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作者:剑寞(13-8-25,44L)_C级授权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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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九龙御神决》作者:剑寞(13-8-25,44L)_C级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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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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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字就犹如某个不祥的咒语,在欧阳耳畔回响。

蓦地抬头看上去,火龙虽仍张牙舞爪,但其势已馁!

“火龙消失的那一刻,就是杨公子丧命的那一刻!”

欧阳的心中突地一跳,一种莫名的恐惧包围了他。

突然,一声清啸,马妮长剑如虹,人已冲了上去。长剑发出一串夺目的白光,寒意森森,就如她的人一样。白光点点,冲向仍在苦苦挣扎的杨傍歌;长袖一卷,他的人已被袖子卷出,轻轻放在泪雨峰上。

火龙熄灭,他的人已晕去。红灯照耀下,杨傍歌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鲜艳夺目;人群大哗,吕笛儿长鞭收起,人从高空跃下,来到杨傍歌旁边。马妮呢,冷冷地站在瑞婆婆身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快步走到吕笛儿身边,身穿道袍,大袖飘飘一副仙人模样。吕笛儿似乎对这中年人饱含敬意,垂首道:“阳道师伯,杨师哥他晕过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更是沸腾,原来那位阳道师伯就是绿水主人阳道真人。左琼自是不知,转头问瑞婆婆。倪昙昙急说:“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当年噱松真人有三个徒弟,道号阳真、阳道、阳峰,人称‘龙虎三阳’连这都不知道!”左琼淡淡道:“知道了。”心中微觉不满。

再说那阳道真人听吕笛儿的话后微一点头,人已到杨傍歌身畔。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拿出一粒药给他吃了。然后走到马妮身前,深深一揖:“多谢姑娘救劣徒一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人们都眼睁睁地看见她长剑刺出,剑尖指着杨傍歌,究竟为何救命,均感不解。

不料马妮只淡淡说:“是师父让我救的,和我可不相干。”

众人大奇,见她所谓的“师父”貌美如花,顶多二十出头的年纪,乌黑的秀发披在两肩,活脱脱像是马妮的姐姐,哪里有点师父的样子?阳道却看出她外表虽年轻,举手投足间风声隐隐,这等修为竟不似在自己之下,问:“请问高姓大名?”

众人更不解,有人已喊了出来:“小姑娘,阳道真人抬举你,还不快将你的姓名号外加生辰八字都说出来!”

“唰地一声,却是倪昙昙长剑出鞘。长剑似明白主人的心意,光芒闪动。倪昙昙手持长剑,剑尖在众人脸前比比划划。众人旱吓得退到时一边,哪里还敢再说?

“我无名无姓,那边的公子叫我瑞婆婆。”瑞婆婆脸色依然平和,“久仰真人大名。”

轰隆!

霎时间,地动山摇,大自然发泄着它的怒火,似要将龙虎山撕成两半。

莫非地震了?

人群狂呼,尖叫,乱成一团。天越发地暗了。阴风呼啸,似狼嚎,像鬼哭,伸出它的巨手,无情地将人们掷向空中。

紧接着,电闪雷鸣!

……


狂风、骤雨。

左琼站在泪雨峰上,眼前尸骨成山,伴着若有若无的狞笑与恐惧,他大声尖叫……

然后,他醒了。

朦胧中,依稀可以看见倪昙昙那苗条动人的轮廓和略显苍白的面容。噩梦历历在目,他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倪昙昙的手。这下子,倪昙昙原本苍白的脸掠过一片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美丽。

左琼呢,便似着了魔般瞪着她,突觉手上一挣,原来倪昙昙已甩开了手,轻轻说:“你刚才似乎发烧了。”

这么句不相干的话一出口,左琼心中微觉讶异。摸摸额头,原来上面已敷上了块凉毛巾,想到适才的失态,一阵羞惭。“欧阳呢?”他问。

倪昙昙原本微微泛红的脸刷一下白了,眼中满是愁苦:“没了!师姐也是!”

“马姑娘么?”左琼这才真的大吃一惊。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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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13-05-21 0
对了,给我另外一个楼楼宣传一下,偶新开了个坑,书名《婳诡录》,武侠文,欢迎大家去踩!
http://www.paipai.fm/r5882250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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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13-05-21 0
5.神龙渊
清冽的空气中浸着丝丝寒意,隐约夹杂着淙淙流水声。

欧阳伏在地上,浑身已经湿透,身子在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看见了她。

清冷的外表,不带感情的双眸,如冰的目光。

欧阳一骨碌坐起,看着马妮慢慢向他走来。

欧阳忽然发现,马妮整个看起来那么的高贵,就如白玉雕成的一般,美丽,庄严,不可侵犯。

这样的女子,会是一只狐妖吗?

欧阳猛地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像甩开头发上的水珠一样甩掉,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马姑娘,我们怎么到的这里?”

马妮看了看欧阳,他那张圆乎乎的脸上闪着水光。转头不语。

欧阳有些胆战心惊地爬起来,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定。顺着目光看去,见对面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流水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除此之外,洞中还隐约闪烁着红光,映得石头都成了血红色,十分诡异。马妮和自己却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岩石与洞口之间,赫然又是一道深谷!

而那高雅的天神一般的身影就站在岩石的最边缘上,连那奇诡的红光在她面前也悄然退却,不曾改变她略显苍白的容颜。

——她会不会一个失足掉下去?

这个想法一冒出,欧阳立刻觉得自己很傻。马妮似乎也感到了什么,身子动了动,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我好像记得地震时,泪雨峰上裂开了个大缝,”欧阳小声说着,“然后……”

当时,确如他所说,天崩地裂,听泉泪雨之间的悬崖越变越大。更恐怖的是,里面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悬崖呢,也在狞笑着,似要将天下生生吞噬!

马妮一个踉跄,登时被那魔力给吸了过去。谷中隐约有妖异的红光,又似一只只手,将人往下拽。

终于,掉下去……

而欧阳呢……

“喂,我问你,”马妮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欧阳的思路,“你为什么要去拉我?”

欧阳一愣,这才想起马妮下落的那一刻自己冲了上去想将她拉起,却反而和她一块儿掉了下去。他傻傻一笑:“为了……嗯,为了不让你掉下去呗。”

马妮不作声了。欧阳走到她的身边,望着那洞口,登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心中一寒,结结巴巴问了一句:“我们不会要到那边去吧?”马妮眉头一皱,冷然道:“想活,就得走!”

欧阳无奈,点头。再看马妮,吓了一跳:这位清丽女子不知何时解下了自己的腰带,顿时白衣飞舞;寒着脸,左手拿着带子的一头,低声念诵着什么。衣带暴长,一端飞去,系在对面山洞前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白光闪耀。

欧阳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

再说马妮手指轻点,衣带另一头嗖地飞出,卷住了欧阳;耳畔风响,带子拽着欧阳越过深谷,到达对面;清啸声中,马妮跃在半空,衣带飞回,正好系在她的腰上,而她的人也落了下来,就在欧阳旁边。

半晌,才传来欧阳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真厉害……”马妮俏目一转,落在欧阳脸上,见上面全是亮晶晶的汗水:“怎么?”

欧阳只觉热得头发昏,问:“马姑娘,你就不觉得热么?”

马妮一怔,立刻也感到一阵热浪袭来,方向正是那个发光的洞口。她修为深,又十分心高气傲,当下哼了一声:“小小热浪,何足道哉!”带头走了进去。进了洞口,热气更是扑面而来。欧阳只热得头晕眼花,就连马妮脸上也沁出了颗颗汗珠。马妮揩了揩汗,朝四面望去,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数十人高、一百多米宽的巨大圆形厅里,每块石都散发着红光与热气,在大厅中央,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张牙舞爪地写了三个大字:

神龙渊!

马妮嘴角微微上斜,冷笑。转到石碑背后,见上面赫然刻着一条浑身冒着火的长龙,龙口大张,一双眼睛全是火焰,不怒自威。龙首向下,似在对什么示威,而石壁上刻得也净是龙的图案,或休息,或抢珠,栩栩如生。除此之外,更无别物。

而马妮似乎颇为兴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除冷漠与不屑之外的表情。她一手放在胸前,双眼半阖,长剑在空中越飞越高,白光大盛。

“咄!”

一声轻斥,长剑在空中微微一颤,划过一道长长弧线,而剑的目标竟是碑背上龙口处!

长剑,轻响。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马妮身子一震,觉得有一道纯阳之气隔着剑向自己击来。手腕一抖,长剑发出幽幽光芒,将寒气输入她体内。

龙的眼,竟然眨了一下。

接着咔咔之声连响不绝,大厅的一面石壁慢慢退开,让出了一扇红漆木门。千年火热,并没有使它变得破败,相反地,红漆闪闪发光,仿佛新刷一般。

马妮忙活这半天,一直没听到欧阳的动静。一转头,见欧阳四肢展开倒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她秀眉一簇,用手在他人中用力捏了一把。

欧阳悠悠醒转,茫然地看着四周。马妮心中对他颇为鄙视,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起身。开门。

越发的热了。

马妮刚进门,眼前一花,一只麻雀大小的鸟儿浑身是火地扑了上来。啼声凄厉。

长剑出鞘。

火鸟似乎有些怵它,振翅便欲向上飞。但剑是不会给它留下活路的。剑光,只一闪。

衣衫带血。

欧阳忽然感觉到马妮身上强烈的寒意,退了一步。

白衣少女,手持滴血长剑,低头不语。

“马姑娘,这……此地不宜久留,不如……”

马妮抬头,眼中微微泛红:“哪去?”

“什么?!”

欧阳瞪着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突然变卦。马妮的脸上阴晴不定,突然嘭地一声,身后的门已关上,化作一面石墙。

他们已无退路!

欧阳忽然明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道理,胸中蓦地升起一股壮志豪情,就连难以忍受的热气似乎也淡了几分。

可接下来是往哪去?

很快,欧阳便发觉自己根本不用担心,因为在后门关上的同时,前方又出现了一扇门,虽然不显眼,但仍能分辨出来。门中央,用红线画了两个圈,还有轻微的爆裂之声。

欧阳大步上前(连自己都觉得很吃惊),仔细端详着石门。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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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13-05-21 0
继续艾特,不好意思因为现在等级不够,一次只能艾特三个人,我会努力把大家都艾特上哦,谢谢支持
簌簌寒烟

ZxID:13918034

等级: 热心会员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
举报 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13-05-22 0
怎么了? 汗 亲 不看站内信吗?

