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报答也很简单,你离开这小子行不行啊?算我求你了。”
“啊?那怎么行?”龚自真咬手。
“那就不用那么多废话了。”蒙面人气鼓鼓的走出来,衣服已经换好了,“怪了,人声这么乱,难道国师府里除了我们,又来了其它外人?”
“很多其它外人啊。”龚自真这下又担心起他老母老爹和老舅的安危来了。
“他很快就醒了,你们快走。”蒙面人转身前行,顿了顿,又回头,“他醒了之后你就说,”沉吟,“就说我是个故人,并非素昧平生。”说到素昧平生,顿觉哽咽不能语,转头飞奔。
“故——人?”龚自真似乎有点想起了什么,“啊,说起来,费兄的声音的确有点耳熟哎。”
25
“一间一间屋子给我搜!”高胡博兹又是跳脚又是扇扇子,把自己的八个贴身近卫也给派出去大搜查。
那八个少年和高胡博兹一样,都有点中原血脉,能听懂中原人说话,结果回来向高胡博兹禀报时是这样的。
一个少年说,“东边有个中原蒙面刺客,碰上了西边一个中原蒙面刺客,说,‘他爹,你看到他舅没有?’西边那个中原蒙面刺客就说,‘我就是他舅啊。’东边那蒙面刺客大骇,又问,‘那你看到他爹没有?’西边的蒙面刺客回答,‘没有啊,姐。’东边的蒙面刺客道一声糟了,就跑了,我没追上。”
另一个少年道,“我看见一个穿著女装的中原蒙面刺客,正想上去捉拿他,他身边一个本来看上去已经晕过去的刺客突然醒了,出其不意的出手,然后又来了第三个中原蒙面刺客,那女装蒙面刺客就叫,‘舅舅?娘?爹?’结果第三个蒙面刺客就回答,‘都不是。’然后那个醒过来的刺客突然叫,‘师父,你怎么也来了。’第三个刺客就说,‘其实我早来了,一直不出现而已嘛。’然后他们就都跑了。”
第三个少年是这么描述的,“我去浴池那边的时候,看见有个中原蒙面刺客正在摸浴池间的墙壁,嘴里说着,好浪费啊真是太浪费了,珊瑚石这么贵重的物品砌在墙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又说哎呀,这种镶金丝的毯子铺在水边,到时候毯子被水浸烂掉了,不会连金丝一起扔了吧?真是太浪费了。我趁他不注意偷袭他,谁知这刺客倒也有几分功夫在身,竟从边门溜了。”
高胡博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描金扇扇的啪啪响,“到底有几个中原蒙面刺客啊?国师府是集市吗?!可以随便进出!居然还认、亲、戚!他们以为这里是同乡会?废物、废物、都是废物!”几脚把几个人踢得老远,“真是,真是,哎哟哎哟,气死我了,啊啊,我绝对饶不了他!”
双目一瞪,怒吼,“还愣着干什么?抓不到人就别来见我!”
几个近卫少年吓得全都跑了,高胡博兹自己待了会儿,兀得站起来,“不能守株待兔,我也出去看看。”
此时在米老输的小屋子里,唐老押正在劝他,“你这么帮我们,到时候高胡博兹肯定会知道,还是跟我们一起回中原吧。”
“唉,”米老输垂着脑袋,“中原还是那个中原,但已不是我们的中原,我还回去干什么。”
“呃,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问你又找不到机会,”唐老押愣了半晌,然后问道,“二十年前,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声不响的走掉了啊?”
米老输叹气,“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问它干什么。”
“你不要总是干什么干什么的啦,有些事呢,不是说过去就过去的嘛,好比二十年前你和我……,我们……”
“哎,不要再说了,你娘子现在可好?令公子今年贵庚?”
“我哪来的娘子啊,一直一个人,跟姐姐一家住一起。”
“嗯?”米老输愣住,“那位柳小姐呢?”
“早就退婚啦。”唐老押看着自己的脚趾,“唉,早知道你会介意,我一定早跟你说了,谁知你突然说走就走,连个照面都不跟我打。柳小姐现在嫁到了姑苏,都有孙子了。你还提什么柳小姐。”
米老输完全呆掉,“那你后来也没有再娶啊?”
唐老押泪汪汪的,“一直孤家寡人,在姐姐家混饭吃。整整二十年了,老输,我们耽误了整整二十年。”
“啊——?”米老输抱着怀里的猫,说不出话来。
浴池间,一个蒙面人正发表大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浴池间呢,刚才已经被搜过三遍了,一定不会有人再来啦。”
“师父,你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怎么也到波斯来了。”林遥知道独孤求输肯定是为了自己才来的,顿时有些忐忑。
“哎呀,你知道我一把年纪就不要再闯祸了,行不行?从小到大,你拔掉我多少胡子啊,我都没有计较,现在你一闯祸,我一紧张就自己拔自己胡子你知不知道啊?如果那个高胡博兹不是好色成性,你在京城早就被砍头,胡子拔光都没用了。还有我问你,”独孤求输看了看亲密依偎在林遥身边的龚自真,“咳咳,我问你,你们——,咳咳,你们到底——”
林遥和龚自真两人对望一眼。
“我只是想躲过抓捕,所以,藏在龚家而已。”林遥低声道。
“啊?藏在龚家而已?”龚自真呜咽,“夫君,呜呜。”小心的拉着林遥的袖子,卷成细筒状绕到手指上,“夫君,呜呜。”绕来绕去、绕来绕去。
“你,”林遥转过头去不看龚自真,“你还是打点打点,另娶一个女子为好。”
“呜——”龚自真掩面,“夫君你明明还戴着我送给你的信物,为何如此绝情?”
