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幽纷谢(架空古代耽美原创首发 全文完)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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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千幽纷谢(架空古代耽美原创首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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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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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偶: 以漠
苦逼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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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呀
lena_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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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写~~等着看~
lain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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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鬼儿) 字数统计:本节4360;共142,273 (2010-10-14 12:05) —
38.秋水南川[1]

  “他怎样?”苏魄紧紧注视从屋中走出的西陵,后者一脸凝重,看他一眼,道:“比起他,我比较关心你的身体状况。”见苏魄一怔,他道:“运气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困难了罢?”

  苏魄郑重地恩了一句,又道:“关于我大哥,西陵兄有话便说。”

  “他的顽疾,是天生就有的罢?”西陵沉吟一会,才道:“火琉璃的力量太过于霸道,我只能说,轮回自有定数,司筠和我力所能及的,都替他做了。”

  晚间的风刺泠泠地掠过,来自极北的寒意宣泄着冬至后的萧索,苏魄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才低声:“西陵兄怎么也和那些庸医说起一样的话?不成便是不成,不必拐弯抹角。”

  西陵看苏魄平静得怪异的面色,也压低了声音,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天气有幸好些,或许还能挨到一起过上元节,京城的花灯街市最是有名,最后带他去看看罢。”

  这时门扇吱呀一开,司筠从里跨出来,道:“嘀嘀咕咕也不找个远点的地方,我可全听见了。”见苏魄眉头一皱向里望过去,他合上门,正色道:“苏钰不笨,他的身体怎么样,自己不会毫不知情,你们这样遮掩,反而会让他难过。”他对苏魄道:“进去看看罢,顺便想想他身边那小丫头你要怎么安置,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地方,不必客气。”

  苏魄看司筠一会,点点头道:“我欠你的人情,总算是还不清了。”

  司筠微微一笑:“你见外了。以身相许来偿如何?”话音刚落,西陵便不高不低地咳嗽一声,把苏魄往身边一揽道:“司筠,你怎么就敢和我抢人呢?”

  司筠翻个白眼,道:“不问七情六欲的大工匠开窍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罢?”

  苏魄哭笑不得看瞬间争起来的两人,嘴角抽搐道:“你们谁都别想,我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那两人同时露出个被呛到的表情,苏魄丢下一句“都离这院子远点”不再理会他们,拨开肩上的手,推开司筠走入屋子。心知他们这样嬉闹,只是想给自己一些安慰,但是不久于人世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苏钰,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午时见他进来,擦擦有些红的眼圈,道:“去请个大夫请那么久,也没见请来个蓬莱仙人,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魄不接她的话,走到塌前看合着眼睛的苏钰,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轮廓都收入脑海般的看着,室内寂静得可怕,午时终于不安地上来摇晃他的袖子:“他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好转的希望?”

  苏魄挥掉她的手,淡淡道:“以你的聪明,你猜不出来?”

  午时呆呆地站在原地,脸瞬间苍白起来。

  苏魄站起身,道:“你们师徒,真是我苏家的命中白虎,千幽弟子,不愧为天下之破军。”

  他转过头,沉痛的眼神在碰到午时时一滞,女孩子红肿如核桃的眼睛泪光盈盈地看着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本想师父亲手为我行及笄礼,如今看来不能了,你能帮我么?我想明日就嫁给他。”

  “你……“苏魄怔了一会,道:“你可想清楚了?”

  午时笑着擦眼泪,道:“是苏二爷没想清楚罢?你忘了给我的承诺,还是想反悔?”

  苏魄凝视她的脸,道:“不,苏钰他不需要你这样来牺牲。他不会愿意的,我也不会。”

  午时抹干泪水,肃然道:“如果师父他就在跟前,面临同样的状况,你不会和我做同样的事么?”

  苏魄一愣,移开目光道:“那不一样,你师父和我都是男子,无名节之扰。”

  午时吸吸鼻子,盯住苏魄道:“你这次出行见了师父了?”

  苏魄眉头一皱,道:“谁告诉你的?”

  午时道:“你提到师父的时候眼神再没有那种冷酷的光了,”她停顿一下,又道:“你可以这样的爱师父,为什么不准我这样的爱他?一年以前我曾经对公子发过誓言,照顾他一辈子,我连遵守自己誓言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午时……”

  两人都转头看向塌上,苏钰眼神清亮,不知何时醒的,却是挣扎着想坐起来,苏魄忙走过去托住他。“你慢些,怎么一醒就要起来?”苏钰伸出凉凉的手抚摸弟弟的脸,被苏魄暖热的手紧紧握住:“我想好好看看你,看看午时,子业……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不行!”苏魄瞟一眼和自己异口同声的少女,道:“外面冷得很,等天气好了,大哥爱去哪儿,我们都陪你去。”

  “不……”苏钰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口齿清晰道:“午时留在这里,子业你陪我去院子里,我想单独和你说说话。”苏魄看苏钰一会,转头道:“午时,让人去庭院里生几个碳炉。”

  已经进入腊月的光景,数九寒天,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艳,苏钰看那耀目的红色好一会儿,好像回忆起什么,失神了许久。低头看看凉亭的地上桌上围在身周的炉子,才拨开拢得严严的裘袍,又被苏魄拢回去。他苦笑一下:“子业,我没有那么脆弱。你这样,弄得我很没做兄长的威严。”

  苏魄干脆坐到他身边,半拥半抱住,把苏钰的头揽在颈下道:“什么威严不威严的,如今我只知道你是病人,我是病人的家属。”

  看这别扭的姿势,苏钰在内心悲哀了一下男人的尊严,道:“不要像抱女人一样抱我,我乖乖不动还不行么?”苏魄笑笑,轻柔地放开他。苏钰瞪他一眼,惹来苏魄频频眨眼道:“大哥,你这眼神,分明是在勾引我。”苏钰脸一红,欲再瞪回去,刚触到苏魄的脸便又恍然大悟般地移开目光,愤愤道:“苏子业!你去死吧!”

  苏魄痞痞地笑笑道:“我死了谁来听大哥说故事?说罢。”

  话音刚落,苏钰忽然安静下来,好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一阵微弱的旋风划过碳炉上的方孔,带起几片白色的辉屑,轻轻落在地上。

  “子业……你我,都不是娘所亲生。”目光从地上的辉屑移到远处,苏钰续道:“父亲和母亲,没有同宿过,甚至除去牵扶以外的动作,一直都相敬如宾不相睹。”

  “父亲一直不愿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如今,我想让你知道真相。母亲一直爱的,是一个叫做清仪的男人。”

苏钰轻咳一声,合了合眼睛,吸口气道:“当时已是宫廷画师的清仪随相国大人南下来到扬州的时候遇见了母亲。她早年逃脱和洛家的婚约,便是携了嫁妆一路乞讨去了京城……只是那时清仪已有妻室,拒绝了她,后来母亲心如死灰,却还是辗转在清府外流连,直到一日昏过去后被相国司大人救起,留在相国府中,产下一子。后在她的坚持下司大人送她出府,离京回到扬州。随后相国大人把孩子取名——司筠。那时我刚出生,父亲独自一人扛下母亲逃婚的罪责,并且对外宣称母亲已经是他的妻子。之后,府中侍妾又产下你,便被秘密处死。”

  苏钰停下话头,他不知还该不该说下去,更不敢去看苏魄的表情。庭院里很寂静,偶尔飞过几只麻雀,在梅枝上跳跃着,又朝着院外飞走。

  好久以后。身旁的苏魄突地站起身,走至那株梅树下,折下一支骨朵。他转过身来,表情很平静,平静得怪异。他把骨朵放在桌上,道:“等会儿找个花瓶插起来。我抱大哥进屋罢。”

  苏钰有些担忧地道:“子业,你反应怎这般不正常。没事罢?”

  苏魄理顺兄长垂下的长发:“故事便是故事,听过了,便应该束之高阁,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抱起苏钰,苏魄在心底凉凉一笑。无怪乎,司筠的面貌总让他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无怪乎,父亲看他的眼神,有时那么疏离;无怪乎,母亲虽然宠爱有加,却从来不抱他和苏钰;无怪乎,父亲和母亲在人前并肩而走时,眼神和言语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无怪乎,苏秦看苏念雨的眼里,偶尔总是有深沉的痛苦之色——只因这女子,他从未得到。世人艳羡的“乌鞘剑,九尺鞭,明镜如玉,照一泓秋水”的神仙眷侣,原来是一个如此悲哀的骗局。而这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存在过的?

  无怪乎,寻找为大哥寻医问药的娘时,爹要在徽州清家附近停留那么久。

  想到记忆里提着木桶吃力地往小巷尽头写着“清”字的门第挪移的幼童,苏魄突然笑出声来,眼角满是漠漠的讽刺。清晗啊清晗。原来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生和死,爱和恨,秋水不见,南川难穿。只继续纠缠下去,一直到生死明灭的终点。

  安天爵府。西陵喝下一口酒,看向对面窝在一堆毛皮下捏着手炉的司筠道:“你……还是没变。”

  司筠出神地看着酒杯,道“一直维持在二十七岁不变,你以为我愿意么?”

  西陵道:“为什么不让我救苏钰?”

  司筠哼一声,道:“苏钰不死,苏魄有可能放下顾虑真正在朝中帮我么?皇上和那世修君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太需要他这块挡箭牌了。再说,就算救他,你能担保他和苏魄日后接受像我这种表里不一老怪物的现状?”

  西陵差点把酒水喷在司筠脸上,抹抹嘴唇,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对这现状不满?”

  司筠嗤笑一声,道:“还行,这张脸到如今还能博得一些佞臣的坊间传言,也是拜您所赐,感激不尽。”

  西陵听司筠最后语调上扬得诡异的那个“尽”字,摸着玉质的杯沿,道:“骆楚没来找你?”

  司筠漫不经心:“他在他的酒泉成王称雄,来找我做什么?”

  西陵正色:“在我面前就别装傻了。他和萱羽小姐如今境况怎样?”

  司筠冷冷一笑:“你担心我对他们做什么?”

  西陵沉声道:“司爵爷,当初你离家,是骆楚执意捡了重伤的你,跪在我门前请我救你。没有骆楚,你今日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司筠脸色一青,捏住上好的和田玉杯子摔在地上,指着碎片冷道:“我司筠是个不愿瓦全的人,他骆楚虽是负了我,却也要等到我还了他的情再去死。你且放心。”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西陵随之站起身道:“你去哪儿?”

  司筠硬邦邦道:“去看那头杀千刀的骆驼!”

  中枢殿。申璧寒跨进门,褪下熊皮大氅,扔给跟上来的王总侍,问道:“玉清宫朝瑛殿那边有消息么?”

  王总侍恭敬低头回道:“回皇上,那姑娘吃得睡得,看什么都新奇,奴才每次去时,她还总询问什么时候得见天颜。”他当然不会跟皇上说,那刁蛮女每次冲出宫嚷嚷要见的不是“天颜”,而是“那个要娶男人的色老头”。

  申璧寒面无表情掀袍坐下,批阅起奏章,不再言语。待得奏章小山塌去一小半,他才不紧不慢道:“下次她再出言无状,便把人绑上石块从朝瑛殿后窗丢出去,湖里的鱼也可开荤了。”

  王总侍低头道:“是……皇上。”

  申璧寒道:“你下去罢。没什么事别让人来打扰。”

  王总侍诺诺而出,转过廊脚才敢擦拭脑门上的冷汗。

  申璧寒阅完奏折已经是掌灯时分,他望望窗外,道:“都尉李延重还在馆驿么?”