楼主留言:

为啥我在楼里收到的评论站内信都没有啊汗,还是我设置的不对桑心中

为君唤雪梅花天,握手一笑三千年。
末路断肠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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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13-05-26 0
楼主艾特我干啥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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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13-05-28 0
红圈在眼前闪烁,就像某个神秘而邪恶的召唤。刹那间,他的手已伸向前,手掌触到了圆心处……

针扎般的疼痛顺着手心迅捷无比地传向全身,用现代的话说,大概是被高压电击了一下。幸运的是,欧阳居然没有死。

石门,打开。里面会不会潜伏着更大的噩梦?

欧阳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了进去。

一进门,顿时精神一爽:滚滚热浪已随着他们的进入被排斥在门外。令欧阳大失所望的是,门内只是一间不过十立方米的屋子,和大厅那种气势磅礴、不可一世之感有些格格不入。这里与外面不同的是墙上和地面不再刻得的龙的图案,而是一堆弯弯曲曲的“蝌蚪文”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其它物事。

欧阳回头,发现马妮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长剑发出淡淡白光,照着地面,似是搜索什么。欧阳便也向地上看,发现这地上除了奇形怪状的文字之外,还躺着一块玉,颜色倒也晶莹剔透,只是色泽杂而不纯,不算好玉。就像什么人不小心遗失在这里似的,好奇心起,伸手便要捡,背后听马妮大声喊道:“别拿!”

声音高亢,尖锐,带着深深的恐惧,欧阳一震,但手已下意识地将玉捡起来。玉很轻,也无甚异样。

欧阳转头,见马妮面如死灰,奇问:“怎——”话未说完,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啸从地底转来,屋中霎时热胜油锅。

欧阳想部问马妮究竟发生什么事,但时间已不容他多想。因为这时候宫殿坍圮,地面更是颤抖个不止。

“哗啦!”

地面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蹿出一缕火焰。火焰!

马妮绝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又一波冲击波打向地面,似乎是地下某个什么东西挣扎着要出来。

接着,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声音之响,连远在泪雨峰上的诸人都能听到。

阳峰身穿玄青道袍,一张虽然略带沧桑却仍美艳如昔的脸上大有烦躁之意:“反了,反了,这是何方妖孽在下面猖狂?”

阳道看着同门师兄三人中唯一的一个师妹,安慰说:“老天造化此邪物,人力有限,终究没有办法。这一啸之威,天地变色,这等神物莫要落在妖人手里,否则如虎添翼,势必祸害天下。”

阳峰心神虽乱,毕竟非同常人,立刻冷静下来。“师兄呢?”她问。

“阳真师兄去管手下的弟子了。”

阳峰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自从一日前发生变故之后,就一直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你们绿水那边怎么样?”

能怎么样?阳道心中暗暗苦笑:“幸亏撤离迅速,没有人跌入裂开的深渊里。只是先师传下的大好基业,不免坍塌殆尽;幸存的几栋房子,也摇摇欲坠,没法住人了。噱松大会经历这一档子事后看来也得往后推迟了。待余震结束,得派人把亭台楼阁好好修葺一番。”

“杨傍歌呢?”

阳道瞪着师妹的容颜,不知她是不是有意挖苦自己,最终还是干笑一声:“师妹手下英才济济,我绿水如何能比?不过承蒙那位姑娘相救,只是受了些伤而已。”说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旁边,阳峰也是秀眉微簇,低声道:“师兄,那女子好生古怪。只怕……决非善类。”他二人何等眼光,阳峰不过是在地震时匆匆瞥了她一眼,就连阳道也只不过是去“谢她救劣徒一命” ,但数眼之间,已把她的身份看了出来。

阳道:“寻常狐妖,使得竟是妖法媚人之术,那个狐——姑娘功夫却正大光明,却不知是何缘故?”长叹一声,忽又摇头笑了,“别人的事,咱们操心什么?那姑娘若惩恶扬善便罢;倘若仗着妖法为非作歹,便饶她不得。不光是她,她的师父也绝非寻常人物。年轻女子被人称为婆婆本已十分古怪,何况这位姑娘……婆婆道行极深,竟似不住你我之下。长江后浪推前浪,此言非虚,我看用不了多少年,像我这样的老棒材就得推我让贤了。”

“师兄只管放心,像你这样不世出的奇才天下恐怕还找不出第二个呢。”阳峰微笑。她师兄亦笑了:“不用往我老脸上贴金,你昔日玩伴也颇具慧根,若活到现在,只怕修为也在我之上。”

“若不是你和师兄作梗,他也不会舍我而去,生死未卜。”阳峰冷冷答,声音颤抖。阳道静静地望,望久违的酡红漫上她的脸颊,迅速褪去,最终化为深沉的绝望与悲哀。他的眼底,陡然有光芒闪烁。

原来,百年荏苒,沧海桑田,如何的白云苍狗也抹不去你心底的那一条身影么?

她看天,看云,压抑平息这波涛汹涌的情感,直到又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打断她的思绪万千:“瑞婆婆那几个徒儿怎样了?”

“狐妖和胖点的少年失踪了,剩下俩人和瑞婆婆一起在别院休憩。怎么?”

“那个左琼很合我意,他们既然在你那里,就有劳师兄帮我一个忙,派人通知那个左琼一下,说我有意收他为徒。”

“啊?”阳道着实吃了一惊,“师妹不是向来只招女弟子,不收男徒儿的吗?”

“怎么,你有意见?”

“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而他们却不知,寥寥数语之间,地下神龙渊处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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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英英
轰隆!

哗啦!

爆裂之声一响跟着一响,不绝于耳,但马欧二人置若罔闻。他们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那里矗立着一条火龙。火龙!

再荒诞的梦境也不过如此。欧阳面对前方火舌吞吐的洪荒巨兽,一阵晕眩。它浑身被烈焰包裹,两只眼睛是熊熊燃烧的火球,鼻孔喷出的灼热阳气令他窒息。他和马妮也是不矮的人儿了,此刻却渺沧海之一粟。

整个六合瞬间都淹没在夺目的光华里。

    欧阳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大错,向手中玉看去,见它仍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左手里,尽管已被汗水沾湿,却和寻常玉无甚分别。

    然而这一瞥已惊动了火龙。它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吼叫,光那声音的冲击力已是惊人——欧阳被打得飞出,撞在墙上,不住呻吟;马妮委顿在地,看起来无甚大碍,但嫣红的鲜血已顺着她嘴角滑落。

火龙一声接着一声地咆哮,似要发泄自己积蓄多年的愤怒,然后一点一点向欧阳逼近……长蛇般的身躯,在地面上摩擦着,地面又开始抖了。

欧阳望着这个巨大的龙图腾,心中掠过了一个邪恶的影子。但那个鬼翼已被那位神秘的瑞婆婆关在了深渊里,而现在呢?欧阳浑浑噩噩地想着,这时火龙已到了他的面前。被火焰烧得有些狰狞、充满欲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左手……

手指松开,玉下落,咣地一声掉在地上。

火龙胜利地叫着,伸出爪子要去抓那玉。一瞬间,欧阳觉得自己的心猛跳了一下,火龙竟似受到了什么巨创似的倒飞去,撞坏了数块大石。

而那玉,仍是静静地、静静地躺在地上。

无声无息。

欧阳伸出颤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摸到了玉,手指握紧,似乎一旦松手就会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火龙无名火起,但心知此玉的厉害,怒哼一声。身上发力,愣是如虎入羊群般撞破了数层墙,欧阳吓得软瘫在地,死死握着那玉不放手。马妮懒得看他那副脓包样,又想此时若不跟火龙后面冲出这神龙渊,只怕真要困死在这里了。咬咬牙,心道:那小子自己愿意下来的,死了也不关我的事。腰间带子的白光大盛,托着她的纤腰跟在火龙后面,多半就此逃出去了。

再说说欧阳只觉火龙一走周围立刻凉了下来。小屋已经损毁,露出圆形厅,但后者也是断垣残壁,刚才还鬼斧神工的大厅这么一搅和立刻七零八落。

欧阳想想走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顿觉石头凹凸不平,颇为难受。定晴一看,原来是石碑上的龙雕刻。龙头凶相不减,但龙身已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或许是因为不甘心的缘故吧,欧阳将石块翻了过来,露出半个“龙”字,入木三分,似乎纵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持原有的气魄。

才几分钟,高高矗立的石碑就这么变成了一地碎石?欧阳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之感。兴许这就是愁吧,他这么想着。又坐了下去,就坐在石块上“龙”字的上面。

他想到了许多人:左琼(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谜样的精灵君主,甚至连咕噜那满脸愤恨的样子也重新浮现在脑海里;他想到了父母,尤其是自己的母亲,那个鬓边已有些许白发,总是带着笑容的母亲……

是不是因为人在死之前总会分外清醒?

分外留恋?

这时,笑声传入了欧阳的耳朵里。女子的笑声。


欧阳大喜,一声“娘”险些叫出口,总算及时刹住。向声源处望去,一时间他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乱石旁盈盈走出一个女人,貌胜天仙,眉目之间竟是笑意。

而最可怕的,是她根本一丝不挂!

欧阳只觉头中嗡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潜意识地向她走近两步。他没有继续向前,倒并非因为他定力极强,而是因为这时候左手中忽然一热,便如当头棒喝,将他从着魔中唤了出来。他吃惊不小,心想这女子刚才多半在用什么妖术,赶忙转头,语气颇为不自然:“姑……姑娘是谁?”

这一下不仅是他,连那女人也大出意料,心想这年轻人定力好强,自己这“媚心术”竟然丝毫不起作用。她讶异之后,随即平静,扬眉反问:“你又是谁?”声音婉转,带着九分的妖媚,欧阳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脸红得厉害,咬牙不语。那声音又说:“就算是不回答,也应该回头看着我嘛。这是最基本的待客礼节,你都不懂?”