“不要再让你爹娘担心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林遥默然,“你这一路来,是不是又花了大把的银子?”转头对着独孤求输,“师父,我寄放在你那儿的银票,你给他吧。”
“唔?”龚自真突然发作,“夫君你为何只知道银票,”愤然转头,“难道你真以为银票可以收买为夫?呜呜,我不要你的银票!我若再拿你的银票,咒我一辈子没有娘子!呜呜。”
“可是,你,”林遥任由龚自真在自己身上滚来滚去的抹眼泪,神色有些黯然,但是转念又一想,长痛不如短痛,今日尚能清醒的拒他,若待一发不可收拾,却又如何收场?难道真要做了龚家的媳妇不成?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避开龚自真。
“啊?”见林遥要避开自己,龚自真真如万箭穿心、悲从中来,“呜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唉,多情自古空余恨,奈何明月照沟渠,一江春水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唐老押摇着头蹩了进来,“他终竟不肯跟我走。”
“舅舅!”龚自真扑了过去,“舅舅,你为何要念如此伤感的诗句。”
“有感而发。”
“呜呜,舅舅,你念得我好心酸。”
“呜呜,外甥,我也是很心酸。”
两人抱头痛哭。
“哎哎哎,你们小点声,我只说这里比较安全,没说不会有人过来啊。”独孤求输吓得连连摇手。
“生又何所欢、死又何所哀,如今我又有何惧?”唐老押转过头来对着林遥,“自真他只是蠢了点,对你却是一片真情,唉,也是因为他蠢才会痴心不改,你今天因为他蠢就不珍惜,总有一天会跟我一样来念这些诗句,到时候你就知道,蠢的是你自己。东风夜放花千树、常使英雄泪满襟,呜呜,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
“啊?”独孤求输挠头,目瞪口呆的听完唐老押的长篇说辞,低头,悄悄问林遥,“哎,我说徒弟,你到底对那个小子做什么了?为何他会如此想不开?”
林遥的头都快埋到池子里去了,嗫喏着,“未曾做过什么。”
“哎呀,”独孤求输左右张望,“我还有两个徒弟呢?”
“哈,”高胡博兹腾的往椅子上一坐,大咧咧的翘起二郎腿,“逃啊,再逃啊,怎么不动了?”眨眼,“动不了了是吧?”掩嘴窃笑,“幸亏我亲自出马,这里是国师府的密室,这下你又想往哪儿逃啊宝贝儿,唉,我追你都追得有点累了,”捶捶自己的腿。
金袍人站在桌子后面不吭声。
高胡博兹把手一挥,“你们都出去!”笑颜如花,“把密室唯一的石门关上。”
“国师!”近卫们大惊,“国师不可!”
“怎么?”高胡博兹板脸,“你们还怕宝贝儿杀了我不成?我叫你关上就关上!”
“是!”近卫们面面相觑,无奈退出密室,并关上了厚厚的石门。
金袍人见石门缓缓落下,嗖的一下窜到门边,使劲一掌将一张沉重的梨木桌给打到门前。
咦?高胡博兹一愣,宝贝儿在干吗?他还真的不想出去了呀。
“阿弥陀佛,”金袍人摘下面巾,唱了个喏,“高胡施主,别来无恙。今日施主就和老衲在这里盘桓一宿吧,善哉善哉。”
高胡博兹本来洋洋得意的抬着头,看见金袍人突然口称佛号,摘下面巾,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来。高胡博兹的嘴立刻张成大大的圆形,闭都闭不拢,激动的指着金袍人,“你、你、你!”
“施主不要过于激动,”金袍人道,“今日之事,施主就暂且放过吧。”
“啊!”高胡博兹揉揉眼,再揉揉眼,“大师,真的是你吗戒善大师?”
来者正是戒善,“阿弥陀佛,正是老衲,施主还记得老衲?”
高胡博兹眨眼,再眨眼,难以置信的用手挡着自己的嘴,喃喃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时大师还曾于禅房中点化于我。”
“正是,”戒善见高胡博兹并没有暴跳如雷,心想这人脾气也没那么坏嘛,好好说理还是说得通的,于是接着道,“施主修习旁门左道的秘术,实是于身心大不利,唉,当时施主也曾对老衲说,今后再也不施此术骗人,想是施主都忘了。”
“没忘,怎么会忘了呢。”高胡博兹梦游似的走到戒善身边,隔了半晌忽然一笑,“那大师可还记得当时的承诺?”
“承诺?”戒善一愣,自己当时好象没说过什么承诺啊?
“大师是贵人多忘事,我好生伤心。”高胡博兹语声似水,媚眼如丝,“就是……”
就是什么?戒善竖起耳朵来倾听,太轻了,听不见,往前再凑凑。
“就是……”高胡博兹猛地出手。
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守在密室外的近卫听到密室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惊的连连敲门,“国师!国师!”
“走开!”高胡博兹恼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活像一只吃鱼吃到一半被人打断的猫,而后只听他用慵懒万分、又娇软万分的声音道,“今天晚上,谁都不许来打扰我,听到没有?你们走吧,明早端两份丰盛的早点来,嗯——,”停下来想了想,“再带点金创药来。”
“是!”近卫们嘻笑着互望一眼,门里正在发生什么,还用再问吗?