  门外的暗影里转出一个青衣身影,倚在门上,如暗夜里的蝠类,“他还在等皇上召见。”

  申璧寒看形若鬼魅的暗卫首领,道:“你确定他是在等朕而不是司相国?”

  司绝尘沉默一会,道:“大半个京城终究还是皇上的掌中之物,都尉大人让四百轻随驻于城外,只身带五十人前来,相国大人此时若去见他,无异于把自己送给皇上宰割。都尉大人除了等皇上,还能等谁?”

  申璧寒终于微微一笑,室内的空气都因这一笑柔软下来,他语气缓和,起身走至司绝尘近前,“你爹的身体还好罢?”

  对于瞬间从君王变成兄弟的美人,司绝尘抽了抽嘴角,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申璧寒笑得眼睛微眯,修长的眼睑下流出细细冷厉的光:“那就好。”

  司绝尘眉头一皱,突地道:“那女人闹得可凶,你真不去见她?”

  申璧寒转身回御塌上坐着:“不见。”

  司绝尘道:“还整天说你是个臭老头色老头,你不想彻底洗刷一下她对你的印象?”

  申璧寒道:“朕会中一个女人的激将法?她怎么想朕,朕没兴趣知道,留着她,只因待世修君到达京城,她还有些用处。”

  “可不要小看女人。”司绝尘转头看远处渐渐亮起的灯火,揶揄道:“宫里以后少不得热闹啊,我以后没事便会去韶华宫听墙根的。”

  申璧寒不以为意。眼光深邃,唇角扬起:“朕不介意你进屋听,听得清楚明白。”

  司绝尘咳嗽一声,道:“我去通知王总侍掌灯传膳。”说完瞬间闪得不见踪影。

  不多时,王总侍传膳上来,身后跟着负责选妃事宜的礼官,报道柔然公主拓跋吕已经抵京,正在玉清宫朝凤殿安置。申璧寒听报后沉吟一会道:“癸丑月乙巳日,五九第六日,立春前三日。正月初一,宜婚嫁、动土,不宜葬仪、干戈。”

  他拿起朱笔,在一张奏折上画了一个圈,抬起头来:“就是此日晨辰时。”
[ 此贴被lain30在2010-02-06 01:3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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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就休息会儿
泡杯茶 在院子里数星星
啊 你说没有星星
那数绵羊也是不错的
jihe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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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寒窗墨者
人的天性便是这般凉薄,只要拿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
举报 只看该作者 83楼  发表于: 2010-02-05 0
支持,加油呀
lain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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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鬼儿) 字数统计:本节4261;共146,534 (2010-10-14 12:08) —
39.秋水南川[2]


南明成佑六年年关。是时天下太平,苍生安居乐业,外族也无异动,各处势力都坐成平手,表面上暂时偃旗息鼓。地方州县都喜气洋洋准备过年守岁,而京城最引人注意的一件盛事就是成佑七年大年初一新皇的选妃册妃大典。

典礼隆重却不奢华,场面浩大却不铺张,一大早还未到卯时,礼官便在所有妃嫔秀女下榻的玉清宫门前宣礼,皇后车仪在前,随后是各位妃嫔,浩浩荡荡出玉清宫,在此由安天爵率御林军卫护行,再缓缓沿皇城大道,和城外的辅国将军会合,经过后街市到达祭天的社稷坛。

一路上聚集了不少观看的百姓,稍高的楼阁上坐着富家子弟和官员之后,风头无限,花月无边。只是暗处不见光的地方,亦有无数双眼睛在密切注视着,无数双手握紧了兵刀暗器,等待可以用上的地方。司绝尘和一部分暗卫身着礼官服饰,混杂在仪仗中,却是双目如电,时刻注意着四周微小的动静,在看到社稷坛前时,却时不时有些复杂的眼光闪现。

皇帝已经在社稷坛等候。礼官宣读了由礼部捉刀、皇帝润色钦批的诏文,大抵意思是天和地利,龙凤呈祥,良缘天成,可得邦国安定四海平晏万年盛世云云。皇帝跪在社稷坛前接诏文。

之后是皇帝诵读各宫封号,亲赐皇后及两妃冬妃、齐妃头冠面饰及代表身份的令牌。申璧寒身着明黄立肩的皇族婚仪礼服,长冠束发,他一从坛前的阶上走下,女眷群中便是一阵微弱的哄乱,不少偷眼看的秀女妃嫔以及靠得较近的御林军卫都有些呆了。回神过后心中想的只有那俗得不能再俗的两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看。

萱羽坐在偏后的一顶软轿里,身上穿着大红绣独凤衔珠的霞衣,下轿时她掀开衣领,闻闻贴身中衣上那股经久不散的药香,想到白衣男子清冷的眉眼,不由有些出神,最终咧唇笑了笑,把衣服裹紧。因这出神的功夫,四周的哄乱已经过去。

申璧寒的声音不高,却暗含内劲,传得清扬致远。他拿起凤冠亲自为拓跋公主戴上,公主紧紧看着他的脸庞,他对她微微一笑,随即走过她身侧,为余下能有此待遇的两位妃子立冠。

拓跋还在回味那个鲜明无比的微笑,不由用族里的语言喃喃道:“中原真有这样的男子,脸庞却如玉石雕刻……”

隔得太远,萱羽没怎么看清皇帝的脸,只看到他经过的地方,人都像中了邪似地盯着他的脸瞧,她暗忖:都说皇帝美得不似凡人,哥哥也和她谈及,难道这人比清晗还要美么?顿时有些好奇,来不及思考便霍地站起身,身后的御林军卫立刻呵斥起来。

萱羽还未伸长脖子一窥究竟,利器破空的声音已经响至耳边,接着背脊上剧烈地一痛,她低头便看到一支锐黑的箭尖穿透胸下,暗暗泛出金属的冷光。只过了一会儿,鲜血便从伤处流出来,滴答染上了地面。身边眼见的秀女张了嘴便要叫出声,御林军卫立刻围上来,捂住她们的嘴。

一名军卫接住倒下的萱羽,对身边同伴道:“快去报告安天爵大人!”

司筠悄悄来到人群后面时,抬眼看着正后方十丈开外的楼阁,眼神一凝:距离如此之远,这弓箭手臂力不凡,且从这个方向,正对皇帝。虽然申璧寒能躲过第一箭,其后的杀招却未必能避,想是看第一招便被突然站起的女子坏事,第二招还未发出便放弃了。他一挥手低声道:“你们分四个个十人队,两队送伤者就医,两队去搜,务必搜到刺客!”

刺客多寡尚未可知,此时最忌中调虎离山之计,御林军卫离开人数不能太多。司筠吩咐下去后,萱羽被迅速带离,地上血迹被悄无声息擦净。一切像是风平浪静,暗中却已经波涛汹涌。一时风声鹤唳,仿佛四处都是莫测的暗影。

司筠不动声色挨到紧随申璧寒只丈许的司绝尘身边,暗道:“清嫔替皇上挡了一箭。我们要提早结束。最好在辰时过去之前。你盯紧点儿。”

司绝尘恩了一句,两人擦身而过。

申璧寒四周的礼官微妙地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司绝尘看着中央慢慢移步的皇帝,内心翻江倒海,手心都沁出薄薄的汗液。司酋的眉眼在脑际一掠而过,他终于下定决心猛地抬头,申璧寒却恰好仿是不经意地扫来一眼,眼中却光芒冷厉如刀,让他要招架不住退后一步。刚涌上的意志瞬间几乎崩塌。

正在此时,离申璧寒最近的礼官突然长身暴起,袖中白光一闪,直直刺向皇帝身前,四周响起一片尖叫。

司绝尘眼睁睁看申璧寒身子一晃,一道鲜红在空中掠出一线,他脑子一白,手已经不听使唤迅疾点出,一蓬细针飞向其它三个方向跳出的“礼官”,这瞬间他好像松了一口气,正要冲上前去,听到身后司筠的怒喝:“司绝尘,你站住!”

御林军卫的长矛刺向发难的那名“礼官”,立马将其毙于原地。四周的哄乱中司筠冲上来挡在他面前,满面怒容:“你他妈的疯了!真想造反么?!”

辅国将军的军队从仪仗最后包围上来,李骘威严的声音响起:“都给我护驾!斩杀刺客!”

司筠四下望望,迅速拉住一名御林军军卫的长矛,那军卫见是他,一怔,生生连人带矛被拉下马来。司筠牵住马匹,对另一名迎面而来的军卫如法炮制,把马缰狠狠递在司绝尘手里,快语厉声道:“给我上马!”

司筠跨上马背,当先冲出去,红衣在空中画了一个凛冽的弧线,在靠近申璧寒时一伸手,皇帝被拉上马,靠在司筠身上,混乱的人群中夹杂尖叫和女子的哭喊,好在这一块地方由御林军率先围起来,还算阵容整齐。安天爵爷在其中举起手臂,大声喝道:“不要乱!御林军——护送众妃嫔回宫;李将军——率军善后,今日祭天大典结束,稍晚会在光禄寺设宴,准时开宴!”

周围顿时一静,都注视着中央那袭跨马的红衣,举起的衣袖在风中艳色一帜,势不可夺。渐渐混乱的人群都有序地按令行事起来。李骘欲打马上前,司筠伸掌做了个止的手势,道:“李将军,皇上伤的不轻,我先护送他回宫,余下半个京城的秩序就交给将军了。”说着调转马头,司绝尘一扯马缰默默跟上。

李骘看那两骑夹在御林军卫内朝内城驰去,申璧寒一直低着头,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身后一名亲卫模样的军官信缰走上,道:“没想到皇帝身边还有这样人物。”

李骘回看他一眼,道:“都尉大人服了么?”

李都尉摘下盔帽,道:“我没想到皇上如此不堪一击。然而文臣尚能如此,武将该是怎样气候?将军大人为何不抢先一步持了皇上?”

李骘笑笑,脸上胡髭抖动,道:“都尉大人恐怕没有见到,当年皇上振臂高呼挥军攻城的气魄,和诛杀前朝余孽的气势,当是此生憾事。你难道真的相信他受了伤?”说着拍拍李都尉的肩膀,转身布置善后,“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只由眼睛来判断。”

拓跋公主岔开人群,熟练地驭马与司筠平齐,看着一动不动的申璧寒神色忧急道:“陛下没事罢?”

司筠礼貌地回道:“回皇后娘娘,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暂时昏迷,没有大碍。”

这时队伍进入内城甬道,乾极殿已经遥遥在望。司筠道:“娘娘请在玉清宫内稍作休息,稍后还要主持诸多内宫事务,务请珍重。”

司绝尘一直默默随于身后,面无表情。

在蟠龙殿内,司筠扶申璧寒躺在床上,大舒一口气,瞥见匆匆进殿的王总侍,道:“我随王总侍去传御医,”他抬眼看一路一言不发的司绝尘,字字铿锵道:“你在此看顾皇上。”

司筠和王总侍出去以后,申璧寒幽幽睁开眼来,冷眼看着站在床前的司绝尘,看得一刻,低哑地道:“绝尘,连你也要杀朕?”