欧阳暗想:你又算什么“客”了?但那女人声音腔调已大变:前者还柔若无骨,叫人浑身发软,现在声音却如此平和,竟似长辈在教训孩子一样,让人搞不懂究竟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声音。欧阳口中说道:“是!”身子却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怔了怔,淡淡笑了。

“你该不会是怕看到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吧?”她问。

欧阳大气也不敢喘。

“既然这样,”那声音接着说,“你就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吧。”

毫不犹豫,一件上衣飞到了女人脚下。女人笑了笑,俯身捡起,喃喃自语:“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没穿过衣服了……”欧阳再也忍不住,回过头来,见自己的上衣不知何时已被放大数倍,罩在女人身上,严严实实得居然没有半点肌肤露出。

“你说……你有三百年没有穿过衣服了?”他试探着问。

“是啊,”女人淡淡说着,似乎在说一件毫不关已的事情,“三百年来,我被关在这神龙渊里,天天受烈火折磨,要衣服干什么?就算有衣服,也早被烧个干净了。”

欧阳瞪着她,无语!

“怎么,你很吃惊么,其实这神龙渊不光关着条火龙,还锁着无数的孤魂与妖孽。如今血玉灵性既去,那些幽魂野鬼什么的就纷纷来到人世间,只怕又要生灵涂炭了。就连我,”她的笑忽然变得阴冷,“也得先杀那么百来人来舒舒自己这三百年来的怨气。”

欧阳听她说“血玉”二字时,手中的玉也跳了一下,见她笑容变冷,不禁退了一步。其实他心中,根本不相信这么一个女人能杀人,但事情太过于诡异,又不得不信。

女人一眼看透他的心思,冷冷说:“别以为我是什么弱女子,此刻我要取你性命,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话也太过惊人,欧阳不由得又退一步。见她脸上并无杀自己之意,微觉宽心,但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可知道我是谁?”女人忽然又问。

欧阳不知道。

“我姓兰,叫兰英英。”见他没有反应,女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随及目光黯淡了,“倘若你问问那些‘名门正派’,比如龙虎派的阳道,(说到这里,她忽然抖了一下)就会知道了。嘿嘿,那阳道,阳道他三百年前就那么厉害,现在功夫想必又精进许多了。”

欧阳见她目光中充满悲恨,也没说什么,心中却在叫:我见过阳道道人的!

兰英英看了看欧阳,终于忍不住问:“年轻人,你……你怎么能抵抗我这媚心术的?”

不暇细想,手掌已摊开,露出了一块玉。英英起初一震,接着眼中神色又贪婪,又惧怕,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天意!”

“天意?!”

天意让血玉失去效力,让生灵再度限于水火之中。

天意让这个年轻人成为一个命运操纵的卒子,他的生命轨迹也必因此而改变。

“年轻人,”英英看着他,露出一丝微笑,“你太天真的。这样天真的人在这种时代是会吃亏的。”她的笑容透着疲惫,使她看起来变得那么苍老,“杀人?杀人又有什么用?”

欧阳呆望着她,一时竟琢磨不出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英英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疯狂:“走吧,年轻人。你总不想在这该死的地方饿死吧?”

——那你这三百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欧阳心道,总算没有说出口。不管怎样,我可没有兰前辈的本事,不吃不喝待三百年,她能带我走出这个鬼地方,真是太好了。

笑容划过苍白的脸,不经意带出一种惊心动魄之美。英英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有些嫉妒。几百年了,纵是自己容颜不老,心也老了。每看到年轻人那天真的样子,总是异样的羡慕。

有时她甚至不惜牺牲一切,只为了自己也能像欧阳那样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

她低头,不去看欧阳,又低低说了一句:“走吧。”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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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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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支持

楼主留言:

O(∩_∩)O谢谢哈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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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玉
    狐诉洞。天地。

这个龙虎山名胜如今异样的冷清,左琼站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怔怔出神。

弓,握在他的手中,手指微微颤动,似在期待什么。

在他面前,就是著名的天地了。传说,曾经有位狐仙处在此处,纤手挥动,天池五光十色,落英缤纷,直如仙境。可现在,天池碧波荡漾,水中游鱼嬉戏,并不似有什么特异之处。

左琼想到了马妮。这位清丽若莲花的狐妖,不知现在哪里?是死是活?

狐仙、狐妖,这“仙”与“妖”仅一字之差,含义却完全不同。

水珠滴落,掉在他的身上,凉丝丝的。左琼猛然惊醒,转过头,目光恰好和阳道的对上。

他吓了一跳,赶忙说:“见过阳道真人。”

阳道呵呵一笑,看起来更无半点人间烟火气:“没事,没事。你是不是在这里等一个人?”

左琼讶道:“是那个……好像叫杨傍歌什么的人跟我说有人要找我,让我在狐诉洞等候。”

“是啊,那个人就在这里了。”

“什么?!”左琼又是大吃一惊,“是你叫我?”

“嗯。”

“那个……那个真人,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师妹觉得你孺子可教,想收你为徒。”不等左琼反应过来,阳道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下去,“我师妹法眼极高,如今破例要收你,还不快快答应?”

左琼竟惊得呆了,但阳道的声音却丝毫不停:“青山弟子功夫甚高,这点你在慧真大会上也是见过了。何况她痤下弟子一共仅五人,个个技艺精湛,也可以点拨于你,受益匪浅啊!”

左琼心头迷惘,自从大会上看了龙虎派大显神威之后,他年少的心灵就异常羡慕。但此事太过突兀,若是欧阳,早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但左琼是左琼,总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左琼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抖:“我知道了,阳师伯。”


四月。雨。龙虎山山麓。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天,弄得街上很是冷清。但见大街中,赫然站着三个人。一个男子,两个妙龄女郎,说来也怪,那男子居然管那大些的女郎叫“瑞婆婆”。当我们注意到他们时,瑞婆婆正说: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左琼,咱们就此别过。”

站在瑞婆婆身边眼睛红红的少女自然是倪昙昙了。一听这话,登时拉住瑞婆婆的手说:“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瑞婆婆看着她,见她眼睛红得像兔子,怕是昨晚哭了一晚上,神情凄楚,心中一软,叹气道:“昙儿,人家左琼公子如今已是青山弟子了,你就不要缠着人家了。”

“都赖师父,倘若当时就把左公子也收为徒弟,现在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昙儿……”

“倪姑娘,以后你打算住在哪儿,我会常常看你的。”左琼也觉歉然,安慰她说。倪昙昙见师父左琼都安慰自己,忍不住破涕为笑,突然想起一事,板着脸说:“左公子,听说你有许多蛮漂亮的师姐,你若和她们好上,看我饶不饶你!”

左琼干笑。

目送二人身影渐渐远去,他的心也有些怅怅然。

……


神龙渊。

英英和欧阳正在爬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那楼梯如弹簧一般,偏偏又那么长,每个台阶恨不得都要一米多高。终于,欧阳受不了了。在爬了第N个台阶之后,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呼呼喘气。

英英也不急,冷冷地看着他,淡淡道:“你也就爬了不过三分之一的路程,还不快点!”

什么?!欧阳觉得自己要昏倒。

“这天梯通向西北极恶之地玄灵谷,那里有无数恶鬼,稍一不慎,你我就要丧命。”英英继续毫不带感情地说。

欧阳:“我……”

唯一能说的一句话就是:“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选这条路?”

回答更简单:“这是唯一一条出路。”

欧阳无语。

“对了,你的食物还剩多少?”

欧阳从怀中拿出了两块大白馒头,这本是在泪雨峰上剩下的,不料现在却成为自己仅剩的食物了。

抬头望去,螺旋楼梯还是向上延伸着,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那气势,是不是对这两个束手无策之人的一种嘲笑?

但岂知祸不单行。欧阳爬了两步,一声龙吟远远传来,虽然不大,已让人心旌摇摇,站立不定。心中惊道:莫非那火龙又飞回来了?看兰英英的表情也颇为吃惊,心中害怕,手中紧紧握着血玉。

英英虽惊不乱,知道自己不是这等神物的对手,可惜自己和欧阳身在空中,除了楼梯之外,没有任何着地之处。这时从下面飞上来一条龙,颜色全白,而那寒气更胜过冰山雪原。让人一看就冷到心里。那龙吐着寒气,扶摇直上,越过了欧兰二人。欧阳心中一宽,刚要松口气,不料那龙去而复回,一对龙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不带半点喜怒。

欧阳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左手一热,原来那血玉竟然在这当儿上发起光来。这下,不仅是英英大惊,龙的注意力也转到他的左手上。欧阳暗叫糟糕,果然那龙已跃跃欲试,但它似乎也对这血玉颇为忌惮,几次上前都硬生生停住了,犹豫不决。

欧阳吃过火龙的苦头,心中也着实怕这条龙。仔细看它,见它个头还不及那火龙一半,而是体态轻盈(如果龙也有体态的话),大概是条母的。那龙迟疑了会儿,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肃杀之意,猛地向上飞去!

英英本也对它的举动大感不解,可过了两秒钟后,她的脸色登时惨白,身子一晃,跟在它后面。冰龙皱眉,无数寒冰向英英射去,英英竟浑然不觉,手中黑光闪动,已结结实实打在冰龙身上。

一声悲鸣,冰龙洁白的身躯上已多了个漆黑的掌印,而英英也被寒冰刺中,鲜血一滴一滴掉了下去。英英势如猛虎,穷追不舍,一只间,欧阳眼中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忽黑忽白,连谁是英英谁是龙都分不出来了。

一条白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雾中蹿出,正是冰龙,见它身上挂彩,划伤割伤无数,上面是英英声嘶力竭的声音:“快,那龙要将我们的出路堵死,不阻止就来不及了!”

欧阳这一惊是非同小可,眼见冰龙就要从自己身旁飞过,心中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跃起,正好跃到龙背上,立刻打了个寒噤,如置冰窖。但或许是因为求生欲望吧,愣是死死抓住龙身不放。

那龙左甩右甩,也无法将欧阳甩下,心念一动,便再无声息,身上却又不知冷了多少倍。欧阳首先觉得浑身发疼,立接着身子麻木,手脚渐渐地不听使唤,心想再这么下去,非冻死不可,但凭着一股信念,仍在死撑。这时的他身上除了心脏仍微微跳动,其他地方死人无二。

这时,冰龙逐渐觉得有些不对。再看欧阳,正吃力地抬起左手,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玉。

玉发着红光,颜色有深有浅,似在流动,好像血管里的血一样。

这,却没有给它带来妖异,反之,使它便得更有生命力。

简直就像一个生命!