又是一声惨叫,然后是高胡博兹甜得发腻的声音,“大师,何必自讨苦吃呢,春宵苦短,你就从了我吧。”
26
“我爹?我爹不是十五年前死了吗?”林遥不敢置信的瞪着独孤求输。
“呃,他嫌我年纪这么大了,活得还很高兴,故意不死,活下来气我的。”
“师父你说什么啊?”林遥看独孤求输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脸色也有点变了。
“唉,总之,总之呢,你爹来波斯了,然后就在国师府里不见啦。”独孤求输挠头,“我光顾着你和龚自真那小子,虽然看见你爹穿上了你那件金袍,不过我想,他艺高人胆大,不要紧的嘛,哎呀,可是出来以后我到他下榻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人影,好象真的出事了。”
“啊——?”林遥先是被突然被告知父亲还活着的消息给震惊,紧接着又是一个噩耗,“金袍?”那不就是龚自真嘴里的那位费兄?难怪那人死活都要跟自己换衣服!不见了……国师府里危险重重……难道,难道——
脸色煞白,上身晃了两晃。
“夫……,呜呜,林……”龚自真不知何时又冒出来,见林遥一副受了沉重打击、摇摇欲坠的样子,眼明手快的接住他。
跟在后面的唐老押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外甥你真没出息啊,人家都跟你划清界线了,你怎么还凑上去。”
龚自真含泪,“舅舅莫要怪我,实是习惯了。”又转过头去对着独孤求输,“独孤兄,你说什么,什么我娘子的爹也来啦?难道戒善大师也到了波斯?”
“咳,就是你那个费兄了,你小子真是迟钝,戒善一路上跟着你你一点都不知道嘛,不是他保护你,我看你小命早丢在路上了。”
“保护他?”林遥愣住,自己父亲非但活着,还和龚自真有瓜葛!
“哎,就是这小子找到云房山去,所以,如此这般,”独孤求输把龚自真跑到云房山向戒善求助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林遥听得发呆,想不到龚自真来波斯之前还有这番曲折,他倒是没跟自己说,其实龚自真实在是个有心人啊,只可惜……只可惜……越是如此,越不能害他。
转头,只见龚自真正窝着一张脸被唐老押揪住,唉。
更没想到自己父亲已然出家为僧,那么十五年前,定是由于出家而抛弃自己了。想到这儿,不禁有些愤恨。
独孤求输看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为什么抛弃我?”半晌,林遥突然问。
“呃——”独孤求输不知该怎么回答林遥才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抛弃你!”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众人身后,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棵大树下。
“戒善?”独孤求输走上一步,“你蒙着脸干吗?我们都知道是你啦。”
“别过来!”蒙面人大叫,掩面,“还是蒙着脸吧,没脸见人了。”顿了顿,“我要云游天下去了,唉,既然你也知道了,我索性就都说出来好了,在心里憋了十五年,不说不快。当初,我因为杀了仇家满门,自忖是桩大祸,你那么小,带在我身边,万一事发怎么办?因此我就将你托付于师父,自己遁入空门。一来是家破人亡、心灰意冷,二来也是因为造的杀孽太重,希望从此在佛祖跟前忏悔度日。”
“我知道你有苦衷的,”独孤求输道,“你那么疼爱小遥,不会不要他的嘛,所以我每隔两年就去你那儿罗唆,把他的近况呢,一一告诉你。其实你也很喜欢我罗唆的是不是啊?”
“如今说这些干什么,”戒善抹泪,“我本想在虎隐寺了此残生算了,谁知又闻知你被卖到波斯之事,唉,我凡心尚炽、六根不净,跟着那小子一路奔波到波斯来,佛祖必是责怪于我,呜呜,一把年纪了,居然……,呜呜——”
“居然什么啊?”独孤求输问。
“既然师父你来了,必能想出办法来对付那人,那我就走了,再见。”戒善说完就走。
“再——见?你要去哪儿啊?小、善、善!”一个声音突然似晴天霹雳般在半空响起。
“啊!”戒善心胆俱丧,吓得跳起一丈多高。
“小、善、善?”龚自真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众人眼前一花,哇,只见转眼间这片林中空地上已出现了一大群人马,为首的手持描金扇、白衣白鞋、趾高气昂,正是那波斯国师高胡博兹。
咧嘴,阴森森的笑,“你们父子是逃跑世家吗?一个个都那么会逃,这次我看你们还往哪儿逃。”
“高胡博兹,你不要欺人太甚啊。”龚自真腾的跳出来。
“啊,对了,还有你!你是不是混到我国师府的后院去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和我的人勾搭成奸,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胡博兹斜眼瞥龚自真一眼,“不过今后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转头,“小善善,你躲什么啊?快点出来跟我回去。”
抖如秋风中的落叶,戒善一个劲儿的摇头,嗖的一下就要窜走。
出现一排剑士把他给拦住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无情,”高胡博兹长叹,“难道才过了两个时辰,你就把我们之间的浓情蜜意都给忘了。”
“浓情蜜意?!”一旁观看的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高胡博兹和戒善之间怎么会、怎么会有什么浓情蜜意?!
“呜——”掩面,戒善切齿,“你住口!”
“住口?没问题,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高胡博兹笑嘻嘻的,“昨晚我就跟你说了嘛,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你走出来训斥我乱放爆竹呢,从那时起,我就很仰慕你啊小善善——”
“仰慕你?”众人又异口同声的惊呼。
“不过呢,那时候我年少无知,以为自己的仰慕之情纯粹是因为第一次输在别人手下,所以不甘心而已,直到我遇到他,”高胡博兹拿扇子指了指林遥,“遇到他以后,我才发现,原来,那时候是小善善你大师的身份阻挡了我的思维,使我误入歧途,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意,其实,”高胡博兹一脸的甜蜜,“其实我真正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类型啊,大师,快跟我回去再度春宵吧。”
“再度春宵?”只见众人倒的倒、吐的吐,萎靡成一片。
“哼,你们惊讶什么,是不是嫉妒我和大师之间纯真的感情啊?”高胡博兹下巴一扬,趾高气昂。
“纯真的感情?”龚自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那什么跛子,你没见大师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还想再笑,却见身边的林遥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是承受着巨大的刺激。
“啊,夫君你不要震惊啊,”龚自真笃定的道,“大师怎么会和那跛子有纯真的感情呢,定是那跛子用强——唔,唔唔!”
