,可林遥的力气比他大,牢牢压住了龚自真的挣扎,接着龚自真惊呼一声,林遥把他的眼睛也给蒙上了,接着是双腿被固定在两边。

由于看不见东西,身体又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大字型状态,龚自真心里忐忑不已,“娘子,娘子你放开为夫。”没有回答,龚自真又试了一次,“夫君,夫君快放开我。”

下身突然一凉,龚自真意识到裤子被褪下来了,好痒,是林遥的发丝,从龚自真大腿内侧拂过,紧接着龚自真整个人都绷起来,“啊!!!”两腿间的肉棒突然被包围在湿热温暖之中。

肉棒被上下套动,伴随着吮吸,随着吮吸声越来越大,龚自真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强烈,“啊~~~~~,娘子,夫君,哈~~~~~~”不多会儿,龚自真就射了出来,林遥拨拨他的肉棒,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转而将嘴唇吻上了龚自真的身体,沿着小腹一路舔咬到胸口,在突起处拉扯轻咬,惹得龚自真又是惊喘连连,下身的欲望也在这种逗弄下再次缓缓抬头。

林遥似是哭泣般用那低低的嗓音挣扎着说了句,“我非杀了你不可。”接着龚自真感到林遥似乎跨坐到自己腿上来了。然后肉棒的前端顶到了一处炙热的所在,龚自真心中一荡,“嗯~~~~~”身体自己兴奋的扭动起来。

“噗!”前端插进了一个紧窒的洞口。

“啊!”龚自真摇晃着脑袋,呼吸起伏,下身的骚动和被束缚的无奈让他叫出声来,“让我动,娘子,快放开我。”

“不——嗯啊!”林遥单手撑到龚自真身上,整个身体依然与龚自真保持距离,只有下身热烫的部分紧紧相连。

真该死!龚自真扭动的更厉害了。

“噗哧——”龚自真感到整根肉棒都被热烫到令人发狂的紧窒给箍住了,“啊!”龚自真大叫出声。

林遥撑在他身上的手掐住了他的皮肉,痛痛的,但此刻却只是给这强烈的刺激增添额外的韵味而已。

林遥似是要塌坐下来,但又伸直了腰杆,接着迫不及待的摆动腰肢,含住龚自真火热的肉棒开始吞吐。

“唔——,嗯,热,好热,好紧,啊——”龚自真仰起了脖子,所有快感都集中到小腹下面,被绑住的四肢不断挣动,“娘子,嗯啊!你动得好厉害!”龚自真舔着自己的嘴唇,开始不甘心的挣扎,腰部却不自觉的往上冲顶,配合林遥的动作,“嗯,好棒,娘子,还要,往下,深一点,嗯啊,慢些慢些,你要夹断我了!好舒服,呼!”

“闭嘴,”林遥有些恼羞的掐住龚自真,但随即叫的比龚自真还厉害,“嗯,用力,再用力!顶上来,嗯,快,快一点,嗯啊!”林遥在龚自真身上动得越来越厉害,前后左右的摆动,让肉棒从各个角度冲顶挖掘,黑暗里肉体的撞击声、滋润的进出声、两人时高时低的吟叫声不绝于耳。林遥有时还用手去辅助,握着龚自真肉棒的掌心也是火烫湿润一片。

龚自真觉得自己快死了,灭顶的快感一阵阵袭来,那个素未谋面的小洞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吸走似的,肉壁紧紧缠住他的分身,进出间翻滚蠕动,仿佛一张贪吃的小嘴,巴住他的要害碾磨,有时还引发阵阵绞动。害得他差点泄出来,颠颤激狂之感真是不可名状。

龚自真急切的想看看他的娘子,想摸她亲她,可他又根本不能动!

“哦,哦,娘子快给我,给我。”龚自真急得不断歪扭。

“呜哇——”林遥似是受不了他磨人的乱耸乱动,终于俯下身来,单手抵在龚自真胸前,喘息着去吻他,龚自真不满林遥敷衍了事的唇触,这回轮到龚自真饥渴万分的把舌头伸进林遥嘴里,真想翻身把上面那人压倒身子底下狠狠蹂躏啊,无处可泄的欲念集中在舌尖,让龚自真在林遥嘴里搅了个天昏地暗。

“唔唔——痛!”林遥别过头去,惊骇的发现嘴里咸咸的流血了,龚自真竟然用利齿咬破了林遥的舌头。疼痛感通过敏感的身躯传到下身,引发一阵紧紧的收缩,龚自真叫起来,“啊,啊,娘子!”

热浊的精华射了出来,一股又一股,烫上林遥的内壁,内壁反射性的抽搐起来,绞得龚自真再也顾不得什么,狂呼乱叫起来,“娘子你那里好棒,啊啊!夹死为夫的了!”边说还边扭耸着腰身,肉棒钻着那淫荡高热的去处,恨不得溺死在里面才好。

龚自真感受到林遥也是周身不住颤动,接着像瘫痪了似的滚到一旁。

虽已射了两次,龚自真歇了会儿又骚动起来,累积了二十多年的欲望一夜爆发,煞是惊人,加之林遥引导有方,龚自真只觉得人们常说的温柔乡直是要惑死人也,早知如此妙不可言,洞房那天就该圆房了,算起来这半个月多的时间过去,若得每天颠鸾倒凤,两人你侬我爱,已不知到何等水乳交融的境地,便是自己蠢,执着于皮相而未曾识得真金哩。

想着想着身子愈发淫乱起来,但听滚落在一旁的林遥有气无力的哼哼着,龚自真转转头,忽然感觉到有一片光滑鲜嫩的皮肤就在自己嘴边,心中一喜,这娘子长得虽不美貌,只是这身子无一处不好,龚自真冲昏了头脑,也未想想他可曾看全了这个身子。

一低头忘情的舔吮嘴边方寸间的肌肤,林遥待要挪动地方,谁知体内药力还很强劲,被龚自真近乎迷乱的一番啃噬,那地方就跟着了火一样,“唔嗯,”林遥不由自主的凑过来回吻龚自真。

忽然,林遥一口咬住了龚自真的喉结,“唔?”龚自真有点难受的呻吟,然后感到林遥咬的甚重,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好不容易等林遥放开,只听黑暗里传来恨恨的一声,“王八蛋,你也吃药了不成。”

这句王八蛋听在激情澎湃的龚自真耳里,简直跟撒娇邀宠没有区别,那句吃药了不成更是令他魂色授予,身子都扭动起来,边扭边乱应道,“为夫的未曾吃药,必是娘子比那药更猛。”

“你!”林遥大怒,可身子又止不住的为这句床第间的淫语而发烫发软。

龚自真见林遥不应,胆子更大了些,他思忖着这女人既已和自己行房,便是自己的人了,孟浪轻浮之状遂被勾兑出来,“娘子快快上来,你下面那小嘴甚好,为夫的还要进去颠倒。”

林遥脑子里轰的一下,啪的扇了龚自真一个耳光,泪水夺眶而出,“你,你,”嘶吼着,“你这个淫荡的男人!”

05

林遥一边吼着一边却又飞快地跨到龚自真身上,一个挫身将龚自真火热的肉棒纳进自己体内,“嗯啊,该死。”

鼻子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哼唧声,整个身子也已是酸软难当,龚自真能感到林遥紧贴在他胯部的大腿嫩肉细微的轻颤着,宣告着主人的无力和精疲力竭,可体内灼烧的温度却居高不下,龚自真一进入那个暖热的甬道,两人就都不自自主的疯狂扭动起来。

完全适应了黑暗,隔着薄薄的布料,龚自真依稀能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影子在自己上方,发丝甩出撩人心弦的弧度,被欲望过度驱使,使林遥发出类似低泣的声音,听得龚自真激动不已,但也着实令他心焦,恨不能马上抱住那个影子才好。

再次被射在里面,林遥尖叫一声,然后重重的摔到一边。

“娘子?”龚自真转头,旁边没了声音,挨蹭着想挪过去又蹭不动。沉重的睡意不多久夺去了龚自真的意志。


小小鸟儿,中午起床。

龚自真缓缓醒来时,被强烈的阳光刺到了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穿戴整齐的躺在床上,龚自真呆呆的回味起昨晚的事情来。

林遥从门外走进来,“婆婆叫你去吃午饭。”

龚自真用眼光追随着林遥,林遥看起来就跟以前一模一样嘛,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龚自真看着床顶,差点要以为自己是发了个春梦,但手腕和脚腕上传来麻木的疼痛,龚自真低头一看,哇,腕子上都肿起了一圈。

“娘子,”看到林遥寒光暴现的眼神,龚自真忙改口,“夫君没有什么要和为夫说的吗?”

林遥脸部抽搐了一下,“婆婆叫你吃饭,你去不去?”

“呜呜,夫君,”龚自真掩面欲泣。


饭桌上的气氛为什么那么诡异呢?龚自真发现上至爹娘,下至扫地的小丫头都对自己和林遥露出了十分难以理解的笑容。

“老爷,我想我们再过个大半年就该抱孙子了,哦?”龚夫人笑嘻嘻的对着龚老爷。

“哎呀娘,您今天看起来真是,”龚自真想了想,“春光焕发。”

“臭小子,你老娘我这么老了还春什么春,”一巴掌打在龚自真头上。

“莫打莫打,您儿子我本来可以中举人的,给您一打就打掉一本书的学问。”

往常听了这话,龚夫人的绣花鞋就要飞上桌子了,奇怪的是,今天龚夫人的心情格外好,也不理会龚自真,自顾自的往林遥碗里夹菜,夹的都起了一小山包了,还在往里夹。

“娘啊菜都要掉出来了。”龚自真赶紧往自己碗里扒拉,被龚夫人拿筷子戳手,“臭小子你又不用保胎,吃那么多干什么,放下!”

“保——胎?”龚自真大惊,对着林遥,“不会吧娘子,才一晚上你就有啦,何其神速?”

林遥闻言,脸腾的就红了。

“一晚上?”龚夫人一愣,然后咳了咳,“咳,现在没有以后会有的嘛,所以才要打好底子,你懂什么臭小子。”

“然则吃那么多会不会把娘子给撑到啊娘。”龚自真一本正经的道,“古法都说食到七分饱。”

“哎,娘子,你的脸怎么都伸进碗里去了。”龚自真瞥见林遥拿筷子的手抖抖抖,眼睛死盯着碗里的白饭,恨不得把自己给塞进碗里似的。

“婆婆我饱了。”林遥起身就走。

“娘子!”龚自真起身欲追,被龚夫人一把拽住,“你媳妇害臊,别再去臊她了。”

“害臊?”龚自真不解。

午饭后龚夫人把龚自真叫到里屋,拿出一串珠子,“这是你外婆留给我的天珠玉润,生津养颜、活血推宫,最管用了,你拿去给你媳妇。”

“娘您今天好生怪异。”龚自真接过这串绿莹莹、发着幽光的珠子。

“臭小子,”龚夫人压低声音,“你和你媳妇,昨晚叫了大半夜,我们都听到了。”

“你——们?”龚自真差点摔倒,“你们是——?”

“简单的说就是整个宅子都被你们给吵醒了。”龚夫人喜滋滋。

“啊!有这么大声吗?”龚自真居然也害臊起来。

“就是这么大声,下次别太嚣张了,”补一句,“哎,不过呢也无所谓,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媳妇精神好才能快点有喜,如此说来,好象又不该说你们了。哎?臭小子,人呢?”


“你跟着我干什么?”林遥冷冷道。

“今天天气很好啊娘子。”龚自真答的牛头不对马嘴。

拿出一张纸来,林遥照着单子一一向店家道,“这些还有这些蜜饯、那种干果我也拿一篮子。”

“我来帮娘子拿。”龚自真又很殷勤的当起小厮来。

林遥停住脚步,“我上街是给你们家买东西,你再烦我我就不客气了。”

“我家不就是你家?”龚自真挨过来,低声道,“我想问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啊夫君,昨晚我看你好象……”

“好象什么?”林遥怒瞪龚自真。

“我还以为……”龚自真支吾道,“可是好象……然而其实……于是我就……夫君你懂了没有啊?”

林遥气结,拔腿就走。

龚自真紧追几步,却被一个路人给撞到,顿了顿,“哎?”龚自真一摸腰包,“小偷!小偷啊!”忙飞奔过去。

小偷跑得飞快,龚自真追了几条街,两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在一个巷子里,隔着几十步远喘气。

“我天,袋子里两贯钱,你居然追我五条街,大哥你有病啊?”小偷还有理了。

“你,你,”龚自真指着他喘气,“钱是用来赌的不是用来偷的,你才有病。”

“那你再追追看。”小偷先恢复了体力,起脚就跑,龚自真是跑不动了,挨着墙,“有种别跑,你别跑。”

“唰!”巷子里忽然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一来,似乎把太阳都给遮蔽了似的,一把黑沉沉的大刀横在小偷面前,小偷差点一头撞到刀上去。

来者沉声道,“你,跟我回衙门。”

小偷大惊。

“哎呀,是不是捕快大人来了,”龚自真大喜,“大人快抓住他,他偷了我两贯钱,还有一串珠子。”

等龚自真拿回自己的东西,只见那身材高大、穿著一袭黑衣的捕快皱眉,“我看这珠子值不少钱,以后贵重财物自己要留心。”

“啊,捕快大哥你真是古道侠肠、热心公益,”龚自真忙道,“大哥不是本地衙门的吧,我没在明水镇见过大哥。”

“我从京城来。”

“到此有何贵干?”龚自真好奇极了,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天子脚下,怎么会跑到明水镇来呢。

“抓人。”

“哎?何人要劳烦你千里追捕啊,大哥。”

那捕快见龚自真如此罗唆,挑了挑眉,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来公干也是光明正大,有什么好隐瞒,遂道,“抓那叱咤一时的赤水赌王寒楼子。”

“赤水赌王,哦哦哦,我听说过,”龚自真兴奋的上窜下跳,“三年前他不是和四方赌王轮盘赌来着,天下闻名啊,他犯了何事?他真的来明水镇了吗?我能不能要他给我题个字?”

“哎?捕快大哥你站稳了别趴下。”

那捕快强忍想要倒塌的冲动,黑着脸顺便问了句,“你可知明水镇有哪些赌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那赌王定会忍不住手痒去赌坊。”

“算你找对人了。”龚自真哈哈大笑,“我这就领大哥去。对了,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邢天。”

“哦,邢大哥。”


陪邢天回到县衙后,龚自真才赶回家,笑逐颜开,原来那邢天好生大方,为了感谢龚自真带路,今天的赌资都是他出的。

“夫君,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人。”龚自真颠颠的道。

林遥不理他,拎起小暖炉往外走。

“我遇到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大捕快,叫邢天。”

“当啷!”小暖炉从林遥手里摔下来砸到地上。

“哇,夫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龚自真忙过去问,“砸到脚没有?”

“没,没有。”

“哎?夫君你的脸色好苍白,好象一张白纸。不是病了吧?”

林遥低低唔了一声,“好象,是病了,”死死抓着龚自真的手,掐得龚自真好痛,“你跟婆婆说一下,我有点不舒服,最近没法出门了。”

“那要不要叫郎中?”

林遥摆手。


熄灯后龚自真从后面围上来,手臂又伸着搭到林遥身上,这次林遥没有打他的手,龚自真心道新娘子行房过后果然开朗许多。就又动来动去的,上半身也抬起来,黑暗里林遥的侧面看上去还挺好看,龚自真想到昨晚的极乐,不禁口干舌燥,手也从林遥的衣服下摆里摸进去,触手一片光滑,龚自真下腹顿时窜起一股火苗来,“夫君,唔,”低头吻着林遥的侧颈,下身的火热也抵到了林遥腰里。

“你干什么。”林遥惊觉龚自真跟条鼻涕虫似的腻到自己身上来了。

“唔?”龚自真停住,老实巴交的,“行房。”

“我累了。”林遥今天懒得跟他磨蹭,扒开龚自真的手,“我在生病,你别过来。”

“哦。”龚自真只好罢手,灰溜溜的躺回去,长吁短叹。

06

“咦——?丁老板。”

成安赌坊的丁老板拖家带口、愁容满面的坐在马车上,从龚自真身边经过。

“丁老板这是要去哪里?”龚自真觉得好生奇怪。

头都没回,丁老板啜泣,“避避风头。”

“啊——,叶老板。”不一会儿迎财赌坊的叶老板也乘着马车从龚自真身边经过,“叶老板这是要去哪里?”

叶老板也啜泣,“避避风头。”

“哎?欧阳老板。”叶老板才过去,明水赌坊的欧阳老板也乘着马车来了。

“欧阳老板莫非也是要——避避风头?”

“你小子怎么知道。”欧阳春的神色有些慌张,一副不欲人知的样子。

“欧阳老板,到底什么风把你们这些赌坊街的老板都给吹跑了?这让我等如何是好啊?”

“吹——跑?”欧阳春瞪起眼睛,“我好歹也是明水镇最大的、开业十年、无往不利、坑蒙拐骗从不上身的与本镇同名、与本地同在的明水赌坊的老板,怎么能说被吹跑?”

龚自真一呆,“哎呀,在下失言。”

“起码得说吓走!”张牙舞爪的说完这句,欧阳春一溜烟似的跑没影了。

龚自真好生疑惑,抬脚踏进他从小常来的那条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的赌坊街,然后,就看到——

街边各个大小赌坊的旗帜还在飘扬,可赌坊的门板无一例外的都关了起来,长长的一条街竟没有一家开业的。

“哎?”龚自真左张右望,“不会吧,真的都关了。”把手放进嘴里,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

走了没两步,龚自真又感到有什么不对头,这明水镇的赌坊街上,放眼望去,怎么到处都是陌生人呢?以往是有外地客来明水镇开赌没错,可总不能一条街到处是吧。一条街到处是也就罢了,总不能都不动吧。

龚自真瞪大眼睛,只见残照如血,寒风阵阵卷过,一片萧煞凝重的气氛。从街头到街尾,泥塑木雕般、零零散散的站着一群群奇怪的陌生人。

远处几个黑衣少年,个个手抱长剑,目露凶光,为首的是个黑衣中年人,胸口绣着一只苍鹰,正扎着马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近处几个道士,都穿著青色道袍,峨冠博带,道骨仙风。

再往旁边还有一群蓬头垢面、满脸横肉、强盗似的大汉,都靠在墙边。

另外能看到穿著各色衣服、形貌各异的独行客,奇怪的是他们也不动,全都诡异的站在那儿。

“玩、游、戏?”龚自真暗暗嘀咕,被这严肃异常的气氛给吓得不敢高声。

正在此时,只听半空一声响亮的高喝,“桌子来了!”好象佛门狮子吼一般,震得龚自真晕头转向。

“哐啷!”一声巨响,一张四平八稳的白木桌从天而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桌子着地的一刹那,只见那黑衣中年人、一个道士、一个强盗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到桌旁。

说“坐”不准确,因为没有椅子,但他们全都摆出了“坐”的姿势,那强盗还翘起了二郎腿,只有一条腿稳稳的支撑自身。

桌上神奇的出现了一副翡翠麻将,只听道士说了句,“三缺一。”

这句听似平平淡淡、毫不出奇的三缺一,却把那些独行客都震得倒退三步,脸上全都显露出那种极度的渴望与极度的害怕相混合的神情。

“我、我来!”一个油光满面的商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桌旁。

只见桌上的翡翠麻将在道士手中如同游鱼般甩动起来,转眼已经摆好。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商人就吐出一口鲜血,被人抬了下去。

“三缺一。”强盗又说话了。

众独行客又倒退三步,半晌终于有一个女人喊出,“我来!”

可女人吐血吐的比商人还快。

“三缺一。”黑衣人再度说出这句看起来令众人又爱又怕的话。

“哇,这是——”龚自真看的眼睛发直,脖子伸的老长,眼角余光只见墙角边一个人影。

“舅舅!”龚自真颠颠的跑过去,“舅舅你也在这里!你有没有看到赌坊都关了,街上好生萧条,还有这些人——”

唐老押低声对龚自真道,“赌坊当然都关啦,四方赌王来了三个,想不避风头都不行,不然到时候赌场血本无归。哎呀,臭小子你别拉我袖子。”

“四方赌王?”龚自真倒抽一口冷气,“哪里哪里?”

“坐着的那三个就是嘛,西方苍鹰赌王贺兰摩,北方玄草赌王齐寇,南方青山赌王玉真子,看他们的衣服还有气势,再看那搓麻将的手法,必是三方赌王无疑。只缺了一个东方赤水赌王寒楼子而已。”

“天哪,我能不能让他们都给我题个字?”龚自真跃跃欲试。

“他们正在戮战,怎么会理你啊臭小子。奇怪,他们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盘待着,跑来这里干吗?”

那边又有人吐血被抬下去了。

“传说中的四方轮盘,都是一万两银子一局的,你看旁边这些人,必是些不赖的高手,想来挑战赌王,不过,上来就连着一万两一万两的输,想不吐血都不成。”

“好想上去搓一把。”龚自真喃喃自语。

“臭小子,把你和你爹你娘都卖了也不够赌一局的。”唐老押满足的叹气,“今天真是好眼福,只可惜四方赌王没凑齐。”

“我怎么看不明白呢舅舅。”龚自真挠头。

“你这点水平当然看不明白了。”唐老押撇嘴。

“你还不是跟我一样?难道你能看懂?”龚自真嘿嘿笑。

唐老押瞪眼,“罗唆。”

这场豪赌从下午厮杀到晚上,牺牲者接踵而至,那张白木桌的一边都染成了红色。

“哎呀,真是壮观。”龚自真脖子伸的也累了,虽然看得不是很明白,可又舍不得走,眼看天都黑了,那三个赌王还是纹丝不动,旁边有人挑起灯笼,有人点起蜡烛,不一会儿又把整条街照得灯火通明。

“要、要熬不住了。”夜过二更,龚自真已是沉沉欲睡。

忽然一条矫捷的人影从街后窜出来,穿著素色的袍子,是个蒙面人,蒙面人飞快的接替上一个人站到桌边。

道士玉真子眼皮都没抬,“不坐?”

“腿脚不好,我站着。”蒙面人沉声回答。

过了会儿,三方赌王惊诧的互相望了几眼,苍鹰赌王贺兰摩开口道,“阁下好手法。”

正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黑暗处窜出来,大喝一声,“寒楼子,你终于熬不住出来现身了,哈哈哈哈,哪里跑?”

一柄大刀夹着呼呼的风声就朝蒙面人砍去。

“哇,邢大哥!”龚自真揉揉眼睛。

只见那蒙面人身手也自不弱,左躲右闪间,避开了邢天迅猛的攻击。但邢天的那柄大刀看似笨拙沉重,其实却很灵活,贴着蒙面人的鼻子削了过去,又一个反手,刀划过蒙面人腰际,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快跑!”又一个蒙面人冲出来挡住邢天,两人交手间,前一个蒙面人已经跑掉。

龚自真看的眼花缭乱,后一个蒙面人虚晃一招,也飞逃而去。邢天在那里气得直跳脚。

“舅舅,”龚自真喃喃道,“舅舅,你看到没?他们打的好激烈啊。”一转头,“咦?舅舅呢。”

邢天咬牙切齿的对着三方赌王,“你们怎么不帮我?”

贺兰摩打哈欠,“我是来问寒楼子讨赌债的,上次他还欠我三万两,又不是来帮你抓人的啊大人。”

玉真子面无表情,“我也是,他还欠我五万两。”

“你呢?”邢天对着剩下的齐寇吼。

“我欠了他三万两,来还赌债的。”

邢天气歪,指着贺兰摩和齐寇,“用得着这么麻烦么,你还他三万两不就行了。”

贺兰摩和齐寇异口同声,“赌债如情债,不能乱还的啊大人。”

此时衙门里的官差也都举着火把来了,邢天往地上仔细察看,“这里有血迹,顺着血迹找下去!”

“是,大人!”


等龚自真拖着疲乏的步伐回到家时,却发现夜色沉沉之下,整个龚宅灯火通明。

“哎?”龚自真跳进家门,“这是怎么啦?”

一队队官兵在他们家大肆搜查。

“邢大哥?”龚自真愕然。

邢天见了龚自真,挥挥手,“寒楼子的血迹一直滴到你们家里,我怀疑他窝藏在这儿。”

“不、会、吧。”龚自真睁大眼睛。

此时,龚老爷也出来了,“家里所有男眷都在这里了,大人。”

邢天指着龚自真,“你也排过去。”

龚自真嘀咕着站到一排人末尾。

“掀开衣服,我要看你们腰里有无伤口。”

“哗——”衣服都掀开了,一片完好。

邢天皱眉,转头问龚老爷,“女眷呢?”

07

“啊?女眷?”龚自真跳到邢天面前,“使不得使不得,我娘子那里我都没看过啊邢大哥。”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倒下一大片。

邢天本只一心办公事,压根儿没往其它方面想,现在被龚自真这一句给臊的满面通红,一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大男人站在那儿,连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咳咳,这个,这,”邢天支吾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龚自真才好。旁边有人对邢天道,“那寒楼子是个男子,要不女眷就别查了。”

邢天思忖了一下,“可是,万一那人是寒楼子的同党呢?不可不防。”

“大人,”此时龚夫人走了出来,“小儿出言无状,还请大人见谅。要不,由老身代大人查看可好。”

邢天正愁没主意,闻言忙道,“老夫人出面自然可以,只是这窝藏钦犯之罪甚重,还望老夫人秉公处之,免得给龚家带来灾祸。”

“那是自然。”

过了一刻,龚夫人从里屋转回院子,“家里确实无人有大人所说的伤口。”

邢天这才一捏拳,“又被他给跑了,真是气煞人也。”

龚夫人目光一动,“大人刚才说钦犯,不知那逃犯所犯何事?”

邢天长叹一声,“此人揭了皇榜,签下生死状,在皇城与波斯来的赌魔高胡博兹开下一宗大局,赌注乃是波斯三年的朝贡,当初皇上觉得寒楼子既身为东方赌王,必定赌技高超,可以赢了那波斯人。谁知事与愿违,三年的朝贡白白打了水漂,也使我们脸上无光。按照生死状所签,寒楼子本当就地正法,未曾想高胡博兹却说输了的一方只能由他处置,他正好少个赶车的男奴,便要了寒楼子去。可高胡才出皇城,寒楼子却逃跑了,认赌不服输,这,这,这实在是丢人现眼。因此陛下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抓那寒楼子回去。”

龚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哦?波斯赌魔?老身以前倒是去过波斯。”

“哎?娘啊,你想表示你见闻广博也不用这么说吧。”

“臭小子,你老娘我四海为家的时候你还在轮回投胎哩。”

邢天作了个揖,“如此就不打扰了。”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龚自真转进里屋,只见林遥站在窗边,刚才显然是在听院子里的动静,脸上虽涂着厚厚的脂粉,竟也能看得出面色灰败,两只手放在身侧捏着拳,指甲陷进肉里,掐的都流出血来,脸上闪动着无比悲愤的神情。

“娘子,哎?娘子?”林遥仿佛听不见龚自真的话似的,转身就走。


将近黎明时分,龚自真睡得不太踏实,醒过来睁眼一看,差点叫起来,原来,卧房桌子前站着个陌生男人!