热量,从掌心源源不断地涌出,熔化了体内的寒冷,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冰龙看不见自己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背上似有一个大火球在烧灼着自己,惊叫一声转头向自己背上咬去。

欧阳强行将身子移开数寸,冰龙这一咬仍是没有避开。一声轻响,欧阳胳臂上已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涔涔!

血玉,扣在他的手中,紧贴着冰龙的身子。欧阳很清楚,若是没有这块玉不断传递热量给自己的话,自己早支撑不住了。

血玉……

令他龙为惊恐与不安的事情发生了。本来温暖甚至有些烫手的玉突然冷了焉仿佛比那冰龙还要冷上几分。那寒气越来越重,最后更是以玉体为媒,顺着自己的血液流遍全身……

欧阳想叫,偏偏什么声音都叫不出来。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抓住龙身的手。

更紧……更紧……
沐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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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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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传说
    青草的气息,蹿入鼻孔,痒痒的。

寒气便如附骨之蛆,缠着他不放。他打了个喷嚏,这才发觉自己醒了。暖风吹过,带着树叶的轻响。

我没有死?

他想着,觉得浑身软软的无半分力气,但饥饿又迫使他必须爬起来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他睁开眼睛。

树叶沙沙。阳光射来,投下斑驳树影。鸟儿在树与树间穿梭嬉戏,时不时发出几声悦耳的低鸣。

冰龙呢?

一想到这点,欧阳立刻跳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仿佛那银白的身影会突然从一棵树后面扑向自己似的。

然而,这里河是那么清,树是那么绿,若非那块玉还紧紧攥在手中不曾移动过,他还真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呢。

吸气,站起。

一道弧线,从他的身上划过,到草丛里。凝目看去,见绿油油的草之间,依稀可以看见一块玉的轮廓。

“玉……又是玉……”

欧阳发觉自己在苦笑,心想自己怎么撞到了好几块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它拾了起来。就在自己的手指与玉接触的那一秒钟,自己的心竟跳了一下。

手指,扣紧。

一阵凉意从玉上泛出来,带着点似曾相识的亲切之感。

在受伤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的情况下,欧阳仔细端详着这块玉。

这玉作圆形,上面雕着一条龙,样子和那白龙倒有几分相似。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微妙的、骨肉相连之感。

恍惚,瑞婆婆身畔的美玉光影似在眼前晃动。莫名其妙地,他逃离火龙和冰龙的魔爪,可他居然连如何逃出的都毫不知情。还有上次旅林中也是,若非左琼一时心血来潮,自己很可能和同乡一样在兼消失。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干笑之余,也不禁觉得此事太过荒唐,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英英。

欧阳看着她轻巧地从树木之间穿行,像一只春燕瞬间落在了他身前。现在她穿的是一身绿衣裳,和青草般的那种绿,带着一丝清爽,如刚喝了陈年佳酿。英英一看见他,就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衣服奉还。”

素手一挥,一件衣服已飞到了欧阳身畔,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落到他手上。“是你救的我?”他问。

英英微笑摇头:“你自己命大,我一出天梯就看见你昏倒在地上,浑身冷极,若非你心脏还在跳动,还真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年轻人,你一定饿了吧,这里有几个果子你先吃一下。”说着便如变戏法般变出了几个果子,“很好吃的呢。”

欧阳看着她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大概是因为有人关心自己的缘故吧。英英看他,面色忽然冷了下来:“别以为我在关心你,我只不过是觉得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英英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对欧阳产生什么影响。果子入口,又酸又甜,汁水尤其可口。英英看着他,神色倒有几分惊异:“你不怕果子中有毒?”

“应该没有的吧。”英英不再说话了,许久,笑了。

“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谢谢,”英英的声音带了几丝虚无,几丝空灵,“谢谢你把衣服借给我。”


人,依旧。地点,还是在狐诉洞。

阳峰真人坐在大石上,微风拂动她有些花白的头发,不经意地带出几分优雅。在她身前,站着五女一男,女的个个花容月貌,男的尤其英俊潇洒。六人面面相觑,均不知师父今日授课完毕还叫他们留下是何用意。

阳峰眼睛微抬,目光掠过众弟子,似在看什么遥远的物事,忽道:“何月,去试试你六师弟的功夫去。”左首一个二十七八的女弟子应声,转头向左琼说:“师弟,请吧。”

此言一出,其余四个女弟子都是吃惊不小。大家素知青山一派大弟子虽是吕笛儿,但若论真功夫只怕谁也及不上何月。而且何月性格偏冷,下手又冷酷无情,就连同门姐妹也向来不讲情面。小师弟刚入门三个月,就让他跟这么样一个师姐切磋,简直是在整人嘛。有些人比如吕笛儿,已经叫了出来。

左琼也甚是吃惊。他向来听说自己这个三师姐何月极不好惹,抬起头,见她已站在自己面前,而其余弟子都早已远远让到一边。众人脸上均有不愉之色,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叫了起来:“师父,六师弟他才入门三个月,这岂非打死了他?”左琼侧头,见说话的是阳峰最小的一个女弟子,未满十岁,大家都叫她小铃。心中颇为感激,同时也夹杂了点被人瞧不起的不满。

“何月向来知道分寸,用不着你操心。”阳峰淡淡道,“左琼,为师此举只是想检验一下你入门三月究竟有何进益,你不必多虑。”

“是,师父。”

何月吸气,闭眼。

左琼微觉诧异,但旁边的女弟子已面无血色。吕笛儿又惊又惧,咬牙:“师妹她竟也下得了手!”

——睁眼!

一道寒光如流星般将左琼包围。接着,何月左手做兰花状,右手连挥。绿光顿起,在半空中化做蛇嘴状,向左琼冲去。而躲在旁边的四个女弟子一个尖叫,一个背过头去,另外两个则是看着师父。阳峰仍端坐在石上,一动不动。

左琼在青山派呆了这三个月,功夫已是今非昔比,但何月功夫太强,甭说蛇身,光那股劲风也足以使人窒息。一时间,心中闪电般转过一个念头:我要死了吗?

蛇的舌尖已触到了左琼的脖子,滑滑的,带着诡异的气息。

那一刻,左琼的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漆黑的身影。

他的叫声像负了伤的野兽,他的手也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的弓发出红光,很小,但足以夺去太阳的一半光芒,缓缓飞起。

绿蛇吃了一惊,紧接着它的惊异就变成了一连串嘲笑,它大笑着迎了上去——

相撞!

左琼头中嗡的一声,身体如离弦的箭倒飞出去,载入天池之中。

扑通!

吕笛儿咬着唇,眼中隐隐有泪光,长鞭飞出,将左琼从水中提了起来。

左琼双脚刚着地,立刻软倒。接着七晕八素,竟弯下腰呕吐起来。那边何月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神色还属正常,看着左琼,脸上颇有惊异之色。

吕笛儿早就花容失色,抢上去要扶他。阳峰双眉一轩,喝道:“吕笛儿!”吕笛儿一震,接着到自己在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之下去扶一个男子,脸色立时红了起来,赶忙奔回。小铃抿着嘴,低声说:“师姐你是……”

“安静。”

小铃顿时不说话了。但那意思谁看不出来?吕笛儿脸越发红了,狠狠踩了小铃一脚。阳峰脸色和缓了点,对女弟子们道:“你们出去吧。”

一时间,狐诉洞只剩下阳峰和左琼二人。

左琼一手撑着地,缓缓站起,看着地上的呕吐物,神色颇为尴尬:“师父,弟子学业不精,非但一败涂地,还……玷污了狐诉洞的地面,十分抱歉。”

“没关系,”阳峰淡淡道,“你三月过后有此修为已属不易。适才为师教你的口诀还记得吧?”

“记得。”左琼抬起头来。

“回去好好修习。我看你现在初习御物凝元,灵性足矣,但根基不稳。修习之时须戒骄戒躁,循序渐进。我改天跟你师伯说一声,他那里奇珍异宝不胜枚举,让你挑一个作法宝。你那弓毕竟凡品,不是长久之计。”

“多谢师父美意,只是我和这弓感情颇深,无需劳烦师父师伯了。”左琼凝注着手中弓箭,“我也知道师兄师姐使刀剑的占绝大多数,可我打小只喜欢张弓搭箭,别的兵器从未触及过。前几天有几位师姐也和我说让我换柄剑,被我婉言谢绝了。”

“好吧,我不强求。这条路是你选择的,在你之前还没人走过,你可要想清楚。”

“弟子……弟子心意已决。”

“你现在怎么样了?”

“多谢师父挂怀,我现在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阳峰仍是以一成不变的声音说,“你在这青山派呆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听见你师姐们对何月的评价了。你何师姐技艺高深,在龙虎派中算是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许多妖人都曾伤在她的‘绿青双蛇’之下。”

“‘绿青双蛇’……”左琼念着,心想刚才何月变出的那条绿油油的怪蛇,多半就是什么“绿青双蛇”之中的“绿蛇”了。阳峰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你年纪小小,却天生是块练武的材料,是以才进师门三个月,就有如此造诣。如此再学两三年,定能胜过何月。”

左琼呆呆望着阳峰师父,不知她说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阳峰看着徒弟,脸上露出倦意,问:“三个多月前,泪雨峰上突发怪声之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

“几天前,百石村遭受火龙袭击,整个村庄一片火海,村民死伤无数。”

“火龙?”心念电转,立即想到半年前兼遭受的灭顶之灾。

阳峰点头:“你这孩子领悟甚快。远古时代,世间混混沌沌,不分天地,后来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这些事你听说过吧。”

左琼答:“听说是听说过,但只是传说而已。”

“传说?”阳峰慢慢地重复着,“我要说的也是个传说。传说世间有金木水火土五条恶龙,为非作歹,涂炭生灵。后来有一位天木娘娘带着三个儿子,施展大法力,将金龙给杀死了。而其余四条龙也被压在了地底,世间才有太平。”

左琼在听。

“据说,木、水、火、土四龙分别被压在地龙洞、水灵殿、神龙渊和土寺这四个地方,被天、地、血、泪四玉镇住——”

“师父,但您说火龙它——”

“我没有说完呢。这位天木娘娘和她的儿子将自身所有法力化在四块玉中,每块玉上都有巨大法力这是不必说的,但是几百年前有一个法师说——神龙渊中的火龙终有一天会觉醒,并带来一场巨大的灾难。”

“这——”

阳峰慢悠悠地说:“当时我们这些人也不信,但现在……嗯,防患于未然,总之,我要你和何月、吕笛儿去百石村一趟。”

“那师父您为什么要把其他的师姐们都叫走?”