嘴巴被林遥给捂住了,林遥无力的驳斥他,“你闭嘴。”
独孤求输磨到戒善身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呜——”再也止不住泪如雨下,戒善呜咽着,“那个畜牲,那个畜牲,”哇的一声哭出来,“竟然连一个已经出家的老人都不放过。”
“啊!二师兄!”原来,龚夫人和龚老爷不知何时也跟来了,龚夫人刚才一直在观察戒善,看了老半天,终于认出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唐老押把她拉到一边唧唧咕咕的解释给她听。
高胡博兹耳尖,听到老人二字,忙接口道,“你并不老嘛,小善善,保养得也很好啊,哎?对了,我看这样好了,我给你们父子另外安排一个住处,就不要住在国师府了,免得你尴尬。怎样?本国师很给面子了吧,我好慷慨啊,哈哈哈。”
“你们父子?”龚自真下巴就快掉地上了,指着高胡博兹,“你,你,你竟然还想染指我夫君——”
高胡博兹努嘴,“你这傻子又在说什么?就快吃到嘴里的难道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啊,我今天总算是大开眼界。”龚自真往后一跳。
“哎呀,确实,禽兽见多了,这么禽兽的真的很少见。”唐老押点头表示赞同,“他居然想父子通吃,真是……”
“很奇怪吗?”高胡博兹摸下巴,思考状,“你们中原人规矩还真多,我们这里母女同嫁一人的也很多啊。”
“啊,高胡博兹你真是太嚣张了,”独孤求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于拨开人群走到高胡博兹面前,“我来问你,戒善是你的男奴还是手下?你有什么资格叫他跟你回去?”
戒善躲在树背后拼命点头,正是正是。
高胡博兹愣住。
独孤求输继续道,“别以为这里是波斯境内就没有王法了,波斯也有波斯的规矩,哪条规矩允许你这么做的啊,国师。”
高胡博兹语塞。
“你身为一国的国师,这么胡作非为,我也可以告你的,你知不知道啊?”
扇扇子,思考状,斜瞥众人两眼,想半天没想出来怎么回答,生气,“老头子,那你想怎样?”
林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重而又凝滞,独孤求输吸了口气,这一吸气,顿使天地变色,连树叶都簌簌的往下掉。
龚夫人将一只手扶上龚老爷的胳膊,“不好,师父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只听独孤求输的声音好似天外飞仙般响起,“想我独孤求输自三十岁以后就赌遍天下无敌手,今天为了两个劣徒,要重新上赌场了,我就跟你赌一局,你赢了,带你的小善善和他儿子离开,你输了,今后就不要再纠缠我通吃门的人啊!”
高胡博兹脸色一变,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独孤求输这句话气韵绵长、中间毫无停顿,显出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独孤求输这块招牌已经挂了五十多年,天下赌林谁人不知,就像那传说中的高手,突然向你挑战,高胡博兹心头的震动可想而知。
“啊?师父,”戒善急急的窜出来,“你出卖我啊,师父?”
“又要救儿子,又要没有牺牲,不可能的啦。”独孤求输回头道,“难道你信不过师父吗?”
“哦,信得过。”戒善想了想,独孤求输是不会输的,这不是一种想法,而是一个铁定的事实,即使还没有开局,所有人都知道,独孤求输是不会输的。而且……转头看看林遥,能不能救出儿子也在此一举了。
“呃——,这——,”高胡博兹有些坐立不安,和独孤求输赌一局?思忖半晌,“咳咳,”抬起头来,“这局我接了,”高胡博兹扇着扇子。
“哦,那就好。”
“且慢!”高胡博兹把脸一沉,“我话还没说完,这局我接了,不过,”把扇子对准龚自真,“我不和你赌,我和他赌!”
“啊?!”所有人都往后倒退三步。
高胡博兹掩嘴笑,“不想赌?不想赌我就把你儿子带走共度春宵去了,大师。”
独孤求输想将自己的军?没那么容易!赌徒嘛,那就赌赌看他们的胆子到底有多大。不赌,就把林遥带走。赌,就把两个人都带走。要如何抉择,这个烫手的山芋,独孤求输想扔给自己,一下子就被自己给扔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天才。高胡博兹仰天大笑。
独孤求输张大嘴,没想到高胡博兹突然来这么一手阴的,转头看看满脸茫然的龚自真,又看看戒善,吞了口口水,“这个,徒弟啊,你信得过他吗?”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着龚自真。
“啊!”戒善双眼凸出的瞪着龚自真,连话都不会说了。
27
“哎呀哎呀,戒善你干什么啊?”独孤求输拦住戒善,“别再折腾那小子了。”
龚自真倒地吐白沫,舌头累的都伸出来,两只手肿得馒头似的。
“大师!”林遥也扶住龚自真,“你让他练隔桌翻牌掌,他不行的,手会废掉啊。”
“呜呜,”龚自真转头,咦?整个身子都靠在夫君身上,好舒服啊。
“呜呜,”戒善比龚自真还冤,“师父你叫我信任这小子,可他这样子,半个月后怎么跟高胡博兹斗。我还以为你会亲自教他,你却让,却让林施主教他,那高胡——”
“哎,你就信我吧。”独孤求输理解的拍拍戒善的肩,“我接的局,什么时候输过?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天到晚戴着个面巾干什么?拿下来吧,闷不闷啊?”
戒善往后一退,死活不肯摘下面巾,掩面,“没脸见人!”飞奔走。
“这么害羞,真是的。”独孤求输摇头。
“师父——”林遥欲言又止。
“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帮你老爹是不是?在我面前害什么羞,我活了八十多岁了,什么没见过,那个高胡博兹吓不倒我的。”
其实林遥只是觉得歉疚,因为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他不去揭那张皇榜的话,不就天下太平了。不过,如果不去揭皇榜的话,大概也不会有父子见面,也不会遇到龚自真这个傻瓜了……虽然父亲已经出家,可好歹自己心里还留着小时候鲜明的记忆,就算他不肯以真面目相见,看到亲人,仍让人觉得好欣慰。至于遇上龚自真……,只能说世、事、叵、测。
“好了,今天歇口气,明天你继续教这小子划拳,嘿嘿嘿,”独孤求输笑了三声,“那个高胡博兹就是太自信,才会答应和我们赌最简单的猜拳,他以为他是波斯人就能赢波斯拳吗?”