借助窗外朦胧的曙光,龚自真首先看到的是一张轮廓鲜明的脸,饱满的额头、略方的下巴、刚毅笔挺的鼻子、单薄紧抿的唇角,还有一双虽不甚大、却亮若星子的眼睛。

龚自真的第一个念头是,有贼!正要呼喊,却发现眼前这面容俊挺的男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手不自觉的往旁边一伸,身边是空的,林遥不在。此时,龚自真才反应过来,难怪觉得眼熟!这,这,这不是娘子林遥吗?

那天圆房时见过林遥抹掉脂粉的样子,但是由于抹的不干净,只能看个大概,那时龚自真就觉得好生奇怪,娘子长得本来挺丑的,为何那天看起来竟让他有种好看的感觉呢?答案近在眼前,如果把林遥当成男人来看,那对女人来说过于粗糙的轮廓、刚硬的线条、甚至斜飞如剑的眉毛,就都从缺点变成优点了。

龚自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素面朝天的林遥,越看越觉得这是一张很有魅力的脸,如果不去想她是个女人的话。

林遥的头发都披散开来,手里拿着酒壶,一口一口不停的在喝酒。

龚自真心里嘀咕,娘子背着我酗酒哩。

由于酒的作用,林遥脸上一片绯红,明亮的眸子也有点水汽荡漾,龚自真看得心头一热,林遥握着酒壶的手平时看起来好粗大,此时反而也显得很搭调的样子。

只是林遥的神色实是难看到极点,仿佛胸中有什么能让人郁闷至死的心事,本就偏于俊朗的脸廓竟显得有点阴沉。

接着龚自真看到林遥用粗鲁的动作把中衣领子给解开了,从不解开衣领的林遥第一次露出脖子来,龚自真大惊,娘子,娘子怎么有喉结哩?

衣领敞开着撇到一边,同时露出了颈下一片蜜色的肌肤,紧窒细腻的皮肤闪烁着健康的光泽,溢出的酒线就这么顺着脖子流向衣领里面,那画面甚是撩人。龚自真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断林遥。

忽然,林遥左手一抖,袖子里飞出一串骨牌来,接着只见那些骨牌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无声无息的排列变化着,彼此相撞却未曾发出声音。龚自真不敢置信,仔细再一看,原来骨牌之间还夹着一个个小小的、鼓鼓囊囊的布包,骨牌是硬的,布包是软的,彼此牵制变化之间,却能井然有序,简直是出神入化。而这一切林遥怎么做到的,龚自真连手上的动作都没看清。

龚自真素知林遥能听风辨骰,却从未见林遥展露过如此惊世骇俗的手法,看林遥举动间连身形都没动一下,可见其轻松自如。龚自真都看呆了。

摆弄几下之后,林遥一抖手又将骨牌都收了,继续喝闷酒,边喝边喃喃自语起来,龚自真仔细聆听,似乎说了几句下三滥、死也不服之类的。最后林遥喝太多了,一头倒在桌面上。

半晌听不到动静,龚自真掀开被子下床,蹑手蹑脚的走至林遥身边,犹豫老半天,才把颤抖着的手伸向林遥的领口,不料林遥大醉之际,警惕心不减,一巴掌打掉了龚自真的手。

龚自真哭丧着脸,咬咬牙又伸过去,这次长驱直入,一路摸了下去。

胸口一马平川。龚自真快哭出来了。

继续往下摸,从平坦的小腹再往下进入两腿之间,不是平的!

龚自真一跤跌坐在地上,张大了嘴直喘气。

然而他还不死心,索性把人事不醒的林遥扶到床上,又小心翼翼的把林遥的衣服给脱了,林遥醉醺醺的也任他摆布,等龚自真满头大汗的完成所有动作,一具优美强健的男子胴体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

“呜呜——”龚自真把手塞进自己的嘴巴,“呜呜——,娘子,呜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戳两下,眼前的肉体很真切还有热度,咬自己一口,痛,不是在做梦。

“呜呜——”龚自真掩面啜泣,然而想起那晚热火朝天的激情房事,龚自真兀自不信,难不成那晚是另一个人?

试着闭上眼,低头吻上林遥裸露的肌肤,光滑鲜嫩的感觉一如那晚,又移上去吻到嘴唇,果然是无一处不好的身体,唇瓣又软又热,丝丝酒味尝着也很甘甜。

结果龚自真一下子忘了他要干什么了,吻着吻着欲罢不能,脑子里自然浮现出那个在自己身体上方摆动的、诱人的身形,原来抱在手里是这么充实的,摸着好舒服,唔唔,修长的腿,唔唔,细嫩柔腻的大腿内侧,那晚在自己胯边颤抖来着,好过瘾的感觉,唔唔,再往上,这是什么?啊!

龚自真这才如梦初醒,放开林遥,抬起身愣了半天,然后一头扎到被子里,“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

含泪帮林遥穿好衣服,呆坐到天亮。


“外甥,外甥?”唐老押在龚自真眼前晃晃手,“你发什么花痴啊,眼睛都直了。”

龚自真忽然一把抓住唐老押,“舅舅,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可以一会儿变成男人一会儿变成女人的呢?”

“神仙?”唐老押边剥花生边道,“妖怪?”

“舅舅!”龚自真很严肃的道,“莫要如此打诳,外甥着实诚恳的问你。有便说有,没有便说没有,如果有,便好生告诉外甥那是何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情形,如果没有,也要好生告诉外甥原因何在,外甥要好好的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唐老押差点被花生米呛到,拍拍龚自真的背,“何必研究那么辛苦呢,做人要简单嘛,哪,舅舅着实诚恳的回答你,有,那就是俗称的——”换口气,“人、妖。”


“娘子,”龚自真关上房门,坐到正在喝茶的林遥面前,目光直视对方,“为夫的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要问你。”

林遥有点诧异的看看他,平素没见过龚自真这么正经的样子。

“你——”龚自真低头咬咬自己的手,终于又抬头,“你——”又低头咬自己的手。

林遥觉得有点不对了,联想到自己昨晚醉酒,醒来时怎么感到袖子里的东西似乎被人动过,继续边喝茶,边不动声色的观察龚自真,等待他向自己质问真相。

“你——”龚自真吸口气,然后以极其迅速、又故作轻松的语气,梗着脖子问,“你是不是人妖?”

“噗——!”林遥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08

把嘴角的茶水一抹,林遥沉声道,“你说什么?”

龚自真畏缩一下,又状了状胆,“我说,你是不是人妖?”

“再说一遍?”

啊,娘子的脸色好吓人,咕咚咽口口水,“是不是人妖?”声音越说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已是轻如蚊呐。

林遥一把抓起龚自真的领子大吼,“你娘的才是人妖!”

“我娘定是如假换包的女子,”龚自真讶然,“人妖难道也能生孩子?”
林遥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晕过去,缓缓放开龚自真,然后坐下,顿了顿,“你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

“没干!”龚自真不假思索的否认自己占了林遥便宜,又一想,林遥应该是指脱衣服这件事,遂又承认,“干了。”

“那你也该知道我是男子了,”事已至此,林遥不再隐瞒,索性走到面盆边,将脸上的脂粉都擦个一乾二净,头上的银钗也扔掉,解掉发髻,龚自真看着林遥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些动作,还把外面的罩裙给除下,然后大踏步回到桌边,俨然一个英俊男子。

龚自真含泪望着“她”,“唉,娘子你还是变成男人的时候顺眼。”

变成男人?林遥皱眉。

“你们人妖会不会很迷惘呢?时男时女的,不会痛苦吗?”

“嗯——?”林遥大怒,“我是假装成女子没错,但我不是什么,什么时男时女。”

“何必再骗我。”龚自真掩面,“你若不是,那晚怎能……”

林遥愣住,想想,终于明白龚自真的意思了,脸上腾的一红,说不出话来。

龚自真从指缝里看看林遥,“娘子何时再变回女子呢?为夫的也想过了,虽则时男时女是比较怪异,不太常见,然则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是明媒正娶的结发夫妻,此事也只得家丑不可外扬。为夫的并无要休你之意,娘子你也不要再逞强了,须知有病治病、呜呜,无病消灾……呜呜——”

林遥哭笑不得,只能红着脸站那儿一筹莫展,龚自真这呆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妖,可气又可怜的是,他倒不嫌弃,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煞有其事,掩着脸在那儿傻傻的低泣,饶是铁石心肠,此刻也有点心软了。

罢罢,本就是自己骗他,现在既已表明身份,再叫呆子这么迷糊下去倒显得自己霸道欺人,顶多远走高飞再寻歇脚之处。

想至此,林遥也不说话,拉了龚自真到床边,给他一方帕子,“你蒙上眼再说。”

哎?龚自真发愣,难道娘子只有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才能恢复女身?依言蒙上帕子,林遥又让他平躺下来,褪下龚自真的亵裤,用手帮他套弄着欲望中心,熟悉的触感激得龚自真很快硬挺起来。

只听林遥一声轻笑,“你还真快,那晚害得我差点精尽人亡。”

龚自真脸上一红,这娘子说话忒的直接,可是,精尽人亡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肉棒顶端突然抵到了一个热窒的入口,龚自真呼吸紊乱起来。

林遥顺手解开他的蒙眼帕,“看到了么?我不是女子。”

龚自真好奇的望去,只见林遥跨坐在自己身上,一手握着他自己身下的欲望,手把欲望包起来向上紧紧贴于小腹,而龚自真已经蠢蠢欲动的分身则顶在靠后的地方,看不清状况,但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个令他心悸不已的穴口。

再纯洁的人此刻也有点明白了,龚自真呆住,世上竟有这种事!难以置信!啊啊啊啊,这也行!原来那晚一直都被蒙在鼓里!难怪林遥总也不肯贴上来,又是绑又是蒙眼的,做足功夫,细想起来,那晚小腹那儿确实老碰到林遥的手哩,自己都没太注意。

“!!——”龚自真一下子没了主意,这委实不是他所能想象,他完全没想过男子和男子还能在床上交颈缠绵、形同夫妻。以前即使隐约听人说过,毕竟也只听说而已,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这种被骗的情形,太震撼了!这可如何是好,娘子是个男的!

龚自真张大嘴,连呼吸都忘了。

林遥看着他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歉疚,新婚之夜本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要龚自真接受这等真相,定受不小的打击,虽说是他下药在先,但自己也有点过分了吧,“对不起,”林遥挪动身子,打算从龚自真身上下来。

“怎么会这样?”龚自真目光迷散的喃喃自语,见林遥想走,蓦的一把抓住他,人也跳起来,“你别走——”

“啊!!!”林遥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原来,龚自真猝不及防的抓着他往下一摁,跳动中腰腹又往上一顶,本就在后庭附近磨蹭的肉棒竟被直直的顶进穴口,整根没入!痛的林遥整个人瞬时脱力,一时只剩躺在龚自真胸口喘气的份。

龚自真也不好受,林遥的后庭把他夹的生疼,虽然林遥为了让龚自真明白,之前用手指稍微扩展过,但那只是走过场而已,他哪曾想到龚自真会真顶进来!

这下林遥吃了大苦头,飙飞的泪水和着汗水一路淌下,苍白的嘴唇颤抖不已,肩膀也微微抖动,无力的挂在龚自真身上。龚自真大骇之余,想要退出来,可稍微一动就牵动了林遥,痛得龇牙咧嘴的,“你,你慢点。”林遥带着哭腔。

龚自真见他脸色痛得发紫,眼神都黯淡下来,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抚摸那张现在看来帅气刚毅的脸,林遥吃惊的抬头,龚自真那么温存的抚摸他,令他有些心神不定。“别,别碰我。”林遥咬牙道。

“啊?”下身的疼痛夹着莫名的失落感,林遥这句话更是雪上加霜,龚自真一下子仿佛觉得被人抽走了一根肋骨似的,心里既憋屈又慌张,“可是,”不知该可是些什么,总觉得两人如此亲密的情状下,林遥却说别碰他,令龚自真好生心酸,实在忍不住,索性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哭得挖心掏肺的,连带整个人都在抽搐,结果后庭中的肉棒也跟着微微抽动,林遥倒吸一口冷气,“你哭什么?啊!别动了。”

龚自真闻言,泪眼花花的看着林遥,他也不知他哭些什么,只是忍不住抽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林遥沉默半晌,长叹一声,“你是不是舍不得没了娘子。”

龚自真原本懵懵懂懂的,经林遥这么一说,心窍顿开,略一琢磨,应该就是了。虽说娘子容貌奇特、举止古怪,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身边人,同床共枕,怎么一下子变成个男人,又一下子好生隔膜。明明……曾经……

“你也不要伤悲,”林遥沮丧的想,为什么自己还要不停安慰这个莽莽撞撞插了自己的男人啊,真是天理何在!“娘子会有的,我走之前给你一笔银两,足够你风风光光的娶个绝世美女了。”

“唔?”龚自真呆了呆,“真的?”

“当然不骗你。”林遥支起身,试着让龚自真的欲望慢慢退出来。

“那娘子你呢?”龚自真问。

“我不是你娘子,我要离开明水镇了。”还好,后面大概没有大碍,林遥松口气。

不料龚自真闻言突然发了狠,泥人都有三分脾气,龚自真此时火大了,“我爹虽然一毛不拔,我家也不是随便娶了休、休了娶的人家,你说走就走,太无礼了。”

“那你想怎样?”林遥也火大了,青着脸。

龚自真噎住,“我,我,”刚才一时的冲劲儿又没了,晕头晕脑的,低头只见自己的手指搭在林遥手指尖上,总之说不出的难受。

林遥见他哀哀的低下头,心里狂叫,难道我还真欠了他的?干吗一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表情。林遥脸上一阵抽搐,他怎么觉得自己活像个骗财又骗色的大恶棍,而龚自真却成了那苦命又苦情的小闺女?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今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夫君你能不能留下来?”龚自真嘀咕,“至少不要立刻走,我娘会受不了。”

叫起夫君来了,林遥一阵眩晕。

龚自真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感到他那里还是那么的炙热灼人,林遥一时也没了脾气。

“我帮你吧。”说着就用手去照顾龚自真的分身,龚自真一看,想起林遥的手摆弄骨牌何等灵活,此时却在为自己搓弄孽根,顿觉血气上冲,结结巴巴的,“那,那我也来帮你。”

林遥的分身由于刚才不停的蹭来蹭去,也有些抬头了,待要拒绝龚自真,又一想,算了。

龚自真从未帮别人弄过,心中好奇,把林遥的命根子掂在手里翻来覆去、又捏又搓,动作倒还知道轻柔。

林遥被他弄得想笑,又觉得两人互相抚弄的样子还挺温馨的。释放过后龚自真不舍的抱住他,他也不推拒,拉上被子任由龚自真抱着睡了。

“唉,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临睡前龚自真忽然诌了这么一句,双手搂着林遥的腰,整张脸都埋进林遥颈窝里。

林遥已经自顾自睡着了,梦里还咬牙切齿的,“使诈,不服,哼。”

09

“舅舅,”

唐老押回头,吓了一跳,“外甥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就来了,”龚自真顶着两个黑眼圈。

“何故如此憔悴?”

“心事重重。”

“有何心事看舅舅能否帮你一把?”

“……”龚自真张了张嘴,“……”

“吞吞吐吐的不像外甥你啊。”唐老押摸摸龚自真的额头,“倒是未曾高烧。”

“唉,”龚自真站起来走到小酒馆油腻的窗边,抬头望着由于要下雨又没下雨而灰蒙蒙的天空,“舅舅你看那朵本来应该很白、现在却又很黑的天边的云彩,就好象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外甥你打算明年去赶考啊?”

“哎?何出此言?”

“赶考才要背背诗、写写文什么的嘛,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不考诗文改考策论了,外甥你又押错题了哦。”

“哎?即使不考诗文,难道就不能感叹两句么,你外甥我好歹也是个书院预科生啊舅舅。”

“哎呀,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医馆啊外甥,”

“唉,我的心情你是不会理解的,”龚自真仰面负手,“曾经有一个人,当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以为她很丑,结果没有珍惜她。等我开始想要珍惜她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无法挽回。当初我以为是她,偏偏不是她,后来我以为不是他,又偏偏是他。正所谓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我既非神仙又非圣人,又怎么可能事事都洞察呢。”

“是啊,你只是笨了点而已嘛。”唐老押点头,“哪,话说回来,那什么他啊他的,外甥你到底洞察了什么,精神何故如此反常?”

“笨也不是我的错,”龚自真继续道,“本来我有很多未曾实现的想法,现在想法永远都只能是想法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变成事实,这种无限惘然的痛楚和失——落,舅舅你可能理——解?”

“哦?什么想法,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理——解一二。”

“比如说——”龚自真想了想,脸上放射出幸福迷蒙的光芒,“和谐而又甜蜜的——在星光下漫步。”

一转头,“哎?舅舅?舅舅?”


唐老押气喘吁吁的跑到龚夫人那儿。

“我,我早跟你说叫你不要打脑门了,姐姐,你就是不听我的,那上面有重要的穴道的嘛,你看你看,彻底打坏了。”

“老押你说什么啊。”龚夫人不以为然。

“你宝贝儿子现在疯疯癫癫的,不正常。”

“哦,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如此,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唐老押愕然,“如此说来,是我多虑了?”

“本来就是你多虑了。你过来,”龚夫人拉着唐老押走到磨房门口,“看到什么没有?”

唐老押往里一瞧,只见外甥媳妇正在磨豆腐,其它的什么都没看见,“看见了,磨豆腐。”
风之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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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磨豆腐。”龚夫人打了唐老押一记爆栗子。

“又打我,如果我也变蠢了,你身边就没聪明人好商量事情了姐姐。”

“还有你姐夫。”

“那正是我担心的缘由。”

“死小子,你敢转弯抹角的骂你姐夫蠢。我看你才真的变蠢了,眼力越来越差。”龚夫人正色道,“你仔细看那推磨的双手,柔里带刚、刚中化柔,看似无意的一拉一推间,已是风生水起、步步为营,这种化腐朽为神奇、藏乾坤于掌心的独门心法,在赌林里只有一家而已,那就是我师傅天外通吃独孤求输的不传之秘——隔桌翻牌掌。”

“不会吧,”唐老押惊的一跳,“外甥媳妇和你那位金盘洗手几十年的师傅难道有何瓜葛?”

“我强烈怀疑她是我师傅或师兄所收的徒弟。”

“应该不是你师傅啦,你不是说。你是你师傅的关门弟子嘛。”

“是啊,”龚夫人摊手,“不过他在我之前已经收过两个关门弟子了,正所谓高手寂寞,难保再收一个。”

听她这么一说,唐老押再去看林遥平淡无奇的动作,才慢慢看出门道来了,“果然厉害。”

龚夫人叹气,“想当初我金盆洗手,躲到这穷乡僻壤来,本以为从此相夫教子,过上了平凡人的生活,谁知娶个媳妇,竟是师门中人,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姐,你伤势如何?”

“已无大碍,”龚夫人骂道,“那个邢天真是蛮不讲理,老娘我一时手痒而已嘛,推几把牌过过干瘾,他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砍过来,还好我老胳膊老腿躲得快,不然岂非要变成一把老柴。”

“金盆洗手了再开荤不吉利的,看,见血了吧。”唐老押叹气,“还好我出手快,要是被那邢天抓住,你在明水镇就待不下去了。”

“是啊,那天幸亏我先下手为强,没让邢天怀疑到我,不过想想还是不放心,要不还是去山上待几天,避避风头。”


“我去山上烧香还愿,你们为什么都跟来了?”龚夫人看着满满一车子人,感觉不是去烧香,而是去逃难。

“婆婆你非要我去的。”林遥无奈。龚夫人忙道,“去拜拜送子观音嘛。”

“人生苦短,世事无常,聚得一天是一天,唉,怎那不去?”龚自真感叹。

脑子真的打坏了?龚夫人心下好生疑惑。

“上次你去还愿,一下子就捐掉二十两银子,太浪费了吧,这次我非得跟去不可。”龚老爷有他自己充足的理由。

“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明水镇会很无聊。”唐老押苦着脸。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理由充分,好象我才是多余不该去的那个。”龚夫人无奈。


等到得镇外明水山上的白云寺,寺里的知客僧引着他们去了寺后的几间柴房。原来,这几天来寺里的人太多,白云寺已经客满了。

晚上躺柴房地铺上,龚自真建议他和林遥出去走走,林遥觉得好生怪异。

“外面这么冷,为何还要出去?”

“这——”龚自真想了想,“因为夫君你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体会明水山这么美妙的夜景了。”

“有什么特别吗?”

“基本没有。”龚自真回答。

林遥不禁大笑,转念又一想,“等等。”林遥从自己带来的行李包裹里扯出一套烟青色的男装来,飞快换上,又梳了个单髻,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我们从窗户出去。”不由分说,拉着龚自真就跳出窗户,趁着黑夜往寺外而去。

甜蜜而和谐的漫步!星光下!

龚自真觉得飘飘然起来,林遥心情很好,大概由于长时间束缚在女装中,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一回,狠狠的大步走路,左顾右盼,夜晚的山中幽静荒凉,无人打扰,令他心情舒畅。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在两人身后,“站住!”

10

这声站住直如晴天霹雳般响起在林遥耳边。糟了!难道才换回男装就被人识破,这也太倒霉了吧!林遥也不及细想,索性转过身去,作势就要拔出袖中的短剑。

没想到幽静的山林、美丽的山道、如水的月光下突然响起了一声又一声高亢的——猫叫。

“喵喵,喵,喵喵!”

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子弯着腰在路边,手撑在大腿上,显然已经跑不动了。

“呼,你,你们,你们别追了,我,我一定还给你们的嘛。”

接着就跟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一大群人突然出现在山道上,把龚自真和林遥都吓了一跳。

龚自真仔细一看,咦,这不是那些出现在明水镇赌坊街的各路人士吗?

“前天你就说要还了,没看见你的人。”“昨天你又说要还。”“哪,今天你又欠了我五百两,怎么算啊。”“你这么烂的赌技干吗非要装行家,我赢你那么多,我也很无奈的。”“是啊是啊,看你很懂行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早知你连一盘都翻不了,我都不会跟你赌,损害我的名誉了你知不知道啊?”

“要不要我赔你名誉损失费啊?”男子喘气的间歇抬头,从他领口里爬出两只猫头来。

“名誉损失费就不要了,我们也不过暂住在这个寺里,无聊才跟你赌两把,看你也不会有钱还,你就把那两只猫留下吧。”“啊,说起来这两只猫好生怪异,从没见过这样的。”“毛色纯黑发亮没有一根杂毛,双目炯炯有神。”“体型奇异、四肢修长,一看就是名品。”“应该值不少钱。”

男子哭丧着脸,“这不是我的,是我主人的宠物,我只是替他看猫的猫奴。猫不能给你们。”

“哎?这位大叔,”龚自真此时也探头探脑的,看见了那两只好生怪异的猫头,“这不像是中土之物啊,不知可否请教一二。嗷!”

请教不用叫这么大声吧,男子一呆,再看龚自真疼的嗷嗷直叫,原来是被林遥一把抓住,又给甩到身后去了。

“堂穆和戒瑞?”林遥忽然开口问男子。

“嗯——?”男子愣住,“这位小兄弟怎么知道我主人爱猫的名字?”

林遥脸色大变,“你主人可是来自波斯?”

“正是。”

林遥正待再问,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叫,“外甥,外甥,哇,深更半夜的这里好热闹。”

只见唐老押不知何时来到山道上,林遥见状惊的忙躲到龚自真身后。

“这么多人,我没有眼花吧,”唐老押惊奇极了,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正要开口再叫龚自真,脚步突然停住,眼神也一下子胶着住,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道似的,一动都动不了。

此刻,山风在微微的吹,山林在微微的发出声响,众人还在一边闹哄哄,龚自真正要张口叫舅舅,林遥则躲到了龚自真身后。但是,这一切在唐老押看来却都像是梦境一般,那么的不真实,时光在这一刻停留,万物在这一瞬静止。

是的,一切都静止了,只剩眼前这个人。

“米、老、输?”

“唐、老、押?”两人异口同声,“怎么会是你?”

“你又被人追债?”唐老押问。

“我不像你有个好姐姐能帮你赢回来,所以有债只好自己背咯。”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主人,你现在落魄到做人家家丁啦?”

“不是家丁是猫奴,专门帮主人看猫,喏,就是这两只,堂穆和戒瑞。”

唐老押哑口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米老输不安的向左右看看,又向地下看看,手脚忸怩着。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快把猫留下来。”众人又开始忿忿。


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半空响起,“猫不能给你们,我的猫奴欠了多少钱,我替他还了。”

本来吵吵闹闹的众人听了这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些人的嗓音可以称之为洪亮,有些人的则可称之为柔和。但是既洪亮又柔和且富于磁性,音色又如此完美出众的,就很少见了。尤其在这个黑乎乎的山道上,听到这么个声音,真如天籁一样。

那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众人听了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涌动,刚才的急躁不安也开始消退。

这是——?

空气中传来阵阵香气,接着一群奇装异服的西域人从黑暗里闪现,开路的是几个精壮高大、铁塔般的男奴,皮肤黝黑,还穿著鼻环。

后面十几名身材婀娜的女子都身披彩衣面戴薄纱,脚腕处系着的铃当叮当作响,刚才居然没有发生声音来。

再后面是八个身穿锦衣的少年,肩上扛着一个高高的坐榻,坐榻四面拉起了薄纱屏风,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那好听的声音就是从坐榻里发出的。

米老输见了坐榻,叹口气。

坐榻里的人也在叹气,“唉,你怎么又输钱了?”

“老输嘛。”米老输耷拉着脑袋。

“如果不是堂穆和戒瑞那么喜欢你,我可真想换个猫奴。”坐榻里的人说话不徐不疾,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语气又很轻巧。

龚自真眨巴着眼睛,这到底是谁啊?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架子。

坐榻里的人连面都没露一下,吩咐自己手下的一个大汉,把帐都给清了。

接着大汉、少女、少年加上米老输都在顷刻间消失于夜色之中。


“哎?又不见了。这么梦幻?”龚自真把手伸进嘴里,扭头想要找寻林遥,发现林遥不知何时也不见了,再看身前,舅舅唐老押跟个冰雕泥塑人似的,矗那儿发愣。

“舅舅,舅舅?”龚自真用手在唐老押面前挥舞两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唐老押喃喃道。

“舅舅你也赶考啊?”