司绝尘的脸从未有过的苍白,他慢慢地开口:“皇上,父子一脉相承,你现在有充足的理由调查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他也永远失去起事的机会了。”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我只希望我死后,能赦免他的性命。”

“你……”申璧寒撑起身子,皱皱眉头,别过脸去。

司绝尘屈膝跪在地上,道:“求皇上成全。”

“皇上!我愿和他一起领罪。”

殿内两人齐齐向殿门看去,一个灰衣瘦长的身影带着寒风的光影站在那里,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那人一步步地走近,和司绝尘并排跪下,低眼敛眉道:“嫣如婕愿和他一起领罪,同生共死。”
已过而立之年的嫣如婕,在秀美之外又带了稳稳如岩的风致,他静静屈膝于地,如玉山一角,泛着温和寂寥的光芒。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司绝尘有些呆怔地注视他白皙的侧脸,忘了身份和该有的反应。嫣如婕却不看他,只痴痴注视着申璧寒的脸,待看到他胸前一大片的暗红色时手指一紧。

“仲父这是做什么?”申璧寒下榻欲扶嫣如婕, 正在此时,玉儿神情焦急地出现在殿门,她喊道:“皇仲父大人,清净殿……清净殿着火了……”说着带着哭音踉跄着跑进。殿内三人都是一惊,玉儿脚步凌乱,仿佛不能自控地冲出几步,越过嫣如婕,撞在申璧寒怀里。

跪在地上的嫣如婕眼神一厉,说时迟那时快,便去抽司绝尘腰际的短剑,却一时未能抽出来。他索性连鞘一并掷出,正中玉儿左边的肩井穴,玉儿左边身体一麻,右手却仍然坚持扬起,银簪的亮光一闪而逝。而司绝尘已经猱身而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手,玉儿猝不及防受了一掌,跌飞出去,落在几丈外的地上。

她撑手抬头,再看一眼申璧寒,吐出一口鲜血,突地凄厉地长笑起来,断断续续道:“皇仲父……您给了玉儿命令……又为何阻止玉儿?您不是爱这个人爱得……快疯了么,您不是想得到他,想疯了么……为什么……”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终于归于静寂。

申璧寒的眼光深幽起来,身形不见半点滞塞,依然向跪下的人伸出手去,他却不肯起身,神情有些哀伤,语调缓慢低回:“你没受伤……那就好,那就好……”

申璧寒蓦地微笑了一下,道:“仲父,这几日你抄的什么经?”

嫣如婕苦笑,杀戒淫戒,佛家八戒,早犯了二条之多,我早已经没有触摸佛言的资格了。申儿,你是明知故问么?

申璧寒挽起他的手,抚摸着他指上透明而柔软的茧,道:“你太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然而当初和你说过,共享这天下,朕怎能反悔?”他迎视嫣如婕恍惚的眼光,道:“司筠已经安排了一切吃穿用度,在户部籍贯上给了你们一个新身份,殿外有两匹马,你和绝尘,爱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一旁始终静立不语的司绝尘失声道:“不,皇上,我不能走!”

申璧寒站起来,声音冷然:“此刻,嫣如婕和司绝尘都已死,你留在这里也无用。”

司绝尘急急上前一步,“可是……‘司命’怎么办?我父亲怎么办?皇上!”

申璧寒转头对他微笑,“司命没有你就无以为继了?司绝尘死后,你父亲夺了这江山还有何用处?还是,你真希望和朕抢这个皇帝?”

司绝尘白了白脸,嘴张了又合,最终低头沉默。

嫣如婕一直凝视申璧寒的侧脸,脸上神色寥寥,终而慢慢起身道:“绝尘,我们走罢。”他说完即转过身去,在经过玉儿的尸体时蹲下身来,轻柔地阖上少女的眼皮,喉结一紧,随即迅速步出大殿。

司绝尘待他走出视线才低声缓缓地道:“子寒,我能这样最后叫你一次么?”

申璧寒定定站着,没有吭声。司绝尘看着殿门处挂着暖帘的屏风,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如婕那样痴恋你,怎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我知你做事一向决绝,你却何苦用这样的方式逼他?”

“我已经习惯他为我牺牲,我再不逼走他,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手里。”申璧寒声音里难得的有一丝怜惜,“我实在不想有那么一天。”

司绝尘笑了笑,“子寒,”他眼里忽然有些湿润,许久没有的湿润。“虽然深谙帝王之道,你毕竟不是绝情绝性之人。”他停一停,“我走以后,你要珍重自己。”说罢也干脆地转身,在行到殿门时,申璧寒在身后唤了一句:“绝尘,别负了他。”

司绝尘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到的是他明黄的背影,在荒寂的大殿里孑然而立,让人想起南川上开得最早的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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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in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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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鬼儿) 字数统计:本节4412;共150,946 (2010-10-14 12:10) —
40.天涯海角

  天色将晚,京城各处都掌起灯来,而清净殿的火光更是照亮了半个宫城。大部分宫人都聚集往光禄寺为即将开始的晚宴准备,奔走救火的宫人却只十数个,蟠龙殿外,境况更加冷清,眼睛感受着朦胧的火光,嫣如婕长身而立,还是,都结束了。

他抚着胸口,脸上还是有湿凉的液体迎风掉落。耳中听到司绝尘的脚步,忙举袖拭去。

  司绝尘牵来马匹的时候,王总侍和御医从侧廊鱼贯而入,一紫衣的俊秀男子和一个高大的异域面孔夹于其中,司筠尾随于后,在殿门处站定,向司绝尘所在的地方望来。

  一眼之中,意会了兄弟两人各奔天涯的命运。司筠跨入殿里,关上门。

  司绝尘搀住甫走一步便是一跌的嫣如婕,柔声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蟠龙殿来的,眼睛虽然能感光了,视物还是很困难的。我扶你上马。”

  嫣如婕忆起第一次见司绝尘时,他也是微笑着在马上伸出手来,说,和我共乘一骑。往日少年的一颦一笑突然在心中变得如此鲜明,于是微低下头去,露出一个淡不可察的笑容。他握紧司绝尘的手指,道:“绝尘,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他感觉到司绝尘的身体微微一僵,被握紧的手指也颤动一下。

  “今晚晚宴过后我们便出城,”嫣如婕顺势偎在他怀里,笑容慢慢扩大:“我一直没有见过我的家乡,”他眼神如星辉般熠熠,“我们去湖州,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买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若是有心,还可以收养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我教他读书习字,你教他武艺防身,闲暇时躬耕田亩,养些鱼儿买卖,天气好的三四月,陌上花开更可以携纸鸢缓缓而归,你说,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呼呼的风声里,司绝尘把身上的长袍往嫣如婕身上裹紧,声音低沉而沙哑,“好,你去哪里,我都是陪你的。”

  此时,幽州城外的官道上,徐徐行来一行车骑,马儿的喷嚏在空气中旋出一阵阵的雾气。还隔着外城城门很长一段距离,便被层层守卫的兵士拦下。一年轻统领打马从队伍后面上前,道:“我们是奉皇上亲卫的命令送人入京,谁敢阻拦?”说着从腰间掏出令牌来一亮。

  那兵士不为所动,喝道:“今日皇上册妃大典出了刺客,李将军有令,封锁京城,私自放人出入者,斩!”

  “你看清楚了!我就是京城御林军右军统领燕羽!耽误了这人进城,你的脑袋更保不住!”

  拦阻的兵士迟疑地拿过令牌又仔细看看,和身边同伴私语几句,道:“好,燕统领,我放行,不过还得看城门的守卫放不放您。”

  坐在车中的白衣男子听到“刺客”两字时眼皮挑了挑,抬起头来。一旁的玄衣人一直观察着他的动静,笑道:“你在担心谁?”白衣男子不语,看也不看他,又低下头去。那玄衣的中年男子却挨近去揽了他的腰,在他颈间厮磨片刻,道:“伤总算好得差不多了,人也丰润了些,总算没浪费我一月来的苦心。”说着手就顺着腰际往下摸去。

  翻过厚袍触到两腿之间时,白衣男子抓住他的手,终于凉凉抛出一句:“等进城后再说。”

  虽然由燕羽处得知了清晗的真正身份来历,还是一路上为他疗伤驱寒,守之以礼,颇为忍让照顾的萧深水却突然坚定起来,灵巧的手掌强硬地伸入清晗的深袍下面,隔着亵衣握住那株青芽,不算轻柔地抚摸套弄起来。

  清晗闭上眼睛,不阻止他,也不给任何回应。

  萧深水笑意不改,道:“如果现在坐在身边的是申璧寒,晗弟会不会热情一些?”说着另一只手凝了真气,在他腰臀处不轻不重地游走。感到腰腹间的热流,清晗谓睁开眼,轻声道:“萧大哥很在意?”

  萧深水感到手下的青芽起了微弱的变化,一边持续娴熟地挑逗,另一只手一边从后面伸进袍子下,毫不客气地褪下亵裤,仍是带着真气的暖意蜿蜒到那处最隐秘的地方,慢慢地旋入一指,耐心地拓展着收缩上来的紧密。他靠近他耳廓,沉沉地道:“你的热情,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够了。”感受到下方越来越放肆的手,清晗终于不能忍受地转头看向萧深水,“萧大哥应当明白,现在已经不是纵情声色的时候。”

  萧深水点头,微微冒头的胡茬在清晗的颈侧蹭动,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我很想知道,在申璧寒的眼皮底下和他的世修君纵情声色,是什么滋味。”他语气有些冷意,手下拿捏却越发技巧老到。

  没了内力,更难抵抗身体的本能,呼吸有些紊乱,情热渐渐染上清晗的脸,他的眸子里却是凌凌的清冷,他忽而扯出一个笑来,“我和他没有关系,和世修君也没有,其实如今的清晗,和十二钗里最低贱的婊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萧大哥恐怕会失望了。”

  萧深水心头一窒,听到清晗这种自践之语的莫名心悸让他自己也感到诧异,他慢慢停下了动作,抽出手来在一旁的锦帕上擦净,帮清晗把袍子掩上,长叹一声道:“你果真是一个连自己都不放过的人,你的背叛我本不想认真追究,只是如今的情势已由不得你我。”

  夜色笼罩下的皇城肃穆无比,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然而从冷清的东华门远远望去,仿若提前来到了上元节,沿路灯纱轻笼,暖如蛾火,华如红丹,光禄寺的热火朝天更是如怒放的灿烂金花,引得被御林军卫禁足在户的平民百姓偷偷仰望遐想。

  大殿上,秀女的舞袖送来熏风如兰,左相司酋坐在上首,半眯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司筠在对座和太常寺卿、大理寺卿、左都御史等一干官员举杯寒暄,轮番敬酒笑谈,然而大多官员却是都有些勉强和拘束,有意无意暗暗注意上座脸色灰白的申璧寒。