“不过,波斯拳真的很简单,师父为什么会想到赌这个呢?”林遥问。
独孤求输郑重的道,“我不是随便想到的,波斯拳有两大好处,一是极其简单,即使像这小子这么傻,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学到点诀窍了,二就是直接出手,不易形成幻觉。上次戒善和高胡博兹的赌局,戒善用的是佛门寂心禅,来湮灭高胡博兹的斗志,这么高深的修为,不能指望这小子学到手。所以,我想了一个破釜沉舟之计。既然那高胡博兹如此无礼,这次我也要让他彻底吃足苦头,直接在他施术的过程中破了他的摄神术,重创他的心神,让他以后也不能再害人。”
林遥担心的看看龚自真,“师父你是说,让他去破了高胡博兹的什么,什么术,那会不会太危险?”
“咦?”独孤求输笑眯眯,“你担心他?”
“唔?”龚自真一听此言,立马生龙活虎,抱住林遥陶醉的道,“我就知道夫君对我并非绝情,不过,为了夫君,这个赌局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你不要担心。”
林遥被他在师父面前抱来抱去的,臊的满脸通红,又不忍心推开他。
不远处,龚夫人、龚老爷和唐老押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完了完了,臭小子一脸的找不着东南西北,师弟又欲拒还迎,明显不把我们放眼里了。”龚夫人大惊。
“呃,我说,要不,就别拦着他们了,我看那小子……”
“哎呀,你说什么啊老头子,老糊涂了你。师弟是个男子,怎么能让儿子的终身幸福断送在男子手里。”
“唉,姐姐,你不让他断送在男子手里,他就没有终身幸福了。”唐老押叹气,“你看我,秋风一叶吹荻芦,如今又能断送给谁?”
龚夫人踹他一脚,“好几次有人提亲我都跟你说,不要再挑了,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我这不是挑啊,姐姐,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种心情你就一点都不能理解么?”
“坏了,你提醒我了,臭小子不会跟你一样,一根筋到底吧。”龚夫人掐住龚老爷,“死老头子,以前你吝啬爱财我不管,这次你说什么也不要拦着我,一回中原我就要给儿子张罗个媳妇,有了新媳妇,我看臭小子才会安心。”
“唉,姐姐,不听老押言,吃亏在眼前。你就张罗吧,当年我们爹还不是张罗了半天。”唐老押连连摇头。
第二天林遥看龚自真手还肿着,不禁皱眉,给他在手上上了点药。
“猜拳之术,最重要就是后发制人,波斯猜拳虽然只有三种花样,可实际上拳从身后拿出时,就可以有很多变量来蒙蔽对方,”说着说着林遥停下来,然后发笑。
“夫君你笑什么?”龚自真咧嘴跟着他笑。
“那你又笑什么?”林遥见他无缘无故的傻笑,不禁回问。
“我看你笑,所以我就笑了啊,夫君。”龚自真坦白。
“嗯?”林遥一愣,“你真是,你真是——”
“善解人意。”龚自真接嘴道。
林遥实在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坐在一处花架边沿上,龚自真趁机搂住他,摸摸、抱抱,“小心别摔下去啊,夫君。”
“哎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花架后面忽然嗖的窜出一个人影来,戒善把手圈成筒状,对着两人大声疾呼,“好好练功,不要花前月下、不务正业啊啊!”
坐在花架上的两人顿时僵硬了。
“咳咳,”林遥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般来说高手会迷惑对方,把拳形捏成各种形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要出的是某种拳,可出到中途再变卦,反正不到最后一刻,都可以任意变化手的方向和样子来做出虚伪的动作。中途甚至可以变化好几次,让人根本猜无可猜。不过,我刚才笑是因为,只有眼明手快的对手才能看清对方不断变化的招数并受影响,以你这么差的眼力来说,我想,基本上对方无论做什么动作也是白搭,因为你根本就不懂如何去看啊。”
“哦,原来如此。”。
“所以你现在要练的只是如何捏紧拳关,在最后一刻才松手,而不要预先摆出姿势让对方看透。因为论变化,你肯定比不上高胡博兹,因此只有老实本分的守住自己这一关。其它的不用多想。若是高胡不能在半途迷惑你,那他就只剩一种做法,那就是比你晚出拳。”
“比我晚出拳,这是不允许的吧?”龚自真眨眼。
“哎,规则上是不允许,但实际上,高手相接,就是争那一点点的空隙,他只要比你稍晚,你的拳势就落在他眼里了,那他就无往而不胜了。”
“要如何避免这种状况呢?”
“所以师父才让我来教你如何守到最后一刻出手。其实照戒善大师所说,高胡博兹的赌技并不高超,真正高超的是他的幻术,人是不可能样样都精通的,你也不用害怕,他的出手未必能有多快。”
“我不怕,有夫君在,什么都不怕。”龚自真点头,
脸红,拉过龚自真的手,“你出拳给我看。”
“剪子。”龚自真出手。
“虎口太用力了,放松,手指太僵硬,这样不行,你的手好象石块一样呆板,要懂得把五指分别运用,单独用力,像这样。”林遥示范了一下,将五根手指分别一根根的翘起,而其它四指按兵不动,“注意吐气,练熟了你就知道这其实并不难。”
“咦?夫君你在干什么?”龚自真发现林遥正捏着他的手指来回转圈。
“你指脉浮张,我用内力助你疏通指节的经脉。”
“哦,”龚自真感到一股股细细的暖流正从指尖输入掌内,“啊,人家说十指连心,从夫君你指尖传出来的暖流就像流到我心里一样哎。”
啊?林遥尴尬的低头,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甜丝丝的,这呆子知不知道他在说甜言蜜语呢?如此胡思乱想,手指掰的有点过了,龚自真感到一阵微刺的疼痛,但他还兀自不觉,只呆呆的看着林遥脸上露出温柔的表情,啊,夫君这样真好看啊。
“手指要断啦!!!”戒善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两人身后,“专心点啊!!!”