唐老押看他一眼,摇着头,“唉,你不要这么说,你舅舅我年纪也大了,还能有什么雄心壮志,想当初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倒是曾经赶考过……”

一下子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唐老押拍着龚自真的肩膀,“既然你这么迫切的想听,那舅舅就告诉你好了。”

龚自真愕然,“我没说我想听啊,我想去找我娘子哎舅舅。”

“哦,你娘子也来了?何必这么着急呢,年轻人就是一刻也不肯分开啊。”唐老押拉着龚自真,硬是滔滔不绝起来。

“好外甥你也知道唐老押并不是你舅舅我的本名,我本名叫唐太崇,为什么变成了唐老押呢?还要从赶考那年的冬天说起。”唐老押望天,“那年我十七岁,正处在懵懂的花季,老爹,也就是你外公让我去参加县城的会试。我还没进考场,就去了赌场;从考场出来,又去了赌场。结果就落第了。”

“不奇怪啊。”龚自真道。

“我的赌技非常烂,烂到整个县城、所有考生都知道的地步,每赌必输,但我又不甘心,赌场老板们都说,一个人输并不难,难就难在一辈子都输、每把必输,这可真是难中之难。而且我喜欢赌小钱,往往在赌场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又特别喜欢押大小,于是他们给我取了个绰号叫唐老押。”唐老押摇头叹息,“唉,当初我听到这个绰号的时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受。看着别人无论怎样都会小赢几把,而我就是那天地间独一无二、有去无回、怎么赌都要输的那个,这种寂寞的心情谁能明白?从此,人间少了一个唐太崇,而多了一个唐老押。”

“听起来好象很悲惨的样子。”龚自真点头。

“后来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我的宿命。输,也是一种宿命。”唐老押郑重的拍拍龚自真,“然而就在我以为我即将与天地独往来、笑万物而长输的时候,一个奇迹发生了!有一次在赌场里,我看见一个富家公子哥,居然和我一样,也是每把必输,万无一赢。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我才知道,我没有看错,他就是当时富甲一方的县城米老板的独生子米麒麟。后来,当地人也给他取了个绰号,就叫米老输。”

“哦,那不就是米老输和唐老押了。”

“正是,从此唐老押和米老输联手纵横赌场,开创了一个又一个逢赌必输的神话,直到……米家搬离县城,从此再也没有听到过米老输的消息,没想到,他居然流落到异乡,成了猫奴,想当年,米老输也是一个翩翩公子啊。”

“舅舅你敢肯定?”龚自真怎么也无法把刚才那个男子和翩翩公子联系起来。

“当然敢肯定了,米老输当年还曾是很多少女心仪的对象。”

“有没有搞错啊舅舅?”

“只不过,他一心在赌场,眼里没有她们,那时,我们曾经……”唐老押蓦的停住了。

“曾经什么啊舅舅?”

“哦,没什么,你不是要找你媳妇?还不快去?”

“啊?舅舅你也太过分了吧,要人家听你讲往事的时候就叫人家好外甥,现在就叫人家快去找媳妇。”龚自真往后跳了跳,“不过我真的要去找我娘子了。”

说完拔腿就跑,只留唐老押还在那里俯来仰去,不停的唏嘘。
娘子定是回屋了,龚自真一路向柴房而来,拉开房门,“夫君我回来啦。”

紧接着龚自真发出了一串凄厉的惨叫,“啊啊啊——!!!”

11

敞开的房门,夜晚的凉风,满室充盈着微熏的香气,还有——无边的春光!

林遥躺在床上,长发都散乱了,原本簪髻用的乌木簪掉到一边,烟青色的长袍此刻挂在手臂上,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优美的肩胛,蜜色的肌肤被窗外照进的月光涂上了一层银粉般的光泽。

双目紧闭,脸微微扬起,一个白衣女子正俯在林遥身上,秀发挽于脑后,水葱般的手指抚摸着林遥鬓边的乱发,那女子皮肤白皙,侧面清雅秀丽,睫毛修长,此刻她的樱唇就覆在林遥的唇上狠命吮吸,还发出低低的呻吟。

“唧——,嗯——”

再往下一看,林遥的双腿向两侧分开,白衣女子挤在他两腿之间,下半身起伏挨蹭不已,她甚至没穿鞋,光光的脚趾还从林遥的裤管中伸进去上下搓弄,另一只手更是伸到两人的下腹之间,不知在干些什么,那景象说不出的淫乱放荡。

天旋那个地转,头重那个脚轻。

“啊啊啊——!!!”龚自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人一下子斜倒在门板上。

女子感到有人进来,居然不慌不忙,微微侧过脸来,还对着龚自真嫣然一笑,“你是谁?”那声音低沉浑厚又柔和可亲,如果不看她在做些什么,光听声音还以为是在自家客堂里和刚来的客人随便打个招呼呢。

这嗓音,不是女的啊。龚自真揉揉眼再看,只见那“女子”转过来的脸虽然清秀美艳、不可方物,仔细端详,眼神中颇有些冷冽的气息,棱角还在,却是个男子。

把手腾的塞进嘴巴,龚自真呆愣半晌,紧接着泪水一下子飙出来,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指着床上淫靡的二人,嘴唇在打颤,身体也在发抖,“你们,呜呜——,你们——,呜呜——”

夜色中传来龚夫人和龚老爷的声音,原来他们听到隔壁柴房的惨叫声,吓得立刻披衣起床前来查看。

“儿子!”“儿子!你怎么啦儿子!”

听到两人的叫声,龚自真惊醒过来,急忙反身关上门户,“娘,我没事,娘子被老鼠吓到了。”

“哦——”两位老人听到回答,才慢慢回房去了。

龚自真背贴着门,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呜咽声从指缝里流露出来,眼里泪花花的,脸憋得通红,一副悲愤无名又快晕过去的样子。

床上的白衣人此时也坐了起来,好奇的看着在那儿瑟瑟发抖又哽咽不能言的龚自真。

“你认识他?”白衣人指指躺那儿一动不动的林遥。

“他是我娘子。”龚自真愤然回答。

白衣人闻言顿时皱眉,脸上寒意蹦现,猛地捏住林遥的下巴,“哼,竟敢背着我偷人。”

“呃——?”龚自真伸长脖子,“什么,什么偷人,我们是正式拜堂的夫妻,你不要乱说话。”

“正式拜堂?”白衣人愕然,摸着下巴暗自嘀咕,“几年没来,没想到中原现在变得这么奔放,居然可以正式拜堂成亲。”

龚自真听不清他在嘀咕些什么,本想再顶他几句,眼光一扫,却见林遥躺那儿根本不理会自己,话也不说一句,不禁悲从中来。

“呜呜——,娘子,夫君,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呜呜——”转过脸去抽泣,“事到如今,呜呜——,连话都不跟为夫的说一句。”

白衣人在那儿继续迷惑,“他怎么嫁你的?”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龚自真掩面,“哪像你们这种奸夫淫夫,呜呜——”

“你说什么?”白衣人大怒。

“我说奸~夫~淫~夫~啊,你耳聋听不到嘛。”龚自真气得左手往墙上一扶,右手叉腰,低头切齿,又仰面飙泪。

白衣人看他的样子,不禁摸下巴,“难道真有此事?”斜眼瞥瞥龚自真,思忖半晌,“他是我的人,不能嫁给你,我看定是出了差错。”白衣人施施然下床,一脸的大度,“也罢,我会搞清楚的,到时你就知道,是你自己娶错娘子了。”

说完整了整衣摆,掸掸袖子,就这么从龚自真身边打开房门,潇洒的走了出去。

“唔?”龚自真回头,忙把门关上,再回头,只见林遥仍躺在床上不动。

跳过去查看,敞开的衣领还述说着刚才的奸情,龚自真看得一阵眩晕,“哼,”伸手把衣领往前拉好,哎?其实白衣人都走了,遮这么严实干吗,拉开。啊啊啊!锁骨上居然有啃咬的红点,怒了,合上。其它地方呢,不会到处是吧。再拉开查看。怎么胸前都有,大怒,再合上。

这样拉来扯去老半天也不见林遥吭一声,龚自真拍拍他的脸颊,“娘子?”再拍拍,“夫君?”用力摇晃两下,没动静。

居然晕过去。龚自真眨眼,夫君是在我进来之前还是进来之后晕的呢?难道他是因为被我撞破奸情羞惭至此?还是说……

哼,脸上还有刚才残留的泪水,龚自真抱着林遥百思不得其解,不一会儿也不去多想它,迷迷糊糊的合衣睡着了。


林遥醒来时,摸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忽的跳起来,把龚自真也惊醒了。

“你,我,他,”林遥语无伦次。

龚自真眨眼,“夫君你想说什么?”

林遥大窘,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结结巴巴的,“你,你可曾见到一个白衣人?”

“见到了。”

林遥忙问,“他人呢?”

龚自真掩面,“不知。”

林遥愣住,“走了?他就这么走啦?”

龚自真继续掩面,“你还想怎样?”

林遥心神不定的想了想,忽然从包裹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默不作声的放到桌上,然后转身就走。

龚自真忙放下手问,“你去哪里?”

林遥低头说了声,“珍重。”

“啊?”龚自真呆住,“等等,等等!”他急得伸手去拉,一时又没拉住,就跳下床来,想说什么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嘴里啊了两声,张开了口合不拢。

林遥看他的样子,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我——”龚自真觉得喉咙里像是梗住了,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双手撑在桌面上,脸憋的通红。

啊,门开了,龚自真摇头,捶桌面,然后头扬起来大声高叫,“夫君请留下老宅地址,我以后路过呢,好去顺便拜访啊!啊——,好多人!”

阳光从门外射进来,连带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那山雨欲来的样子把屋里的林遥和龚自真都吓得倒退一步。

为首的正是昨晚龚自真看到的白衣人,他此刻翘着腿坐在一张花梨木交椅上,头上换了个金灿灿的冠子,手里还拿把描金纸扇,怡然自得的扇着风,那花梨木椅子就放在柴房门口,椅子后边站着几个黑黝黝的男奴,前面两个蒙着面纱的少女正在给他捶腿,旁边捧着剑的八个少年纹丝不动。第二排站着几个衙役,旁边一张椅子上坐着县太爷,另一边站着的俨然是邢天,再后面一大群人,龚自真惊奇的发现,赌坊街丁老板、叶老板、欧阳老板居然都在人群中探头探脑,三方赌王也倚在一边。还有龚老板、龚夫人和唐老押一脸不解的望着县太爷。

林遥见此阵仗,脸色顿时大变。

“哎!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没等任何人开口,三方赌王窜的比谁都快,“寒兄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听说你要去波斯啊,我们的赌帐还没算清,寒兄不会忘了吧?”

林遥尴尬的点头,“三位别来无恙。”无法,只好先解开包裹。

贺兰摩率先道,“哪,你欠我三万。”林遥递了三张银票过去,贺兰摩拿到银票喜笑颜开,“清了,那就祝寒兄一路顺风啦。”

“五万。”玉真子伸出一个手掌,林遥又递了五张银票过去,玉真子作个揖,“叨扰。”

“三万。”林遥又要递三张给齐寇,齐寇忙道,“不是啊,我欠你三万。”说着从胸口掏出三张银票来,林遥默默接过来收下了。

龚自真伸长了脖子,看得目瞪口呆。比他更目瞪口呆的是龚老爷、龚夫人和唐老押,他们跟看西洋镜似的傻愣愣的看着一身男装、从龚自真房里走出来,接着甩手从包裹里抖出一叠银票来的林遥。

“媳妇?”龚夫人眯眼。“银票?”龚老爷眼比她眯的还细。“不、会、吧。”唐老押嘴都合不拢了。

那三方赌王只顾着算赌帐,跟堵墙似的挡在白衣人面前,白衣人本是坐着的,现在就看见三个屁股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不禁气得脸都变绿了,腾的站起来,指着林遥对一边的邢天道,“你自己也看到了,这不是寒楼子是谁!”

邢天大喝一声,“寒楼子,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高胡博兹先生在此,快随高胡先生回波斯是正经!”

林遥目光闪动。见高胡博兹得意洋洋的对自己笑,气得头扭过一边。

“喂喂,”龚自真此时如梦初醒,从屋里走出来,还不忘跟人打招呼,“大家早上好,早上好。邢大哥,什么,什么回波斯,你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邢天咳嗽一声,指着林遥,“此人就是我正在抓捕的逃犯,赤水赌王寒楼子,他在京城赌输了赌局,又不认帐,依判现在他应是高胡博兹先生的男奴,所以我要亲自押解他随高胡先生回波斯,以免横生枝节。”

“男——奴?”龚自真把手放进嘴里,“不是奸夫吗?”

“奸——夫?”邢天呆住。

“哎,不是不是啊。”龚夫人颠颠的跑过来,“邢大人,我看是有点误会,她呢,长得的确不像个女人,不过如假换包是我媳妇,不是什么男奴啊。”

龚老爷忙跟着点头,“是媳妇,不是男奴。”

“哎呀,龚老爷龚夫人你们都被他骗了。你们看他,浑身上下哪里有女人的样子,怎么可能做你们媳妇呢。”邢天摇头。

“那,什么怎么可能,做了就是做了,这还能有假?”龚夫人万分不解的和龚老爷对望,“我说是媳妇就是媳妇了,我骗你干什么啊邢大人。”

“不是龚夫人你骗我,是他骗了你才对。”邢天又解释。

“她没有骗我,我很清楚的嘛,我也没有骗你,邢大人,我看这里面肯定是误会。”

“龚夫人你又清楚什么啊,你呢,是没有骗我,不过他呢,肯定是骗了你了。”邢天觉得这话怎么说的这么绕。

“哎?”龚夫人别扭劲也上来了,“你说是就是,那你有没有验明正身呢?人和人有时确实会长得很像的嘛。”

“不是长得像,是一模一样,龚夫人你怎么不明白呢,不信你问三方赌王,他们跟寒楼子认识多年,总不会认错人吧。”

“啊?”那边的贺兰摩闻言连连摆手,“不关我事,别找我做证人什么的邢大人,我只是来讨赌帐的,其它的我一概不管。”玉真子和齐寇异口同声,“我们也是。”

欧阳老板又在那里作揖,“三位,咳咳,不知三位何时离开明水镇呢?”

“赌帐算完就走咯。”

欧阳春大喜,跟其它几个赌坊老板又是拍马又说要送行,这厢龚夫人就跟邢天纠缠不清,旁观的人个个伸长了脖子,搞不清状况又万分好奇,院子里顿时跟煮开了一锅粥似的,其乱如麻。

龚自真一边看着自己老妈,一边看着林遥,头摇来摆去,听龚夫人在那里跟邢天评理,说什么林遥肯定是女子。

“哈,邢大人,你说她是男子,那你知不知道她已跟小儿圆过房了,这又如何解释呢?”龚夫人情急之下,摆出杀手锏。

“妈呀!”龚自真闻言,惊的一口咬下去,在自己手上咬出五个牙齿印来。高胡博兹本来站在旁边,听龚夫人居然这么说,脸色甭提有多难看,手里的纸扇被他给啪的折成两段,“简直是,简直是……”高胡博兹气得跺脚,“你,你,你,”指着林遥。林遥的脸色比他好看不到哪儿去,那架势估计也恨不得找块臭豆腐撞死得了。

龚自真悄悄挪到龚夫人身边,拉龚夫人的衣袖,万分腼腆,“娘——”

龚夫人甩袖,“臭小子你拉我干吗。”

龚自真只得凑上去轻声道,“他是男的。”

龚夫人大叫,“啊?你再说一遍?!”

龚自真又轻声说了句,“你媳妇是男的,没错。你别跟邢大哥争了。”

话还没说完,龚夫人呆住,接着想了想,又想了想,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啊,老太婆老太婆,”龚老爷大惊,“你怎么啦?”

一掐人中,龚夫人醒过来,看见龚自真,嗷了一声,又晕过去。

众人手忙脚乱之下,只有高胡博兹不慌不忙,走到林遥跟前,恢复他潇洒的神态,脸上继续微笑,“走吧,还呆在这儿干吗?”

“等等。”林遥也不看他,飘身到此时正在龚夫人面前鸡飞狗跳的龚自真身后,悄悄塞了点东西到他怀里,龚自真犹不自知。

林遥这才退走,高胡博兹看看他,眼中甚是不悦,“哼,你是不是塞钱给那个傻子?算了,这点小钱我还不放在眼里。”为了表示自己很大度,还扇了两下已经折断的扇子。

12

“等一下。”就在高胡博兹正欲带林遥离开时,本来一直坐在椅子上翻书的县太爷忽然跳起来,嘴里喊着,“你们还不能走。”

高胡博兹不悦,“大人有何见教?”

县太爷晃着脑袋,“这个,呃,是这样,林遥嫁到我们县呢,就已入了我们县的县籍,现在他要走,就要消籍才行。我本来以为此事甚为简单,可是刚才仔细查看律书呢,发现有很大的疑点。”

“疑点?”邢天愣住,“什么疑点?寒楼子是高胡博兹的男奴,这准没错。”

“这个是没错,”县太爷接着道,“但问题就出在——他的年龄。”转头问林遥,“你多大了?”

林遥不明所以,“二十有三。”

县太爷摇头,“二十三了,根据我朝律历,为了保证人丁兴旺,凡是蓄奴的人家,家奴超过二十岁就一定要为其婚配,若是违反这条,主人是要交罚金的。”

高胡博兹嗤笑,“我还以为何事,交多少罚金,你直说就是。”

县太爷大喘气,“若是未交罚金,那家奴自行婚配,主人也不能阻止。此条通用于我朝所有男丁,所以林遥正在其中。”

邢天愣住,“这,可是——林遥和龚自真,不能算婚配吧。”

高胡博兹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眨着眼直摸下巴。

县太爷又大喘气,“至于这婚配,我也看过了,我朝律历规定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配皆为合法,县衙的户籍上呢,有写明洪家和龚家请的是明水冰人馆的李媒婆保媒,那也就是说请了官媒,洪老爷和龚老爷龚夫人也都同意了这门婚事,所以……按律书所说,林遥和龚自真的婚配也无有可质疑之处啊。”

“啊——?”众人都伸长了脖子,“不、会、吧,这、也、行?”

县太爷尴尬的笑,“如此这般,就是行的了。”

邢天皱眉,“哦?听起来似乎有点麻烦。”

“是啊,”县太爷苦着脸,“本来呢,按照律历,男奴娶妻,则女方自动入籍男奴主人一家,女奴嫁人,则一切随夫。可是林遥的情况太特殊了,若是让龚自真随他作奴呢,没有这个说法。可他也不是女奴,称不上一切随夫。但他又确实是嫁入龚家,若要替他消籍,文案上很难办理。”

众人听得头都晕了,县太爷再次大喘气,“不过还有一个便捷之法,”

邢天被他的大喘气给憋出血来,“请速说。”

“就是,”县太爷指着龚自真,“让他休妻。”

龚夫人此时已醒转过来,听到县太爷这句话,忙接茬,“拿文房四宝来。”

等唐老押把文房四宝取来,众人到处寻找龚自真,却发现他人不见了,最后在一个墙角那儿找到他,原来龚自真独自缩在墙角处,蜷成一团,不知在干些什么。

“外甥,”唐老押用手扳龚自真的肩头,“写休书啦外甥。”

隔了半晌,龚自真回过头来,众人全都吓了一跳,原来他那双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

在众人面前站起来,叉着腰,搭上唐老押的肩膀,露齿一笑,只是那笑真是比哭还难看,“舅舅,”

唐老押被他的样子给唬住了,傻乎乎的回答,“外甥,”

“舅舅,你说今日这张休书,我写还是不写呢?”

“写啊,当然写。”

“做人要孝顺嘛,所以一定要写。可是,你看——这是什么?”手指头往上一指。

众人齐齐抬头,“几朵云?”“两只麻雀?”“是太阳吧。”“哎呀,明明什么都没有嘛。”

“是天,”龚自真抱拳,“谢谢各位配合。”

“舅舅你再看——这是什么?”手指头往下一指。

众人又齐齐低头,“砖块吧。”“有泥哎。”“我看都是脚丫子。”

“是地。”龚自真再次抱拳,“谢谢各位配合。”

唐老押晃晃龚自真,“哎,不是啊外甥,我怎么觉得你在胡言乱语?”

龚自真又朝自己指指,“这个呢,就是人了。有什么区别呢?”

人群中一个老者忍不住捋着胡子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永远都是无情的。天若有情天亦老。这就是天地和人的区别了。”

龚自真热泪盈眶,“谢谢这位的配合。”

唐老押愣住,“外,外甥,你这是,你不会,你似乎,呃——,想要说些什么。”

众人顿时趴倒一大片。

龚自真透过泪眼,忽然觉得有一道特别的目光正在注视他,回望过去,原来是林遥站在那儿看他,看到龚自真望过来,林遥又急急的将目光避开了,心中一阵慌乱,这个傻子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些什么啊?

由于中间隔着的人多,龚自真窜了两窜,向林遥挥手致意,“唉,”掩面,吸鼻涕,双手一摊,“拿笔来。”

“哦,”唐老押把宣纸往墙上一铺,蘸了墨的毛笔交到龚自真手里。

“外甥,你慢点啊外甥,别急。”

“拿走它吧,你们要的。”龚自真头也不回,趴在墙上把手臂往后一伸,。

唐老押拿到手里一看,“蚯蚓文?”龚夫人抢过来看了看,“一个字都看不懂,儿子你该练字了。不过好歹是写了,大人,这就是您要的休书。”

县太爷凑着看老半天,“汉字?”

“我儿子没学过外族文啊大人。”

“如此,”县太爷清清喉咙,“如此就好,咳,高胡先生你现在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高胡博兹朝县太爷点点头,抬腿刚要走,一直趴在墙上的龚自真忽又举起一只手臂,高喝一声,“且——慢!”

慢慢转过身来对着高胡博兹,“请你看看站在你身边的这位人士的脸,看一眼就知道他不愿意跟你走了,无论主仆还是夫妻,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你知不知道?”

高胡博兹嘴角一翘,“哦?我知道啊。不过,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呢,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不过既然他是——”龚自真想了想,想不出是什么,索性跳过,“就跟我有一点点的关系了。”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其实我是想——跟你——赌一局。”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赌什么?”高胡博兹皱眉。

“赌你身边这位人士的——自由。”龚自真睁着一双桃子眼道。

13

“他的自由我作主,”高胡博兹双眉一挑,“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跟你赌?”

“哎?”龚自真忽然发现院子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呼啦啦的站到高胡博兹身后去了,欧阳春在那里叫,“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龚自真对高胡博兹,现在的盘面是——一赔一百二十五,哇,这种盘面真是罕见。”

“一赔一百二十五?”龚自真往后跳了一步,“不过好歹有一个人押我赢。”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原来是唐老押。“舅、舅,难怪你逢赌必输,你真的很会押宝哎。”

“你是我外甥嘛,我这次是亲情出押,反正都输了一辈子,不在乎再多输一次咯。”

“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是个输字。”

“我也很希望是个赢字啊。”

“我们也很希望是个赢字啊。”对面的众人异口同声的道,欧阳春一边收钱一边道,“不过呢,现实点来说,还是押波斯人比较妥当就是了。”

“其实——”龚自真排除干扰,继续对高胡博兹道,“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赌,”

高胡博兹笑,“没想到你还有自知之明。”

“不过——,”龚自真低头,把手臂往前一指,“现在要跟你开局的人不是我,我出资而已,真正跟你赌的人,是他们!”

被指的贺兰摩、玉真子和齐寇齐齐往后跳了一步,三张嘴张开,还没开口,龚自真就替他们说了,抬头,“不关我事嘛,我就知道你们要说这句。拜托三位,你们再这样下去,我很难继续崇——拜你们的。”

“我们不是金箔包出来的偶像,不需要崇拜者啊。”

“你们四方赌王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啊大叔。”

“寒楼子一个人而已吧。”

“你们就没有一丁点同胞物与、兔死狐悲的伤——感吗?做人何必这么冷酷呢,算完帐就跑路也很影响你们的形象哎,以后人家就会说,三方赌王在明水镇遇见高胡博兹,连打个照面的勇气都没有,那以后你们又要怎么服众、怎么继续保持自己的声望?中原赌林以后又能有什么脸面?”

“嗯?”龚自真回头,“舅舅你拉我干吗?哇,舅舅你哭什么。”

“我被你感动了。”唐老押抹着眼角。

“舅舅你平时不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吧?”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唐老押啜泣。

那边贺兰摩等三人顿觉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窜过来将龚自真拉到一边。

“不是我们不帮你,也不是我们胆小,”贺兰摩道,“君子不赌必输之局的,你知不知道啊。”

“输赢不试怎么知道。”龚自真不服。

“寒楼子试过了嘛,结局你不也看到了,”贺兰摩耐心的道,“当初那张皇榜诏告天下,我们就知道不能揭。”

齐寇接着道,“你想,一个波斯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只求一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玉真子接茬,“这显然是一种志在必得的精神嘛。高胡博兹是波斯国王派来的人,就算他自己赌技高超妄自尊大,波斯国王又有什么理由信任他,万一赌输了,那不等于派使者到万里之外去出自己的丑?”

“所以呢,高胡博兹此行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寒楼子这个人就是太傲气太冲动了,”三人一齐叹气,“唉,年轻人啊。”

“年轻人犯点错误很正常吧,”龚自真忙不叠的回护林遥,“犯了错那就弥补嘛。”

“能弥补就好了,”贺兰摩道,“寒楼子赌输之后居然逃跑,一点都不像他的为人。按理说他是宁死也不会赖赌帐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寒楼子认为自己输的冤枉想要拖延时间来翻案。但是如果他认为高胡博兹动了不该动的手脚,为何不在京城拆穿高胡?”

齐寇点头,“换句话说,他只是强烈怀疑而已,并没有真正的证据。寒楼子十四岁就在赌林出道,至今都快十年了,曾和无数高手过招,论机敏论赌技,虽然差了我那么一点点,但也不是天壤之别就对了。这次他不单是输那么简单,而且还输得这么惨烈,连个教训都没有买到。”

玉真子继续道,“他虽然被激将法给激得揭下皇榜,但我们想过的他肯定都想过了,在京城,遇到高胡博兹时必定也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就这样,还输的不明不白,可见高胡博兹布下的局有多厉害。行话就是,寒楼子完全入局了。这真是难以想象。有人能让赤水赌王完全入局。寒楼子事后感到那局却又不能在过程中看到那局来避免,这只能说,高胡的段数至少超过他两个层次。”

贺兰摩点头,“所以我们才赶到明水镇,以前那点赌帐虽然也要和寒楼子算清,不过,我们其实更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点点的警示。可是看他的样子,低头不说话只顾给钱,显然他自己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龚自真听得目瞪口呆,“你们说的好象亲眼看到的一样。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玄机。三位真可算是深谋远虑、心思缜密了。”

“早跟你说我们不是金箔包出来的偶像,是有实力的嘛。”

龚自真梗着脖子,“然则不管是包装偶像还是实力偶像,说到底你们不就是没胆和高胡博兹赌一赌?”