阳峰淡淡答:“有些话她们已经知道,再叫她们听一遍没有意义;有些话她们不必知晓,你不必告诉她们今天你我的谈话。”

“弟子知道了。”

“好了,”阳峰的脸上再一次露出倦色,“你走吧。”

左琼的背影消失在狐诉洞口的那一刻,阳峰整个人就像突然垮掉了一般,她的柔弱,她的苍老,种种看起来与她无关的词汇一下子全部出现在她的脸上。如果现在看到她,人们只会以为这是个垂死的老人,哪里会想到这个一脸苍老与无奈之人竟是大名鼎鼎的阳峰道人?

然而她的目光,却一刻不离脚下的一池静水。

仿佛,镌刻在眸中的不只是水光潋滟。

凝望,直到如水目光变得无比的炽热。

呢喃,带着几分渴望几分沧桑与无奈。

“珂美,你可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么……”

她轻轻、轻轻地念着,仿佛是对着天池,又仿佛是对着自己的心。

只有天池,静静地映出她孤单的倒影。
李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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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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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树林

左琼低着头,沿着脚下弯弯曲曲的小石子路,慢慢地走着。一边思索师父的话,以及,临走时的蓦然回首,师父脸上的迷惘带给心里的永恒震颤。在他的印象中,师父永远是处变不惊,一板一眼,从未见她像今天这样累过。莫非还发生了事,或曾经发生什么事自己毫不知情?

某些她守口如瓶、拒绝向徒儿袒露心扉的辛酸过往。

“嘿,左师弟,怎么样啊?”

猛地从沉思中醒来,左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住处,旁边站着一位师姐。吕笛儿。

现在的她穿着一身蛋黄色的长衫,头发一反常态地披在两肩,斜斜插着根玉簪,脸上也擦上了淡淡的胭脂。夕阳西下,漫天彩霞却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左琼微微一愣:“吕师姐,你……”

吕笛儿见他呆呆地盯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嗯……那个,这簪子是我娘在送我上山修行之前送我的,一直舍不得戴,那个……还不难看吧?”

“挺好看的。”

“真的?”吕笛儿满心欢喜,笑着追问。左琼还没有回答,就听见轻轻的笑声,原来是小铃躲在松树后面咯咯笑个不停。

“笑什么啊?”吕笛儿的脸腾地红了,问。

“我笑那个……咳、咳……那个啥……嗯,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呀,”小铃夸张地说,“是不是因为想给某个小师弟留下深刻印象所以才——”

“住嘴!”

“有什么害臊的嘛,不过左师弟,”想着比自己大好多岁的人还管自己叫“师姐”,小铃不禁有些得意,“师父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对于这个问题,左琼在出狐诉洞之前就已想出了答法,当下心不在焉地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问了问我的修行怎样,进展如何之类的。”

“看来师父对你这个师弟寄与厚望啊。”

“是啊,作为青派唯一的男弟子,我们的吕大师姐又对人家那么倾心——”

“闭嘴!”吕笛儿说着忍不住偷偷瞄了左琼一眼,见他脸色如常,倒似根本没有听见她们的对答,试探着叫了一句,“小师弟?”

“哦,没事,”左琼说,“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没——”

“那我就回屋休息了。”左琼说着,走了。吕笛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扉后,怅怅然。

其实,对吕笛儿的巧笑嫣然左琼也不能完全无感。他的五个师姐中,除了小玲年齿尚幼,其余各女均是容貌出众。尤其是四师姐,他记得自己初见她红颜时的失魂落魄,还为此被小玲大大嘲笑了一番。也曾偶尔午夜梦回梦到过她俏丽的容颜,幸亏他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并未像任何人提起过。

而现在,吕笛儿的美丽却是第一次完完全全展现在他的面前。他想到夕阳晚照她的秀发在空中飞舞,还有小玲半取笑半打趣的话儿,心跳竟不自觉的加快了。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幕降临,隐约还能听见小铃的抱怨声:“冷血动物……”


阳光,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打到地上。

欧阳醒来时,没看见英英。她似乎是自愿离开的,因为周围几乎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地上只躺着两个果子和一句话,是用木柴匆匆写就,只四个字:

小心保重

欧阳带着惆怅的心情,将这四个字念了无数遍。然后,他第一次感到恐慌:以前每每面对危险,身边总是有一个人陪伴,而现在——

他睁大眼睛,环视眼前陌生的树林。这,应该就是玄灵谷了吧。兰英英口中的西北极恶之地,稍一不慎就会丧命。我该怎么办?

至少不能盲目地到处乱闯。欧阳看看周围的森林,一切都在沉睡,安静的能听到自己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间或有泉水击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四合的安宁祥和给他带来安定的感觉,他如何也不肯相信这鸟语花香的地方就是所谓的玄灵谷。

欧阳吃掉剩余的果子,感到气力一点一滴充盈了四肢百骸。手指扣紧,直到粗糙的玉面格痛他的手掌,隐隐作痛的触觉撼动他的神经,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反而因这一丝丝痛觉感到安慰。末了,鼓足全身的勇气,他起身,排掉身上的尘泥,第一次和这个神秘的树林打了个照面。

死寂来得这么突然,好似空气介质瞬间被抽空了。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持续了几秒,就被尖锐的哨音打破。时似鬼哭,时似狞笑,声音也忽大忽小,变幻无方。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血玉在同时也亮了起来。

腥风到处,一个人飘了出来。那人双目死灰,形容枯槁,直直地悬浮在半空中,说不出的诡异可怖。欧阳寻思:兰前辈说玄灵谷里有恶鬼,多半便是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脚底抹油!不料那人看透了欧阳的心思,冷笑问:“想走?”不等他回话,便劈头打来。

欧阳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吓得浑身发软,暗想这次非死了不可。噗,噗,那人的手已触到他的衣衫,突然像触了电似的飞回半空。

滚烫的感觉源源不断自掌心传来,血玉挣扎,暴怒,发出夺人心魄的霞光艳彩。握着它就像握着一个火炉!手一震,居然是血玉自己挣脱了欧阳的掌控飞向半空,大放光芒,径直向那人(鬼?)飞去。

那人张开嘴,尖叫!叫声尖利刺耳,欧阳顿时头晕脑胀。他蹲下身,双手徒劳地堵住双耳,依旧阻挡不了叫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撞击耳鼓。欧阳隐隐觉得不妙,低头看去,见林中爬出了无数毒虫,个个都有半个人那么大!

而他,转瞬间就要被衮衮虫流所吞噬!蝎子、蜈蚣,不停从树叶地洞中爬出,巨大的钳子和节肢不断挥舞,悚然欲呕。

欧阳毛手毛脚捡起一根树枝,力灌十指,奋力向自己最近的一只偌大蚂蚁戳去,那姿势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啪,树枝也断了。但那些虫豸仍像潮水般涌来!

我要死了么?

举头,人鬼受不了血玉的烧灼,化成一缕轻烟;低头,淡淡寒气忽从指尖漾起,仿佛又回到神龙渊,天梯前。一条毛茸茸的蚁腿眼看就要够到自己,欧阳本能地伸手向下猛掰,竟把蚁腿生生掰断。巨蚁暴怒,张口向欧阳咬去……

啪。

血玉从半空掉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巨蚁头上。爆裂之声,就像柴草扔进篝火中的劈啪作响,巨蚁已被某种神秘的事物化为灰烬。

玉,光芒闪动,似要滴出血来。

兽,纷纷怒吼,吼声震天动地!

也许是因为体内流转的寒气作用罢,欧阳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连目光也变得说不出的淡漠。俯身,拾起树枝再度掷出,树枝划出一道银色光芒,正中远处一只巨蝎的胸膛!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欧阳出全力去砍杀那些怪物,也无济于事。打退一个,上来十个。欧阳心中焦躁,手上顿时松懈了下来,一只蝗虫趁机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剧痛尚且不提,欧阳感觉自己起来越累,两只脚似有千钧重量,短短数分钟已迭遇险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血玉原本已经暗淡,此刻再次亮了,似在回应他忧心如焚的心境。没关系,没关系,它说,我会救你脱险,凭借封印在玉中的纠缠在一起的两片灵魂。

龙的眼,轻轻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龙啸将玄灵谷淹没了。银灰的瞳仁倒映出天,倒映出地,当然不乏树叶编织的浓荫,虫豸横流的罹难,最后,欧阳唇角滑落的大石落地的笑。

那一瞬间,它就知道,它的命运将和他紧密相连。

喜耶悲耶?

冰龙淡淡想着,姗姗至他的面前。欧阳大喜,掷飞了两个来到跟前的怪虫,跃上龙背。一人一龙,飞入莽莽大荒;群兽怒吼,却又无可奈何。

溪水叮咚。

欧阳趴在草地上,任嫩绿的野草蹿入鼻孔,痒痒的。

他很累,筋疲力尽。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躺着一条洁白、美丽的冰龙,静静地注视着他。

注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湿漉漉的、被汗水浸润的漆黑发丝。他或许不知,它心知肚明,神龙渊中为了甩脱他的纠缠它召唤龙息,不料反而激起血玉天木残存灵力的对抗,将他和它的一片灵魂永久封存。自此,他的喜怒哀乐能以血玉为媒为它感知,为了自己的性命,它必须帮他躲过一切风风雨雨。

因为两片灵魂已合而为一,一旦他的魂魄灰飞烟灭,自己也必当羽化登仙。

多么不公平啊,它的身家性命,就这样和他栓在了一起,成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它的一分灵力嫁接他身,他的一丝魂魄假借它体。从此,他拥有龙族的法力,它懂得人类的情感。

欧阳浑然不知。只道风儿轻轻,万物亭亭。

岂知祸不单行。一阵恐惧从他的心头掠过,他抖了一下。接着,耳边传来了冰龙的低吟。

抬头,怔住。

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正微笑着向他们走来。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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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相逢
这就是恐惧的原因吗?