满座看似欢乐繁盛的光华下,皇帝一人独坐在那张矮榻前,只开宴时敬了在场官员一杯,便示意各人随意,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由于面色的惨淡更显得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一般。

正在殿中气氛微妙处时,丝竹声缓缓低沉,秀女们都低头退了下去。一道朗朗清越的女子声音从侧殿传出:“中宫拓跋吕率族内勇士为皇上及各位大人献舞一曲。”

在场官员个个脸上都是惊诧和茫然,这晚宴本是只许男性参加,前朝的宗室都或杀或逐,便只是朝中官员和君王“联络感情”,而皇后不但出现了,还要在臣子面前献舞,这恐怕是前无古人的破天荒头一回。

申璧寒还是稳坐如磐,见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众人只得都安静下来。

细密的鼓点从乐师帐下传出,渐渐转向高昂,如千军出阵前的潜伏,好似下一刻就会响起号角,兵戈出行。除去立在皇帝两侧的青衣亲卫;殿中的李骘和其下属,其它的文官,尤其是未和刑狱打过交道的几位脸上都现出惶惑来。

随着鼓声,渐渐响起男子雄浑的低唱,唱的是柔然的语言,鲜卑族里最尊贵的拓跋部勇士在领头身着骑装的少女带领下,携着乐器踏步而出。

少女轻纱蒙面,一走到殿中便踮起脚尖,跃上半空,弯腿下地后单脚旋转,长辫如风,四周的拓跋勇士围拢后又“呔”地一声散开。居中的少女已经骤停,她柔软的腰肢弯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左腿笔直指天,右腿堪堪支撑全身重量。保持一瞬这个姿势,她蓦地一个翻身,两脚换位,两肩微送,双臂如无骨般抖出又回转,跟着鼓点的节奏将身体倾斜下去,在将要触地之时伸指一点旋起,在空中翻滚两圈稳稳着地。四周的低唱随着她的动作起承转合,竟然是天衣无缝。

两边的官员几乎都被这一连串优美而惊险的动作夺了神去,张口结舌。鼓点的节奏忽而一变,场中盘桓响起少女清扬的嗓音。她唱的竟然是流传在河西将士之中的一首凉州调,虽然有些地方咬字不是很准,却是高亢嘹亮,荡气回肠,气势不输于男子。

座中武官都有些动容,心底不禁跟着节拍敲击应和起来。那边厢,安天爵却和左相一样开始闭目养神。

申璧寒还是表情欠缺,静静看着气氛越来越高昂的场中,不发一语。

苏魄坐在下首,挨着光禄寺卿。他品阶最低,又坐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本应受到冷遇,然而各位有心的三品大员都各自揣测一个五品官员也能出现在晚宴上所意味的可能,对他十分和气,有不愿结交的,也表现得礼让有加。苏魄一面低声应对,一面细细注视着场中的变化,心底也对拓跋的歌舞赞叹了一把。他看向远远御座上的身影,抿一口酒,放下酒爵。爵中酒色如玉,他低头,涟漪中摇晃着映出白衣清冷的身影。

他一惊,回头望去,只见廊上缓缓回转的风灯,纯白的幻影在夜色如胭里幻化而去。苏魄不禁心头一紧,两月已过,他也该到了。

拓跋公主送出最后一个尾音,从身边勇士肩上拿下一把乌木长弓,把它贴于胸口,低头弯腰行了个礼,随即将其举于前方,正对于申璧寒的位置,接着作势从袖中拔箭。

两旁的青衣亲卫见状,都向中聚一步,眼神带淡淡杀气射向撘箭的少女。

拓跋仿佛是笑了笑,拔出一支虚无的空箭,拉开弓弦,毫不回避地对着申璧寒“嗡”地放弦,随即垂手笑着大声道:“陛下,拓跋吕把心箭交给你,希望你能如我手中的弓一般长于驾驭,不至于辱没了它。”

申璧寒终于动了,他挥手让两名亲卫退回,抚掌叫了一句:“好。朕会如爱自己一样爱护它,”他的声音不如白日那般有力,歇了歇才接下去,“可惜它的箭尖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朕的胸口。”

拓跋笑声如铃,一刻后才止住,极为认真地看着皇帝,“我的箭尖怎会伤害爱我的夫君?它要对付的,是皇上身后的敌人。”

申璧寒道:“有皇后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拓跋退下后不久,皇帝也先行离去。

又有新的舞姬款款上殿,官员们终于放松下来。互相窃议着外族皇后的惊艳一现和最后那几句值得玩味的对话,便有人将此与刺客及皇上的伤联系起来。只是片刻后,觥筹交错之间,话题渐渐转向风月之事。接着便有醉眼朦胧不顾形骸的,往身旁那年轻端正的倒酒侍从动起手脚。

苏魄沉思片刻,正要起身离座,身旁有双不老实的手忽的搭上他的肩,像是无意地拉扯着他官服的衣领。一股酒气冲入鼻底,他转头看向借着醉意向他倒来的鸿胪寺卿,笑道:“寺卿大人,你认得我是谁么?”

寺卿也眯眼一笑:“认得……你是宗正寺主簿苏大人。”话没完,那手竟然伸进了苏魄的雪雁官服里,就差没直接摸上锁骨了。

苏魄有些哭笑不得,抬手利落地把狼爪子扒拉下来,“寺卿大人你认错了,”他顺当地把一旁的暖帐下摆塞在寺卿怀里,道:“这位才是您的苏大人。”

仿佛是酒力上脑的寺卿大人兀自纠缠不休,动静大得让人纷纷侧目。远远的司筠更是抱胸谈笑观望得津津有味,苏魄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眼角瞟到身前突地出现一双精致的皂色官靴,几声咳嗽后,低沉而有些浑浊的声音道:“这位宗正寺苏主簿好是面生。”

骚扰的动作很准时地停下来,寺卿大人转身扑在几上酣睡。苏魄抬起头,司酋正在眯起眼睛打量他。而四周静了一瞬,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刻意地转开去,又是欢歌笑语。

看着苏魄随着司酋走出大殿,司筠一手撑头,瞳孔不可觉察地紧缩了一下。

“相国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苏魄被请上马车时,看到司酋的目光还是停在他身上。

司酋道:“去本相府上。”

苏魄也不问缘由,坦然地坐下。

沉默蔓延了许久,马车已经出东华门外大街,过翰林院,距相府还有短短一段路时,司酋忽而道:“你父亲的性子不如你坚韧,否则便不会过早被世事摧折。”

苏魄道:“相国大人很了解我的父亲?”

司酋沉默了。在马车猛地一晃停下后,他道:“我是这天下最了解你父亲的人。”他看着苏魄投过来的眼光,“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襟怀喜恶,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我般明白。”

“所以,我也明白你,苏魄。你只有一样和你父亲全然相似,那便是太重情。你父亲只是消极守望,你却懂得积极争取。”

苏魄笑笑,“不听后面两句,我会以为相国大人看上下官了。”

司酋严肃地看着他,让苏魄意外的是他竟然点点头:“没错,比起申璧寒来,我还是喜欢你一些。”

苏魄掀起车帘,看到相府前的守卫紧张地看着他,像是见鬼一样,他转头笑道:“看来相国大人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两人走过前院的花圃和大理石挡壁,苏魄的脚步一顿。他收起嘴角的笑意,看着同时停了进堂脚步,亦向他望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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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天涯海角[2]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冲苏魄一咧嘴角,“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魄道:“多谢挂念。燕统领回了京城,不去御林军衙门复职,怎么却在相府?”

  燕羽放肆地上下打量苏魄,言辞轻佻答非所问道:“苏大人穿雪雁官服比绣青螭的衫子好看多了。”

  苏魄还未说话,司酋已经冷声道:“燕统领,言多必失。”

  燕羽阴沉地再看苏魄一眼,抬脚进了大堂。

  司酋转头笑道:“我带苏主簿去更衣,有什么话我们稍后仔细计量。”

  苏魄一面跟随一面心道:燕羽出现在这里,并且还能如此不避讳地进出,说明两件事,一件是没法调动李延重,司酋已经开始对京城的兵防动手;另一件是司酋很明显有逼他参与进来的意思。只是,为什么是今晚?他思及此,不由低声问了句:“和燕统领同行的人现在也在相府么?”

  司酋让婢女打开厢房门,道:“苏主簿很快就会知道了。”

光禄寺的晚宴已经接近尾声,各人都勾肩搭背,唤了自家侍从,抬了官轿回府去了,李骘还要亲自督查京畿守备,更是早早退了席。空无一人的内廊,司筠叫住摇摇晃晃慢慢走着的光禄寺卿,“刘寺卿大人,你今日醉得真厉害。”

刘寺卿茫然回过头来,“爵爷是在叫我?”

司筠笑道:“这走廊上除了你我,就只有不得往生的鬼魂了。”他语调忽而一转,冷冽如冰凌子,“是谁给了你胆子公然发酒疯?”

刘寺卿一愣,仿佛此时被殿外的凉风一吹有些酒醒,道:“下官不知道爵爷在说什么。”

司筠的表情恶劣起来,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变乱,他的心情就如这天幕一样的黑不见底,“好一个不知道,司酋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在百官面前演一场丢丑无比的戏码?”

刘寺卿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儿才抬头,脸色哀愁。他转身向着西北方皇城中枢殿的方向掀起官袍,取下腰带,去了官帽官靴,伏身跪下叩首,起身,再跪下,再叩首,如此三次,才道:“刘昕只是你们上位者在棋盘上随意推挤的无数棋子之一,连挂冠而去的自由也没有。我本是个读书人,什么好处能比上脸面气节?然而我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有妻有小,哪一个离了我都活不成。爵爷孤身一人,却是少年丰姿,万人之上,如果今日您是在我的位置,恐怕不见得有演这场戏的勇气。”

司筠沉默地注视他一会,吐出一句:“好个身不由己,只是苦衷这种东西,说出来就变了借口,软弱不堪,毫无价值。”停了停,他又道:“你带着你的妻小立刻走,如果不想见到他们的尸首的话。”

刘昕道:“爵爷现在让我走,更是坐实了苏主簿和相国大人不寻常的关系……无论如何,他现在是脱不了身了,要么顺了相国大人的意,要么死。”

司筠笑了,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平淡无奇,一笑起来就像云破月来,炫目无比,“他要是顺了司酋的意,我把脑袋给你,他要是死了,你把脑袋给我,如何?”

刘寺卿一时呆住。

司筠冷笑:“你这样人物,即使给个金栗子也守不住,爷这人前显贵的罪你受不起,读书人都像你这般,南明就该亡了。快些滚回老家去吧。”

刘寺卿叹息一声摇摇头,也不看地上他刚刚脱下的东西,摇摇晃晃往前殿走去,前来的小厮要上来扶他,他摆摆手,独自一人走在前面,没穿靴的白袜踩在结霜的地面上,在夜色中柔软得刺眼。

“爵爷的话偏颇了。”凉凉的廊道里响起另一道声音,“您自己是个肚大口窄的瓶子,就不准别人待自己宽松些?”