“哎呀,跟你说这么多全都白说了。”玉真子不悦的拂袖,“那就算了。”

三人转身就要走。

那边有人看到三位赌王翻着白眼要离开龚自真,立刻大喊,“谈判破裂,大家不要再买龚自真了,继续回去买高胡呀。”

“唉,”龚自真摇头,“失、败。”

“算了。”一个声音温和的劝他。

龚自真立刻反驳,“怎么能算了呢?”

那声音怒道,“我说算了就算了!”

咦?声音好耳熟,抬头,龚自真愣住,“夫——,呃,林——”

原来林遥不顾高胡博兹的阻拦跑到他面前来了,见龚自真呆愣的样子,林遥不禁又放低声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去吧。”

“我——”龚自真欲言又止,只能低头看着林遥的脚尖,“其实我——”

林遥无奈转身,断然道,“别拿我的银两打水漂了。”

“你给我站住!”一旁的龚夫人忽然发难,“好你个林遥,全镇的人都欺负我儿子也就罢了,你居然也来掺一脚。你有什么资格对他大吼大叫的!”

龚自真看他老娘双目倒竖,一副就要发作揍人的样子,吓得忙拦住龚夫人,“娘啊,他没有对我大吼大叫。”

龚夫人气得直敲他脑袋,“你可真有出息!”

“哎呀哎呀!”龚自真抱着脑袋。

龚夫人又问林遥,“我问你,独孤求输是你什么人?”

林遥诧异的抬了抬眉,“他是我师傅。”

“啊,原来老头子真的又收徒弟了。”龚夫人喃喃自语,随即正色,“那我再问你,为何要欺骗我们龚家?”

林遥低头,半晌抱拳道,“我只是借地藏身,冒犯之处还请龚夫人见谅。”

“见谅?”龚夫人看了龚自真一眼,恨声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藏身,你可好,偏要到明水镇来,还偏要嫁给这个脑子生了锈的臭小子!”

“天下虽大,已无我立身之所。”林遥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我就向夫人全说了吧,实不相瞒,我在京城落败后,心中一直不服,因此逃出城去,可是又不知该何去何从,此时我想起师傅曾给我三个救急锦囊——”

“救急锦囊?”龚夫人愣了愣,“老头子怎么搞起这种东西来了。”

“师傅曾说我生性太过刚烈好胜,今后只怕要在赌林中惹祸上身,因此给了我三个锦囊,吩咐我一旦一败涂地,就照锦囊所示行事。”林遥摇头,“我总认为,自己不可能有打开锦囊之日,谁知……”顿了顿,“打开第一个锦囊,我发现里面是一处地址,循迹而去,结果却是家棺材铺,”林遥苦笑,“我想,师傅大概是让我自寻短见,说的也没错,堂堂天外通吃独孤求输的弟子如果落到这步田地,何不死了算了。但我并不甘心就此作罢,咬牙打开第二个锦囊,还是一处地址,跋山涉水的赶到那里,却是座寺庙。当时我真是万念俱灰,师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想死就出家,可我也根本没想过要出家当和尚。只好再打开第三个锦囊,结果是一家臭豆腐作坊,也就是龚家。师傅忒也狠心,如此挖苦于我,我自觉自己也真是与那臭豆腐无异。但是从京城开始被锦囊牵着鼻子走,跋涉千里,我实在是不想再走了。在明水镇上打探锦囊所示之地时,就听镇上人说龚家一毛不拔又祸害满门,儿子年纪大了还娶不到媳妇云云,我当时也只是灵机一动,才出此下策……”

“啊?!”龚夫人大怒,“哪些缺德的在背后竟然如此数落于我们龚家!还有你啊,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面子啊输啊赢啊这些,你不会用脑子好好想想,师傅那种疯疯癫癫的老头子,怎么会叫你去死!说起来老头子真是疯疯癫癫的,给人名不就行了!哪,你现在听好了,那个棺材铺不是叫你去死,棺材铺的老板是我大师兄,师傅是叫你找大师兄帮忙你懂了没?那座寺庙也不是叫你出家,据我所知,二师兄早在十五年前就出家为僧,那个寺庙定是他的容身之所。而我呢,臭豆腐作坊的老板娘,就是你三师姐,二十多年前曾经叱咤江湖、英明神武的一代女赌神唐明凰就是我了。”

“啊?”龚自真差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娘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臭小子敢说你老娘讲胡话,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龚夫人冷笑,“搞出这么多事,我就怀疑和疯老头子有关,果然如此。现在你明白了吧?”

“唐明凰?”林遥一脸疑惑,“似乎没听说过。”

龚夫人怒道,“我退隐的早,你还没出生当然没听说了。老头子又不跟你说。”

“唐明凰?”还未走远的贺兰摩耳尖,听龚夫人这么说又转回来,“不会吧,你就是当年那个袖舞九州唐明凰?”

龚夫人傲然道,“正是。”

贺兰摩纳闷,“我小时候倒是听说过唐明凰的大名,不过据说她是个国色天香、温柔娴雅的女子……”

龚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叫你二十多年不碰你最爱的赌桌,我看你倒怎么个温柔娴雅。我现在的脾气不好吗?还不够克制?”说罢又敲了记龚自真的脑袋,“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你师叔!还有你,自真是你晚辈,拜托你有点师叔的样子,以后也不要再做这种有损名节的事了!”

“哎呀,姐,”唐老押大惊失色,龚夫人现在就跟个火药桶似的,真爆起来可就谁也拦不住了,忙上前一把拖住龚夫人,“姐,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吗,言多必失,别再说了。”

“金盆洗手到此为止,”龚夫人顺手敲了唐老押一记,又指着贺兰摩,“中原赌林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你们也好意思自称赌王,在波斯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更可恶的是,欺负到我儿子头上来了!老娘我今天再不出手,那个跛子还真以为中原无人了!”

“跛子?”龚自真闷笑,“很贴切哎娘。”

唐老押抓着龚老爷,“姐夫你快劝劝我姐吧,她那样子像是要跟人斗法。”

龚老爷捻须沈吟,“小舅子且莫焦急,以你姐多年来的脾气推断,事到如今——,你我还是旁观为好。”

唐老押喷了。

“有意思,”高胡博兹居然听得津津有味,笑嘻嘻的对林遥道,“恭喜你认了师姐,原来那个傻小子是你师侄啊。唉,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过于宽宏大量,也罢,既是师门团聚,出于礼貌我还是不该打断,不过我想,待会儿你就该和你师侄永别了。”高胡博兹特意加重师侄二字的语气。

“师傅既然给了锦囊,师弟的事我当然要管了,”龚夫人道,“我说那什么跛子,我就以袖舞九州唐明凰的身份与你一局定输赢,你意如何?”

高胡博兹目光流转,显然也很兴奋,那是高手遇到高手挑战时特有的兴奋,“本来我是不想再多事,不过,既然夫人要赐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龚夫人点头,“爽快。”

“慢,”高胡博兹摆手,“我还有个条件。”

“哦?”龚夫人颇感兴趣的问,“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今日高手云集,盛况难得,其实我也很想与诸位切磋一番,只可惜,我忙着赶回波斯,时间不太充裕,所以我建议夫人和三位赌王一起上阵,”高胡博兹站在那儿,笑颜灿烂,风度翩翩,“让高胡博兹一次赌个痛快。”

14

高胡博兹话音落地,他的手下就极其迅速的收拾了一下柴房,打扫干净,放上熏香,铺设了绫罗座垫,摆好桌椅等物,甚至连鲜花、瓷玉摆件都给一一放好,破旧狭小的柴房居然被弄得有点富丽堂皇。

“好奢侈啊。”“不愧是波斯国王的使者哎。”“没必要这么夸张吧,这不是显摆吗?”“人家有钱所以显摆关你什么事。”

龚夫人和三方赌王面面相觑,高胡博兹居然开口同时挑战四人,太出乎意料了。而且赌法任由他们自己挑,他要同时和四人轮流推牌。

龚夫人不禁觉得奇怪,“不会吧,他就不怕心力交瘁、吐血身亡?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出手的嘛,以后说出去中原赌林用群殴这么卑鄙的手段对付外来人,岂非给人看笑话。”

“现在不是我们群殴他,是他自己提出来要被群殴,真是闻所未闻。”

“会不会只是疑兵之阵?不过看起来又不像。”

“姐,我怎么觉得有一种在陷阱里的感觉。”

“不止你有,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如果那个跛子真能以一敌四的话,那他就不是天才而是天外之才了!我年轻时走遍天下还曾乘船出海到处游历,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虽然很奇怪,不过我真的很想看看他怎么个出手法。”龚夫人搓着手,“啊,说起来,二十多年没遇到过这么手痒的情况了。”

“我们也是。”三方赌王异口同声。

唐老押抬头一看,咦——?眼前这四人怎么眼放红光,传说中的赌虫上身?心下有些隐隐的不安,眨眼,转头,忽然发现一个熟人正打眼前经过。

“米、老、输,你也在这里?”

米老输尴尬的笑笑,指着怀里两只猫,“我把猫放进去。”

唐老押待要再说点什么,想不出词儿来了。

倒是米老输偷偷低头,飞快的跟唐老押说了句,“你们收手吧。”说完飞快的走了。

“等等!”唐老押想叫住他详问,米老输却已跑远了。

“唉。”唐老押摇头。“舅舅,”龚自真也垂头丧气的。“你又绷着个脸干什么,你娘出马救你媳妇,不是,是你师叔,没问题的啦。”龚自真兀自不乐,“哦。”

那边高胡博兹请了县太爷和邢天做仲裁,龚夫人又说以多胜少胜之不武,来回推托了几次,最后无法,只得说既然是一敌四,也不要搞什么花样了,就来玩最简单的骰子。高胡博兹一口答应。

等屋内打扫妥贴,众人入座,高胡博兹的手下便把门关了,自己也站在门外。

院内众人想观战而不得,不禁抱怨。但是高手过招嘛,大家都哄在屋子里估计高胡博兹也没法集中精神,可是唐老押和龚自真想进去,门口人也不让。
“我是出资人,我要进去啊。”龚自真理直气壮的。

打量他两眼终于放行,等龚自真到得屋内,才发现这里已俨然成了个厢房,踩在脚下的是厚厚的波斯地毯,门口挂起了水晶帘,窗边有神龛,两只体态优雅的猫就伏在神龛边打盹。

四副骰盒已经上桌。县太爷和邢天坐在桌子的两头,高胡博兹坐在桌后,面对四个高手。

龚夫人道,“哪,大小没什么好比的,我们还是按点数比精准。以前我参加中原的枫林赌会,通常都是十三局定输赢,今天你要和我们四人对阵,切半好了,就用七局四胜。如果我们四人的总局数和你持平,就算你赢。”

“无妨,”高胡博兹笑了笑,“就按十三局。我知道枫林赌会的规矩,半柱香为一局,两人先报数。摇骰时手不能碰骰盒,碰到的为输,最后翻盒,接近谁的报数谁就是赢家。”

“你先报。”龚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二点。”高胡博兹道。

龚夫人皱眉,“报这么高,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那我报三点。”龚夫人道。其余三人也跟着她报七点。

“夫人好气度,”高胡博兹道,“三点对十二点,倒是很公平。”

“还是占了点便宜,是你报的太满了。”龚夫人边说边做了个请的手势,高胡博兹缓缓将手掌放到桌上,龚夫人动作比他慢,但出力甚大,一掌拍到桌上就把骰盒给震飞起来,高胡博兹隔空将掌风也送到骰盒上,龚夫人与他争夺对骰盒的控制,骰盒又落到桌面。

两人你来我往,就听到骰盒不断被震的转动和里面的骰子骨碌骨碌乱转到的声音。屋子里顿时鸦鹊无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两人间的争夺给吸引住。龚自真更是大开眼界,不要说看到,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种赌法,完全靠双方隔空的掌力对骰盒进行摇晃,其难度可想而知,两人又互相干扰,好几次龚自真以为骰盒就要脱开了,还好那只是他杞人忧天。

半柱香过后,龚夫人和高胡博兹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时间到,县太爷宣布停手,骰盒才静止下来,两人的手也即刻离开桌面。但是能听到里面的骰子仍在乱转,半天才停下来。

龚自真伸长脖子,屏息凝神看着县太爷揭开盖钟。

“九点,高胡先生胜。”随着县太爷的一句话,龚夫人出师败绩。

龚自真失望的收回眼神,只能期待下一局。

下一局贺兰摩出马,还好贺兰摩扳回一局,最后开出的点数是六点。轮到玉真子又失一局,开出了十点。齐寇也失手开出九点。

一轮下来,三败一胜,龚夫人和三方赌王暗地里都吸了口冷气,但是马有失蹄,他们并不急于一时,十三局制比的不仅是赌技、运气、实力,同时也是比耐心和镇定。

四轮过后,四人败了十局!虽然表面依然神色自若,但是屋内明显开始弥漫着失望的气氛。

接下来的三轮更是一局未赢,此时所有人都已渗出了冷汗。难以置信!如果下一轮继续如此失手,赌局就结束了。明明四人的手法看着都很厉害,为什么就是斗不过那个高胡博兹?龚自真焦急万分,但他急也没用,没法插手,

又是两柱香时间过去,齐寇瘫倒在椅子上,他输了,这一轮,又是四人皆输。

高胡博兹精疲力竭的靠着桌子,脸上微微带笑,面色也有点发青,“我赢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说出来,听在龚夫人耳朵里,就跟震天雷一样,无力的闭上眼,“你赢了。”

院子里的人都在等待,只见柴房门大开,龚夫人和三方赌王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个个神情沮丧,说不出的窝囊。众人哗然,赌局的输赢已经一目了然。

高胡博兹走出柴房,此时人们再看到他,那眼神简直就是敬畏。高胡博兹显然也累坏了,面色极为难看,但他还是缓步走到一直站在外面的林遥面前,目光闪烁,仿佛在宣示所有权,“我赢了。”

林遥的脸刹时白成一张纸,他不去看高胡博兹,只是不无担心的将眼光投向不远处的龚家人,龚自真正在帮老母捶胳膊,龚夫人年纪大了,刚才那几轮也够她受的。龚自真一边忙活一边偷偷又望过来,四目交接,林遥眼神一黯,转过头去。

过了会儿,高胡博兹也不和众人打招呼,自己钻进了手下赶来的马车,一手还拽着林遥,直到林遥的背影消失在车帘后,龚自真还傻站在那儿,马车驱动时,眼泪忍不住流下来。身后龚夫人在唉声叹气,“我明明都控制好了,为什么点数开出来还是那么大,真是气死我了,哎哟。”


“外甥,外甥?”三天后唐老押来找龚自真,只见龚自真捧着个小暖炉坐在窗边,神情痴呆,“明水赌坊又开张啦。”

龚自真充耳不闻,“哦。”

“你不要呆坐在这里啦,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呢,有很多事情都是,哎,都是不可能的嘛,不可能的事就不要多想了,你知不知道?”

龚自真看他一眼,“哦。”

唐老押急得在他面前跳,“你这个样子,你父母也会担心的嘛。”

龚自真用茶壶倒了杯茶,呆呆的,“舅舅你喝茶。”

唐老押接过茶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此时龚夫人又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儿子啊,你有没有把那串天珠玉润还过给我?”

龚自真想了半天,“没有啊,娘。”

“那你现在给我。”

龚自真起身在屋子里翻了好久,然后走到龚夫人面前,呆呆的,“没有,他带走了。”

“他带走了?”龚夫人神色一变,“我师弟把珠子带走啦?”龚夫人跳起来,“那个是祖传传给媳妇的嘛,哎呀真是,难道要我到波斯去问他要?”

听到波斯,龚自真有了点反应,一手捧着林遥以前装病时常用的小暖炉,一手塞进嘴巴里,无声的啜泣。

龚夫人本待对他大发雷霆,见他这样子,硬生生的被吓住,“呃,没了就没了,晦气。你哭什么难看死了。”

龚自真转身,埋头,啜泣。

唐老押忙拉着龚夫人到房门外,“姐,姐算了算了,你别再刺激你儿子了。”

龚夫人又想生气又觉得心疼,“他怎么变成这样?唉,我没办法了,老押你劝劝他啊。”

“每天都劝,没有用嘛。你还看不出来啊,姐。”唐老押和龚夫人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龚夫人脸色更是难看,“我怎么看不出来,我又不是瞎子,就那臭小子从里到外霉气透顶的样子,他想什么瞎子都看得出来!”

唐老押想了想,“姐你不要着急,慢慢来吧,屋子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我也觉得有点冷清哩。”

然而龚自真一直没有精神,唐老押想尽法子拉他去赌场都没用,最后唐老押使出杀手锏,“我说外甥,你是不是老觉得那天没有赢了那个跛子,所以不甘心啊?”

龚自真垂着脑袋。

“其实,唉,我老实跟你说,米老输特意晚走告诉我,高胡博兹绝不是普通人,这个人非常可怕的,你知不知道,他在波斯一年只跟人赌五场,但是每场必赢,而且他平日里起居,从来没有下人见过他练手。这种人生来就是煞星嘛,所谓的天煞,碰到天煞没辙的,你就别多想啦。”

龚自真听到高胡博兹四字,脸上顿生厌恶之色,歪着头捂住耳朵。又一想,倒是出声了,“没有人可以永远不败的啊,舅、舅。”

唐老押悻悻,“咳,咳,那倒是那倒是,我也没说他永远不败,米老输跟我说他败过一次的,而且是败给中原人,云房山虎隐寺的戒善大师。人家早就出家不赌了,他硬是跑去挑战,大师根本不搭理他,他就派人在寺庙外一天到晚放爆竹,炸得寺里的和尚连着几天没法睡觉,”说着说着唐老押忘了他一开始的目的,绘声绘色的兴奋起来,“哈哈哈哈,我就说这人是天煞星了,好生阴损。大师被逼无奈,只有跟他赌,结果跛子却输了。活该。”

龚自真鼓着腮帮子,“舅舅,我要睡了。”

唐老押自讨没趣,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两天后,龚府内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唐老押来找龚自真时,发现龚自真人不在屋子里,桌上有张便笺,上书一行大字:吾去波斯拿回天珠玉润,莫念。

唐老押拿着便笺边跑边喊,“姐,姐,不得了了!快叫人去追啊!”


就在此时,明水镇外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一个蓝衣青年背着只小包裹正在赶路,从怀里拿出张银票,喃喃自语,“还好留了一张。天宝银庄,得到城里去兑票。”说着头也不回、一颠一颠的又继续起了他的旅程。

15

“落雨不怕,落雪也不怕,就算寒冷大风雪落下;能够见到他,可以日日见到他——”

“船家,你唱的这是?”龚自真咬着馒头好奇的问。

船家笑呵呵,“这是船歌。客官你去云房山礼佛啊?”

龚自真放下手里的馒头,仰面,“唉,我不是去礼佛,如果礼佛能有用就好了。我是去拜见慈悲为怀、与人为善的戒善大师,有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十万火急的事情求他指教一二。”

“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慈悲为怀、与人为善?”船舱里,旁边躺着的白胡子老头忽然翻了个身。

“哎?出家人不都是这样的吗?”龚自真眨眼。

“他的法名叫戒善,那你觉得他会不会与人为善呢?”白胡子老头打哈欠。

船家也笑了,“我说客官,你以前没去过虎隐寺吧?”

“未曾。”

“那你一定不知道虎隐寺大殿前的那副对联咯。”

“对——联?”龚自真有不好的预感。

“上联是与人方便于己不便何曾真方便,下联是云彼慈悲念此常悲毕竟假慈悲。”

白胡子老头接道,“横批:绝情戒善。”

龚自真张大了嘴,手伸进嘴里,“听起来好生冷酷。”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去找那个戒善啊?”白胡子老头摇头,“他不问世事很多年了。”

龚自真转身,面壁,紧张的咬手,“我有要事。”

“他不会见你的,”白胡子老头戳戳龚自真后背,“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哈哈,”此时船家笑道,“两位客官,下雪了,今冬第一次下雪,你们这时候进山,按我们当地的说法,定能心想事成。”

“哎呀船家,借你吉言。”龚自真立刻转忧为喜,船舱外开始飘起了疏落的白雪。


虎隐寺在云房山山腰之上,龚自真抵达时径自从大开的庙门入内,大殿上果然有那副对联,这个寺庙十分清静,大概因为云房山孤零零的在岛上,来此的香客稀少,寺里的和尚似乎也不多,龚自真左张右望,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清清瘦瘦的小沙弥走过,立刻拦住。

“小师父,我想拜见贵寺的戒善大师,能否劳烦你通禀一下?”龚自真作了个揖。

“主持不见客,施主请回吧。”小沙弥冷冷答了句,掉头就走。

龚自真忙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大师,小师父行个方便,拜托拜托。”

小沙弥也不答他,手指往殿上的对联一指,飘然离去。

龚自真欲再叫住他,又怕得罪人,只得万分郁卒的呆立在那儿。过了会儿又一个小沙弥路过,龚自真灵机一动。

“小师父,我想给贵寺捐点香火钱,劳烦带个路。”

“香火钱?”小沙弥努嘴,“殿前有修缘箱。”

“呃,数额较大,需要面见住持啊。”

“善行太过即是造孽,施主还是请回吧。”这个小沙弥也飘然离去。

龚自真瞠目结舌,天下居然还有此等寺庙,拒收香火钱!啊,糟了。龚自真想转到寺庙后院去,却发现所有通往后院的门都紧闭着,根本无法通行。

就这样转过来又转过去,直到傍晚,龚自真连戒善的衣边都没看到,这里又是荒山孤岛,说好了黄昏时分船家来接他离岛,可是一整天连戒善的面都没见到,龚自真好不甘心。

“哎?”就在龚自真空着急的时候忽然发现上午和自己同船的白胡子老头又出现了,“老伯你也还没走啊。”

老头显得有点气咻咻的,“连我都不见,哎哎,气死我了。”

龚自真见老头和自己一样吃了闭门羹,忍不住哈哈大笑。老头怒瞪他,龚自真知道自己失礼,只得闷笑。

“老伯,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搭船回去了。”

“我不走,就留这儿,”老头往地上一坐,胡子一翘,“我看那个戒善怎么打发我!”

龚自真眨眼,“哎?既然老伯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他也坐下来,白胡子老头看他包裹还鼓鼓囊囊的,“你是不是带了干粮?拿出来一起吃。”

“哦,”龚自真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东西都抖出来,老头就狼吞虎咽的自个儿吃起来。

“看不出老伯你年纪这么大了,胃口还这么好。”

“什么年纪这么大,我有这么老吗?”白胡子老头不满,“不要老伯老伯的叫啦,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也算有缘,你就叫我独孤兄好了。”

“哦,独孤兄,在下龚自真。”

“你姓龚?”独孤老头嘿嘿笑,“我以前认识一个姓龚的小子,抠门的不得了,生平没见过比他更抠的,斤斤计较、一毛不拔,惹人厌,我看你倒还好。”

“斤斤计较、一毛不拔?那不是和我爹一样,好巧啊。”

“哦?这么巧,我就说我们有缘嘛。”

“啊哈哈哈。”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既然这么有缘,你告诉我来这里所为何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独孤老头不多会儿功夫就把龚自真带来的食物全吃光了。

龚自真本来伸长脖子在看有没有留下残渣什么的,自己也有点肚子饿了,但是一听独孤老头提及他来此的目的,龚自真顿时黯然伤神,“唉,”站起来面对殿外的黄昏,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腰,低头,仰面,“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很远的地方一直讲到不那么远的地方,从不那么远的过去一直讲到最近,从各种原因讲到各种结果,所以,简单来说,就是我娘子被人劫走了。”

“强抢民女?!我生平最恨欺负弱小的混蛋了。”独孤老头一拍大腿,“你报官了没有?”

龚自真吸气,“官府默许此事。”

“哎呀,官贼勾结,我生平最恨贪官污吏了。”独孤老头又一拍大腿。

哎?林遥似乎算不上弱小哎,县太爷似乎也不是贪官污吏,龚自真翻着眼睛想了想,不去管它,总之自己说的也没错就是。

“不过,马贼劫了你娘子,你怎么跑到虎隐寺来求助?”

“因为我听人说,戒善大师曾经打败过劫走我娘子之人,所以……”

“哦,戒善年轻时的确很有侠风,好善乐施,帮过不少人,你肯定是听了受过他恩惠的人这么说啦。不过呢,现在的戒善已经不是从前的戒善了,十五年前,自从他救回家的人狼子野心,为了贪图他的钱财,杀死戒善家人之后,他就再也不插手任何俗事了。我看你娘子之事,也不用找戒善,我们这么有缘,不如我帮你对付那个山贼好了。”

龚自真忙连连摆手,“不行啊,独孤兄——”

独孤老头正色道,“你别看我胡子都白了,对付两个强抢民女的小山贼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不用感激涕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为了娇妻的安危心急如焚,龚老弟,”重重一掌拍在龚自真背上,拍的龚自真差点吐血,“不如我自己的事情放一放,先救你娘子,我们现在就动身,晚了只怕贼人霸占良家妇女。”

“啊?”龚自真听到最后一句,不禁也担心起来,暗自嘀咕,“说的也是啊,我只想到勾搭成奸,怎么没想过霸占人夫呢,那不是更惨,哎呀不行,我得早日去波斯。”

想到这里龚自真又跳起来去敲门,大叫,“戒善大师,在下龚自真,有要事求见啊!”

“不用理他啦,我来帮你嘛。”独孤老头拉着龚自真就往外跑,“现在去赶船还来得及。”

“哎?啊,不行啊,这件事只有戒善大师能帮我。”龚自真使劲往后拖不肯走。

“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啦,你别执迷不悟了,他不会见你的。”拉拽之。

“然则此事却只有大师能做。”龚自真又往后拖。

“然则你有什么办法让他出来呢?”拉拽之。

“办法?”龚自真一呆,“我确实知道一个办法哎。”

“啊?”独孤老头听了立刻跳起来,“快说快说。”

16

“会不会太卑鄙了一点?”龚自真看着独孤老头把钻风哨绑在爆竹上,独孤老头道,“反正都做了,声音弄的再大点嘛。待会儿你去点爆竹。”拂袖,沉吟,“呃——,我好歹是一代宗师,被人知道做这种事情,很没面子的。”

“哦。”龚自真乖乖点头。

钻风哨上天时发出犀利的锐叫,紧接着碰啪一声,爆竹跟着炸开,点了不到十只,龚自真自己就有点受不了了。旁边还有一大堆要点的。啊,这么折腾几天下来,耳朵会不会聋掉?龚自真纳闷高胡博兹那时候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思想间完全没注意到虎隐寺的侧门已经开了,从里面鱼贯走出十来个僧侣,一人手里一只木桶。

随着“哗——哗——哗——”的几声,龚自真连同他身边那堆爆竹全都浸泡在了水中,一个小沙弥笑道,“上次有位施主,带了一百多个人来庙前放爆竹,这位施主不会是想仿效他吧?”说完僧人们提着木桶又进去了。

龚自真抹了把脸上的水,“放点爆竹而已嘛,何必这么无情呢。”

“喂喂喂,你没事吧。”独孤老头从树后跑出来。

“啊嚏!”初冬还是很冷的,被水浇了一头的龚自真瑟瑟发抖。独孤老头烧了堆柴火让龚自真过来烤火,可是他没带多余的衣服,脱下来就没的穿了,外面的寒风嗖嗖的,凉水凉风加上旅途劳顿,龚自真最后的一点意识是听到独孤老头用烟秆在敲寺门,“出来!快出来!那小子被你们这些和尚给浇死了!”