那个凌波微步的女子,粉裙素鞋,霓裳翻飞,一条系腰丝带迎风而舞,更有隋侯明珠,鲛人之泪,玉簪螺髻。

她笑靥如花,却透着一种可怖的气息。

近了。

冰龙身子一抖,退了一步。少女笑:“这是冰龙吗?”声音圆滑,却十分粗重,和她娇美的外表很不相称。

欧阳点头。少女美目流盼,心中微微一动。两小时前人鬼尖利的警告声隐隐约约在耳畔回荡,作为玄灵谷新来的主人,她立即到事发地点查看究竟,却只看到魂飞魄丧的人鬼尸骸和无数蠹虫的烧焦残片。当时她的心中升起一个疑问:闯入玄灵禁地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当她跋山涉水,真正一睹入侵者真容的时候,她却有些茫然了。这个人,太奇怪。他似乎全然不会术法,可是身上有若有若无的一缕寒流迫在眉睫。在他旁边的,居然是冰龙!那个龙族的公主,地位仅次于五长老之下,与人类形同陌路的冰龙!她想夺……

冰龙似乎读出她的图谋不轨,看向她的目光胜似冰川雪原。

少女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怎么,你以为我是个女人吗?”

这话比什么都令他吃惊:“你是男的?”

“少女”笑了笑,道:“声音也能听得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

“穿成这样吗?”男子反问,“为什么不能穿成这样?”

他一开口说话,笼罩在他身边的可怖之感便淡了几分,欧阳不禁松了口气。

男子笑笑:“你怕我?”

“有点。”欧阳说着,蓦然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脸登时红了。“不好意思,”他说着,把英英给他的果子拿了出来,“你要不要吃?”

男子看了果子一眼,神色微变,欧阳毫不客气,拿起果子就啃。半响,男子淡淡问:“你知不知道你吃果子是天下著名的毒果,一但沾口,一小时后立刻身亡?”

欧阳心中一凛,想起自己吃果子时英英曾说过这果子有毒,自己还当她说笑;现在这怪男子如是云云,莫非是真的?但一来木已成舟,果已入腹,不可挽回;二来这果子味道也太诱人,刚放下的果子又被吃了个干净。

男子问:“你不相信?”

欧阳摇头:“吃了的也吐不出来了,还不如再多吃点。”

男子一怔,大笑:“好!”粉衣飘动,人已不见。

来得离奇,去得诡异。

欧阳出了会神,回头看冰龙已消失不见,只剩一块玉躺在那里。

数月后。

欧阳坐在一家小餐馆里,馆中很冷清,除了店主老王之外,在座的只有自己一人。

老王是一个快六十的人了,无妻无儿,一个人守着这家已经破败了的馆子。欧阳看着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悲凉。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也生死不明,而唯一的朋友又远在天涯,无法相聚?

还是因为长期飘泊,经历了许多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该经历的沧桑?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男一女。男的英姿飒爽,女的貌美如花,整个小店似乎也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而变得生气勃勃了。女子似乎刚听了某个笑话,笑得正欢,如一朵花在风中轻摇,男子心情也甚好,一进门就高叫:“店小二,拿两碗面来!”

接着,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了店中唯一一个顾客。

他怔住了。

似受到感应一般,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也转过头来,呆住。

犹恐相逢是梦中。

欧阳的眼中已有泪光闪动,欣喜地叫着:“琼,是你!”

刹那间,两个热血男儿已紧紧拥抱在一起。左琼看着他,眼中似也含着泪水,忽用力捶了他一下,笑:“欧阳,你这个家伙,没死为什么不去找我?至少也得托人给个信啊!”自左琼入龙虎门以来,功力大进,力气自然而然大了不少,这一捶已颇为疼痛。欧阳也不以为忤,揉着肩膀,呵呵笑着,似乎又变成了昔日那个憨厚傻气的欧阳了。

“欧阳,你怎么瘦了那么多!还有,你浑身怎么凉凉的,着凉了还是——”

“没事。倒是琼你呀,看起来那么精神,呃……那边不是吕姑娘吗?你们怎么撞上的?”

那女子——吕笛儿听他们提到自己,嫣然说:“师父派我和三师妹还有小师弟一块儿到百石村看看,三师妹不喜热闹,现在在客栈里歇着呐。”

师妹?师弟?

欧阳看着吕笛儿;“我记得你的师父应该是阳峰真人吧?”

“是。”答得却是左琼。欧阳恍然:原来琼已作了青山弟子。心想左琼跟自己既有了门户之别,只怕今后相见时日就少得多了。心中黯然,胃口也提不起来了。忽然想起一事,问:“吕姑娘,你见多识广,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

“那个……你听说过兰英英前……(他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后面那个字咽进肚里)吗?”

话音刚落,左琼还不怎么地,吕笛儿脸色却变了一变。欧阳忙说:“我要说错了话,请吕……请姑娘莫怪。”

“没事。”

“那……还请姑娘你说一下——”

“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她的,”吕笛儿说,“她失踪了将近三百年了,现在人们已经都忘掉她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左琼问。

吕笛儿看着他,淡淡一笑:“师弟你入门时间不久,自是不知道。大概是三年前师父提到过她。兰英英是成道蝎精,心狠手辣,独创‘媚心术’更是厉害,不知道多少男子被她吸引最终丧命。曾经无恶不作,横行无忌。当年正派人士派出许多人去捉拿她,都没有成功,师父说如果她现在还活着的话,那真的谁也治不了她了。”

欧阳:“她是坏人吗?”

吕笛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怪异,暗想:此人莫非是个疯子?左琼了解欧阳的性子,见他呆呆的样子,问:“你见过兰英英?”

“没……没有。”欧阳脸上神色变幻,最终还是坚决地说。想问问左琼龙虎派那边如何,但必竟这是人家门派的秘密,也不好多问,终于生生忍住。

饭终。从欧阳进这小店以来,老王一直默默地站在饭桌边,此时突然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吃力地说:“三位是否要到百石村?”

“是?”左琼转过头看着老王,声音中带着三分奇怪,五分惊异,还有两分不屑,“怎么了?”

老王眼中闪着浑浊的光,头也垂得更低:“我劝客官们还是别去的好。”

“为什么?”

“难道客官们没听说过那里有火龙出没吗?”

“什么?!”吕笛儿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师父只告诉要去百石村一趟,并没有说有火龙的呀。左琼也甚是吃惊,暗中寻思:上古恶龙出世的事情正派人士一向口紧得很,就连门下弟子也多半不知,怎地一个普通店主也知道了?见吕笛儿脸有疑问之色,忙向她打手势,让她禁声。自己则道:

“百石村有火龙之事我们原是不知,还望老先生指点一二。”

老王叹息:“既是如此,诸位多多保重。他日老头子我若是没有进棺材的话还蒙三位照顾照顾生意。”

“喂,你什么意思啊?说话这么阴阳怪气!有话就说清楚,少给本姑娘吞吞吐吐的,我师弟问你火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拐弯抹角,竟那些有的没的搪塞我们?”吕笛儿怒了,出言不逊。老王慢悠悠地瞧向窗外的暮色,对吕笛儿的呵斥充耳不闻。

“你——”吕笛儿怒气更增,被左琼连使眼色才生生打住。左琼道:“老王,这是我们的饭钱;欧阳,我们奉师命要去百石村,你也跟我们去吧。”

“好哇好哇。”

三人走的时候,欧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老王仍颤巍巍地站在当地,仿佛在思索什么。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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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百石村
百石村。
——乐天《观刈麦》:“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利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白居易的初衷是想借诗讽喻倾轧百姓的当朝权贵,不想更加剧了劳动人民对平步青云的渴望,“百石村”由此而来。
欧阳站在左琼身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原本整整齐齐的平房已被烧成残垣断壁,土地一片荒芜,连一棵树也没有。仿佛重新回到兼,那个荒无一人,湖水血红的梦魇。难道这一切都是火龙干的?想起神龙渊的遭遇,欧阳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忽然,一个极尖锐的哨音传入他们耳内,说它像鬼哭吧,比鬼哭还要尖锐;说它像狼嚎吧,比狼嚎更加凄厉。光听这种声音就构成一种煎熬,他尽可能紧地捂住了耳朵,不去听那穿人耳鼓的噪音,何月和吕笛儿的脸色却变了,齐声道:“冥幽教!”
“冥幽教是什么教?”左琼问。
吕笛儿咬牙道:“冥幽教是势力最大的邪教,教中人人为非作歹,杀人无数,是我们的死对头。”
这边二人说话,那边声音仍不绝于耳,接着一个声音道:“段老弟,发现火龙了没有?”几秒钟后,又一个和啸声同样尖细的声音响起:“江槟,有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道理你懂不懂?”江槟笑了笑,笑声在苍茫大地上回响,渐渐变低,最终无声无息。
“妖人们果真是在垂涎火龙。” 吕笛儿冷笑。
何月冷哼一声,并不接口。欧阳问:“这两个人是什么人?”
无人回答。吕笛儿出神地看着天边的夕阳,忽然说:“天要黑了。”
“怎么办?”
“追!”吕笛儿快人快语,抢先说,“这等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嘛。再说,他们若真的寻到火龙的蛛丝马迹,那不就糟了。”她年轻气盛,过于低估了冥幽教的实力,火龙在她心中也不过尔尔,她甚至幻想着诛灭邪教,铲除恶龙,凯旋而归的情景。到时,师父她一定会很引以为豪的吧?
“可是,如果他们不只两个人,不加考虑就追上去,不是有些鲁莽吗?”左琼的话泼了她一头冷水。她咬住舌头,压抑住嘴边的反驳。毕竟说话的是他啊,青山的小师弟,自己初次见面旋即芳心暗许的人。
“……说的也是。”吕笛儿说着瞥了欧阳一眼,“何况,还有个欧阳在这儿碍事,追着也是送死。”
“吕师姐,你不觉得你说话有点太过分了吗?”左琼问,欧阳一言不发。
“何师妹……”吕笛儿知道三师妹老成持重,欲言又止地征询她的意见。何月顿了顿,以一成不变的单调声音说:“去还是要去的,欧阳公子又不是龙虎派门下弟子,还请自便吧!”
何月性子偏冷,处事果断、稳重,弟子们一向以她马首是瞻。这一句话下来,吕笛儿立刻同意。左琼犹豫着:“欧阳,我们就先走了。此事一了,我请你到龙虎山做客。”
“琼,你不用管我,只管去办你的事。两位姑娘,就此别过。”吕笛儿杀敌心切,懒得和他磨叽,牵了左琼的云袖,御鞭而起。左琼祭起长弓,望了地面的朋友一眼,最终也决然转头,腾空离去。
三人走了。
月亮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带着些许孤独,些许寂寞。
心呢?
心是否也和这月光一样冷?
欧阳没有回答。
他突然吃力地转过身,身子颤抖着大步走开,尽管知道每走一步离他们就远了一分。
几次想回头,都生生忍住。
他终于还是走了。
没有回头。
春风吹着。玉蟾高高在上,冷冷注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依旧。