司筠冷哼一声,转头看着暗影里高大的身躯,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西陵斜斜地从暗影里走出来,道:“不久,恰好听完你们的对话。”

司筠道:“不会是那头骆驼让你来的吧?窃听朝廷要员对话可是重罪。即使你是西陵先生也一样。”

西陵背手站定,只慢慢道出一句:“我来接你回府。”

司筠挥挥手,“免了,我今晚不回去。”说着就要往后殿走去。没料到下一刻西陵已经挡在他面前,道:“今晚你最好在府里,哪儿都不要去。”司筠欲绕过他去,却被抓住手臂,顿时不悦地提高了声音:“你什么意思?”

后殿比较冷清,司筠的声音立刻引来几名御林军卫询问的眼光,西陵不言语,只拉了他迅速从后殿殿门出去,穿过巷子拽了他便往光亮处走。司筠并未挣扎,只是低声道:“你好像很不安,到底怎么了?”

西陵没有马上答话,只加快了脚步,两人走出东华门大街时他才郑重道:“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

司筠猛地顿住脚步,震惊道:“什么?!”他转头望望灯火柔和一片平静的皇城,遂镇定下来,“这不可能。”

已经能望到安天爵府了。进府之后唤人在书房生了炭火,仔细关上门,西陵才道:“不错,他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御座上,可是他已经分明不是个活人。”他转头看着锁起眉头的司筠,道:“这世上还有比强制延续生命更可怕的事,那就是让生命在结束时开始。”

思及申璧寒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司筠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是说……”

“自入京城以来,我就感觉有一种不明的阴寒力量从皇城正东的星位涌入,只是这几天来,这股力量有逐渐减弱的趋势。”西陵道,“今天去见了皇帝,我终于明白这力量是所为何来。选妃是迫不得已,他更不可能有子嗣。所以这个皇位他支撑不了多久了。”

司筠全身一震,若是没有被西陵以怪异的方式留住生命在先,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这种荒谬论调的,他抬眼道:“这件事恐怕不只你我知道罢?”

西陵道:“不必担心。目前全局还在掌控之中,即使有人知道底细,也暂时奈何他不得。”

“暂时?暂时是多久?”

西陵道:“待到那股力量枯竭。”

司筠皱眉,“我相信你拉了我回来便是有办法商量,怎样才能使其免于枯竭?”

西陵的神色肃穆起来,“使其免于枯竭,也只是权宜之计,根本之法是找一个可以延续国祚的人取而代之。”

司筠垂下眼睛,半晌才道:“我不觉得有谁能取代当今皇上。”

“逆天而行的宿命,再如何光华灿烂,也只有一瞬间。”室内暖意融融,西陵终于叹息一声,脱下厚厚的驼绒袍子,意味深长道:“大多时候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长久的。”

司筠突地站起来,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线:“有一个人,一定可以留住这瞬间。”

西陵看着司筠的脸,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都没说。

灯火长燃的宫殿终于有了幢幢忙碌的人影,宛如在死水中注入一濯清泉,忽然就有了灵动的生气。本来按照历朝祖制,皇帝此时应该在玉清宫朝凤殿与皇后共寝了,但是白日里“遇刺”的申璧寒却在蟠龙殿里独卧休养,王总侍立在殿外,夜凉如冰里,倒是这帝王寝宫最是萧索。

远远的宫墙那边忽地一列行来三个青衣暗卫,王总侍抬了抬眼皮,心底有些讶异,三人进殿后不久,王总侍便弯了弯腰,提着灯笼退下。

殿中,两侧青衣暗卫稍立一刻,便关上门,隐入夜色。居中的青衣人无声地立在殿门,一时又是寂静得可怕。

“你要在那里站一夜么?”申璧寒出声,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青衣人不语,只慢慢移步,在离龙床还有一丈的地方停下来。

“把衣服都脱了,躺上来。”

安静了一瞬,响起脱衣的簌簌声,青衣一直都未发一言,仿佛是被悬线提着的傀儡,所要做的事情就是遵从命令。他很平和地坐到床边,在皇帝身侧仰躺下来。

申璧寒翻过身,细长的眼眸在身旁的身体上逡巡,“接下来的事,不用我教你了罢。”

青衣人动了动,有些迟疑。然而不一会儿他便侧过身来,修长的手指沿着申璧寒的窄袍探入腰间,摸索一会褪去遮蔽,便蜷起身体低下头去含住那块灼热,粘滑的口腔包裹着渐渐涨大的柱体,上下地进出着,湿淋淋的吞咽声让申璧寒的眼睛深幽起来。他坐起身,脱下身上窄袍,沙哑道:“下床去,跪着继续。”

淡淡的药香味慢慢离了枕边,下一刻曲腿跪在床边的人那灵巧的舌头又缠上来,面对如此顺从儿平和的脸,申璧寒却有些心烦意乱,不由一腿架在他纤瘦的肩膀上,捞住他的下颌便把凶器更深地送进去。眉头一皱,他终于轻哼了一声,却毫无反抗地任君所为。由于倾斜着身子,他双腿分开,臀部上翘,一手撑在地上,一手顺着身后滑入臀瓣之中,自行开启后方。唇色潋滟,身姿挑逗,这番动作瞧在申璧寒眼里,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燃得更旺了,他抽出几乎戳刺到喉咙的巨大,冷冷道:“张大腿,自己坐上来。”

刚喘上一口气,闻言,地上的人把后庭中的手指拔出,在唇边轻舔一遍,接着一腿跪上床沿,一腿着地,弓起身子让身下的硕大没入身后的穴口。隔得如此之近,申璧寒能看到他因为疼痛而上下耸动的喉结以及身体不可抑制的痉挛,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坐下去,冷汗湿了披散的发尖,那股药香浓烈起来。

他开始缓缓上下移动身体,胸口的起伏混着凌乱的呼吸,从始至终都垂着眼睛。申璧寒的手抚上他颈上新愈的粉红色伤口,感到他明显的一颤,所有隐藏的情绪仿佛在这一颤中决堤,不管不顾抱起他贴在身上,一面往上深深顶擦着柔软的内壁,一面吻上他的唇。在唇舌交合那一刻,仿佛有什么落在了心里,定定地无比踏实。

申璧寒推他在被褥里面,继续进出着温暖的甬道,贪婪地舔咬着所有药香的来源,感到唇舌下的乳尖都挺立起来,他喃喃唤着:“至清……清师兄……”

身下的人身子一僵,他伸臂挡住眼睛侧过头,浑身都颤栗起来,前端流出薄薄的液体。括约肌的紧缩让申璧寒醒过神来,他怔怔看一眼偏过头去的人,又轻声叫了句:“清师兄……”

不料这一叫,身下的人开始往床外挣扎起来,申璧寒捉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怔怔地看着清晗眼角的泪痕,又把下 身往前一送,同时重复一句。随着那一声,清晗从喉咙里呜咽出几声,前端的玉柱喷洒出来。待到快感的余韵过去,他突地睁开眼睛,眸子带着两簇火焰直视,“你再这样叫,我立刻自尽!”

申璧寒低笑几声,不再叫他,只是扳转他的身子,抬高他的腿继续进行下一轮激烈交战。起初还清醒的人到最后眼神涣散,身躯瘫软,浅浅的呻吟也逸出唇角,最后,皇帝紧紧抱着怀里昏过去的人,被褥也被胡乱扔在地上,直到天色微明,这场疯狂的情事才停止。

天刚亮透,拓跋吕便起床整衣梳妆,她仍是不愿碰大红的宫装,穿起骑装拿起乌木弓弦在镜前把玩,想到皇帝远远看她的眼睛,她像是想到什么,眼神马上晶亮起来,对侍立一旁的宫女道:“本宫要去探望皇上,快点带路。”

宫女有些为难:“娘娘,皇上身体有恙需要静养,奴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我只是旁边看看,不会出声的。”拓跋吕已经掀起袍子跳出门去,宫女只得朝门外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急急跟上去。

这边,左相府上,苏魄看看窗纸上些微的白光,站起来道:“天快亮了,我一宿未归,兄长该担心了,既然事已商定,我先回府罢。”

座中御林军左右军统领、监御史、各部主事均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夜色尚胧中,各人都岔开时间轻装从后巷离开。苏魄离去时,司酋起身瞩道:“苏主簿,万请格外保重。”

苏魄对他一笑,紫衣的轮廓朦朦在后巷青青的墙苔间,如寒冬里奇异的柳色,让司酋负手站立良久。

苏魄从城东南的相府回到城西南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末辰时初光景,他放下热气腾腾的早点,去到苏钰的房里时,被褥整整齐齐叠在床上,人却不见踪影。他到隔壁唤了两句午时,也是悄无声息。苏管家跟上来道,苏钰一大早便被大理寺寺丞请去了廷尉衙门,说是有重要人犯供词求证。苏魄一听,甩了袖子吩咐了看住府上,又坐上马车赶往城南的大理寺。

甫到大理寺门口,便听到午时的低叫。他心中一紧,脸上不动,要上前时,却被狱官拦在门外。

苏魄身上还穿着司酋府里换下的紫青色衫子,腰腹间绣着精美的螭纹,衬得整个人少了官气,多了当年那种带着水气的俊雅毓秀,引得狱官又多看他两眼。苏魄客气地对其中一名狱官说道:“烦请通报一声,宗正寺苏主簿来面见廷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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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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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微笑温暖融化我的心,仿佛似曾相识的淡淡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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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in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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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的翻天覆地每天都困得想死更文的伟大宏愿一再被搁置自PIA中……碎碎念……真的快完了……真的……

42.天涯海角[3]

  天空开始飘起片片雪花,这是京城入冬的的第二场雪,很快就将路边的虬枝踱上几道银妆。
   
    雪花片片落在肩头,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苏魄身着单薄的鹅绒衬里衫子静静地垂眸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大理寺卿郁仲长相十分秀气,年龄和苏钰相当,他坐在用厚厚的虎皮垫座的椅子里,冷眼看着天井中跪得一丝不苟、却毫无半点畏敬的人。

  洛迟的白色衣衫有些污旧,却并不破烂,他跪在青石的地板上,嘴角噙笑,轻盈的雪花中,悠然自在,仿佛是在等待某位友人来红泥煮酒、寒梅论诗一般。

  苏钰站在下堂一旁的座位前,午时随于一侧。他仿似有些神思不属,狱官报了苏魄来见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郁仲向狱官道:“刑堂上怎是可以擅闯的地方,让苏大人稍等,片刻后我就送人出去。”

  狱官应了便要走,洛迟忽然笑道:“等等。大人若是让苏魄进来,我可以立即招供所有罪状,绝对让你对皇上有个交待。”

  郁仲冷冷看他一眼,堂下的少卿已经喝道:“放肆!大理寺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来提要求?你招或不招,下场都只有一个,你看着办吧!”