呜呜,没想到娘子还没找到,却因放爆竹被水泼死,我怎么这么命苦。

咕咚,龚自真晕过去了。


鼻子里闻到檀香阵阵的香气,好暖和啊,龚自真微微睁开眼,难怪这么暖和,不远处有两个大火炉,旺盛的火苗把室内烤的暖烘烘的。

咦?室内?龚自真再一看,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衣服也换过了,干燥柔软。啊,得救了。

龚自真裹着被子骨碌一下坐起来,看室内的香案和摆设,这应该是个禅房,龚自真忙下地,裹着被子走到窗边向外张望。

窗户一开,冷风就往里直灌,龚自真打了个冷战,把被子给裹得更紧了,但是,下一刻他就大叫失声,“娘子!”

蹭蹭蹭的从屋内冲到屋外,被子也掉地上,龚自真直接冲到对面禅房里,打开房门,里面空荡荡的,没人。

独孤老头此时也进来了,“哇,你怎么到处乱跑。”

“我看见我娘子。”龚自真左右张望。

“不会吧。”独孤老头上前摸摸他额头,“没发烧。”

“真的,我没骗你,刚才我娘子就在这个窗口,脸一闪然后不见了。”

寺里负责照顾龚自真的沙弥也来了,冷着脸,“这位施主,你一会儿在寺前放爆竹,一会儿又说我们寺里藏了你娘子,到底意欲何为?”

“我只是想求见住持,没恶意的,”龚自真低头,“放爆竹一事实是无奈,不过,我真有看到的,没胡说啊。”

“不会吧,”独孤老头捻着胡子,“难道戒善不堪寂寞、动了春心?”

“哎哎哎,小师父,出家人乱动春心是不对的嘛,再说抢占人妻就更不对啦,”独孤老头忽然像抓到宝了,“哪,你去跟你们住持说,虽然出家无家,我这个师父他也不想认,不过,该管的时候我还是会管,让你们住持至少把人家妻室交出来,春心一动,凡心就动啦,那不就是破戒?”

没声音,两人抬头一看,原来那小沙弥虽然干练,到底年纪小脸皮薄,听独孤老头左一个春心右一个破戒,听得脸皮都涨紫了,庙里素来清静,哪来的什么女人,他又觉得被诬蔑,一时激愤交加,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们可有任何凭证!”一激之下,口不择言。
风之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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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07-09-03 0
“凭证是要找到人的嘛。”独孤老头还待再说,忽然被龚自真一把拉住,“我又看到了,就在窗外!”龚自真急着跑出去,独孤老头先他一步,小沙弥看龚自真激跳的样子不像在假装,心里也起了疑窦,跟着两人一起出来,结果院子里压根儿没人。

“难道娘子故意避着我?”龚自真呆愣半晌。

“如果她现在已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那倒真的有可能啊。”独孤老头深思熟虑的对龚自真道。

垂头丧气,龚自真此时才发现自己只穿著了一件单衣,在院子里站良久了,脸上火烧似的。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独孤老头此时才注意到龚自真脸上红坨坨的两块很不正常,赶忙把他赶回烧着暖炉的屋子里。小沙弥见龚自真有点战栗发抖的样子,脸色有点变了。龚自真本人则迷迷糊糊的。

“坏了,”独孤老头倒抽一口冷气,“这一冷一热又一冷的,龚兄弟不会染上寒疾了吧?”

“阿弥陀佛,”小沙弥有点不安的道,“独孤施主请随我来。”


昏昏沉沉间龚自真勉强睁开眼,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唔?”龚自真忽的往前一扑,正好搂住腰身,因为脑门发烫,动作也不顺利,说是搂住不如说撞上去,撞的对方龇牙咧嘴的。

“唔,娘子,你回来啦。”上、下、抚、摸,迷糊间龚自真似乎听到对方脑门暴青筋的声音。

“娘子你不高兴?哦,为夫的错了,夫君你回来啦。”上、下、抚、摸,龚自真似乎听到对方捏拳捏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还不高兴?为夫的很想你啊。”上、下、抚,还没摸,就听一声晴天狮子吼:“再动就剁了你的手!”

龚自真不动了,叹气,“唉,夫君你真是没创意,每次都要剁了为夫的手,夫君——哎?”心下大惊,有点清醒了,“夫君你为何穿著僧袍?呜呜,你要抛下为夫的出家?”伤心欲绝,这下激得神智昏昏的龚自真死搂着不放。

只听旁边小沙弥的声音,“住持,他真是烧得不轻啊,一直说胡话,不会有大碍吧?”

住持的声音发喘,那是被龚自真给搂的太紧,“无妨,只是寒气内侵肺腑,需要稍作调养。”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这还不逮住你了?”独孤老头腾的推开房门走进来。

被龚自真搂住的人一听到独孤的声音眉头就皱起来,猛的站起来就要走,但是龚自真紧抱着不放,他这一站起,拖的龚自真从床上摔下来,头磕在地板上。

“哎呀哎呀!”龚自真痛得直揉脑门,此时再抬头望面前的人,缁衣芒鞋,戴着僧帽,俨然是个和尚。

“啊?!”再看那人的脸,真的和林遥很像!但也不是一模一样,眼前的人年纪更大,眉眼更萧瑟,嘴唇薄薄的,此刻的神情更是充满不耐烦。

“行了,既然独孤施主千方百计定要求见,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那僧人冷冷道。

意识到自己还拽着对方的衣角,龚自真忙搁开手,“唔呀,认错了。”掩面。

“戒善,其实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独孤老头摇头,“你儿子林遥被人卖到波斯去了。”

“出家无家,又哪来的子嗣?”戒善面无表情。

“你,你,”独孤老头气得吹胡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跺脚,“唉,你说出家就出家,把个小孩子扔给我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我带得很辛苦你知不知道啊——”

戒善打断他,“不必多说了,你每隔两年就会跑来诉一次苦,我都知道了。这次他又闯了什么祸,我不想再听,”说着说着脸色一变,“你答应过我不把他带来的,不会想食言吧。”

“出家无家,带来又怎么样,明明是你自己尘缘未了,怕看到亲人是不是啊?”独孤老头还想再说,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戒善也听到了,这声音抽抽噎噎的,活像一个人要断气了的模样,两人齐齐向声音的发源地望去。

儿子?林遥?波斯?这么说,眼前的人是——?

龚自真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死死抓住戒善的胳膊,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来,眼中含泪。

独孤和戒善被他反常的样子给吓得呆住了,只见龚自真憋红了脸,话在嘴里打转,大概是太急于出口,差点咬到舌头,好不容易调整气息,然后大叫一声:“岳父大人!”

独孤和戒善四只眼睛顿时像金鱼似的,惊的全都鼓鼓的突了出来。

17

呼——啪唧——滋滋——噗!

呼——啪唧——滋滋——噗!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再弄了啊!”龚自真上身赤裸,杀猪似的惨叫,四肢被摁在床上乱挣乱动。


(猜猜发生虾米?猜中有奖,灭哈哈哈)


“心智错乱,胡言乱语,此是寒毒入骨的征兆,须得立刻拔除。”戒善皱眉道。

呼——啪唧——滋滋——噗!又摁了一个火罐到龚自真肩上,龚自真此时就像个刺猬似的,背上肩上摁了五六个火罐。
(想岔了的全都去面壁^^)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手下留情啊,小婿、小婿撑不住了,痛啊好痛!!”

“还是不行?”戒善眉头皱得更深了。

“哎呀,错乱成这样,寒气不会侵入经脉了吧?”独孤老头捻着胡子,深思熟虑的道。

“有此可能。”戒善回头,“取我的金针来。”

“哎?戒善,风寒好象应该对天宗穴下针吧,你点的是肩井穴啊。”独孤老头在一旁提醒。

“哦,多年不替人下针,有点生疏了。”戒善回道。

“啊?!”龚自真勉强抬起扛着两个火罐的肩膀,狂叫,“不要啊岳父大人,扎死小婿,你儿子就守寡了啊,哎呀呀呀!”

“如此便对了。”一根长长的金针已经刺到龚自真的天宗穴里去了。

龚自真痛得舌头都伸出来,“我没有神智错乱啊,没有啊,佛祖在上,帮我作主啊啊。”

“唉,龚兄弟,你满嘴胡言,明显就是错乱了嘛。”

“独孤兄,”龚自真边叫边吸气,“你看我还能叫你独孤兄,怎么会错乱呢?我只是娶了这位大师的儿子而已。”

“啊,越来越严重了。”

“停啊,停,不要再扎了不要再扎了!”龚自真挣扎着抓住戒善的手,“岳父大人,呜呜,你听小婿把话说完,我和娘子林遥真的是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夫妻啊啊!”

他还能说出林遥的名字?独孤和戒善面面相觑。

“啊,会不会是误会?”独孤老头忙阻止戒善继续施针,“是不是你娘子也叫林遥,你搞错人啦?”

“没有搞错,”龚自真悲愤交加,无比严肃的正色道,“我自己的娘子我怎么会搞错,他在赌林绰号赤水赌王寒楼子,他有个师父叫独孤求输,我母亲唐明凰是他师姐。娘子身高七尺五寸左右,两道剑眉,眼睛不大也不小,眼角有点上挑,下颌微方,鼻梁英挺,很有神采,肤色微黑,脾气暴躁,跟岳父大人一样对剁别人的手有着浓厚的兴趣。体形呢不胖也不瘦,嗓音略低但是很好听,至少我听着很好听啊,双手掌心干燥温暖,腰肢非常柔软,与外形不符,腿部特别修长,皮肤细腻光滑有弹性,不涂脂粉的时候,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闻,腰下有一个三叶胎记,怎么会搞——错!”

刚开始听龚自真长篇大论描述他娘子,两人听的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几句,越说越不象话,戒善脸色大变,蹭蹭蹭蹭往后倒退几步,一个趔趄跌坐在凳子上,脸上赤橙青蓝黄绿紫像开了七彩颜坊。

听到三叶胎记那儿,戒善大叫一声哎呀,一手掩面,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独孤老头,“你,你,你带出来的好徒弟……”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叶胎记?”独孤老头纳闷,“我怎么不知道?”听戒善的口气,那胎记是真的了,过了好半晌独孤老头才领悟过来,瞪着龚自真怪叫,“你怎么会知道啊?!”

戒善看他才明白过来,又气得翻起了白眼,“败坏门风、无耻之尤!”

结果独孤老头不干了,“败坏门风?要败坏也是败坏我通吃门的门风,你都不是林家的人了,跟你的门风无关啊。原来你小子是我爱徒唐明凰的儿子,怪不得长得还有几分清秀。哎呀,如此说来,我三徒弟的儿子娶了我的四徒弟,哎,不是,是我三徒弟的儿子娶了我二弟子的儿子。说起来,真的很难对祖师爷交待啊。”

“不要再说了!”戒善怒吼,“你们两个今天就离开云房山,这里不欢迎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跑来在我面前提那个小畜生的任何事!”拂袖。

“啊?岳父大人你真的不管我娘子啦?”龚自真急了,顾不得满身的火罐和金针,嗖的坐起来,大叫,“不行啊岳父大人,你不管娘子他就要被那个波斯人给强暴了!”

“噗!”戒善哪受得了这种刺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咕咚一声,当场倒地。

“住持!”小沙弥吓得乱叫,“住持你怎么啦?”


第18章

明媒正娶、明媒正娶、明媒正娶,细腻光滑有弹性、细腻光滑有弹性、细腻光滑有弹性,被强暴了、被强暴了、被强暴了。

戒善脑子里飞快旋转着都是这些词,太阳穴涨的突突发痛,气还是不顺,闭着眼,尘封了十五年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似梦似真的在幻境中涌动起来。

年仅七岁的小遥趴在槐树底下玩耍,梳着朝天小辫,不多会儿手脚并用的爬到树上去了,自己从窗口看了看屋外,确定小遥爬那么高不会有危险后才又坐下。

前脚刚踏出屋门,小遥后脚就飞快的从树上爬下来,欢叫着扑过来,“爹啊,你看我又抓到什么?”打开圆乎乎的小手,里面赫然是一只闪闪发亮的金甲虫。

哑然失笑,正想夸他两句,忽然发现嫩嫩的小手臂上鼓起了一个大包,皱眉,看上去要撑破了似的,皮肤上有明显的咬痕,两个血红的小点,那是毒虫留下的牙印。拉着小遥到屋子里给他上药,用金针一挑,果然流出了腥臭的脓水。妻子正要出门,看见爷俩坐在角落里,走过来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想开口骂儿子顽劣,又一想公公婆婆正在里屋休息,待会儿给婆婆看见就不得了了,硬生生吞下去。

“明天师父过来,我要出门一趟,两三天就回来。”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遥死死攀着袖子,吵着嚷着要跟出门。

“你就带他去吧,让我也清静两天。”妻子拍拍儿子身上的泥巴。

“哦,你清静了,我怎么办?”摇头,“上次他把师父的胡子都揪下来了,”然后笑,“师父也太宠他,居然说小时候调皮长大了才有出息,还由着他拔。”

妻子就跟着笑,“师父他老人家脾气也跟小孩子似的。”


三天后,自己带着小遥回到家中,眼前的一切都让人难以置信,整个宅子已经化为灰烬,疯了一样的到处问人,到处打探详情,官府说是府中失火,所有人都葬身火海,自己根本不信这种说辞!林府上下三十多口人,不说晚上失火居然没有一个人醒过来喊救命找人灭火,妻子和几个护院身上也都有点武功,不是会死睡不醒的人。其中定有隐情!

呆立在废弃的家园前,半晌大叫一声,拔腿飞奔。

半年后,独孤求输一天早上醒来时,忽然发现窗外有个人影站在那儿,森森冷冷的晨曦中,一动不动,如同鬼魅一般,打开门吓了一跳,自己徒弟浑身浴血、状如恶魔,一手提剑,剑身上全都是血迹斑斑,一手抱着个熟睡的孩童。

放下孩子,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

“勤南!”独孤求输叫道,“你站住!到底发生什么事?!”

“仇,我已经报了,”林勤南把剑一扔,“从此世上再没有林勤南这个人。我点了小遥的睡穴,等他醒后你就说我死了吧。”

“啊?”独孤求输知道半年前林家那桩灭门血案,但他完全不知道林勤南已经暗地查出凶手还报了仇,看他的样子,肯定杀人了。

一把抓住林勤南的胳膊,胡子激动的翘起来,“你现在到哪里去?”

林勤南挣脱束缚,淡淡道,“出家。”

“可是,可是,”独孤求输指着地上的孩子,“就这么不管自己儿子了?”

林勤南没有再说话,忽然一个飘身,转眼消失在晨雾中。独孤求输大叫不行,抱起林遥就追,但是追着追着就失去了林勤南的踪迹。

“欺负我现在年纪大了,跑不过你,哎哟,哎哟,等我歇歇。”独孤求输喘了口气,“还抱着个孩子,气死我了,怎么这么沉。”

过了会儿又追一程,“真走啦?”独孤求输扶着树干,茫然,低头一看,林遥睡得正熟,小脸红扑扑的,口水还滴到自己袖管上。

“林勤南!你个没人性的王八蛋!把师父我老人家当奶妈使唤!”独孤求输大怒之下在树林里狂吼。

他没看到的是,在一棵大树背后,林勤南正默默注视着他和小遥,好久好久才黯然转身,独自远去。

过了会儿,幻境里的天空忽然全暗下来,远处鬼哭狼嚎似的,有人在哼着小曲。

“没爹那个没娘,路边那个拾荒,路遇那个强盗,小命那个遭殃。”居然还有三弦琴的声音和着这凄怆的小曲。

就在这悲惨的琴声和曲声中,“呜呜呜呜——”小男孩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周围都是人影憧憧。

“小弟弟,跟哥哥回家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

“嘿嘿嘿嘿。”

“呜呜呜呜——啊啊啊!!!”那些人突然扑上去撕扯小男孩的衣服,弱小的孩子无力抵抗,又是挣扎又是哭泣,脸都哭肿了,小手小脚胡乱挥动。

戒善在一边冷眼旁观,我没有儿子。

“相公!”多年不见的妻子忽然冒出来,凄厉的叫道,“相公!我和公公婆婆死于非命,幸留这一线血脉,相公你怎可置之不理!”

被强暴了、被强暴了、被强暴了,那个声音又回响起来,一百遍啊一百遍!

戒善大叫着从噩梦里醒过来,额上冷汗涔涔,心口扑扑乱跳,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茫然抬头,忽然看见一张贼兮兮的脸,张大着嘴,满脸奇怪的表情,见自己醒了就怪叫,“岳父大人!”

“淫贼!”戒善转过头去,厌恶的不想看他。

“我不是淫贼,”龚自真呜咽着把手伸进嘴里,“我是你女婿龚自真,呜呜——”

天哪,谁来把这个龚自真给拖出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十五年了!还以为真的都把俗世抛到脑后去了,谁知今日被这个龚自真一番话给搅得三江水混、五内俱焚,在戒善脑海中,林遥依然是七八岁小小的样子,以前独孤求输再怎么说他无法无天、争强好胜,戒善都没放在心上,可是今日之事,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问你自己啦,”独孤求输坐在一边,唉声叹气,“唉,我也没料到,小遥会走上这条路,难道因为你抛弃他,让他从小缺乏父爱的温暖,所以才会……去寻找父爱的光辉?”

父爱的光辉?独孤求输和戒善不禁把眼光都转向正在咬手指的龚自真,“唔?”看见两人都在看他,龚自真咧嘴,“岳父大人你一定要帮帮娘子,呜呜——”

父爱的光辉顿时倒塌成一堆瓦砾。

“你,”戒善摁捺住满腔悲愤和莫名的烦躁,“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啊!”龚自真大喜,“岳父大人你肯听小婿陈情啦。”

于是如此这般、前因后果,颠三倒四的,总算给说清了。

“嗯——?”独孤求输瞪眼,“傻小子怎么曲解我的意思啊,我给他锦囊是因为我常年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让他求助用的嘛。”

“他既输了赌局,认赌服输,夫复何言,逃出京城已是他的不对,此事不必再多说了。让他到波斯受点苦也好。那高胡博兹我见过,并非大恶之人,由他去吧。”听说是去当男奴,戒善就不着急了,他还有一个心思,林遥去波斯总比和龚自真混在一起好,斜眼,瞥龚自真一眼,这小子以为天下人都似他一般饥不择食、恬不知耻么?

“啊?不是啊岳父大人!那跛子虽非大恶之人,但是,”龚自真大声道,“我亲眼看见他趴在娘子身上,上、下、其、手,居、心、叵、测!”

啊!戒善闻言大惊,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然后,不知为何捏起了拳头,真的好想、真的好想、真的好想打扁眼前这张脸啊!

“我来这里,正是想问岳父大人,那高胡博兹究竟有何异常之处,为何连我娘和三方赌王都会败在他手下啊?”

戒善深吸一口气,“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知道了也没用,就算你到了波斯,那高胡博兹是什么人,岂会搭理你,你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岳父大人你不去啊?”龚自真歪着头问。

“身在红尘外,不问世间事,我意已绝。”

“哦,”龚自真转头,“那独孤兄你呢?”

独孤求输咳嗽一声,“咳,我么,这个,我年纪大了,那么远的路走不动了啊。”

龚自真垂头,“哦,那看来只有我自己去波斯找娘子了。”

“你们出去,”戒善让一旁的小沙弥都退下,只留独孤求输和龚自真,然后才缓缓的将高胡博兹的秘密说了出来。

19

龚自真离开云房山时,独孤求输站在戒善身边,目送龚自真背着包裹的身影一颠一颠的消失在小路上。

“你真的不去啊?”独孤求输捻着胡子,“波斯那么远,旅途又那么颠簸,我再不服老也八十多岁了,很难应付的嘛,我不去你也不去,难道指望那小子?”

戒善闷哼一声,拂袖转回禅房。独孤求输长叹一声也离开了虎隐寺。

第二天小沙弥去住持禅房请戒善去大殿做早课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咦?住持呢?”


“你们也去波斯?这么巧?”

龚自真面前一字排开,站着满脸横肉的肌肉男三名,面无三两肉的猥琐男四个,七人一律做阴笑状,“嘿嘿嘿嘿,是啊是啊,贼个老子的顺路。”

“你们去波斯哪里呢?”龚自真一边走一边问,前三个后四个,七人正以夹心状夹裹着龚自真前行。

“哦,就是波斯那个城啦,大家都知道的嘛,兄弟们,是吧?”一老大似的人物回头冲众人挤眼,“哦呵呵,大家都知道的啦,都知道的啦。”

“夜宿北望山?但是北望山是荒郊野外哎,我觉得还是进城过夜比较妥当。”龚自真正要迈步向城里走去,被一把拦住。

“翻过北望山能少走三天的路,我们对路线很熟悉的啦,不会骗你的。”老大以万分诚恳的语气对龚自真道。

“可是,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为上,北望山晚上会有野兽哎。”

“有我们兄弟在,怕什么。”老大拍胸脯道,“你看三天来都顺风顺水的,也没出事嘛。”

龚自真想了想,“说的也是。”

落在后面的两个人互望一眼,低声,“盯了三天的肥羊终于可以下手了!”

但他们没看到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正跟在他们身后,此时脸上做抽搐状,“难道要我去救那个淫贼?”


此后,龚自真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件,比如夜宿北望山,早上起来时发现同行的七个人个个脸都肿得像猪头一样。

龚自真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七人齐齐面露恐惧之色,一个劲儿的摇头,嘴里还异口同声的道,“我是猪头。”

过了北望山,龚自真又想抄小路去边境,才走到路口,只见一棵大树上挂着一个木板,上书大大的告示二字,底下写着:边境多马贼,行人莫走小路,请走官道。

“马贼?”龚自真吓得往后一跳,又环顾四周,“啊,官府真是设想周到,在这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也设立公告牌哎,真是心细如发、爱民如子。”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人影就窜出来把木牌给扛走了。

又如龚自真走出边境后,一路逶迤向东,走着走着就走偏了,转向去了南方,结果在一个三岔路口又看到一块告示牌,上书:波斯向北再向东一千里,向南入海,陆路不通。

“哎呀,”龚自真凑上去上下左右的看,“出了边关还有官府告示,这是为远行的商人特意准备的咯,如此体贴,实在是令人感动。”遂折向北方去了。

“嗖——!”跟在后面的人影又出来把木牌扛走了。

走着走着决定有些饥渴,看看包裹里带的干粮,这些天来老吃干粮,吃的龚自真反胃,忽然发现前面有棵果树,上面结着的都是红彤彤、鲜嫩欲滴的果子。

“正好摘点来吃。”龚自真捡起石块往树上扔,谁知好不容易扔下来几枚,居然落到半空又嗖的飞了出去,飙得无影无踪,龚自真大惊,“这域外的果树怎会如此狡诈?”

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龚自真只好垂头丧气的继续上路,好在不多久看见前面又有一棵,龚自真遂又跃跃欲试,再一看,树干上竟用端正的楷书刻着几个大字:此果有毒,不可食用。

“哎?”龚自真瞪着眼,“久闻西域多奇人逸事,果然非同凡响,连一棵树上都有标明可否食用,何其巨细靡遗。”

不远处,一人正倚树捶地,“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跟在这种白痴后面收拾烂摊子!苍天啊大地啊,红尘万丈果然不是好地方,”飙泪,“我还是回云房山去吧。”

“啊!怎么突然下起大雨来。”龚自真自语,“昨日也是这样,还刮起我生平未见的大风,唉,把伞也给吹坏了。”

左右张望,一路小跑向着林中而去。

“山洞不在那边,你要跑哪里去啊猪头。”那人影含泪又跟过去,想了想停住脚步,“不用管他了,让他淋个透生场大病,哈哈。”又一想,万一龚自真真的病倒了,异国他乡,难道自己真的袖手旁观?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啊!”龚自真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打到脑袋,低头一看,居然是把大油纸伞!再抬头,顶上只有树杈,“竟会有行人将纸伞藏于树上?”龚自真吃惊的把手伸进嘴里,“呃——好大的雨,还是借来一用。”

后面的人伸头张望,“倒还知道打伞。唉,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北上后,这日龚自真终于遇到一队从中原来的商人,他们说是到天竺做生意,龚自真大喜,搭他们的马队走了一程。

没想到两天后,那队商人又说,决定去波斯,龚自真惊呼,“天助我也。”

“我还是三年前去过波斯的,不过呢,路记得很熟。”商队为首的是个名叫周昌的中年人,“所以你放心好啦,你说的那个浮阆城,很繁华的嘛,到那里去就包在我身上。”

“啊,多谢这位大哥。”龚自真仰面长叹,“唉,想我一片赤诚前往波斯找寻我娘子,定是感动了苍天,处处照顾于我,今日又送周大哥这样的好人来相助,正所谓得道者多助,今天我总算是信了。”

“得,得什么?”周昌听不懂龚自真拽文,只是脸上乐得开花。

“哎?周大哥,说起来从早上到现在你一直一直一直的在笑哎,究竟有何喜事,值得如此高兴,说出来小弟也分享分享。”

“哦哦,没什么,就是天气好,心情好。”周昌心想,我能不乐么,昨晚有个人来找我,给了一大票银两,比来回波斯一次赚的都多!条件是只要将眼前这个傻小子送到浮阆城即可,多合算的买卖啊。

看着一堆人有说有笑,安全妥贴的走在前面,那人影终于流下了欣慰的泪水,“这下总算无碍了。”

商队一路互相扶持之下,经过长途跋涉,终于穿过天竺,又往前行进,到了波斯境内。周昌又找来两名波斯人为他们作向导,三日后,一行人开进了浮阆城!

望着浮阆城开阔的城门,龚自真激动万分,“娘子,我来了。哎呀!”原来他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一名又黑又壮的大汉身上,那波斯大汉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听起来像是在骂人,周昌忙叫当地向导和那人道歉赔礼,再一看,原来那名大汉带着一群奴隶正要返城。

那些奴隶一个个脏兮兮的,特别是手上全都黑黑的。

周昌捏着鼻子避得老远,龚自真张望了一番,“周大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周昌也觉得好奇,让向导问了,才恍然大悟,“这些都是去疏浚河道的奴隶,也就是去挖河泥的,难怪这么脏啊。”

“挖河泥?”龚自真待要再问,整个人却突然呆住了,半晌不得动弹。

“龚老弟,龚老弟?”周昌见他突然傻掉,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不见动静。

那些奴隶已经陆续进城了,良久龚自真才大叫出声,“哎呀!娘子啊!!!!”