两人顿时又僵硬了。
第三天林遥教龚自真吐纳和调息。
“气乱则神散,神散则易移,所以吐纳很重要。”
龚自真吸口气。
林遥继续道,“你的气脉浮张,这是因为从不练功之故,这几天早上和临睡前,你都要照我所说的进行调息。不过,仅仅几天的时间,是不可能调整成怎样,出拳时能做到不颤不动就很不错了。”
龚自真闭眼,撅嘴。
“咦?你干什么?”林遥愣住。
“指脉浮张夫君用手指帮我度气,气脉浮张,自然更要度气了,我等夫君用嘴帮我练功。”继续撅嘴。
林遥哭笑不得,顺气脉哪有从嘴上开始顺的。
看龚自真还撅在那儿,林遥心里微微一动,看看四下无人,嗯,其实,啊,算了。鬼使神差的,林遥还真凑上去帮他度气了。
“唔唔,”龚自真不自觉的搂住林遥的脖子,“好舒服,比那指脉舒服百倍。”夫君的嘴唇又甜又软啊,又甜又软,啊,滑滑的,嘟嘟的,还有点凉哩,啊,磨着磨着就热了。
度气,继续度气,不要停,唔唔,不要停,唔唔。
“你们在干什么啊?!!!”只见一个阴影从林遥背后升起,“练功啊,不要浪费时间!!!”
“哎呀哎呀,戒善啊,”独孤求输此时也出现了,“你不要这么紧张啦,我看半个月不到,你会支持不住。”
戒善蒙着面巾,甩头,半晌拖住独孤求输,“师父,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小遥去教那个臭小子啊啊,他根本就不专心!”
独孤求输把他拉到一边,“我自有道理,你看那小子,像是会专心学东西的人吗?一定不是啦,谁教还不是一样,不过小遥教呢,他会很有动力的,虽然有时会分心,不过肯定比你教有效,你懂不懂啊?”
抹泪,“他对付高胡博兹真的没问题吗?”
“其实,咳,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要看运气啦。”独孤求输会心一笑,“不过论赌运,我还从没衰过啊,嘿嘿。”
“师——父——”戒善脸都扁了,“你居然把希望寄托于那种无聊的运气……”
“啊!运气怎么啦?你还看不起运气了,赌徒靠的就是运气,运气才是万无一失的,唉,所以说你们都没出息,不能像我老人家一样纵横无敌,心胸太过狭窄,又太过依赖赌技,这是你们不能成为像我这样的一代宗师的局限。哎?人呢?”
戒善此时正窝在一个草堆里飙泪,啜泣的同时,仍不忘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三尺开外正在教授赌术的二人,“只能靠自己督促那小子了,呜呜。”
28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赌局的地点设在一处幽静的别馆,高胡博兹还请来了当地德高望重的商人做仲裁,那商人虽在波斯国立足,却是个中原人。高胡博兹的意思,他还不是那么无赖之人,不会乱占龚自真的便宜。
果然是一处斗室,龚自真耳边响起了独孤求输的话语。
摄神术是一种失传很久的邪术,以前在唐朝的时候,曾有人在长安表演摄神术,当时围观的人有好几十个,那施术之人却能让所有这些人产生幻觉,那些人还以为自己在凌空飞行,睁眼再一看,明明全都站在地上。不过,这只是摄神术的一个久远的传说。
真正的摄神术对施术的环境要求很严格,所以,高胡博兹每次都只在斗室中与人开赌局,而且还有几样必备的物品,都是为了更易使人产生幻觉所设,从身、心、耳、鼻等几个方面控制来者。
先说身,那斗室内必然是豪华奢侈,座椅都会垫上厚厚的垫子,地毯也很柔软,这些是为了让人觉得舒适,从而放松意志。
龚自真走进那间斗室,果然看到了有厚厚座垫的椅子,高胡博兹请他入座,龚自真摇摇头,“我就站着!”
高胡博兹微微一笑,“悉听尊便。”
然后就是心了,所有赌徒都会有强烈的求胜心,独孤求输道,像我这样只剩求输之心的赌徒是百年难得一见。求胜之心会使人急躁,无论一个赌徒的赌技有多高超,甚至越是高超的高手,由于他的傲慢和以往胜利的经验,求胜心就会越强,这从脸上是看不出来的,有时那赌徒还自以为能做到云淡风轻,可实际上,都逃不脱想赢这两个字。摄神术为何在赌局中特别管用,也是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赌徒的心是可以宁静无波的。这种内心的波澜,就会被摄神术所利用,从内而外的被牵制。因此,你去和高胡博兹比,比其它人好,因为你不是高手,虽然很想赢,但对胜利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执念,换句话说,就是比较没出息。这反而使你不容易被高胡影响。总之,无论高胡博兹怎么说,怎么做,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
龚自真对着高胡博兹咧嘴一笑,“你等一下。”
哎,要拿出镇山法宝来了,龚自真从怀里掏啊掏的,掏出两个布团来,直接往耳朵里一塞。虽然外面的声音还是听得见,但声音小多了。包括高胡博兹的说话声!