  洛迟对这些话毫不理会,只是直视着大理寺卿,但笑不语,那般闲适的表情倒让少卿气得红了脸。

  郁仲也对这般直视不讳的目光感到诧异,他沉默思索一会,转头对一旁候命的狱官道:“苏主簿掌管宗室事务,作为陪审也有律例可循,让他进来罢。”

  苏钰像是突然回魂过来,喝道:“慢着!”他看洛迟一眼,飞快地道:“廷尉大人所说之事,我也要负一半责任,”说着肃颜往洛迟那边迈出一步,“说到认罪,我也难辞其咎。”堂上顿时一静,洛迟的笑渐渐敛了起来,一直坐着没什么表情的郁仲也微微皱起眉头。

  苏钰还要移步,却被午时死死扯住。他回头对她笑一笑,凉凉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温柔却坚决地掰开她的手指,接着缓缓走到跪着的洛迟身前,斜斜一掀衣摆,屈膝落在冷硬的地上。

  “洛当家的与深水山庄结盟,是我推波助澜;苏府的倾颓,也是我和萧庄主联手铸成。”

  “不!”午时叫出声来,便要上前拉苏钰的身子,却被副官和一众侍卫拦下。郁仲一挥手,她便被推出了审讯大堂,缚了手封住嘴,送入堂侧的厢房。

  郁仲以手撑面,冷然地看着苏钰,道:“既如此,便说说看,你做这些的动机是什么?”

  苏钰淡然:“很简单。”

  “自我父亲为了母亲放弃偌大家业之时,江南苏家便有衰减之势,更兼二弟金陵为家,我已经知道无法挽回。我二弟是人中俊杰,再怎样的祸事都能全身而退,我却只求能苟延不多的余生。此时我便找到洛当家的,共谋一条退路,与萧深水结盟,亦是我的初衷。”

  洛迟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苏钰仰首陈述的侧影,那仿佛是一个柔亮的光亮之源,吸引他所有的兴味和注目,丝丝入扣,挽带成结。

  郁仲的表情却有些阴沉,手指紧紧掐在颊边,道:“苏钰,这些话所包含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雪花越来越大片地飘落,落在青石光滑的表面不再融化不见,而是堆成几处不均匀的苍白,一望而生凌凌的寒意。苏钰的脸被雪光映射,泛出隐隐的冷光,“寺正大人,如此大狱,我所说每一句,自然都是确凿可证,”说着,他转头看向洛迟,“洛当家的,这证词,可与实情吻合?”

  洛迟定定地回视苏钰,半晌才开口:“地上太凉。”

  苏钰一愣,下一刻手已经被握住。在地上跪了这许久,洛迟的手还是热的,暖意不减。苏钰瘦长的手指捏在他掌里就如花梗一般,似乎随时可以融折而断。他忽的措不及防靠近苏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实情?如果苏公子是想以这种方式报答我,就大可不必。”

  苏钰也轻声道:“不,这不仅仅是报答。”停顿一会,“去往丰都城的路太过孤单,若是结伴而行,或许我们都能甘愿一些。”话音甫落,他觉洛迟的手紧了紧,于是淡淡一笑,“当年家父欠你的,便由我一并还了罢。这是我唯一能给的了你的。”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使洛迟的神色微变,他蹙了蹙眉峰,看向姿势还是未变的郁仲。

  郁仲难得地没有阻止两人在堂上的窃语,手指在颊边摩挲一会,起身道:“先让人犯和证人休息一会,稍后再审。”

  司直将苏钰带往另一侧厢房,而洛迟则由狱丞收入堂后的囚室。郁仲束手踱出讯问的后院,进了前堂,见了站在雪地里的苏魄,咧出一个笑,道:“苏大人,怎的在外面站着呢,快进来。”

  苏魄的头上身上都是莹然的白色,倾长的身躯不动不摇,在雪地里仿佛就是与身后的琼枝同生一般。他轻轻掸去肩上的雪花,道:“廷尉衙门积威素重,没有大理寺卿的许可,就是皇上也难以跨入一步,而况门前的狱官大人如此尽职,我怎么敢擅自进堂?”

  郁仲笑笑,竟然走上前来拉起苏魄的手,并肩走进堂,道:“苏大人这话说得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接口了,”接着偏头对一侧狱官道:“去厢房请证人过来。”

  狱官去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却是独自折回来,禀道:“证人说,审讯完毕之前,他不见任何人。”

  苏魄眼神一凝,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狱官看他一眼,并未立刻答话。郁仲见状道:“你尽可以如实回答苏大人。”那狱官这才说道:“他说,他现在是重罪在身,不能牵连任何人,让来见他的人即刻回去,”说到这里犹豫一下,一会儿才续道:“他说最好是让来见他的人忘记他,去寻真正值得去见的人,做真正想做的事。”

  郁仲看着苏魄,后者的神情瞬间有些僵硬,脸上的线条都绷紧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压迫感向外淡淡透出来。郁仲挥手让狱官下去,他明了这种气息,习武之人动念的煞气,以往在刑堂上也不是没有感受过。看来,苏魄是真正在乎这位兄长。

  只是,苏钰方才的态度,注定是不能脱罪了。

  自皇帝册妃大典遇刺以后,大理寺和刑部便被授命审理江南苏府毁于一夕之案。本来,这些案件是属于扬州州牧所管辖范围,自可以悄无声息地了了。然由于皇上对江南世家地位的承认及给予的特权,使朝廷得以有理由直接介入此事。如果洛迟和苏钰都认了这“勾结成党,营私谋逆”的大狱,萧深水头一个脱不了干系。以深水山庄为首的江南大族从此便真正是大势已去,式微败落只是迟早的事。

  当今皇上的这一局棋,终于演成围城之势,另半壁江湖画轴在手,终可以坐拥天下。

  郁仲的思绪被内院一声尖刻的哭喊打断。

  狱官还来不及阻拦,苏魄已经甩了袍子下摆,如风一般冲将进去,越过后院的刑堂,暗淡的天光下,午时被大理寺少卿及一干狱官阻住,怔怔地靠在廊柱上,死死地看着囚室里的两人。
 
  苏钰被洛迟横抱着,他牙白披风下的衣袍上沾满了刺目的腥红,整个人本就瘦削,蜷缩在披风下面,看起来更是轻如蝉衣,脆弱得下一刻就要化作雪花飘飞而去。洛迟抬起眼,目光穿过人群看着苏魄,声音如深夜里浮在水面的冰霜:“二弟,这里太冷,我叫不醒我媳妇儿。我们能不能去一个暖和的地方?”

  京城偌大的一场雪,几家欢喜几家愁。贵胄富贾推窗吟诵着瑞雪丰年时,朱门外的街巷里,却有几个生命永远留在了冬天。世态炎凉,原来总是冷暖自知。

  司筠身着貂皮大氅,独骑迎风,雪花几欲迷人眼,他却彷如不觉,只催着马匹加速疾驰,终于在城门处发现了一骑正要离城的背影。

  “皇仲父大人,请留步!”

  马上的两人都回过头来。司筠翻身下马,平日里缩在裘衣绒毯里最怕冷的人,却连钻入颈中的雪粒都顾不得,踩着积了已有寸许的雪,上前道:“皇仲父大人,臣请您再救皇上一次!”

  裹在厚厚棉袍下的嫣如婕还在呆愣,一旁的司绝尘摘下斗篷的帽檐,下马来,道:“皇仲父大人已然乘鹤,爵爷你认错人了。”

  司筠看一眼他,转头对嫣如婕道:“皇上的命运悬于一线,您若还是皇仲父,臣便恳请您留下来再救皇上一次;你若不是,我不会阻止你和绝尘离开。”

  司绝尘握住嫣如婕垂在身侧的手,扶他下马。嫣如婕抬头,好像在看着长街尽头的皇城大门,良久才往司绝尘身上靠了靠,垂下眸子道:“爵爷,小民是一介残废之身,无德无能,当不起您的恳请。”

  司筠眉头一耸,注视雪地里相拥相扶的两人一会,一言不发转头便欲走向自个的坐骑。却在此时,嫣如婕细弱的声音又传来。“小寒他……怎么了?”

  司筠按在腰侧调军令牌上的手慢慢松开,转头淡淡地道:“你们今日走了,便是与他永诀。”

  嫣如婕沉默一会,道:“我要怎么做?”

  蟠龙殿里柔暖如春,地龙的温度熏得明黄帐顶都似在热意里摇动。床上的两具光 裸躯体陷在厚厚被褥中,这一刻的时光,寂静得如漏壶里无声的水流一般,漠漠的空气里,是两声均匀悠长的呼吸,微小得几乎不闻。

  申璧寒撑起头来,窸窣的绸被摩擦声中,他凝视着身侧合着眸子还在沉睡的清晗。他们之间这样宁和的境况,有多久不曾有了?好像自从千幽山门里受了他那一掌一剑,跌落在扶月池水里,之后,便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弃和远走。即使还有爱,也是爱得痛苦而寂寞。

  “清师兄。”他低喃出声,却见清晗秀气的眉峰微微一拧。

  倾身过去,靠在瘦削修长的身躯上,长臂一伸揽住腰际,他又低唤一句:“无紫,你醒着罢?”见清晗没有避开,他索性往颈侧那道淡淡的疤痕吻下。这次,清晗终于偏头躲过,声音沉重而嘶哑:“放开我。”

  申璧寒道:“你觉得有可能么?”接着又把没有实现的轻薄继续下去。

  清晗僵硬道:“皇上,您的爱好就是肆意猥亵像我这般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么?”

  申璧寒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不,我的爱好是每晚和你交颈厮缠,抵足而眠。”

  清晗欲抬起腿来踹他一脚,却酸软得连移动一下都万分艰难,不由涨红了脸,呼吸急促起来,羞赧之下口不择言骂了一句:“混……混蛋!”却不料这软绵绵的一句不是发嗔缺胜似发嗔,听得申璧寒咧唇一笑,道:“想不想做更混蛋的事?”

  清晗咬牙,正要挣扎,门外传来王总侍急切的声音:“皇后娘娘,陛下还没起呢,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然后是女子欢快清脆的声音:“嘘!我只是看看皇上,不会吵醒他的。”

  趁着申璧寒一顿的功夫,清晗翻身便要下床,却在下一刻便被轻轻巧巧捞回去。申璧寒在他耳边温柔道:“你想光着身子见皇后?好好躺着,什么都别说。”清晗还待挣脱,却听门扇被推开的声音。他一惊,只得咬唇停下动作,乖乖卧在申璧寒怀里。

  拓跋吕把一脸“完了”表情的王总侍推在门外,轻轻合上门扉。轻手轻脚往龙床走来的时候,背对她的申璧寒懒懒道:“皇后来了,怎的不通报一声,这些奴才,该拖下去斩了。”

  拓跋吕吃了一吓,立定了道:“原来皇上醒着……是我执意要进来的,不关任何人的事。”

  申璧寒转过身面对她,丝被滑下胸膛,发丝垂泻,神情慵然,完美的脸庞真对得上“珠玉当前,秀色倾城”八字。

  拓跋吕一怔,不知为何,即使见惯了塞外那些敞胸露背的豪爽汉子,这一刻的她也有些慌乱,心头如小鹿一般乱跳,蓦地,她看到申璧寒身后背着的另一副肩膀,失声:“咦?皇上身后的人,是谁?”
 