飞一样的朝城内奔去。


第20章

龚自真飞扑过去,撞得那些本就筋疲力尽的奴隶东倒西歪,然而龚自真眼里全没有这些,直直的扑到一个人面前,那人长发披肩,低头缓缓走着,与其它衣衫褴褛的奴隶不同,穿著中原人的袍子。

波斯境内天气本就偏热,他却穿戴的整整齐齐,高高的领子还遮住脖子,袖子也长长的遮住双手,那件白色的袍子此刻自然是又脏又乱,奇怪的是,袍子又轻又软,居然是丝绸的。

穿戴整齐的奴隶本就少见,穿著丝绸袍子的奴隶更是少见中的少见,即使粗心如龚自真,也一眼就在众人中注意到此人。

此刻他垂着脑袋,看不见脸,但是那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上挑的眼角,刚毅中又带着风情的感觉,龚自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啊啊啊啊!”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龚自真一把拉住那人的手,“呜呜——”

那人感到有人突然冲到自己身边来抓住了自己,耳边响起何其熟悉的啜泣声,吃惊之余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龚自真大哭,“娘子,夫君,果然是你,呜呜——”

嘴角本来紧抿着,此刻却张成了一个圆,困惑的眼睛眨动两下,尽管整张脸有点黑乎乎的,但是鼻峰俊挺、眼波明亮如水,不是林遥是谁?

“你,”林遥上身晃了两晃,失声,“怎么会是你?”

龚自真闻言,本来抓着林遥的双手,立刻放开,改成拦腰抱,眼泪鼻涕全抹到林遥身上去,“正是为夫我啊,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找你,呜呜——,好大的雨啊,好大的太阳,呜呜——,翻了好多山哎,呜呜——,还差点掉河里,总算走到这里了,呜呜——,老天待我不薄,一下子就见到夫君你了。”

林遥惊奇的连反应都忘了,只会愣愣的站在那儿,任凭龚自真又是抱又是晃,龚自真趁机摸来摸去,心道果然抱着娘子才是最充实的啊,正陶醉间,忽然听到叮当作响的声音。

“咦?”低头一看,原来他抱得太紧,撞到了林遥被袖子遮住的双手上,那里传来响声,龚自真掀开一看,长长的袖子下面,赫然是条铁链,铁链锁在林遥手腕上,沉甸甸的。

“啊!!!”龚自真痛哭流涕,“哪个王八蛋用铁链把你锁住了?呜呜,夫君你怎么会混在挖河泥的奴隶里面的啊,难道是那个跛子?呜呜,他竟然虐待你,太不象话了。”说着泪花花的又把林遥的手捧起来看,只见本来生嫩生嫩的手现在变得粗糙不堪,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又脏,手上的皮肤都泡坏了,还有很多细小的伤痕,指甲也斑斑驳驳的,有些红肿的样子。

龚自真惨叫一声,揪着自己的头发,那架势像要把自己揪离地面似的,“手坏掉了呀,啊啊啊,怎么办,夫君那么灵巧的手怎么可以干这种粗活啊!”遂把林遥的手翻过来翻过去,再往下观察,“这又是什么?!”龚自真上窜下跳,蹲下来扯着地上的链子,顺势摸过去,铁链的两端果然套在林遥脚踝上,林遥赤着脚,脚趾也有点水肿。龚自真转过头去呜咽不止,“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一手擦着眼角的眼泪,一手顺着脚踝抚摸。

周围的人见一个外邦人突然跳到一堆奴隶中间,又是抱又是哭,疯疯癫癫的,都觉得好生奇怪,很多人驻足观看。

林遥此时才回过神来,见龚自真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自己的腿,顿觉大窘,往后瑟缩了一下。

“你,”想不到龚自真竟会一路找到浮阆城来!林遥心里又是惊疑又是胡涂,大太阳底下被龚自真摸的晕乎乎的,但是,与此同时,疲惫的身心却也暖暖的好不受用,再看龚自真怪叫连连的样子,林遥不禁一笑,“你哭什么,我又不是弱质女流,干点活死不了人。倒是你,”林遥打量龚自真,关切的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竟能活着走到这里!”

“哇哇哇!”好大的哭声!不是龚自真的!

龚自真和林遥齐齐侧目,哭声的来源地是一个浑身裹得密不透风、脸上也罩着面巾,只露出两个眼睛来的波斯人。

龚自真伸长脖子,“这位大哥,我注意你很久了,从刚才起呢,我就看你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又跑到右边,围着我和我夫君转了三圈都不止,现在你又哭这么大声,定是被我惊天地、泣鬼神的真情所感动,唉,没想到在蛮荒异域,也有如此性情中人,大哥,请问你贵姓啊?啊?你怎么不回答?哦,听不懂我说话。”

那人见龚自真和林遥都睁大眼望着自己,双手掩面,痛哭着跑开了。跑得老远,又转回来,躲在一堵墙后面继续张望,“呜呜,长这么大了,怎会落得如此悲惨,父子再见,竟是这种情形,情何以堪。”啜泣。

“真是一位怪大哥啊。”龚自真转过头来,还要再唠叨,只听半空呼的一声鞭响,吓了龚自真一跳。林遥双眉微皱,伸手一下子抓住了正往龚自真身上招呼的鞭子,原来,是那押解奴隶的大汉见龚自真拉住林遥罗唆个没完,气得要打龚自真。

大汉怒喝一声,想将鞭子从林遥手中抽出来,纹丝不动。

林遥叹气,“多谢你来看我,只是,你留这儿也无益,还是回中原去吧。”

“我要救你出来。”龚自真摇头道。

“向高胡博兹赎买我么?”林遥苦笑,转念又一想,忙拉着龚自真嘱咐,“你可别乱来,此地乃是波斯,高胡是波斯国师,位高权重,不是常人能比。”顿了顿,大概觉得龚自真能来太不容易了,遂柔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其实能在波斯见到故人,我已经很高兴了。”

“嗯?”龚自真眼睛眨了两下,自他认识林遥以来,何曾听林遥对自己如此温柔过,这声音听在耳朵里,周身舒泰。

那边大汉见拗林遥不过,也放弃了鞭打龚自真的打算,只催着林遥赶快上路,林遥也不再多话,转头就走。

龚自真心知不能太过放肆,只得一路跟着,直跟到众人消失在一处高高的围墙后面才作罢。

21

“周大哥,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进入国师府呢?”龚自真愁眉苦脸的在集市上闲逛。

“国师府不让外人进的,我看没辙。”周昌耐心劝说。

“不让外人进?”龚自真仰面,“哎?那内人不就可以了?决定了,我要卖身救我娘子!”

“卖身?”周昌哈哈大笑,拍着龚自真的肩膀,“龚老弟,你这样子,国师府的人不会买你的。”

“这又为何?”

“喏,”周昌指了指刚走过去的三个人,“波斯人只中意这些昆仑奴,很少听说有买中原人的。”

“不就是皮肤黑了点?”龚自真自语。


浮阆城的奴隶市场热闹非凡,国师府的管家苏坦达带着手下随意走了一圈,今天是来常与国师府打交道的人贩子处领十几个干粗活的奴隶,因为国师督工的河道疏浚一事需要加紧进行,人手有点不足。

“这一批明显没有上一批壮实了。”苏坦达心中有些不满,但是府中等着用人,也就不再计较,一行人回到国师府,还没进门,就下起瓢泼大雨。苏坦达让人带着新奴隶到后面的矮房安置,自己先回前面的屋子去了。

负责安置新奴隶的凯哈让奴隶们一字排开等在园中,不多会儿回来帮他们安排住处,但是还没开口,凯哈就双目激凸,嘴巴大张,一副见鬼的表情。

旁边那些奴隶也个个目瞪口呆、如遭雷击,说不出的惊讶与古怪。

所有人脸上的肌肉都抽搐着,抽搐着,抽、搐、着!

几十道目光聚集在中间一个奴隶身上,那奴隶兀自不知,仰天闭目承接着雨水,用他们听不懂的话语小声的嘀咕,“娘子,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嘿嘿。”

边嘿嘿边沈浸在愉悦之中,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而他周围的人已是连下巴都托不住了。

在雨中,那名黑黑的奴隶,他——,正、在、掉、色!

在雨水的冲刷下,黑色的颜料从他脸上开始流淌下来,露出白白的底色,随着颜料不断的流失,雨水在他脸上一会儿冲出个一字形,一会儿又冲出个丁字形。

过不多久,他手上也开始掉色,他还用掉色的手托着掉色的下巴作思考状。

半晌那人才发现,自己周围的气场好生奇怪,睁眼一看,国师府的人正用手指指着自己,指尖颤抖,声音嘶哑,“啊——啊——”

发生什么事?再往自己身上一看,顿时惨叫出声,“怎么褪色了!明明有说三个月之内包黑包亮包康健,三包的嘛,啊啊啊!呜——”斑纹状的手伸到嘴里。

“噫——!”凯哈倒退三步,向前院飞奔,见了管家呜呜哇哇的把奴隶掉色的事情给说一遍。苏坦达正在熏香养神,听了凯哈的陈述微微睁眼,“以次充好?你明天去人贩子那里叫他退钱。”

凯哈又问那个掉色的奴隶怎么办?

苏坦达不耐烦,“都买回来了还能怎么办,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你自己看着办。难道我是白养你的!”说罢不理凯哈,兀自闭目养神。

凯哈吃了瘪,呜咽着又跑回后院,此时,掉色奴隶的事已惊动了整个奴隶后院,一大群奴隶围在那儿围观。凯哈见了就怒喝,叫奴隶们都回自己屋去。

接着分配屋子,麻烦又来了,原来,这些奴隶都异常迷信,那名奇怪的奴隶被雨水冲刷成十分恐怖的样子,他们谁都不敢和他同屋,听说要安排这个可怕的、遭了天谴的、魔鬼般的人跟自己同住,奴隶们就惊恐万状、歇斯底里的哭叫,搅得凯哈耳根嗡嗡的。

可是如果安排不下来,被苏坦达知道肯定又是一顿臭骂,搞不好还要挨鞭子,凯哈素来畏惧苏坦达,遂说什么也要把这事办完。但奴隶们居然关上门不让那奇怪的掉色人进屋,对凯哈的命令抵死不从,凯哈急得七窍生烟,又无可奈何。

正在万分焦躁中,只见旁边的一个小屋里,林遥走了出来,林遥刚才就通过窗子向外张望,看发生何事,结果和众人一样,发现有个新奴隶居然正在掉色!但是过了一阵,等雨水稍微冲刷出一点底色,林遥又一个趔趄,差点从窗户里翻滚出来,天哪,是龚自真!他怎么会混进来的!看他一副痴傻的样子,被人围作一团,林遥眩晕之余气都要接不上来了。

又见凯哈在外面团团转安排不过来,林遥心里明了,定是奴隶们害怕龚自真的样子,不肯与他同屋。心中一动,林遥走出屋门,向凯哈打着手势。

让龚自真和林遥同住?凯哈困惑的想了想,也向林遥打手势,表示不行,国师吩咐过林遥只能一个人住一屋。

林遥又打手势,意思是暂时安排下来,等日后再换。

凯哈本就一筹莫展,又一想,林遥愿意这样也不错啊,反正国师现在不在府中,等高胡博兹回来了再把龚自真调离林遥的屋子,今天暂且先这样,自己也好复命。

于是勉强点头同意了,又打了个威吓的手势,意思是叫林遥不要有其它企图,林遥失笑。

龚自真本来给推来推去的,哪儿都不肯收留他,再定睛一看,林遥居然来救他了,泪水顿时模糊了眼眶,“呜呜,夫君真是体贴我。啊!”窃喜,“又和夫君住一起了,卖身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啊。”

等进了林遥的屋子,龚自真更是惊奇万分,这哪里是奴隶住的地方,地上铺着金色的波斯地毯,看起来像是从中原运来的上好的梨木桌椅,漂亮的琉璃盏,还有华贵的屏风。

“唔,”龚自真咬着自己的手指,几天前初见林遥时他是心疼的不得了,现在却又有点蔫蔫的,“那跛子待你真是特别。”鼻子里出气,听着说不出的泛酸。

林遥闻言一愣,见龚自真用敌对的目光向四处打量,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遂淡淡道,“一样的为奴,有什么特别可言。”叹气,“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乱来,你怎么会跑进来?找个机会逃走吧,丢个小奴隶,他们不会太计较。”

龚自真窘迫,忸怩,“那你怎么不逃,是不是因为高胡博兹会很计较,你还说他待你不特别。”偷瞥一眼林遥的脸色。

“嗯——?”这小子到底来干吗的,来找茬吗?林遥本来想发怒,但是龚自真涨红脸跟他争辩的样子、身上又左一道右一道的滑稽之极,让林遥火也发不出来,只能呆愣一会儿,“我给你打点水过来,你快洗洗。”

“哦啊,夫君不用多礼,我自己去打水就好了。”啊,被娘子关怀了,龚自真立刻眉开眼笑,林遥一上来就被他质问,本待有些不高兴,但是看龚自真欢天喜地的样子,又忍不住露出笑意,“你知道去哪儿打水吗?”

龚自真一愣,“不知道哎。”

林遥实在受不了他了,哈哈大笑起来。

“哇,夫君你刚才怒容满面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冲我发火,原来你看到我是这么开心的,不枉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哎。”

龚自真把千里迢迢四个字说的特别重,林遥闷笑,这傻子居然还有点心机,知道如何夸耀自己,再一想,龚自真刚来,这几天只怕很难找机会逃出去,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林遥没有意识到,龚自真刚来,要逃出去比较困难固然是实情,但他自己那么去想,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打心眼儿里其实正如龚自真所说的那样,看到他十分之开心,私心里产生了让他多陪自己一段时日也好的念头。

打来了清水,龚自真蹩到屏风后面去洗澡,这下可算是洗干净了,木桶里的水都被洗的乌黑,林遥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

“啊,那高胡博兹真的好奇怪哎,他居然还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丝缎袍子。”龚自真望着满满一柜子的衣服瞠目结舌。

林遥扯了扯嘴角,没有把高胡博兹的原话告诉龚自真,免得他又多想,原来高胡博兹说的是,让你去挖河泥是体罚,不听话的奴隶就要被惩罚,但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都会比照我的姬妾来安置,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等你回心转意啦,宝贝儿。

哼,想到这里林遥转过头去冷哼一声,他这里心中不平,一个没注意,龚自真那里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到大床上去了,大概是真的累坏了,龚自真连着打了十来个哈欠,林遥看着他在自己床上伸懒腰,仿佛又回到了中原似的,也不打搅他,自己去把洗澡水给倒了。

龚自真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过不多久林遥也爬上床来睡觉,还没躺稳,龚自真就从后面抱过来,听他的鼾声还在做梦哩,居然凭本能摸索过来抱个正着,不知为何,林遥此时倒觉得有点安心,轻笑一声也睡了。

半夜里,一条人影蹭蹭蹭的窜进林遥屋子来,站在床前望着熟睡中的两人,热泪盈眶。

那人伸出手去想要抚摸林遥的发际,迟疑半晌,眼珠忽然瞪出来,原来,喃喃说着梦话的龚自真搂着林遥摸啊摸的,嘴唇都快挨到林遥脖子上去了。

那人大怒,把龚自真的手拨开,谁知拨开了他又搭上去,拨开了又搭上去,如此来回数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个无影手,起落如风,腾的一下就把龚自真给劈昏了,劈昏了还不解恨,那人使了个巧劲,索性把龚自真从床上给拽下来,一脚踢到床底。

啊,世界清静了。那人蹲下来,含泪愣愣的看着林遥熟睡中的脸庞,细细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就像在他自己心里起伏似的,待他又一次迟疑的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林遥的头发时,林遥忽然睁开眼,快如闪电的扣上了那人的脉门。

“你是谁?想干什么?”林遥低声喝问。

那人呆住,望着眼前在黑夜里闪烁的晶亮眼睛,如此近距离的凝视自己,手还被对方扣住,不由激动得心绪万端,“何必多问?”呜咽着,“云善何曾善,慕空未必空,我就是个废人。”

“啊——?”大半夜的怎么听起来这么令人毛骨悚然,林遥张大了嘴。

“你也不用问我是谁,唉,”那人站起来,不顾林遥还扣着他的脉门,单手作个了喏,“众生皆苦,我不独然,你保重。”

居然掉头就走,林遥被他唬得脉门都忘扣牢了,被他滑脱开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林遥一眼,转头,抹泪,飞奔而出。

“真是——见鬼了,”林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张,右望,“咦?龚自真呢?”

22

“一来就受伤,”林遥无可奈何的坐在河边,撕了一片衣袖帮龚自真包扎伤口,原来,刚才龚自真干活的时候被河底的碎石片给扎到,“你还是快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龚自真痛的龇牙咧嘴的,“然则这里也不是夫君你待的地方哎,哎呀哎呀,有为夫的陪你同甘共苦,总好过你一个人起早摸黑的,哎呀哎呀痛。”

“你这人太奇怪了,”林遥摇头,“我本来是骗你的,你既已知道我不是女儿身,就一点都不怨恨?”

“为什么要怨恨?怨恨这种情绪对人很不利的,”龚自真挠头,“再者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说起来我们至少也做过两次夫妻啦,哎?夫君你脸红哎。”

何止是脸红,简直红得发紫,林遥顿时闷声。

“啊!夫君你不会是——”龚自真紧张的咬手,盯着林遥的脸,“你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林遥看他吞吞吐吐的,一时好奇。

“不会是不想负责了吧。”龚自真掩面。

林遥闻言,差点一个倒栽葱栽到河里,埋头,抖抖抖,眼睛死盯着龚自真的手,哆嗦,包扎。

“啊,夫君,你不用把我的整只手都包起来吧。”龚自真晃晃被包成馒头状的右手。

林遥笑出声来,“你放下来,我帮你重新弄。”

不远处,一个浑身包得密不透风的人影看着坐在河边的两人,“打、情、骂、俏!”转头,绞手,不忍卒睹,“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旁若无人,”捶胸顿足,“难道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随着风中传来的阵阵暗香,排场华丽、威风八面的国师高胡博兹驾到。

再看龚自真还兀自不觉,林遥忙一脚把他给踢到大树背后去。

“宝贝儿,你想通了没有啊?我对你真是很有耐性,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高胡博兹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扇着他的描金扇,直直的走到林遥面前。

“啊,又是那个强抢民夫的混蛋,”龚自真躲在树后,握拳,“还打断了我和夫君温馨的家庭生活,真是不可原谅。”

另一边,蒙面人也大吃一惊,“宝贝儿?那个高胡博兹果然不安好心。”

林遥见了高胡博兹,也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继续干他自己的活,高胡博兹被冷落在一旁,气得直拗扇子,啪的一声,一扇子打在身边的管家苏坦达身上,怒不可遏,“你说了保证管用的!我都出去大半个月了,管什么用!还是老样子!”

苏坦达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吱声。

“竟敢无视我,太过分了。”高胡博兹不觉得自己过分,倒认定林遥过分,一把夺过林遥手里的运泥筐,“不用再干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这么脏兮兮的,怎么配得上我!”

努嘴,高胡博兹身边的八个佩剑少年顿时将林遥团团围住,高胡博兹矮身重新坐回自己舒适的高榻里,扬起下巴,“带他去洗干净。”然后脸上绽放开亲切的笑容,简直是软语温存,“洗完了——直接扔我床上。”掩嘴笑,“还是直截了当,不浪费时日比较符合我的脾性。”

“唔!”龚自真听到这里,惊的跳起来,一个箭步就要冲出去,却被一双手给拉住了,嘴巴也被捂上,“唔唔!”龚自真急得直翻白眼,对方是个啥也看不出来的蒙面人,从头到脚都是波斯人密密实实的装扮,“嘘——,你别闹事,打草惊蛇,现在他们人多,待会儿再说。”

咦?他是中原人!龚自真困惑的望着眼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耳边却听到后面传来了打斗声。

啊,是夫君在反抗那个恶魔。龚自真挣扎扭动得更厉害了。

“还想逃?”高胡博兹脸色很难看,“本国师智勇双绝、才貌双全,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哼。”

“好好好,你绝你全,那你盯着我干什么啊!”林遥暴跳如雷。

高胡博兹妙目一转,嘴角向上,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这就是人生的缘分哪。”

“不要脸!”龚自真和蒙面人终于都忍不住,蒙面人捂着龚自真的手也松了,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这三个字。

“咦?”高胡博兹一愣,“什么人?”

嗖——,蒙面人带着龚自真绝尘而去。“哦!你别拦着我,让我回去救娘子啊啊!”龚自真被扛在肩上,气得乱打乱踢,蒙面人跑了老长一段路才停下来。

龚自真一得自由就想往回跑。

“你打得过那些波斯高手吗?”蒙面人撇嘴。

“不是你娘子你当然不急啊!”龚自真鼓起腮帮子。

“谁说我不急!他是我的,我的……”兀的闭嘴,鼻孔里出气,“哼,你懂什么,就算救得了那小子一时,波斯境内始终都是高胡博兹的地盘,你能从高胡那里把人赢回来才是正理。”

“可是情况万分危急啊这位大哥,我现在来不及讲正理。”

“你做个接应,我想办法先把人带出来。”蒙面人沉吟,“其它的以后再说。”

“哎?”龚自真嘀咕,“这位大哥的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抬头,“兄台如此见义勇为,在下好生佩服,请问尊姓大名?”

“废话。”蒙面人转头不理他。

“哦,费兄,”龚自真又问,“那费兄能否把你高抬贵脚呢?你踩到我了。”

蒙面人低头一看,自己果然踩着龚自真的脚趾,忙把脚移开。

龚自真这才哇哇大叫的捧着自己的脚,“痛死我了,痛啊痛。”原来奴隶都是赤脚的,可怜龚自真的脚被蒙面人的鞋子给踩了好大一个印子,边揉边哀声欲泣,“唉,不知道娘子现在如何了?”

23

国师府富丽堂皇的大理石浴池旁,十几个女奴穿梭往来,不时面面相觑。刚才国师的近卫们扔进来一个奴隶,叫女奴们好生服侍,给他洗澡。可问题是,那个奴隶晕过去了,男人的身子很沈很沉的嘛,这些女奴都是些十五六岁、体态轻盈的少女,力气小得很,浴池壁又那么滑,得从两边架着那个奴隶帮他洗,不一会儿,三个架人的女奴就累的香汗淋漓,只得换一批人继续。

通常在这里洗浴的不是国师本人就是他的侍妾或娈童,出于好奇,女奴们打量眼前这人,不太像哎,看不出这么英俊刚毅的男人也会成为国师的胯下臣,国师的口味变化了吗?啊,宽肩窄腰,充满男子气的胸膛,触手是很有弹性的肌肤,脸红,心跳。

“洗干净点。”近卫们伸进头来吩咐。

“知道了。”国师有很严重的洁癖,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送到他床上的人,不单是要洗一遍那么简单,每根头发丝都要进行梳理,所有会藏污纳垢的地方一律不能放过,甚至连肘部的死皮也要用小锉刀细细挫掉,指甲、胳肢窝、连嘴巴里面都要用含盐的温泉水漱洗好几次,这是个很浩大的工程,尤其对于初次来这里的人来说。

一个少女端着刚熏完的香盘往外走,走到拐角处时,黑暗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来,少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打晕过去。

“原来人在这里。”蒙面人一边把少女拖进角落绑起来,一边低声对龚自真道,“我去引开外面的侍卫,可能要费点功夫,你先在这里盯着。”

“费兄,怎么盯啊。”龚自真挠头,这个浴池很大,四面都有门,龚自真有点犯难,怕把人给跟丢了。

“啊,这是个问题。”蒙面人想了想,“嗯?”

看了看地上的少女,“有了,你穿上这个,把面纱围起来,混进去,反正你不开口,也没人知道你是谁。”

龚自真七手八脚的把少女的袍子罩到自己身上。

蒙面人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嘀咕,“怎么这么难看。”

龚自真自己往下一看,“啊,短了好大一截。”

蒙面人让他脱了鞋子,三两下又把裤管用剑给削掉一段,“哎呀,脚也这么难看,腿又这么粗壮,你怎么长的?”

龚自真把手伸进嘴里,委屈万分,“你穿上这个少女装肯定比我还难看啊,费兄。”

“哎,算了算了,”蒙面人又嘱咐,“我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回来,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定等我回来再行事。”

“哦。”龚自真点头答应。然后从阴影里走出去,堂而皇之的进了浴池。

热气氤氲间,只见林遥全身赤裸的泡在池子里,后背靠在池壁上,左右两个少女扶着他,以免滑到水里,手臂向两边伸展开来,另有两个少女一边一人正在帮林遥修指甲,还有一个少女跪在池边,拿着密密的梳子蘸着盛满花瓣的水正在仔细打理林遥的长发。

哎呀,那个跛子也太会享受了吧。龚自真环顾四周,墙壁上还镶嵌着珊瑚石哩。

忽然有人对他说话,听不懂说些什么,说话的少女指指林遥,龚自真灵机一动,索性扑通一声跳到浴池里,接过其中一名少女的手,从左边扶住林遥,毕竟男子的力气大,龚自真一来,右边的少女就松了口气。

龚自真又打个手势,意思是让那少女完全松手,少女本就累死了,正好撤走。龚自真大喜,把林遥搂个满怀,只见水气蒸腾下,林遥的脸颊已经变得红红的,嘴唇也沾上了水份,鲜红欲滴,本来轮廓分明的脸竟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气,他本来长得端正,甚至带点犀利,闭上眼就将那份凌厉给遮了遮,多了份让人仔细端详的安宁之态,龚自真心头一荡,啊,娘子这个样子温温软软的,好诱人啊。转念又一想,不对。这是在国师府,这个样子可不是好事!

鼓腮帮子,哼,使劲抱住,翻白眼。脑袋搁到什么东西了?仔细一看,绿莹莹的一串,戴在林遥脖子上,是龚家传家的天珠玉润!

眼眶湿润了,呜呜,原来夫君一直把我给他的信物贴身戴着,多么的情深意重,啜泣。哎?她们干吗?

原来少女们要将林遥翻过身来洗,“啊!”那些女人的手在摸哪里?龚自真一把抢过少女手上的巾子,整个人都扑在林遥身上,十分霸道的围成一个半圈,一手包办所有洗擦。

那些少女毕竟还年轻,之前也只服侍过高胡博兹一个可称为男人的主人洗浴,其它的不是十二三岁的小童,就是女子,这次面对如此陌生的英俊后生,本就有些害羞,见龚自真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就不再跟他抢,只在一边唧唧咕咕的窃笑。

嗯哼,左张,右望,没人来跟他抢,那最好,啊,贴得好近,夫君整个身子都在自己手掌底下,湿湿滑滑的,鼻子里都是他的气味,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身体的形状,抚摸、抚摸,四周好热……龚自真吸了吸鼻子,拿手一擦,哎呀,流鼻血了。

旁边的少女看见他手上的鼻血,个个都笑得花枝乱颤,用一种这位姐姐真的好色哟的目光看着龚自真。

龚自真冒了一头的汗,好不容易洗擦停当,时间也过去很久了,龚自真暗自嘀咕,费兄怎么还不回来?