独孤求输道,摄神术的施术者大多都有很好听的声音,专门迷惑对方,是幻术的一部分,你最好不要在声音上受他影响,反正你是不是耳聪目明都一样,赌技也是一样的烂,索性把耳朵塞住。
龚自真又掏出两个细布条,把鼻孔也给塞住了。这是为了不吸入过多的熏香,当初戒善就是因为这种熏香的味道猛然间提高警惕,因为戒善家中以前是行医世家,对各种草药都非常熟悉,此种熏香,有很强烈的药味,虽然对人无害,却能令人的神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中着了高胡博兹的道。
“嘿嘿嘿嘿。”高胡博兹见龚自真忙活了一阵,耳朵里塞起两个布团、鼻子里又塞住两个布条,站在那儿傻乎乎的笑。高胡心知龚自真此举必是为了对抗他的摄神术,不禁冷哼一声,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赢得了自己么?撇嘴。
正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劈里啪啦的巨响,竟然是爆竹声!
高胡博兹脸色大变,原来,这摄神术最讲究安宁之道,这震天响的爆竹可真要了高胡博兹的命了!
凝神、运功,高胡博兹咬牙,好你个龚自真,竟然出此损招,啊,好好对付他,别分心。好在这小子奇傻无比,就算功力打折,一样赢他没商量。
高胡博兹没有意识到,面对龚自真,他已开始心浮气躁、求胜心切了,而这些本来应该是他施诸于龚自真身上的才对。
斗室外,戒善正兴高采烈的放爆竹,“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哦呵呵,高胡博兹,你以为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会放爆竹吗?”扭头,“呜呜,师父好体贴,让我亲自来放,高胡博兹,接招吧。”
“完了没有?”高胡博兹冷笑,“你们搞那么多花样,无非心虚而已,如果搞完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等等!”龚自真一摆手,“还没完。”回头冲着门外,“关门,放旺财!”
“汪!汪汪!”
随着几声兴奋的犬吠,一只摇头晃脑的狗狗一下子冲了进来。
见到那只狗,高胡博兹顿时脸色煞白,怒道,“把狗扔出去!”
“哎,又没有规矩说不准带狗进屋,”龚自真点头道,“你看我夫君、岳父大人、独孤兄、我娘、我爹、我舅他们都没进来,我们只是让旺财进来而已,你不用这么霸道吧,而且,”一指神龛上的两只猫,“你都能带两只猫,我为什么不能带一只狗?”
摄神术最大的秘密,就是施术者灵神出窍之际,那是十分的危险,因此,他们通常都要借助外力来稳定自己的心神,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宿主,也就是放在身边能使自己安神的灵物,通常都是一些十分之有灵气的活物,比如说——猫。
“汪汪!”旺财是一只非常活泼的狗,一进屋就到处窜来嗅去。
“喵!!!”旺财此举惹得神龛上两只优雅的猫寒毛倒竖。
“汪汪!”旺财冲着神龛友好的摇尾巴。
“喵喵——”堂穆和戒瑞极端厌恶的伸出了爪子,警告旺财不要靠近。
“汪汪——”旺财不懂他们的警告,傻乎乎的摇着尾巴上去了。
“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堂穆一个飞爪,旺财顿时被抓了一道杠子。
“嗷嗷——”旺财吓得往后直退,心想这堂穆和戒瑞好生凶悍!
“嗯——?”龚自真见此情形,忙鼓励它,“冲啊,旺财,不要长了猫的志气,灭了狗的威风。”
受到主人的鼓励,旺财竖起犬耳、重整河山,又一次冲向神龛,以大无畏的精神迎向现在已经弓起身、膨胀成两个刺毛团的堂穆和戒瑞。
一时间斗室内狗叫与猫叫齐飞、场面一片混乱。
啊!我的宿主!高胡博兹捏紧拳头,简直太不象话了,怒气升腾,哼,哼哼,瞥一眼旺财,竟敢骚扰我的宿主,等我赌完这局就把你吃了!
但是他这一捏拳不要紧,仲裁人还以为他宣告赌局可以开始了,于是下令:“剪子、石头、布!”
啊?高胡博兹忙出拳。看对面的龚自真,咦?那傻子竟然出得有条不紊,还懂得捏紧拳关,到最后一个布出口时再出拳。
高胡博兹心中不禁懊悔,早知如此,不该答应独孤求输半个月后比试的,必是有人教了那傻小子一套对付自己的方法。
但是后悔已来不及了。
“剪子、石头、布!”
“剪子、石头、布!”
仲裁人连连出口下令,高胡博兹心神紊乱、宿主又和狗在混战,勉强施出摄神术想要控制龚自真,成功了两次之后就觉得心潮翻涌、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龚自真见状忙道,“哎呀国师,你就不要勉强了,这么混乱的状态下你强行运功,会伤到自己的,虽然我是看你很不顺眼,不过也并没有要伤你之意。”
“不用废话了!”高胡博兹擦擦嘴角,恨声道,“再来!”
如此来来回回,十二局下来,两人竟扯了个平手,六胜六负。
眼看仲裁人就要出最后一个令,高胡博兹此时已被爆竹声和猫叫声扰得晃来晃去,龚自真还在说有的没的,“旺财最大的优点就是——过节的时候依然很精神,不怕爆竹声。”
“剪子、石头、布!”
高胡博兹看着两人出的拳,傻掉了,龚自真是石头,而自己是——剪子!
“哇——!”一大口血喷出来,高胡博兹直接晕了过去。
“呜——,”龚自真直接把石头塞进嘴里,“呜呜——,呜呜——,赢了!”狂奔出斗室,“夫君,夫君,我赢了!”
“汪汪!”旺财见主人飞奔出去,非常高兴不用跟堂穆和戒瑞斗了,一路跟在龚自真身后,颠颠的也跑了出来。
屋外的众人本就在等待最后的消息,闻讯顿时欢声雷动。
“我说过我一定会赢的嘛,不然怎么能叫求输呢?”独孤求输眉开眼笑,“啊,对了,那个波斯人怎么样了?”