另一处大火烧焦的遗迹。
一个明眸皓齿的美女,默默彳亍于一地残转碎石中,宁静致远的明眸里弥望这悠远的哀愁。她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妙龄女子,红裙白衫,像两朵艳丽的小花绽放在这个不毛之地上。
“师父,”红裙女倪昙昙小小抱怨,“地上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昙儿走累了嘛。”
“那边有块大石,你若嫌累就去坐着歇会吧。”
“哎呀,”身子如乳燕投林,轻轻巧巧掠过一地残骸来到树林边缘的石上坐下,昙昙却奄忽娇呼,“硌死了!好端端的石头干嘛刻那么多字呀,真讨厌!……咦,这不是左琼所说的警戒石吗?”
“是吧。”她的师姐不为所动。
“快来看快来看!上面还刻了首诗呢——‘旅林深深密又暗|密又暗|进去玩玩不可以……’哦,我记起来了,左琼不是和我说过么?这个黑压压的林子,想必就是旅林了。”
“对。”瑞婆婆和马妮随后来到。
“师父徒儿不明白,为啥咱们非要回到兼来?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上次杀鬼翼救左琼欧阳时时间仓促,没能好好看看这里。”师父凝注警戒石上的文字,喟叹,“在去百石村前,我要回这里好好看一看。”
“就跟您跟这儿有多少感情似的。师父又不是左琼,也没在这里长大。”
“你怎么知道?”瑞婆婆扬眉反问,顿顿,指着警戒石,“那上面写的小罗,就是我。”
“?!”她的两个徒儿无一例外瞠目结舌。
“你们没料到么,”瑞婆婆淡淡的笑意扑朔迷离,“五十年前,我跑进旅林,遇见了坎宓……”声音愈来愈小,消弭在风里。两个徒儿无人听懂,怔怔望着师父缅怀昔日的岁月。
“好了,”从沉思中醒来,“火龙复出,把百石村夷为平地,咱们看看去。”

欧阳走着,仔细地走着,不时抬头极目远眺。他刚才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无论如何想探个究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找到了。
那个打扮成女子的少年,穿的竟还是上次遇见时穿的粉裙素鞋,一斛明珠在月华下泛着幽幽暗彩。
十指按箫,其音朗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瞥了欧阳一眼,仍自顾自地吹箫。欧阳见他不理自己,便远远地坐在草地上听。一曲终了,男子放下玉箫,嘴角上斜,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是你。”
“吹的是什么?”
“《子衿》。你听出了么,‘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曼声长吟,眸中蓦有惊鸿掣电,旋即归于长吁短叹。
同是天涯沦落人。
欧阳没有回答。他兴许是因为太孤单了,孤单得足以忘记男子身上恐怖的气息,竟在男子身旁坐了下来。这次欧阳没有问他为什么将自己打扮成女孩子的问题。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
男子低低一笑,用女子的审美标准来看真是妩媚动人。然后,他一手食、中指微曲,口中念念有词,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接着光点扩散形成了一个亮晶晶的环子。那环子仿佛还带着某些奇异的吸引力,让每个看见它的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它上面,欲罢不能。欧阳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这个环,不过既非由于它的吸引力,也非由于血玉在它出现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滚烫,而是由于这环子他曾经见过。
死亡魔环!
可怖的气息,奇怪的装束,欧阳已隐隐感觉出眼前这个人必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旅林中看到过的死亡魔环竟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人莫非和兼有什么联系?
如果是这样,那兼的老百姓,尤其是自己父母的下落他莫非知道?
一想到父母,他的心立刻狂跳起来。
然而怪事还在后头:就在光环越来越亮后逐渐变暗,最终消失的刹那,欧阳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声音不大,但每响一下,大地也跟着抖上两抖。
接着,他看到了它——一个长度只有小半人高、浑身碧绿的蜥蜴,眼睛却颇不协调地发着血红色的光,似乎有火焰在里面燃烧。它慢慢地踱到男子身前几米的地方,殷红如血的双目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欧阳。
欧阳早吓得跳了起来,男子却神色不变,他和那怪蜥之间有种奇妙的默契。蜥蜴慢慢地趴在地上,双眸紧闭,嘴巴蠕动着,似在咀嚼什么。欧阳注意到蜥蜴爬过的地方青草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剩下一条细长小路,上面涂着一种不知是什么的黏稠液体。
又是一声低低的怒吼,但这次来的是一个两人多高的大家伙:它的样子介于蛇与鱼之间,滑溜溜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那怪物却是连瞥也不瞥他二人一眼,径直来到蜥蜴面前,低下巨大的蛇头,盯着它面前小得可笑的不速之客。可蜥蜴半点反应也没有。蛇鱼喉咙中发出一连串嘲弄之声,带着一种臭鱼的味道在空中回荡……
骤然停顿!
蜥蜴在同时再度睁开双眼,似是所有沉睡的恶魔在一瞬间全部苏醒!
笑声退却,蛇鱼绝望地扭动蛇的身躯,全力向远方逃去。它逃得的确很快,但已迟了。
欧阳看得清楚,在蛇鱼就要逃脱之际,蜥蜴闪电般咬了蛇鱼一小口。只一口!细细的齿痕留在它的尾部,像是一张死亡判决书。
蛇鱼倒下!
无声地倒下!
蜥蜴闭上眼,慢慢爬到蛇鱼身边,像贪婪的吸血鬼面对鲜血一样,无情地吸噬着……
欧阳不舒服地想到了小时候观察蜘蛛捕食。蜘蛛抓住猎物以后就是这样子:先往猎物体内注入毒液,使猎物溶解,再将它体内的营养像吸果汁一样吸干净,最后只剩下一具空壳。
欧阳忽然对这只色彩鲜艳的蜥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憎恨。蜥蜴第三次睁开双眸,望着的竟是自己!
月光之下,一对血色双眸,就这样瞪着自己。
心非木石岂无感?
——蛇鱼庞大的尸体近在眼前,欧阳也的确吓得够呛。但对这蜥蜴的恐惧,立刻被一股冰冷的愤怒冲掉了——冰、冷,带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子本是坐在欧阳身边的,这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来袭,力道之猛,竟逼得自己退了一步。男子心想自己也见过不少水系冰系高手,和他一比简直是小玩意儿,只配哄小孩玩玩罢了。蜥蜴也被这寒气所摄,不敢上前。
他看了看欧阳,又一次纳闷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龙虎派新秀?男子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嘲笑。“龙虎三阳”就阳道是号人物,但阳道不会教徒弟,教出的徒儿还不如青山那几个女流之辈呢。
绿水……阳道……
青山……阳峰……阿珍……
他的心蓦然有无数钢索在绞,秀气的手指痉挛地握紧,一支玉箫顿成粉末,淅淅沥沥撒了一地。
是静音寺高手?静音寺都是和尚,徒弟身在空门。
是邪魔外道?比如冥幽教,也不可能。
就在男子思考的那段时间里,欧阳和蜥蜴也僵持不下。终于,蜥蜴朝前迈进了一步,欧阳可以察觉那双邪恶的眼睛穿透黑暗朝自己逼近。
“停下!”男子忽然道。蜥蜴似乎愣了一下,转过身慢慢走了。
青草,尽皆枯萎。
欧阳松了口气:“谢谢!”
男子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给它台阶下而已。”回首东方:“太阳就要出来了。”
“是呀。”
以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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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内阁元老
配偶: 濡呴
还是要保持微笑:)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13-07-26 0
不死人的生命其实很悲哀,那天看了一部电影木乃伊 还蛮有感触的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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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派派新人
举报 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13-08-01 0
12、王与寇
同一个朝阳。在离百石村不远的地方,也有一个少女,在街心痴痴地凝望太阳。缕缕阳光照在她那精致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风轻轻掀动她的衣袂,带着一丝淡淡的凄美。许多人都不忍打搅她的思绪,静静地避开了她。街的一旁,静静地立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女郎,和街心的少女相比显得成熟稳重了些。她看着少女,嘴角挂着一抹怜悯的笑,轻声道:

“昙儿,走了。”

倪昙昙身子一震,才发现师父就站在街旁,嗫嚅着:“对不起……师父,我看了看这太阳,不知不觉就发了呆……”瑞婆婆微笑,打断她的话:“是不是又在想他了?”

“他”除了左琼,还有谁?倪昙昙的脸已经红了起来,瑞婆婆叹气:“昙儿,别老像个没见过男孩子的小姑娘,知道吗?”

“知道。”倪昙昙头垂得更低。

“好孩子,高兴起来吧!听说龙虎派派了几个弟子去百石村,其中说不定有你那好左琼呢。”

倪昙昙眼睛亮了:“真的?我怎么不知道?”瑞婆婆轻轻笑着,自言自语:“百石村的事连许多正派人士都不甚了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了,那还了得?”

“那……去嘛,听说百石村曾经是个蛮不错的小镇呢。”

“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亦在此时,街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手持折扇,颇有炫耀意味地拿在手中不断把玩;相貌英俊,一双眼眸却冷酷而残忍。倪昙昙只看一眼,就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心头,瑞婆婆的脸色似也不大愉快,只不过没有徒弟表现得那么显著罢了。瑞婆婆似看透了倪昙昙的心思,低声道:“他姓段,叫段泺三!”