少女们已经拿来被熏的香喷喷的袍子给林遥穿上,看样子要带他离开这里了,龚自真焦急万分,正在心神不定之际。

只见蒙面人从边门走了进来,龚自真立马跳上前去,“费兄!”

对方毫无反应,龚自真大吃一惊,难道他不是费兄?心里一急,把那人的蒙面巾那么一掀,底下露出一张波斯人的脸来。

“啊!”龚自真倒退三步。

又进来一个蒙面人。

“费兄?”龚自真又一掀面巾,还是个波斯人。

又进来一个蒙面人,一个接着一个。龚自真连着掀了五六个,没一个是中原人。

“呜呜——”龚自真站在那儿,手伸在嘴里。

那些蒙面人莫明其妙的被龚自真掀开面巾,本待都一愣,此时勃然大怒,把龚自真的面巾给掀掉了。

呜呜哇哇!叽哩咕噜!

一群人包括那些少女都惊的指着龚自真大喊大叫。

呜呜——,完了,龚自真呆若木鸡的站在那儿。

24

步步后退,龚自真被那几个目露凶光的蒙面人围着渐渐退到墙边,呜呜,为救夫君,今天要在国师府血溅五步了吗?

“喵喵——”正在这紧急关头,忽然传来几声猫叫,接着一个好生眼熟的身影映入眼帘。

咦?这不是在明水镇见过的那个、那个米、老、输?

只见米老输跑到几个蒙面人面前,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那几个蒙面人就让开一条道,米老输走过来,叹气,“跟我走吧。”

龚自真问,“去哪里?”

米老输指指门外,“你到外面就知道了。”

龚自真转头看着已经穿上袍子倒在一边的林遥,飙泪,再看看四周,不想走又不得不走,垂头丧气的跟着米老输走出了浴池间。

门外还有一个蒙面人,看见龚自真叫了一声,“外甥。”

“啊!”龚自真吓了一跳。

蒙面人把面巾向上一翻,露出脸来,“是我啊,外甥。”

“舅——舅?!”龚自真惊讶万分,“哎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怎么会在这里,还不是来找你的嘛。”来人正是龚自真的舅舅唐老押,“你留下张纸条就跑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啊?我还以为你会曝尸荒野啊外甥,急死我了。”

“以我的机智成熟来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啊舅舅。”龚自真跟着米老输和唐老押转到一个小房间。

“刚才我对那些侍卫说带你去见管家,不知道会不会露馅,你们先待我房里,我出去看看。”说着米老输蹩了出去。

唐老押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唉,他以前不是这么沉闷的,见了我话也不多,哎呀,我也跟出去看看。”

过了会儿唐老押又走进来。

“舅——”龚自真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个爆栗子。

“舅什么舅,我是你老娘!”

由于蒙着面又穿著宽大的袍子,龚自真完全无法辨认对方的身形和容貌,但这声音不是自己老娘龚夫人唐明凰又是谁?

“噫——!娘你也来啦?”龚自真惊得合不拢嘴,“真没料到,今天在国师府里居然遇到舅舅又遇到娘,何其太巧。”

“巧,巧,巧,怎么不敲死你个臭小子!”龚夫人大怒,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你别跑!”

龚自真吓得满屋子乱窜,一头又撞到一个蒙面人身上,“舅舅!娘被我气疯了,要打死我,你快劝劝她啊!”

“以我一向的经验来看呢,还是不要劝啦。”来者谨小慎微的道。

“啊——?”龚自真一听这声音,“爹你也来啦。”

“跟着你娘来了嘛,你娘不放心你,一定要来找你。”龚老爷把面巾一翻,龚自真眨眼,“舅舅,娘,爹,还有谁来啦?”

“还有谁——?”龚老爷想了想,“哦,我把我们家的旺财也带来了,”

“那不是合家大团圆?”龚自真点头,“不过爹,这么远的路你为什么还要带我们家的旺财来?”

“旺财向来都是我自己喂,它从来不吃旁人给的东西的嘛,我怕我走了它会饿死,那么好的看门狗饿死罪过就大了,当初我还是花了一两银子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买的,你记不记得啊?”

“说那么多干什么。”龚夫人往椅子上一坐,“臭小子你赶快跟我们回去,哎呀,真是气死我了。”

“唔?”龚自真闻言,暗自往门口蹩了蹩,“可是,可是我还要救我娘子……”

“救你娘子?你早就没有娘子了,不是休了吗?”龚夫人怒道,“你自己看看这个国师府,高胡博兹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你凭什么跟人家斗啊?”

“凭我的机智和成熟咯。”龚自真趁龚夫人不注意,嗖的一下窜出房门,心想坏了,如果被老娘抓到,今后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娘子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见龚自真突然一溜烟的跑出去,龚夫人跳起来,“哎呀!臭小子真的反了!”急急的跟出去。

龚自真一出门就发现一队波斯女子正从门前经过,他忙戴上面纱也混了进去,龚夫人出来时只见一大堆人在眼前晃悠,衣香鬓影的,她还以为龚自真躲到什么角落去了,遂叫上龚老爷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寻觅过去。

龚自真被那些女子夹裹着往前走,虽未被旁人发现,但是国师府有很多哨岗,一时竟也不能脱身,跟着那些女子七拐八弯的,一直走到了府邸深处。

女子们在一处屋子里开始嘻笑更衣,龚自真扒着门缝向外打量,不远处忽然人声大作,接着龚自真听到又一个熟悉好听的声音在尖叫与怒吼,“林遥你个王八蛋!竟敢在算无遗策的本国师手上逃走两次!给我抓住他!”跺脚声,狂怒的砸烂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再给我抓到就打断你的腿!”

龚自真惊的跳了出去,门外本来有两个侍卫,现在似乎在一片混乱中跟着抓人去了,龚自真又是吃惊又是担心,急得团团转。

“啊!娘子!”虽然只是人影迅疾一闪,龚自真一下子就认出那是林遥刚才穿著的、很特别的金色袍子,急切之下忙跟了过去。那人影听到有人在叫娘子,也是一愣,龚自真忙拉掉面巾,“是我啊,夫君。”

蹭的一下被拉到暗处,“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人果然是林遥,扶着脑袋,看得出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一直保持着警惕,边问边张望四周。

“呜,”龚自真含泪,“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那淫贼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遥握住龚自真的手,拉着他就要往东窜。

“咦?”龚自真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眨眼,“夫君,我们虽然身处险境,但是我觉得此刻还是无比的甜蜜。”

林遥闻言,差点摔了个趔趄,再抬头却见眼前有个蒙面人正对他们打手势。林遥以为是国师府的侍卫,大惊失色,转身又要跑,那蒙面人开口了,“是我!”

龚自真啊了一声,“费兄!”忙拉住林遥,“这是一位见义勇为的侠士啊,夫君莫怕。”

“哎,现在所有人都出来找你了,你们不要到处乱跑。”

林遥听蒙面人如此说话,惊异的看了他两眼。

“哎?费兄,你哭啦?”龚自真歪头。

见林遥这么注视自己,蒙面人面巾后的眼中忍不住涌起了一阵泪水,“唉,这种时候,我哭什么?”抹泪。

嗯——?这动作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林遥暗忖,怎么跟那天晚上闯进我房间的疯贼有些相似?

“不用多说了,你快把衣服脱下来,这件袍子太显眼了。”蒙面人催促林遥。

林遥尴尬的道,“里面没别的衣服了。”

蒙面人忙道,“那我跟你换,正好可以吸引那些侍卫的注意,你们趁乱先走。”

“不行,”林遥摇头,“那高胡博兹现在已然恼了,若被他抓到,只怕难以善了。我们素昧平生,林遥不能让这位兄台冒此大险,”

“素昧平生——”蒙面人整个人都呆住,喃喃道,“素昧平生,呜呜——”

“费兄你怎么啦?”龚自真关切的问,“啊!”只听碰的一声,本来呆愣中的蒙面人竟然手起掌落,把林遥给打晕了。

“你干什么啊费兄。”龚自真忙搂住林遥。

“换衣服啊,干什么,这小子怎么会那么迂腐呢。”蒙面人一把把林遥给拖进旁边一扇小门中,伸出头来,“你帮我看着点。”

龚自真哦了一声,忸怩,在门外轻声道,“费兄,你的大恩大德,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风之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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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9-03 0
“要报答也很简单,你离开这小子行不行啊?算我求你了。”

“啊?那怎么行?”龚自真咬手。

“那就不用那么多废话了。”蒙面人气鼓鼓的走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了,“怪了,人声这么乱,难道国师府里除了我们,又来了其它外人?”

“很多其它外人啊。”龚自真这下又担心起他老母老爹和老舅的安危来了。

“他很快就醒了,你们快走。”蒙面人转身前行,顿了顿,又回头,“他醒了之后你就说,”沉吟,“就说我是个故人,并非素昧平生。”说到素昧平生,顿觉哽咽不能语,转头飞奔。

“故——人?”龚自真似乎有点想起了什么,“啊,说起来,费兄的声音的确有点耳熟哎。”

25

“一间一间屋子给我搜!”高胡博兹又是跳脚又是扇扇子,把自己的八个贴身近卫也给派出去大搜查。

那八个少年和高胡博兹一样,都有点中原血脉,能听懂中原人说话,结果回来向高胡博兹禀报时是这样的。

一个少年说,“东边有个中原蒙面刺客,碰上了西边一个中原蒙面刺客,说,‘他爹,你看到他舅没有?’西边那个中原蒙面刺客就说,‘我就是他舅啊。’东边那蒙面刺客大骇,又问,‘那你看到他爹没有?’西边的蒙面刺客回答,‘没有啊,姐。’东边的蒙面刺客道一声糟了,就跑了,我没追上。”

另一个少年道,“我看见一个穿著女装的中原蒙面刺客,正想上去捉拿他,他身边一个本来看上去已经晕过去的刺客突然醒了,出其不意的出手,然后又来了第三个中原蒙面刺客,那女装蒙面刺客就叫,‘舅舅?娘?爹?’结果第三个蒙面刺客就回答,‘都不是。’然后那个醒过来的刺客突然叫,‘师父,你怎么也来了。’第三个刺客就说,‘其实我早来了,一直不出现而已嘛。’然后他们就都跑了。”

第三个少年是这么描述的,“我去浴池那边的时候,看见有个中原蒙面刺客正在摸浴池间的墙壁,嘴里说着,好浪费啊真是太浪费了,珊瑚石这么贵重的物品砌在墙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又说哎呀,这种镶金丝的毯子铺在水边,到时候毯子被水浸烂掉了,不会连金丝一起扔了吧?真是太浪费了。我趁他不注意偷袭他,谁知这刺客倒也有几分功夫在身,竟从边门溜了。”

高胡博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描金扇扇的啪啪响,“到底有几个中原蒙面刺客啊?国师府是集市吗?!可以随便进出!居然还认、亲、戚!他们以为这里是同乡会?废物、废物、都是废物!”几脚把几个人踢得老远,“真是,真是,哎哟哎哟,气死我了,啊啊,我绝对饶不了他!”

双目一瞪,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抓不到人就别来见我!”

几个近卫少年吓得全都跑了,高胡博兹自己待了会儿,兀得站起来,“不能守株待兔,我也出去看看。”


此时在米老输的小屋子里,唐老押正在劝他,“你这么帮我们,到时候高胡博兹肯定会知道,还是跟我们一起回中原吧。”

“唉,”米老输垂着脑袋,“中原还是那个中原,但已不是我们的中原,我还回去干什么。”

“呃,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又找不到机会,”唐老押愣了半晌,然后问道,“二十年前,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走掉了啊?”

米老输叹气,“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问它干什么。”

“你不要总是干什么干什么的啦,有些事呢,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嘛,好比二十年前你和我……,我们……”

“哎,不要再说了,你娘子现在可好?令公子今年贵庚?”

“我哪来的娘子啊,一直一个人,跟姐姐一家住一起。”

“嗯?”米老输愣住,“那位柳小姐呢?”

“早就退婚啦。”唐老押看着自己的脚趾,“唉,早知道你会介意,我一定早跟你说了,谁知你突然说走就走,连个照面都不跟我打。柳小姐现在嫁到了姑苏,都有孙子了。你还提什么柳小姐。”

米老输完全呆掉,“那你后来也没有再娶啊?”

唐老押泪汪汪的,“一直孤家寡人,在姐姐家混饭吃。整整二十年了,老输,我们耽误了整整二十年。”

“啊——?”米老输抱着怀里的猫,说不出话来。


浴池间,一个蒙面人正发表大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浴池间呢,刚才已经被搜过三遍了,一定不会有人再来啦。”

“师父,你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怎么也到波斯来了。”林遥知道独孤求输肯定是为了自己才来的,顿时有些忐忑。

“哎呀,你知道我一把年纪就不要再闯祸了,行不行?从小到大,你拔掉我多少胡子啊,我都没有计较,现在你一闯祸,我一紧张就自己拔自己胡子你知不知道啊?如果那个高胡博兹不是好色成性,你在京城早就被砍头,胡子拔光都没用了。还有我问你,”独孤求输看了看亲密依偎在林遥身边的龚自真,“咳咳,我问你,你们——,咳咳,你们到底——”

林遥和龚自真两人对望一眼。

“我只是想躲过抓捕,所以,藏在龚家而已。”林遥低声道。

“啊?藏在龚家而已?”龚自真呜咽,“夫君,呜呜。”小心的拉着林遥的袖子,卷成细筒状绕到手指上,“夫君,呜呜。”绕来绕去、绕来绕去。

“你,”林遥转过头去不看龚自真,“你还是打点打点,另娶一个女子为好。”

“呜——”龚自真掩面,“夫君你明明还戴着我送给你的信物,为何如此绝情?”

“不要再让你爹娘担心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林遥默然,“你这一路来,是不是又花了大把的银子?”转头对着独孤求输,“师父,我寄放在你那儿的银票,你给他吧。”

“唔?”龚自真突然发作,“夫君你为何只知道银票,”愤然转头,“难道你真以为银票可以收买为夫?呜呜,我不要你的银票!我若再拿你的银票,咒我一辈子没有娘子!呜呜。”

“可是,你,”林遥任由龚自真在自己身上滚来滚去的抹眼泪,神色有些黯然,但是转念又一想,长痛不如短痛,今日尚能清醒的拒他,若待一发不可收拾,却又如何收场?难道真要做了龚家的媳妇不成?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避开龚自真。

“啊?”见林遥要避开自己,龚自真真如万箭穿心、悲从中来,“呜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奈何明月照沟渠,一江春水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唐老押摇着头蹩了进来,“他终竟不肯跟我走。”

“舅舅!”龚自真扑了过去,“舅舅,你为何要念如此伤感的诗句。”

“有感而发。”

“呜呜,舅舅,你念得我好心酸。”

“呜呜,外甥,我也是很心酸。”

两人抱头痛哭。

“哎哎哎,你们小点声,我只说这里比较安全,没说不会有人过来啊。”独孤求输吓得连连摇手。

“生又何所欢、死又何所哀,如今我又有何惧?”唐老押转过头来对着林遥,“自真他只是蠢了点,对你却是一片真情,唉,也是因为他蠢才会痴心不改,你今天因为他蠢就不珍惜,总有一天会跟我一样来念这些诗句,到时候你就知道,蠢的是你自己。东风夜放花千树、常使英雄泪满襟,呜呜,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

“啊?”独孤求输挠头,目瞪口呆的听完唐老押的长篇说辞,低头,悄悄问林遥,“哎,我说徒弟,你到底对那个小子做什么了?为何他会如此想不开?”

林遥的头都快埋到池子里去了,嗫喏着,“未曾做过什么。”

“哎呀,”独孤求输左右张望,“我还有两个徒弟呢?”


“哈,”高胡博兹腾的往椅子上一坐,大咧咧的翘起二郎腿,“逃啊,再逃啊,怎么不动了?”眨眼,“动不了了是吧?”掩嘴窃笑,“幸亏我亲自出马,这里是国师府的密室,这下你又想往哪儿逃啊宝贝儿,唉,我追你都追得有点累了,”捶捶自己的腿。

金袍人站在桌子后面不吭声。

高胡博兹把手一挥,“你们都出去!”笑颜如花,“把密室唯一的石门关上。”

“国师!”近卫们大惊,“国师不可!”

“怎么?”高胡博兹板脸,“你们还怕宝贝儿杀了我不成?我叫你关上就关上!”

“是!”近卫们面面相觑,无奈退出密室,并关上了厚厚的石门。

金袍人见石门缓缓落下,嗖的一下窜到门边,使劲一掌将一张沉重的梨木桌给打到门前。

咦?高胡博兹一愣,宝贝儿在干吗?他还真的不想出去了呀。

“阿弥陀佛,”金袍人摘下面巾,唱了个喏,“高胡施主,别来无恙。今日施主就和老衲在这里盘桓一宿吧,善哉善哉。”

高胡博兹本来洋洋得意的抬着头,看见金袍人突然口称佛号,摘下面巾,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来。高胡博兹的嘴立刻张成大大的圆形,闭都闭不拢,激动的指着金袍人,“你、你、你!”

“施主不要过于激动,”金袍人道,“今日之事,施主就暂且放过吧。”

“啊!”高胡博兹揉揉眼,再揉揉眼,“大师,真的是你吗戒善大师?”

来者正是戒善,“阿弥陀佛,正是老衲,施主还记得老衲?”

高胡博兹眨眼,再眨眼,难以置信的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喃喃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时大师还曾于禅房中点化于我。”

“正是,”戒善见高胡博兹并没有暴跳如雷,心想这人脾气也没那么坏嘛,好好说理还是说得通的,于是接着道,“施主修习旁门左道的秘术,实是于身心大不利,唉,当时施主也曾对老衲说,今后再也不施此术骗人,想是施主都忘了。”

“没忘,怎么会忘了呢。”高胡博兹梦游似的走到戒善身边,隔了半晌忽然一笑,“那大师可还记得当时的承诺?”

“承诺?”戒善一愣,自己当时好象没说过什么承诺啊?

“大师是贵人多忘事,我好生伤心。”高胡博兹语声似水,媚眼如丝,“就是……”

就是什么?戒善竖起耳朵来倾听,太轻了,听不见,往前再凑凑。

“就是……”高胡博兹猛地出手。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守在密室外的近卫听到密室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惊的连连敲门,“国师!国师!”

“走开!”高胡博兹恼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活像一只吃鱼吃到一半被人打断的猫,而后只听他用慵懒万分、又娇软万分的声音道,“今天晚上,谁都不许来打扰我,听到没有?你们走吧,明早端两份丰盛的早点来,嗯——,”停下来想了想,“再带点金创药来。”

“是!”近卫们嘻笑着互望一眼,门里正在发生什么,还用再问吗?

又是一声惨叫,然后是高胡博兹甜得发腻的声音,“大师,何必自讨苦吃呢,春宵苦短,你就从了我吧。”

26

“我爹?我爹不是十五年前死了吗?”林遥不敢置信的瞪着独孤求输。

“呃,他嫌我年纪这么大了,活得还很高兴,故意不死,活下来气我的。”

“师父你说什么啊?”林遥看独孤求输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脸色也有点变了。

“唉,总之,总之呢,你爹来波斯了,然后就在国师府里不见啦。”独孤求输挠头,“我光顾着你和龚自真那小子,虽然看见你爹穿上了你那件金袍,不过我想,他艺高人胆大,不要紧的嘛,哎呀,可是出来以后我到他下榻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人影,好象真的出事了。”

“啊——?”林遥先是被突然被告知父亲还活着的消息给震惊,紧接着又是一个噩耗,“金袍?”那不就是龚自真嘴里的那位费兄?难怪那人死活都要跟自己换衣服!不见了……国师府里危险重重……难道,难道——

脸色煞白,上身晃了两晃。

“夫……,呜呜,林……”龚自真不知何时又冒出来,见林遥一副受了沉重打击、摇摇欲坠的样子,眼明手快的接住他。

跟在后面的唐老押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外甥你真没出息啊,人家都跟你划清界线了,你怎么还凑上去。”

龚自真含泪,“舅舅莫要怪我,实是习惯了。”又转过头去对着独孤求输,“独孤兄,你说什么,什么我娘子的爹也来啦?难道戒善大师也到了波斯?”

“咳,就是你那个费兄了,你小子真是迟钝,戒善一路上跟着你你一点都不知道嘛,不是他保护你,我看你小命早丢在路上了。”

“保护他?”林遥愣住,自己父亲非但活着,还和龚自真有瓜葛!

“哎,就是这小子找到云房山去,所以,如此这般,”独孤求输把龚自真跑到云房山向戒善求助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林遥听得发呆,想不到龚自真来波斯之前还有这番曲折,他倒是没跟自己说,其实龚自真实在是个有心人啊,只可惜……只可惜……越是如此,越不能害他。

转头,只见龚自真正窝着一张脸被唐老押揪住,唉。

更没想到自己父亲已然出家为僧,那么十五年前,定是由于出家而抛弃自己了。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愤恨。

独孤求输看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为什么抛弃我?”半晌,林遥突然问。

“呃——”独孤求输不知该怎么回答林遥才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抛弃你!”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众人身后,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棵大树下。

“戒善?”独孤求输走上一步,“你蒙着脸干吗?我们都知道是你啦。”

“别过来!”蒙面人大叫,掩面,“还是蒙着脸吧,没脸见人了。”顿了顿,“我要云游天下去了,唉,既然你也知道了,我索性就都说出来好了,在心里憋了十五年,不说不快。当初,我因为杀了仇家满门,自忖是桩大祸,你那么小,带在我身边,万一事发怎么办?因此我就将你托付于师父,自己遁入空门。一来是家破人亡、心灰意冷,二来也是因为造的杀孽太重,希望从此在佛祖跟前忏悔度日。”

“我知道你有苦衷的,”独孤求输道,“你那么疼爱小遥,不会不要他的嘛,所以我每隔两年就去你那儿罗唆,把他的近况呢,一一告诉你。其实你也很喜欢我罗唆的是不是啊?”

“如今说这些干什么,”戒善抹泪,“我本想在虎隐寺了此残生算了,谁知又闻知你被卖到波斯之事,唉,我凡心尚炽、六根不净,跟着那小子一路奔波到波斯来,佛祖必是责怪于我,呜呜,一把年纪了,居然……,呜呜——”

“居然什么啊?”独孤求输问。

“既然师父你来了,必能想出办法来对付那人,那我就走了,再见。”戒善说完就走。

“再——见?你要去哪儿啊?小、善、善!”一个声音突然似晴天霹雳般在半空响起。

“啊!”戒善心胆俱丧,吓得跳起一丈多高。

“小、善、善?”龚自真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众人眼前一花,哇,只见转眼间这片林中空地上已出现了一大群人马,为首的手持描金扇、白衣白鞋、趾高气昂,正是那波斯国师高胡博兹。

咧嘴,阴森森的笑,“你们父子是逃跑世家吗?一个个都那么会逃,这次我看你们还往哪儿逃。”

“高胡博兹,你不要欺人太甚啊。”龚自真腾的跳出来。

“啊,对了,还有你!你是不是混到我国师府的后院去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和我的人勾搭成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胡博兹斜眼瞥龚自真一眼,“不过今后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转头,“小善善,你躲什么啊?快点出来跟我回去。”

抖如秋风中的落叶,戒善一个劲儿的摇头,嗖的一下就要窜走。

出现一排剑士把他给拦住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无情,”高胡博兹长叹,“难道才过了两个时辰,你就把我们之间的浓情蜜意都给忘了。”

“浓情蜜意?!”一旁观看的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高胡博兹和戒善之间怎么会、怎么会有什么浓情蜜意?!

“呜——”掩面,戒善切齿,“你住口!”

“住口?没问题,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高胡博兹笑嘻嘻的,“昨晚我就跟你说了嘛,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你走出来训斥我乱放爆竹呢,从那时起,我就很仰慕你啊小善善——”

“仰慕你?”众人又异口同声的惊呼。

“不过呢,那时候我年少无知,以为自己的仰慕之情纯粹是因为第一次输在别人手下,所以不甘心而已,直到我遇到他,”高胡博兹拿扇子指了指林遥,“遇到他以后,我才发现,原来,那时候是小善善你大师的身份阻挡了我的思维,使我误入歧途,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其实,”高胡博兹一脸的甜蜜,“其实我真正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类型啊,大师,快跟我回去再度春宵吧。”

“再度春宵?”只见众人倒的倒、吐的吐,萎靡成一片。

“哼,你们惊讶什么,是不是嫉妒我和大师之间纯真的感情啊?”高胡博兹下巴一扬,趾高气昂。

“纯真的感情?”龚自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那什么跛子,你没见大师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还想再笑,却见身边的林遥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是承受着巨大的刺激。

“啊,夫君你不要震惊啊,”龚自真笃定的道,“大师怎么会和那跛子有纯真的感情呢,定是那跛子用强——唔,唔唔!”

嘴巴被林遥给捂住了,林遥无力的驳斥他,“你闭嘴。”

独孤求输磨到戒善身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呜——”再也止不住泪如雨下,戒善呜咽着,“那个畜牲,那个畜牲,”哇的一声哭出来,“竟然连一个已经出家的老人都不放过。”

“啊!二师兄!”原来,龚夫人和龚老爷不知何时也跟来了,龚夫人刚才一直在观察戒善,看了老半天,终于认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唐老押把她拉到一边唧唧咕咕的解释给她听。

高胡博兹耳尖,听到老人二字,忙接口道,“你并不老嘛,小善善,保养得也很好啊,哎?对了,我看这样好了,我给你们父子另外安排一个住处,就不要住在国师府了,免得你尴尬。怎样?本国师很给面子了吧,我好慷慨啊,哈哈哈。”

“你们父子?”龚自真下巴就快掉地上了,指着高胡博兹,“你,你,你竟然还想染指我夫君——”

高胡博兹努嘴,“你这傻子又在说什么?就快吃到嘴里的难道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啊,我今天总算是大开眼界。”龚自真往后一跳。

“哎呀,确实,禽兽见多了,这么禽兽的真的很少见。”唐老押点头表示赞同,“他居然想父子通吃,真是……”

“很奇怪吗?”高胡博兹摸下巴,思考状,“你们中原人规矩还真多,我们这里母女同嫁一人的也很多啊。”

“啊,高胡博兹你真是太嚣张了,”独孤求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于拨开人群走到高胡博兹面前,“我来问你,戒善是你的男奴还是手下?你有什么资格叫他跟你回去?”