  申璧寒道:“他是朕此生最爱之人。”

  拓跋吕又是一怔,见她有一丝不悦神情,下一刻脸上却全是好奇,走近了些,问道:“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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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云破月来[1]
 
  正月初七,人日。这日一大早,申璧寒便离了皇后的未央宫,前往前朝。由于朔日举行选妃大典,再加上皇帝遇刺事件,本来的朝会推迟到今日。申璧寒应是一整日都忙于朝会而无暇分身了。拓跋吕起身时身旁还是温热。她立刻跳起来梳洗,衣着整齐,唤来侍女道:“传下去,所有妃嫔都到韶华宫集合,都聚一聚。我好认识认识。”继而想起昨晚的谈笑与缠绵,腮边有些微红。然而想到自己背负的那个隐秘的计划,脸色又凝肃起来。

  侍女犹豫一会,还是道:“可是……韶华宫是世修君居住的地方……”

  拓跋吕转身,笑眯眯地道:“我当然知道,有什么问题?”

  侍女在心里叫苦,这异族的皇后娘娘行事率性不计后果,即使皇上怪罪下来,倒霉的也只有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嘴上便微弱地求了一句:“娘娘,王总侍有令,韶华宫是禁地,闲杂人等不能进去的。”

  拓跋吕停下在颇不习惯的汉服上动作的手指,“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皇上昨晚说了,今天本宫爱在哪里集会就在哪里集会!”说罢拿起墙上的长弓,对着侍女张起空的弓弦,啪的一弹,吓得侍女脸色苍白,忙跪下磕头:“奴婢多嘴,娘娘赎罪!”

  拓跋吕笑笑:“好了,我又没说要怎么样你,你下去准备吧。”

  侍女抖抖索索下去以后,拓跋吕沉思一会,脑中又浮现第一次见清晗那天。瘦削的背脊在皇帝身后,黑发在枕上反射着莹莹冷光。申璧寒用淡淡的口吻说着,他是他此生最爱之人。

  之后远远见了白衣的背影几次,她不知道对于这个男人,是该嫉妒还是不齿。虽然他有功于朝廷,但像这般入住后宫,和一众红颜脂粉们争宠,却总是要受人诟病。身为生在大漠的女儿,她更完全无法明白,男人怎么可以和男人相爱?更何况,申璧寒本身是如此优秀,全中州的女子都可掌握在手,为何会对一个男人这样执着?

  她对清晗的感觉很复杂,有那么几个瞬间,对他的注意甚至超过了申璧寒。

  在窗前站了一晚,清晗刚刚平了思绪坐下眯了一会,就被前院里的吵闹声迫得睁开眼睛。身旁的少年按住他肩膀,道:“你别动,我去外面看看。”

  清晗拉住他的衣袖,“御风,你在这里,我出去。宫里人多眼杂,动辄便有不测。”

  那少年转过脸来,赫然是此刻应在金陵的萧御风。他思索一会,道:“好,你要当心。”

  清晗微笑:“暂时还不会有人对我不利,我更担心你的处境,少爷。”

  萧御风皱皱眉,“别叫我少爷,自我闯出山庄那日,我就已经不是少爷了。”他看着清晗的微笑,有些失神,“清晗,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面对如此直白的情感,清晗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什么叫“可以什么都不要”?瞒过侍卫进入宫中,靠的还是深水山庄的人脉,靠的还是他的少爷身份。爱不需要身外之物,可是没了身外之物,拿什么来爱?该说是少年心性么?

只是……他又有什么权利说这样的话?每个人的感情都能被世人了解,却永远只能由自己品尝。为了心中那些在别人眼里可能一文不值的东西,而置生死于度外,如今的他,和萧御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想起苏魄也在京城的同一方天空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却好像比千里外的酒泉还要遥远,他不禁苦笑。

  “御风,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轻易说出来。”他看萧御风一会,还是拣了一句不痛不痒的,他不能阻止他的情感,却也不能有任何回应。

  看着清晗离去的背影,萧御风眼里有幽幽的火焰在跳动。他知道,清晗永远不可能有回应的原因是什么。

  韶华宫的前殿里已经站了一排莺莺燕燕,冬妃和齐妃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有说有笑,熟稔得真如亲姐妹一般。清晗只看了一眼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没想到拓跋吕给的下马威会如此直接,大漠女子,果然心事浅显,所以也很轻易成为权术斗争中的一颗棋子。心中不由一叹,皇帝当日那一句话,恐怕是传遍宫闱了,成功地把所有人的视线从皇帝遇刺转向了专宠世修君身上,亦给了暗地里的人一个皇帝已经开始饱暖思淫 欲的假象。而皇后今天这一出,更让内廷的目光都指向了他。这一着棋,实在是正中局眼,小寒弄权的功力,愈加成熟了。

  至于那句话里有几分真,却不是最重要的事了。世事如棋,孰真孰假,真真假假,向来费人思量,他已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来在意。只是想到前几晚激烈的情事,脸上又有些不自然。好似背脊以下又隐隐疼痛起来,让他暗暗咬牙。

  小寒,既然让世修君来当挡箭牌是你想的,我自然会帮你。只是,我还能帮你到何时?这深宫之处,始终不是我会久待的地方,我总是回来,我总会离开。清无紫所欠你的,已经还清。世修君是注定薄命的,若是昨日,我还能安于此生,如今,我不愿如此薄命。

  几位妃嫔都开始注意站在隔了一道院子的清晗,下一刻,清晗朝她们淡淡一笑,退回去紧闭门扉,折身返回内殿。他可以成为挡箭牌,但绝对不会做胭脂水粉间的跳梁小丑。若是拓跋吕真要他这么做,他不介意背一个悖逆中宫的罪名,若是能因此被逐出宫去是再好不过,当然他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

  皇后驾临韶华宫的时候,清晗已经从偏门溜了出去,和萧御风两人躲开巡逻的侍卫,凭着对内廷路线的记忆,清晗不算困难地找到了御花园,两人坐在假山背后时,清晗已经是气喘吁吁。北方室外的温度还是极低的,萧御风看他有些泛紫的唇,伸手将他颈间的裘领又系紧了些。清晗说了句谢谢,笑道:“没了武功,要维持如此破败的身体还真有些吃力。”

  萧御风神色肃然,“要不还是回去吧,外面太冷。我担心你捱不住。”

  清晗摇头,“御风,我和你说过我过去的事么?”

  “没有。在山庄里的时候,你的注意全在我爹身上,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萧御风久居南方,也对这般寒冷不甚适应,好在他还有内力暖身,只好挨着清晗坐下,把身边人凉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听出话里微微的抱怨,清晗咧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当时以为是此生最爱的人,也幻想过和他山盟海誓,携手至老。只可惜,我们在一件很重要的事上产生了分歧,他一意孤行,我用尽方法也无法让他改变。”

  萧御风静静地听着,清晗却在此时停下来,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后来呢?”

  眼前的的脸满满的不敢置信,殷红的液体从胸前流出,大股大股的落在石面上,而后顺着边沿流入池水里,整个水域仿佛都咆哮着,扑向两人。扶月池边,药守尸首横陈,站在池心月石上的两人衫袖凌乱,衣摆尽湿,小寒眼中的痛苦、疯狂和绝望好像都可以透过空气缚在身上,让他窒息。他只有再狠狠把剑往前一送,捻诀于心,在月石轰然而下的时候借那一刺的力道飞身而起,退至岸边。看池水把那袭绛色吞没,胸中瞬间好像也空空荡荡无可寄托,只欲随之而去,了却此身。

  至今回忆起来,那般清晰的沉恸竟然只余了心上的一抹恻恻。刻骨铭心的爱逝去以后,岁月只告诉你,当初以为就此跨不过去的坎,只是一个多么寂寞而疏淡的足迹。几年间的风云变幻,磨蚀了少年轻狂的炽热和极端,也夺去了很多以为能一直坚持的东西。

  “后来?”清晗慢慢把思绪从回忆里抽离,“后来,我以一种最为错误的方式阻止了他,然而也毁了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此以后……天各殊途。”心再也不在一起,只好用执念的歉意来苦苦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以往存在的感觉还未曾消失。蓦然回首,原来已经不知不觉一错再错。

  那个在紫衣后面的笑容:很快会再见的,我期待着。那些眼底里仿佛可以触摸的疼惜,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给不给得起?还有俯身抱起他的一句:恩,我来了。

  苏魄能给的,全都给了他。这样的付出和退让是需要勇气的,还有没有第二个人,在被背叛数次以后,还这样无奈地纵容着他,无关利益,无关去留?

  这些想了几晚上的问题,答案已然清明。他不想再逃避了。他想握住那只一直伸着的手,紧紧地。哪怕下一刻就是生命的终点。

  萧御风看着清晗脸上由黯淡的惆怅转为温暖的笑容,心中有些涩意,这样的笑容,就在身侧,却不是因为他。

  清晗突地想起什么,脸色一凝,起身道:“御风,我要去探望一个人。”

  萧御风有些疑惑:“谁?”

  清晗已经走出几步,叹口气,“一个傻女孩,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还在玉清宫里养伤。”

  清晗料得不错,萱羽还在玉清宫朝瑛殿,并没有参加内眷的集会。两人刚走至玉清宫前的挡壁处,一行人正好从里出来,堪堪打了个照面。清晗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领头的男子,喉咙竟然有些不听使唤,脱口而出:“苏魄!”

  苏魄见是他,也有些惊异,却没有过多地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接了一句:“世修君怎么在这里?”

  清晗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身边额外的人如此多余过,然而还是把满腔的乱绪生生按捺下去,尽量用平淡的声音道:“我来看望清嫔。苏大人这是?”

  苏魄注视着清晗的脸,眼底不明的光芒闪动,“我奉皇上之命重新布置玉清宫诸项事务,顺便分派随伺朝瑛殿的人手。”

  两人对望之间,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苏魄先反应过来,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先回去,我再去御医房提点一下清嫔的伤势。”

  人陆续走完以后,清晗转头对萧御风道:“你守在这里,若有什么异常,立刻进去通知我。”

  萧御风穿着内侍服色,知清晗是要掩护他,低着头,立刻配合地低低应了一句:“是。”苏魄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随即和清晗两人进了朝瑛殿的院子。待两人身影不见,萧御风握拳慢慢抬起头,眼底的火簇更加炽烈起来。

  往内殿的路无限漫长,两人静静走着,好似又回到了初见,山门的长廊,日影盘桓,几乎看得到记忆的颜色在脚步里流过。

  “你还好么?”

  苏魄清淡的一句话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咒,两人都停住了。

  清晗转头看着他,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眼光里流露出的热力,“你想问的只有这一句么?”

  苏魄凝视他,随即眼神一沉,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不,我其实什么都不想问。”他的拇指按上清晗的唇瓣,道:“我只想把你藏起来,藏在只有我才能接近的地方,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只能属于我。”面对这样的挑逗,清晗反而紧张起来,他移开眼光,讪讪地道:“我想还是先去看看清嫔罢。”

  苏魄扣住他的下颚,迫他转回脸来,语气有些不悦,“你每次总是这样,放一把火就走人,很好玩,恩?”

  “我……”清晗脸一红,破天荒地开始词穷起来,让等待着他反击的苏魄十分意外。他注视着一反常态的清晗,心里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甚确定。一挑眉,“你什么?说下去。”

  清晗的声音有些闷闷:“放开我,我要进去了。”

  苏魄另只手也用上来,揽住清晗的腰,道:“进去也行,只是,先收拾一下你放的火罢?”