倪昙昙吃了一惊,赶忙闭上嘴巴。这位冥幽教最年轻的也是最厉害的人物,心冷,凶狠,又像狐狸般狡猾,是人人闻风丧胆,暗地里咬牙痛恨的一个人物。总之,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在街中央慢慢地走着。倪昙昙不禁注意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一下子全都升华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太阳仍在懒洋洋地俯瞰这一切。

段老弟——也就是段泺三,踱着步子,似在享受这清晨的阳光,忽然睁开眼,向瑞婆婆问:“我好像刚才听见谁在叫我的名字?”

“是我。”瑞婆婆以她惯有的笑容,和缓的声音答道。

段泺三神色不变,但步子已经变了方向,速度也快了些。那边倪昙昙畏惧地缩了缩身子,瑞婆婆还在笑。

讶异过后,不禁要问了:“姑娘如何称呼?”

“有个青山派弟子管我叫‘瑞婆婆’,如您肯赏脸,就叫我瑞得了。”

段泺三眼睛眨了一下,问出了一句令人大吃一惊的话:“姑娘死之前,至少也留个名字吧?”声音依旧温和,仿佛一位慈父在安慰受伤的孩子,样子也依然温文尔雅,简直有些弱不禁风。但倪昙昙却吓得叫了出来。

瑞婆婆笑笑:“听说公子原来有一位很贤慧的妻子,却被你下重手残忍地害死了,是么?”倪昙昙尖叫一声,转身欲跑,但毕竟师父危在旦夕,一急眼泪就涌了出来。

段泺三脸上也在笑:“如果瑞姑娘不幸身故,在下一定会为你买好棺材送行的。”

伸手,握拳。

一根晶莹的树枝,优雅得同他的人一般,带着淡淡的血之气息,一动不动。他的人也似从一盘散沙一变而为一根绷紧的弦,静静地。

宛如利箭划破凝住的空气,玉枝动了。

一分,一寸!

像重千斤,又似敲丧钟。

缓缓,上升……

突然,柔枝化作千千光束,闪烁着、变幻着,颜色是纯洁的白色,闪着露珠般的光芒,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光束逼近,瑞婆婆不动。

但段泺三却动了。

他的表情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眼中充满疑问和不敢相信;白光在涨,却已是困兽犹斗。

瑞婆婆若无其事地伸出一只手,指尖轻点,光束回复柔枝,仍是晶莹剔透。

突然,树枝破裂。最初还是一个小缝隙,后来整根枝条变成千千碎片,掉在地上,响声不绝。

段泺三静静地看着一地碎片,许久。

然后他抬起头来,目光正好碰上瑞婆婆的眼——

——那么镇静、美丽、慈祥,还着一丝怜悯和赞扬。光看这眼或许人们会以为她是一个年届古稀的老人呢。

段泺三忽然咧嘴一笑:“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此别过。”

他走了。瑞婆婆注视着他的背影许久,轻声说:“很好的年轻人,只可惜走错了路。”

倪昙昙很想问师父所谓的路指什么,却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娇笑道:“好功夫,好气魄!”
mhzy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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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火龙
倪昙昙转头——
——一个袅袅娉婷的少女不知何时已到了她们身后。她穿着青翠的长裙,在膝盖前用夹子夹住,露出下面一双赤足。她有一对水灵灵的眸子,隐隐泛着蓝意,仿佛风平浪静的大海。皓腕凝霜雪,纤长秀美的手中,竟还拿着个竹子做的烟袋,显得又新奇又俏皮。她吸了口旱烟,一双眼睛闪着调皮的光,问:
“瑞婆婆,我能不能找您借半块馒头吃吃?我饿坏了。”
瑞婆婆看了少女一眼,笑了:
“正巧呢,我们也打算去吃些东西。你就跟着我们去吧。”

“你们这是去哪里呀?”面已端上,冒着香气,少女贪婪地喝了一大口汤后,揩了揩嘴上的油渍,问。
“你呢?”倪昙昙问少女。少女又吸了口烟,这才说:
“去百石村呀。爹爹说那里过几天会出现一个浑身冒火的龙,顶好玩呢。”
“正好同路。”瑞婆婆笑着递了块馒头给少女,“真没想到这么个穷乡僻壤,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来。”
“不过,你这个烟袋倒好玩,能借我看看吗?”
“给,如果你高兴还可以吸一口,不过我怀疑你师父瑞婆婆可能不乐意。”
“可是龙真的会出现吗?”倪昙昙低声问,也喝了口面汤。
“这等神物向来神出鬼没,谁知道呢。”瑞婆婆回了一句,“不过,还是别出世的好,否则又要天下大乱了。”
“天下大乱?”
“是啊,”说话的却是少女,“我爹爹说以前有五条上古恶龙,搞得民不聊生,后来多亏天木娘娘把它们镇住了,世间才得清静。”
“确切地说,应该是天木娘娘和她儿子们。”瑞婆婆说,“如果你到绍兴看看,还会发现那里供奉着她的神像呢。”
“天木?”
“唉,反正人们就是这么传下来的。这火龙若真重返世间,正邪两派之间定又要有一场大战,到时候——”
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是一声巨响,把她剩下的话淹没了。
“要下雨了。”
“是啊,干脆在这儿凑合一宿吧。”
“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孤独细弱的声音,在巨大的雷声中飘摇:“对不起?”
“没关系,进来吧。”
一个女孩子,裹着比自己大一圈的衣服,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她很美,雪白的皮肤,楚楚可怜的双眸、双唇因寒冷而微微泛青。“没关系,都是女子。”少女一看见她就含笑招呼,“进来坐坐,帐瑞婆婆来清。”
似乎是“瑞婆婆”三个字起了一定作用,女孩子眼中不再充满恐惧,就像受惊的小鹿在爱抚之下渐渐平静一样。
“你真的是瑞婆婆?”大概是这句话中融入了太多的情感,瑞婆婆有些奇怪,但她仍尽量用安慰的腔调说:“是的。”
“那你们快去救马妮吧,她危险了!”
大概是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倪昙昙吃了一惊:“师姐她怎么了?”
“没死,却马上要死了!火龙……火龙在追她!”
乒!倪昙昙手中筷子掉在地上。少女却皱着眉头看着女孩,问:“她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女孩没理她,人已踉踉跄跄地向外奔去。瑞婆婆犹疑了一下,摸出三两银子往桌上一放:“昙儿,我们走。”
“小姐姐,你去不去?”走到门口时倪昙昙回头问。
少女快速把面吃完,又将面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从桌上拿起烟袋,笑道:“我就是要来看火龙的,遇见个大好机会,不去岂不变成了傻子?”
终于下起雨了。
瑞婆婆还视了一下周围,轻笑道:“四个人,即使有一个是妖,也嫌太慢了点。”说这句话时,女孩子的脸一红,心想:她知道了。
“那怎么办?”倪昙昙问瑞婆婆。
瑞婆婆笑笑:“平常走路不用着急,这次赶路嘛……”她手一摆,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玉佩,见那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到最后竟化成一条龙,浑身淡黄,隐隐有绿意流动。
如果欧阳在场,看见这情景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因为他那条冰龙也是这样出现的。
女孩眼中充满惊羡之色,倪昙昙的表情中感动却要比吃惊占得多得多:“师父,自从你上次降了鬼翼之后,你就没有再唤过月龙啊!”
“为了你师姐,再唤一次又有何妨呢?”瑞婆婆说着,人已跨上龙背,“你们也上来吧,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坐过的任何交通工具或宝物都没有它快。”
少女拍手笑道:“好玩好玩,这龙真好玩,是瑞婆婆你降伏的吗?”瑞婆婆笑而不答,轻轻说:“月龙,起来吧。”月龙低啸一声,接着她们四人已经迅速飞离地面,向东方飞去。没飞多久,就看见脸色惨白的马妮手中紧紧握着长剑,长长的黑发已被烧焦数处。倪昙昙呜咽一声,人已投入马妮的怀中,马妮的脸上第一并次露出了笑容——或许有些沧桑,有些苦痛,但毕竟是笑。“师父。”她说。
瑞婆婆看着大徒弟:“怎么回事?”
“我和那火龙有点仇,所以它一看见我就恶狠狠地向我冲来,接着我看见几个名门正派弟子,其中有一个我记得是青山派的吕笛儿,有一个好像是左琼,旁边还有一个冥幽教的,穿得怪里怪气的。最吓人的是一个穿着粉红色长裙,打扮得少女似的男的,我问他是不是冥幽教的,他说不是。那人见了火龙,好似也颇想染指,后来他招来一条怪模怪样的蜥蜴,跟那火龙放对——”
“是不是条浑身碧绿、眼睛血红的蜥蜴?”说话的却是少女,把女孩吓了一跳。
“是的。”马妮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人,说。
“那么那蜥蜴死定了。”话刚说完,烟嘴又到了她嘴里。
“这样你就捡回了一条命,不是么?”瑞婆婆问马妮“火龙呢?”
“瑞婆婆你是不是想驯服它?”女孩子问。
瑞婆婆笑着摇头:“这等神物是没有任何人能将它驯服的。”
忽然,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天地变色,人人耳中除了啸声,已容不下别的。但见天边,一条长长的火焰划过天际,是火龙!马妮紧紧抓着剑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已消失。
“天啊,这么大!这么恐怖!”倪昙昙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殆尽,“左琼,左琼还和火龙在一起!师父,咱们去瞧瞧,千万别让他有什么危险!”
“跟上!”瑞婆婆叫道,月龙抬起头,飞入云霄当中,紧紧跟在火龙后面。起初,瑞婆婆还怕火龙发现她们,但火龙显然并没有留意她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飞。滚滚热浪夹着劲风,乱到她们脸上,生疼,而在它那庞大的身躯衬托之下,月龙仿佛变成了一个迷你玩具。火龙显然处在盛怒当中;它的火焰比以往更高,更炙热,眼睛完全化作两团火球,简直分不清哪里是眼珠眼眶。
“天呐,这火龙发疯了!这么狠命地往前飞,到底地干什么?”
“闭嘴,昙儿!”
火龙越飞越低,最终降落在草地上,将青青的草都烧成了焦炭。在它对面,站着一个人,昔日圆圆的脸庞已不再,但脸上的憨厚之色未减。现在他正看着眼前这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满脸惊骇与不信之色。那边,倪昙昙马妮她们一见到他,也是吃惊不小。
是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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