戒善躲在树背后拼命点头,正是正是。

高胡博兹愣住。

独孤求输继续道,“别以为这里是波斯境内就没有王法了,波斯也有波斯的规矩,哪条规矩允许你这么做的啊,国师。”

高胡博兹语塞。

“你身为一国的国师,这么胡作非为,我也可以告你的,你知不知道啊?”

扇扇子,思考状,斜瞥众人两眼,想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回答,生气,“老头子,那你想怎样?”

林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重而又凝滞,独孤求输吸了口气,这一吸气,顿使天地变色,连树叶都簌簌的往下掉。

龚夫人将一只手扶上龚老爷的胳膊,“不好,师父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只听独孤求输的声音好似天外飞仙般响起,“想我独孤求输自三十岁以后就赌遍天下无敌手,今天为了两个劣徒,要重新上赌场了,我就跟你赌一局,你赢了,带你的小善善和他儿子离开,你输了,今后就不要再纠缠我通吃门的人啊!”

高胡博兹脸色一变,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独孤求输这句话气韵绵长、中间毫无停顿,显出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独孤求输这块招牌已经挂了五十多年,天下赌林谁人不知,就像那传说中的高手,突然向你挑战,高胡博兹心头的震动可想而知。

“啊?师父,”戒善急急的窜出来,“你出卖我啊,师父?”

“又要救儿子,又要没有牺牲,不可能的啦。”独孤求输回头道,“难道你信不过师父吗?”

“哦,信得过。”戒善想了想,独孤求输是不会输的,这不是一种想法,而是一个铁定的事实,即使还没有开局,所有人都知道,独孤求输是不会输的。而且……转头看看林遥,能不能救出儿子也在此一举了。

“呃——,这——,”高胡博兹有些坐立不安,和独孤求输赌一局?思忖半晌,“咳咳,”抬起头来,“这局我接了,”高胡博兹扇着扇子。

“哦,那就好。”

“且慢!”高胡博兹把脸一沉,“我话还没说完,这局我接了,不过,”把扇子对准龚自真,“我不和你赌,我和他赌!”

“啊?!”所有人都往后倒退三步。

高胡博兹掩嘴笑,“不想赌?不想赌我就把你儿子带走共度春宵去了,大师。”

独孤求输想将自己的军?没那么容易!赌徒嘛,那就赌赌看他们的胆子到底有多大。不赌,就把林遥带走。赌,就把两个人都带走。要如何抉择,这个烫手的山芋,独孤求输想扔给自己,一下子就被自己给扔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天才。高胡博兹仰天大笑。

独孤求输张大嘴,没想到高胡博兹突然来这么一手阴的,转头看看满脸茫然的龚自真,又看看戒善,吞了口口水,“这个,徒弟啊,你信得过他吗?”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龚自真。

“啊!”戒善双眼凸出的瞪着龚自真,连话都不会说了。

27

“哎呀哎呀,戒善你干什么啊?”独孤求输拦住戒善,“别再折腾那小子了。”

龚自真倒地吐白沫,舌头累的都伸出来,两只手肿得馒头似的。

“大师!”林遥也扶住龚自真,“你让他练隔桌翻牌掌,他不行的,手会废掉啊。”

“呜呜,”龚自真转头,咦?整个身子都靠在夫君身上,好舒服啊。

“呜呜,”戒善比龚自真还冤,“师父你叫我信任这小子,可他这样子,半个月后怎么跟高胡博兹斗。我还以为你会亲自教他,你却让,却让林施主教他,那高胡——”

“哎,你就信我吧。”独孤求输理解的拍拍戒善的肩,“我接的局,什么时候输过?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天到晚戴着个面巾干什么?拿下来吧,闷不闷啊?”

戒善往后一退,死活不肯摘下面巾,掩面,“没脸见人!”飞奔走。

“这么害羞,真是的。”独孤求输摇头。

“师父——”林遥欲言又止。

“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帮你老爹是不是?在我面前害什么羞,我活了八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那个高胡博兹吓不倒我的。”

其实林遥只是觉得歉疚,因为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他不去揭那张皇榜的话,不就天下太平了。不过,如果不去揭皇榜的话,大概也不会有父子见面,也不会遇到龚自真这个傻瓜了……虽然父亲已经出家,可好歹自己心里还留着小时候鲜明的记忆,就算他不肯以真面目相见,看到亲人,仍让人觉得好欣慰。至于遇上龚自真……,只能说世、事、叵、测。

“好了,今天歇口气,明天你继续教这小子划拳,嘿嘿嘿,”独孤求输笑了三声,“那个高胡博兹就是太自信,才会答应和我们赌最简单的猜拳,他以为他是波斯人就能赢波斯拳吗?”

“不过,波斯拳真的很简单,师父为什么会想到赌这个呢?”林遥问。

独孤求输郑重的道,“我不是随便想到的,波斯拳有两大好处,一是极其简单,即使像这小子这么傻,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学到点诀窍了,二就是直接出手,不易形成幻觉。上次戒善和高胡博兹的赌局,戒善用的是佛门寂心禅,来湮灭高胡博兹的斗志,这么高深的修为,不能指望这小子学到手。所以,我想了一个破釜沉舟之计。既然那高胡博兹如此无礼,这次我也要让他彻底吃足苦头,直接在他施术的过程中破了他的摄神术,重创他的心神,让他以后也不能再害人。”

林遥担心的看看龚自真,“师父你是说,让他去破了高胡博兹的什么,什么术,那会不会太危险?”

“咦?”独孤求输笑眯眯,“你担心他?”

“唔?”龚自真一听此言,立马生龙活虎,抱住林遥陶醉的道,“我就知道夫君对我并非绝情,不过,为了夫君,这个赌局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你不要担心。”

林遥被他在师父面前抱来抱去的,臊的满脸通红,又不忍心推开他。


不远处,龚夫人、龚老爷和唐老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完了完了,臭小子一脸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师弟又欲拒还迎,明显不把我们放眼里了。”龚夫人大惊。

“呃,我说,要不,就别拦着他们了,我看那小子……”

“哎呀,你说什么啊老头子,老糊涂了你。师弟是个男子,怎么能让儿子的终身幸福断送在男子手里。”

“唉,姐姐,你不让他断送在男子手里,他就没有终身幸福了。”唐老押叹气,“你看我,秋风一叶吹荻芦,如今又能断送给谁?”

龚夫人踹他一脚,“好几次有人提亲我都跟你说,不要再挑了,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我这不是挑啊,姐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心情你就一点都不能理解么?”

“坏了,你提醒我了,臭小子不会跟你一样,一根筋到底吧。”龚夫人掐住龚老爷,“死老头子,以前你吝啬爱财我不管,这次你说什么也不要拦着我,一回中原我就要给儿子张罗个媳妇,有了新媳妇,我看臭小子才会安心。”

“唉,姐姐,不听老押言,吃亏在眼前。你就张罗吧,当年我们爹还不是张罗了半天。”唐老押连连摇头。


第二天林遥看龚自真手还肿着,不禁皱眉,给他在手上上了点药。

“猜拳之术,最重要就是后发制人,波斯猜拳虽然只有三种花样,可实际上拳从身后拿出时,就可以有很多变量来蒙蔽对方,”说着说着林遥停下来,然后发笑。

“夫君你笑什么?”龚自真咧嘴跟着他笑。

“那你又笑什么?”林遥见他无缘无故的傻笑,不禁回问。

“我看你笑,所以我就笑了啊,夫君。”龚自真坦白。

“嗯?”林遥一愣,“你真是,你真是——”

“善解人意。”龚自真接嘴道。

林遥实在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坐在一处花架边沿上,龚自真趁机搂住他,摸摸、抱抱,“小心别摔下去啊,夫君。”

“哎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花架后面忽然嗖的窜出一个人影来,戒善把手圈成筒状,对着两人大声疾呼,“好好练功,不要花前月下、不务正业啊啊!”

坐在花架上的两人顿时僵硬了。

“咳咳,”林遥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般来说高手会迷惑对方,把拳形捏成各种形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要出的是某种拳,可出到中途再变卦,反正不到最后一刻,都可以任意变化手的方向和样子来做出虚伪的动作。中途甚至可以变化好几次,让人根本猜无可猜。不过,我刚才笑是因为,只有眼明手快的对手才能看清对方不断变化的招数并受影响,以你这么差的眼力来说,我想,基本上对方无论做什么动作也是白搭,因为你根本就不懂如何去看啊。”

“哦,原来如此。”。

“所以你现在要练的只是如何捏紧拳关,在最后一刻才松手,而不要预先摆出姿势让对方看透。因为论变化,你肯定比不上高胡博兹,因此只有老实本分的守住自己这一关。其它的不用多想。若是高胡不能在半途迷惑你,那他就只剩一种做法,那就是比你晚出拳。”

“比我晚出拳,这是不允许的吧?”龚自真眨眼。

“哎,规则上是不允许,但实际上,高手相接,就是争那一点点的空隙,他只要比你稍晚,你的拳势就落在他眼里了,那他就无往而不胜了。”

“要如何避免这种状况呢?”

“所以师父才让我来教你如何守到最后一刻出手。其实照戒善大师所说,高胡博兹的赌技并不高超,真正高超的是他的幻术,人是不可能样样都精通的,你也不用害怕,他的出手未必能有多快。”

“我不怕,有夫君在,什么都不怕。”龚自真点头,

脸红,拉过龚自真的手,“你出拳给我看。”

“剪子。”龚自真出手。

“虎口太用力了,放松,手指太僵硬,这样不行,你的手好象石块一样呆板,要懂得把五指分别运用,单独用力,像这样。”林遥示范了一下,将五根手指分别一根根的翘起,而其它四指按兵不动,“注意吐气,练熟了你就知道这其实并不难。”

“咦?夫君你在干什么?”龚自真发现林遥正捏着他的手指来回转圈。

“你指脉浮张,我用内力助你疏通指节的经脉。”

“哦,”龚自真感到一股股细细的暖流正从指尖输入掌内,“啊,人家说十指连心,从夫君你指尖传出来的暖流就像流到我心里一样哎。”

啊?林遥尴尬的低头,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甜丝丝的,这呆子知不知道他在说甜言蜜语呢?如此胡思乱想,手指掰的有点过了,龚自真感到一阵微刺的疼痛,但他还兀自不觉,只呆呆的看着林遥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啊,夫君这样真好看啊。

“手指要断啦!!!”戒善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两人身后,“专心点啊!!!”

两人顿时又僵硬了。


第三天林遥教龚自真吐纳和调息。

“气乱则神散,神散则易移,所以吐纳很重要。”

龚自真吸口气。

林遥继续道,“你的气脉浮张,这是因为从不练功之故,这几天早上和临睡前,你都要照我所说的进行调息。不过,仅仅几天的时间,是不可能调整成怎样,出拳时能做到不颤不动就很不错了。”

龚自真闭眼,撅嘴。

“咦?你干什么?”林遥愣住。

“指脉浮张夫君用手指帮我度气,气脉浮张,自然更要度气了,我等夫君用嘴帮我练功。”继续撅嘴。

林遥哭笑不得,顺气脉哪有从嘴上开始顺的。

看龚自真还撅在那儿,林遥心里微微一动,看看四下无人,嗯,其实,啊,算了。鬼使神差的,林遥还真凑上去帮他度气了。

“唔唔,”龚自真不自觉的搂住林遥的脖子,“好舒服,比那指脉舒服百倍。”夫君的嘴唇又甜又软啊,又甜又软,啊,滑滑的,嘟嘟的,还有点凉哩,啊,磨着磨着就热了。

度气,继续度气,不要停,唔唔,不要停,唔唔。

“你们在干什么啊?!!!”只见一个阴影从林遥背后升起,“练功啊,不要浪费时间!!!”

“哎呀哎呀,戒善啊,”独孤求输此时也出现了,“你不要这么紧张啦,我看半个月不到,你会支持不住。”

戒善蒙着面巾,甩头,半晌拖住独孤求输,“师父,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小遥去教那个臭小子啊啊,他根本就不专心!”

独孤求输把他拉到一边,“我自有道理,你看那小子,像是会专心学东西的人吗?一定不是啦,谁教还不是一样,不过小遥教呢,他会很有动力的,虽然有时会分心,不过肯定比你教有效,你懂不懂啊?”

抹泪,“他对付高胡博兹真的没问题吗?”

“其实,咳,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要看运气啦。”独孤求输会心一笑,“不过论赌运,我还从没衰过啊,嘿嘿。”

“师——父——”戒善脸都扁了,“你居然把希望寄托于那种无聊的运气……”

“啊!运气怎么啦?你还看不起运气了,赌徒靠的就是运气,运气才是万无一失的,唉,所以说你们都没出息,不能像我老人家一样纵横无敌,心胸太过狭窄,又太过依赖赌技,这是你们不能成为像我这样的一代宗师的局限。哎?人呢?”

戒善此时正窝在一个草堆里飙泪,啜泣的同时,仍不忘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三尺开外正在教授赌术的二人,“只能靠自己督促那小子了,呜呜。”

28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赌局的地点设在一处幽静的别馆,高胡博兹还请来了当地德高望重的商人做仲裁,那商人虽在波斯国立足,却是个中原人。高胡博兹的意思,他还不是那么无赖之人,不会乱占龚自真的便宜。

果然是一处斗室,龚自真耳边响起了独孤求输的话语。

摄神术是一种失传很久的邪术,以前在唐朝的时候,曾有人在长安表演摄神术,当时围观的人有好几十个,那施术之人却能让所有这些人产生幻觉,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在凌空飞行,睁眼再一看,明明全都站在地上。不过,这只是摄神术的一个久远的传说。

真正的摄神术对施术的环境要求很严格,所以,高胡博兹每次都只在斗室中与人开赌局,而且还有几样必备的物品,都是为了更易使人产生幻觉所设,从身、心、耳、鼻等几个方面控制来者。

先说身,那斗室内必然是豪华奢侈,座椅都会垫上厚厚的垫子,地毯也很柔软,这些是为了让人觉得舒适,从而放松意志。

龚自真走进那间斗室,果然看到了有厚厚座垫的椅子,高胡博兹请他入座,龚自真摇摇头,“我就站着!”

高胡博兹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然后就是心了,所有赌徒都会有强烈的求胜心,独孤求输道,像我这样只剩求输之心的赌徒是百年难得一见。求胜之心会使人急躁,无论一个赌徒的赌技有多高超,甚至越是高超的高手,由于他的傲慢和以往胜利的经验,求胜心就会越强,这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有时那赌徒还自以为能做到云淡风轻,可实际上,都逃不脱想赢这两个字。摄神术为何在赌局中特别管用,也是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赌徒的心是可以宁静无波的。这种内心的波澜,就会被摄神术所利用,从内而外的被牵制。因此,你去和高胡博兹比,比其它人好,因为你不是高手,虽然很想赢,但对胜利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执念,换句话说,就是比较没出息。这反而使你不容易被高胡影响。总之,无论高胡博兹怎么说,怎么做,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

龚自真对着高胡博兹咧嘴一笑,“你等一下。”

哎,要拿出镇山法宝来了,龚自真从怀里掏啊掏的,掏出两个布团来,直接往耳朵里一塞。虽然外面的声音还是听得见,但声音小多了。包括高胡博兹的说话声!

独孤求输道,摄神术的施术者大多都有很好听的声音,专门迷惑对方,是幻术的一部分,你最好不要在声音上受他影响,反正你是不是耳聪目明都一样,赌技也是一样的烂,索性把耳朵塞住。

龚自真又掏出两个细布条,把鼻孔也给塞住了。这是为了不吸入过多的熏香,当初戒善就是因为这种熏香的味道猛然间提高警惕,因为戒善家中以前是行医世家,对各种草药都非常熟悉,此种熏香,有很强烈的药味,虽然对人无害,却能令人的神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中着了高胡博兹的道。

“嘿嘿嘿嘿。”高胡博兹见龚自真忙活了一阵,耳朵里塞起两个布团、鼻子里又塞住两个布条,站在那儿傻乎乎的笑。高胡心知龚自真此举必是为了对抗他的摄神术,不禁冷哼一声,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赢得了自己么?撇嘴。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劈里啪啦的巨响,竟然是爆竹声!

高胡博兹脸色大变,原来,这摄神术最讲究安宁之道,这震天响的爆竹可真要了高胡博兹的命了!

凝神、运功,高胡博兹咬牙,好你个龚自真,竟然出此损招,啊,好好对付他,别分心。好在这小子奇傻无比,就算功力打折,一样赢他没商量。

高胡博兹没有意识到,面对龚自真,他已开始心浮气躁、求胜心切了,而这些本来应该是他施诸于龚自真身上的才对。

斗室外,戒善正兴高采烈的放爆竹,“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哦呵呵,高胡博兹,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会放爆竹吗?”扭头,“呜呜,师父好体贴,让我亲自来放,高胡博兹,接招吧。”

“完了没有?”高胡博兹冷笑,“你们搞那么多花样,无非心虚而已,如果搞完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等等!”龚自真一摆手,“还没完。”回头冲着门外,“关门,放旺财!”

“汪!汪汪!”

随着几声兴奋的犬吠,一只摇头晃脑的狗狗一下子冲了进来。

见到那只狗,高胡博兹顿时脸色煞白,怒道,“把狗扔出去!”

“哎,又没有规矩说不准带狗进屋,”龚自真点头道,“你看我夫君、岳父大人、独孤兄、我娘、我爹、我舅他们都没进来,我们只是让旺财进来而已,你不用这么霸道吧,而且,”一指神龛上的两只猫,“你都能带两只猫,我为什么不能带一只狗?”

摄神术最大的秘密,就是施术者灵神出窍之际,那是十分的危险,因此,他们通常都要借助外力来稳定自己的心神,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宿主,也就是放在身边能使自己安神的灵物,通常都是一些十分之有灵气的活物,比如说——猫。

“汪汪!”旺财是一只非常活泼的狗,一进屋就到处窜来嗅去。

“喵!!!”旺财此举惹得神龛上两只优雅的猫寒毛倒竖。

“汪汪!”旺财冲着神龛友好的摇尾巴。

“喵喵——”堂穆和戒瑞极端厌恶的伸出了爪子,警告旺财不要靠近。

“汪汪——”旺财不懂他们的警告,傻乎乎的摇着尾巴上去了。

“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堂穆一个飞爪,旺财顿时被抓了一道杠子。

“嗷嗷——”旺财吓得往后直退,心想这堂穆和戒瑞好生凶悍!

“嗯——?”龚自真见此情形,忙鼓励它,“冲啊,旺财,不要长了猫的志气,灭了狗的威风。”

受到主人的鼓励,旺财竖起犬耳、重整河山,又一次冲向神龛,以大无畏的精神迎向现在已经弓起身、膨胀成两个刺毛团的堂穆和戒瑞。

一时间斗室内狗叫与猫叫齐飞、场面一片混乱。

啊!我的宿主!高胡博兹捏紧拳头,简直太不象话了,怒气升腾,哼,哼哼,瞥一眼旺财,竟敢骚扰我的宿主,等我赌完这局就把你吃了!

但是他这一捏拳不要紧,仲裁人还以为他宣告赌局可以开始了,于是下令:“剪子、石头、布!”

啊?高胡博兹忙出拳。看对面的龚自真,咦?那傻子竟然出得有条不紊,还懂得捏紧拳关,到最后一个布出口时再出拳。

高胡博兹心中不禁懊悔,早知如此,不该答应独孤求输半个月后比试的,必是有人教了那傻小子一套对付自己的方法。

但是后悔已来不及了。

“剪子、石头、布!”

“剪子、石头、布!”

仲裁人连连出口下令,高胡博兹心神紊乱、宿主又和狗在混战,勉强施出摄神术想要控制龚自真,成功了两次之后就觉得心潮翻涌、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龚自真见状忙道,“哎呀国师,你就不要勉强了,这么混乱的状态下你强行运功,会伤到自己的,虽然我是看你很不顺眼,不过也并没有要伤你之意。”

“不用废话了!”高胡博兹擦擦嘴角,恨声道,“再来!”

如此来来回回,十二局下来,两人竟扯了个平手,六胜六负。

眼看仲裁人就要出最后一个令,高胡博兹此时已被爆竹声和猫叫声扰得晃来晃去,龚自真还在说有的没的,“旺财最大的优点就是——过节的时候依然很精神,不怕爆竹声。”

“剪子、石头、布!”

高胡博兹看着两人出的拳,傻掉了,龚自真是石头,而自己是——剪子!

“哇——!”一大口血喷出来,高胡博兹直接晕了过去。

“呜——,”龚自真直接把石头塞进嘴里,“呜呜——,呜呜——,赢了!”狂奔出斗室,“夫君,夫君,我赢了!”

“汪汪!”旺财见主人飞奔出去,非常高兴不用跟堂穆和戒瑞斗了,一路跟在龚自真身后,颠颠的也跑了出来。

屋外的众人本就在等待最后的消息,闻讯顿时欢声雷动。

“我说过我一定会赢的嘛,不然怎么能叫求输呢?”独孤求输眉开眼笑,“啊,对了,那个波斯人怎么样了?”

龚自真高兴的边哭边道,“晕过去了。”

“哦,”独孤求输点头,“摄神术一旦不能成功,反噬其主的时候是很厉害的,我看他要很长时间不能振作了。不过,其实你这样也是帮他,那摄神术是种非常伤人的邪术,施术者本人通常都活不过三十,我想这就是那高胡博兹为何如此蛮横不讲理、看见什么都想据为己有的原因。破了正好,帮他积寿,其实做人何必这么绝呢……咦?”

独孤求输还待滔滔不绝,却发现龚自真已经不见了,转头一看,龚自真不知何时跑到了林遥身边,两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再转身,发现斗室外有个人影在向他们张望,一边的唐老押见了那人,忙跑过去,“老输,你看连我外甥都能赢了高胡博兹,你又何必想不开呢。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唉,”独孤求输叹息着摇头,“春天也快到了啊。”

“哎哎,老太婆老太婆,你干什么啊。”龚老爷见龚夫人急急忙忙的往回跑,跟在后面喊,龚夫人回头,“干什么,我急着回去给儿子张罗喜事啊,老头子。”


尾声


两个月后,正值中原过春节,家家都放起了爆竹,震天响的喜庆之声遍布明水镇。

明水镇臭豆腐龚家今天是喜上加喜,不但过节,还用八抬大轿娶了一门亲,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并不宴请宾客,新娘子的花轿进门后,大门就关上了,从花轿里走出来的,不是凤冠霞帔的美娇娘,而是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

龚老爷和龚夫人坐在堂上,龚老爷咧嘴,“夫人,这就是你张罗的喜事啊。”

龚夫人边抹泪边叹气,“老爷,你到后面看看。”

龚家后院里,龚自真在房里上窜下跳,“我不要娶亲啊啊,我已经有夫君了啊啊,快放我出去,呜呜——,”一把抱住从狗洞里钻进大半个身子的旺财,“旺财,我该怎么办?旺财。”旺财被他卡在狗洞那儿,搂的差点窒息。

“问旺财有什么用?你自己想怎么办,自己不知道么?”

“咦?”龚自真跳起来,揉揉眼,又揉揉耳朵,张大嘴,“夫君,你——,啊,怎么会是你啊,,呜呜——,夫君,夫君你总算来了,我娘逼我娶亲,我们一起去波斯吧。”

“那不行。”林遥笑嘻嘻的回答。

“以后再回来啊,夫君,先躲过我娘再说。”

“我不能去,”林遥坐到桌边。

“为什么啊?”龚自真抹泪。

“因为我已经成亲了。”林遥笑了笑。

“啊?”龚自真摇摇欲坠,“你——”转头呜咽,“你竟然,竟然,”咬手,“我,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撅倒。

林遥被他两眼翻白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想还是不要耍他了,待会儿这傻子窝出心病来就不好了。

于是正色道,“我是成亲了,不过,和我成亲的人,是你啊龚自真。”

“哦!”龚自真眨眼,“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快别哭了,”林遥笑他,“到前堂去吧,爹和娘还等着我们去参拜。”

“爹和娘?”龚自真傻笑,“哇,夫君你好大方啊,说起来一点都不羞涩哎。”

林遥本来是不羞涩的,被他一说脸倒红了,“咳,那你到底去不去,过了吉时不吉利的。”

“去,当然去啦!”龚自真嗖的一下放开旺财,直接扑到林遥身边。


“哪哪哪,看到没有,我说了我姐已经接受这个媳妇了嘛。”唐老押拉着米老输,蹲在墙角边看着龚自真和林遥从他们面前经过。

“所以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去和我姐说,你也搬过来住吧。”

米老输忸怩,“那多不好。”

“哦,你是不是也想坐花轿啊,没问题!”唐老押拍胸脯,米老输忙摇头,“不要不要,都一把年纪了,我可不像林遥那么凶悍。哇,根本就是无视他人。”

“啊,我知道老输你一向胆小,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胆小啊。”唐老押窃笑。

和着阵阵的爆竹声,龚家上下已是一片喜气。


又过了一个月,云房山虎隐寺,戒善刚做完午课,正要进禅房。

“住持,有位姓高的施主求见,他说是住持的故人,住持要不要去看看?”

“姓高的施主?”戒善一愣,他哪来姓高的故人?疑惑中正想拒绝。

一声高叫在身边响起,“小、善、善!我已经辞掉国师一职,专程千里迢迢的找你来了!我想通了,以前是我修习邪术,一心寻欢作乐,不懂真心可贵,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从今往后,智勇双绝、才貌双全的高胡博兹只喜欢你一个!你高兴吗?”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鬼魅般出现在虎隐寺的院落中。

“妈呀!”戒善惨叫一声,什么住持的形象也顾不得了,拔腿就跑。

“小善善,你别跑啊,”高胡博兹跟在后面就追,“你别跑!我是真心的啊!”

此时,虎隐寺这座本来一直清静的寺庙外来了一对年轻人。

“夫君,你这趟来虎隐寺,也算是回娘家啦。”

“回娘家?哈哈,到寺庙回娘家,忒也有趣。”

“咦?夫君,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似乎是人的惨叫声哎。”

两人一起伸长了脖子向内张望,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闪电般的打两人面前经过。

“岳父大人?”龚自真跳起来,“哎呀,岳父大人,你这么急干什么去啊?”

后面那个白色的人影居然顿了顿,看见龚自真还跟他打招呼,“女婿,你来啦。”

“女、婿?”龚自真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高、胡、博、兹?怎么会是你?你干吗叫我女婿?”

“因为我很快就要和小善善双宿双飞了嘛。”

“啊——?”龚自真差点摔了个跟头,大叫一声,“岳、母、大、人?”

云房山山顶阴霾的云层此时突然打开,万丈金光照射下来。

“春天真的到了啊,夫君。”龚自真对林遥说到。


END
花生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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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9-03 0
   
谢谢大人啦!
风之盈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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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9-03 0
呵呵,不用谢,本来想发地址的,结果不让我发,只好这么贴出来了了,你只有慢慢看了:)
花生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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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9-04 0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拿来自己收藏的!
花生番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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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9-04 0
大人能不能把翻外贴出来啊?
yueye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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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意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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