龚自真高兴的边哭边道,“晕过去了。”
“哦,”独孤求输点头,“摄神术一旦不能成功,反噬其主的时候是很厉害的,我看他要很长时间不能振作了。不过,其实你这样也是帮他,那摄神术是种非常伤人的邪术,施术者本人通常都活不过三十,我想这就是那高胡博兹为何如此蛮横不讲理、看见什么都想据为己有的原因。破了正好,帮他积寿,其实做人何必这么绝呢……咦?”
独孤求输还待滔滔不绝,却发现龚自真已经不见了,转头一看,龚自真不知何时跑到了林遥身边,两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再转身,发现斗室外有个人影在向他们张望,一边的唐老押见了那人,忙跑过去,“老输,你看连我外甥都能赢了高胡博兹,你又何必想不开呢。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唉,”独孤求输叹息着摇头,“春天也快到了啊。”
“哎哎,老太婆老太婆,你干什么啊。”龚老爷见龚夫人急急忙忙的往回跑,跟在后面喊,龚夫人回头,“干什么,我急着回去给儿子张罗喜事啊,老头子。”
尾声
两个月后,正值中原过春节,家家都放起了爆竹,震天响的喜庆之声遍布明水镇。
明水镇臭豆腐龚家今天是喜上加喜,不但过节,还用八抬大轿娶了一门亲,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并不宴请宾客,新娘子的花轿进门后,大门就关上了,从花轿里走出来的,不是凤冠霞帔的美娇娘,而是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
龚老爷和龚夫人坐在堂上,龚老爷咧嘴,“夫人,这就是你张罗的喜事啊。”
龚夫人边抹泪边叹气,“老爷,你到后面看看。”
龚家后院里,龚自真在房里上窜下跳,“我不要娶亲啊啊,我已经有夫君了啊啊,快放我出去,呜呜——,”一把抱住从狗洞里钻进大半个身子的旺财,“旺财,我该怎么办?旺财。”旺财被他卡在狗洞那儿,搂的差点窒息。
“问旺财有什么用?你自己想怎么办,自己不知道么?”
“咦?”龚自真跳起来,揉揉眼,又揉揉耳朵,张大嘴,“夫君,你——,啊,怎么会是你啊,,呜呜——,夫君,夫君你总算来了,我娘逼我娶亲,我们一起去波斯吧。”
“那不行。”林遥笑嘻嘻的回答。
“以后再回来啊,夫君,先躲过我娘再说。”
“我不能去,”林遥坐到桌边。
“为什么啊?”龚自真抹泪。
“因为我已经成亲了。”林遥笑了笑。
“啊?”龚自真摇摇欲坠,“你——”转头呜咽,“你竟然,竟然,”咬手,“我,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撅倒。
林遥被他两眼翻白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想还是不要耍他了,待会儿这傻子窝出心病来就不好了。
于是正色道,“我是成亲了,不过,和我成亲的人,是你啊龚自真。”
“哦!”龚自真眨眼,“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快别哭了,”林遥笑他,“到前堂去吧,爹和娘还等着我们去参拜。”
“爹和娘?”龚自真傻笑,“哇,夫君你好大方啊,说起来一点都不羞涩哎。”
林遥本来是不羞涩的,被他一说脸倒红了,“咳,那你到底去不去,过了吉时不吉利的。”
“去,当然去啦!”龚自真嗖的一下放开旺财,直接扑到林遥身边。
“哪哪哪,看到没有,我说了我姐已经接受这个媳妇了嘛。”唐老押拉着米老输,蹲在墙角边看着龚自真和林遥从他们面前经过。
“所以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去和我姐说,你也搬过来住吧。”
米老输忸怩,“那多不好。”
“哦,你是不是也想坐花轿啊,没问题!”唐老押拍胸脯,米老输忙摇头,“不要不要,都一把年纪了,我可不像林遥那么凶悍。哇,根本就是无视他人。”
“啊,我知道老输你一向胆小,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胆小啊。”唐老押窃笑。
和着阵阵的爆竹声,龚家上下已是一片喜气。
又过了一个月,云房山虎隐寺,戒善刚做完午课,正要进禅房。
“住持,有位姓高的施主求见,他说是住持的故人,住持要不要去看看?”
“姓高的施主?”戒善一愣,他哪来姓高的故人?疑惑中正想拒绝。
一声高叫在身边响起,“小、善、善!我已经辞掉国师一职,专程千里迢迢的找你来了!我想通了,以前是我修习邪术,一心寻欢作乐,不懂真心可贵,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从今往后,智勇双绝、才貌双全的高胡博兹只喜欢你一个!你高兴吗?”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鬼魅般出现在虎隐寺的院落中。
“妈呀!”戒善惨叫一声,什么住持的形象也顾不得了,拔腿就跑。
“小善善,你别跑啊,”高胡博兹跟在后面就追,“你别跑!我是真心的啊!”
此时,虎隐寺这座本来一直清静的寺庙外来了一对年轻人。
“夫君,你这趟来虎隐寺,也算是回娘家啦。”
“回娘家?哈哈,到寺庙回娘家,忒也有趣。”
“咦?夫君,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似乎是人的惨叫声哎。”
两人一起伸长了脖子向内张望,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闪电般的打两人面前经过。
“岳父大人?”龚自真跳起来,“哎呀,岳父大人,你这么急干什么去啊?”
后面那个白色的人影居然顿了顿,看见龚自真还跟他打招呼,“女婿,你来啦。”
“女、婿?”龚自真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高、胡、博、兹?怎么会是你?你干吗叫我女婿?”
“因为我很快就要和小善善双宿双飞了嘛。”
“啊——?”龚自真差点摔了个跟头,大叫一声,“岳、母、大、人?”
云房山山顶阴霾的云层此时突然打开,万丈金光照射下来。
“春天真的到了啊,夫君。”龚自真对林遥说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