  “你……”清晗有些慌乱,果然自作孽不可活,现在的苏魄已经今非昔比,不再一味退让讨好,相反他以前的伶牙俐齿现在全都叛国投敌,再这样下去,身家危矣。

  见清晗的局促,苏魄笃定了心中所想,暗叹一声,他低下头去,刚要吻上两片苍白的唇,一串女子的咳嗽声蓦地打破了旖旎的空气,清晗反射性地推开他,快步朝殿门走去。

  苏魄这口气终于真正叹了出来。他并没有跟上,看清晗进了内殿,才缓缓抛出一句:“看够了就现身,躲躲藏藏也挺辛苦。”

  转身看着廊柱下走出的萧御风,苏魄笑道:“原来是萧少庄主。”他记得这个少年,当年苏家倾覆之时,萧御风轻蔑的眼光让他印象深刻。他是怎么进宫的,苏魄亦能猜到几分,只是他进宫的动机是什么?这位少主,看来并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虽然只恢复了四成功力,苏魄已能感觉到对面散出不可忽视的煞气。

  萧御风定定地看着他,忽的抽出袖中的短剑,一字字道:“苏魄,你能给他幸福么?!”

  苏魄一怔,随即一切了然。他抱胸道:“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罢,转身进殿,不再理会指节咯咯作响几乎要冒出烟来的少年。

PS:再过两章就结局了。不知道该写成BE还是HE,持续两年的文,庞大而繁琐,总觉得笔力太弱无以为继。……最近要毕业了。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个了结。文。图。还有一些忙乱的破事,更文的步伐太慢了,不过我会在5月份把这一篇完结。
另。过年的时候为此篇写了一首歌,最近才托好友帮唱了一版,有兴趣的亲可以去听听看。不提词的好坏,我觉得唱的真的很不错。
地址:http://www.yyfc.com/play.aspx?reg_id=2351774&song_id=4292732
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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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走了,去看看怎么样
lingfe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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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个,楼主辛苦了,是篇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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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云破月来[2]

  清晗默默看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的萱羽一会,走过去靠着塌沿坐下。

  萱羽睁开眸子看他一眼,又闭眼不语。清晗看着形容消瘦,完全失了活泼灵动的女子,心中的某些复杂情绪都变成了不忍,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调子:“你感觉怎么样?”
 
  “你觉得呢?”萱羽又睁开大眼睛,水光点点,委屈得几乎是有些控诉的目光轻易泄露了心思,“莫名其妙受伤,那个色老头皇帝至今都没来看我一眼,无亲无故在这受人冷落,能好到哪里去?”说到后面,泪水不禁的从眼眶里掉下来,楚楚动人。

  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清晗也尝过。对方终究是个娇娇嫩嫩的大小姐,这样境遇的确太过了些。什么时候变得同情心泛滥起来了?他不禁自嘲。立在床前,用旁边的帕子轻轻拭去她的眼泪,清晗用安抚的语气道:“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骆大哥呢,他不是随你一起来的京城么?”

  萱羽负气般地看了他许久,才闷闷地道:“他在京城有封爵的大贵人,哪里有空管我。”

  封爵的贵人?想到骆楚总是握着怀中的玉玦若有所思的表情,清晗恍然了解了什么。现在的局势紧张,恐怕司筠是把骆楚扣下在府中了。这爵爷的心思难猜,不知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打算。

  又说了些抚慰的话,也好在萱羽性子不深,总算被哄得破涕为笑,开始别扭地撒起小性子。又说上几句,答应以后会再来看她,清晗终于得以脱身,走到殿门就听一直倚在那里的苏魄道:“大到皇帝妃嫔,小到世家公子,喜欢你的人真多。”

  来不及理会话里明显的酸味,清晗走下台阶,脸色有些凝重,“苏魄,你还信我么?”

  苏魄的眼中幽暗,声音沉郁,半晌才道:“我有不信你过么?”

  清晗转身定定地看着他,“那就再听我一次,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苏魄慢慢走过来,在两人呼吸都能互闻的地方停下,“你又要把我推开,一个人策划实行什么?”

  清晗抬眼直视他的眼睛,“我很快会去和你会合。”

  苏魄凝视他很久,才低声道:“不,现在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再信我?”

  “不是,”苏魄淡淡地道:“我不能信我自己。”他拉起清晗的手扯进怀里,“这次,不让给任何人,我要亲自带你走。”

  苏魄的神色肃穆。清晗心底一咯噔,顾不得两人姿势的暧昧,正色道:“你……什么意思?”

  “在我解释之前,清晗,我也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苏魄异常冷峻的表情让清晗愣了一会,像是预感到什么,他也不抽回被握的手,冷静道:“好,你问。”看到不再逃避的人,苏魄点头。他注视着清晗的双眼,字字清晰道:“第一,我是不是你最后选择的人?”

  “……是。”清晗的眼睫微颤,过分顺从地丢下一个字。

  苏魄面上仍能保持冷静,只是更加握紧了怀中的手,“好。第二,即使是申璧寒执意留下你,你也能作出刚才的回答么?”

  清晗蹙了蹙眉,瞪他一眼,“我若说不,就是推翻第一个回答了。这样说你满意么?”

“这第三,”苏魄忍住把他拉进怀里的欲望,“若是我已经部署好一切,你肯不肯现在就跟我走?”

  清晗终于警觉地盯着他,道:“你部署了什么?”

  “你先回答肯或不肯,我再和你解释。”

  清晗这枝收起刺的毒花却也不是好哄骗的,“你是在拿自己冒险,我不能轻易许诺。”

  苏魄也不生气,反而更加笑吟吟地,懂得关心他了,这是好兆头。他缓缓收起笑容,道:“京城就要有一场风云之变,无论谁的胜算最大,我都是身在局中不得不搏,此次事了,我们就一起走。”

  清晗静静地看他一会,见他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于是道:“好。”

  互相对视着。两人这次难得平等而期冀的承诺,仿佛是掀起最后一道纱幕,就可以成真了。

  在外院的萧御风冷冷看着这一幕,悄然抽身离去。
 
此时,乾极殿的朝会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君臣同乐,同在的还有柔然送亲将归的使节。光禄寺卿率群臣拜贺上奏吉言后,乐舞百戏的场中,佳肴美酒杯盘交错,众人皆是面色红润喜笑颜开。而在大殿的一侧阴暗角落,身着朝服的两位年轻男子低声交谈,气氛却是和殿中完全相反。

“这么说,这案子就这么定下了?”

“有苏公子的一席证词,就算有再大的隐情,也是板上钉钉,已成定局。”

“苏钰他怎么样了?”

“自被接回府上就一直没有消息。”

“那就是还活着了。务必在苏钰死之前定了这案子,报给刑部,随后我会请旨着人去刑部提审缉捕。这次动作很大,牵扯很广,若是走了风声,不止你,恐怕我这个爵爷也要自我了结了。”

“爵爷安心。此事必然会滴水不漏。”

司筠还待说什么,大殿里的热闹却渐渐低落,一阵异常的安静。两人不由抬头看去。只见殿中站着一名身材高硕的武服官员,眉眼冷硬,下巴上有一圈青硬的胡须,一身风尘仆仆,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此时一直坐着的皇帝起身,缓缓几步越过御案,眉眼深邃,不紧不慢道:“陈将军,你来的不巧,这宴席就快接近尾声了。”那武将没有立即回话,环视全场后,注视他半晌才合拳行礼,却并不屈身。“一年一度的朝会,向来没有我们这些粗人的位子,今年皇上怎的有兴致传召我等?还是连续两道八百里加急。”

申璧寒唇角含蓄地一扯,“这一月内,朕从来没有下旨让京驿发过八百里的急件,不知将军奉的是哪道旨意?旨出何名?何况陈将军见了朕也未行人臣之礼,又怎会卖朕如此大的面子?”

这站在殿中的人,正是守卫河西,手握十五万重兵的陈宇。由于屯军河西已久,加之最近局势不稳,恐怕他的兵力数量已经远远不止此数。此时,他冷冷立在殿中,看着地面,不回话也不辩解,不知在想什么。

周围大臣见此架势,都有些措手不及,各个僵在原地。申璧寒继续道:“陈宇,你是难得的将才,前明若没有你,至少会少支撑二十年。但是,本朝虽有陈宇,也有李骘、李延重、萧徵、靳赫。你若不能给朕一个说法,这私自入京擅闯朝会和藐视天子的罪名,按大明律例……廷尉大人,你说该当如何?”

司筠和郁仲已经悄然回到殿上。郁仲拱手道:“回皇上,按大明律例,当削去官职,三族连诛。”

陈宇抬头眼神冰冷地看着皇帝,还是一言不发。

申璧寒丝毫不为所动,沉吟一会,道:“据朕所知,陈将军的妻子姓吴,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老母腿上有伤寒旧疾,耳后还有一颗淡褐色的痣。”

陈宇眼神一闪,终于开口,问了一个让全场人都觉惊异莫测的问题:“皇上觉得臣的儿子如何?”

申璧寒爽朗一笑,眼底光华流转,衬得脸色如玉:“将门无犬子,他必是我大明王朝将来之栋梁。”

陈宇的脸上有一瞬的欣慰,而后又是冷然,声音提高了几分,殿上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皇上一言九鼎,胸有大义,陈宇激赏叹服。只是今日之后,我陈宇是孤身一人,再无家国。”说罢转身昂然走出。大点两侧的侍卫欲拦,申璧寒挥手,道:“让陈将军去吧。”

司筠目视整场精彩演出,又看一眼申璧寒颀长挺立的身躯,心道:他这一着恩威并施既出,看来平淡无奇,却是拿自己的命做了赌注。坐在龙椅上六年的人,还有如此魄力和勇气,这怎么会是一个死人?怎么可能?

然而如若他不是,又是怎样坚持这份魄力和勇气的?

察觉到申璧寒转过来的目光,他忙低下头去。皇帝似乎没有发现他的探视,走回御座,朝会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落幕。

司筠匆匆回到府里,打开后院一处僻居的门,门里的人刚站起来,他就大声道:“立刻拿我的令牌离开京城,永远别再来了。清晗在宫里,你妹妹一时不会有事。我会找机会送她出宫。”

立起身的人静静看着他,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动不动。司筠索性走过去拉起他,把令牌塞在他手里,狠狠道:“我司筠这一辈子不会对不起任何一个有恩于我的人,你滚了以后,我们两清。”

那人怔怔看着他的脸,突地紧紧地抱住他,力道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司筠没有反抗,只是平声丢下一句:“我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你执着。回去以后,你就好好娶妻生子,当这是浮生一场繁华梦,了过无痕……”

后面的话,全部淹没在两片柔软的唇里。

庭院里的红梅有些凋零,暗淡的花瓣摇曳几下,便变为不可觉察的微颤,直到远处整齐的“嚓嚓”声愈来愈近,之中夹杂的金铁铿锵之声又震落几片落梅,司筠猛地推开他,硬邦邦喝道:“滚!立刻!”

“我若是想走,你怎么困得住?”骆楚的脸侧也削瘦许多,唇间的胡茬使轮廓越发分明,“萱羽要学会长大,就不能让她再回去,过去我太骄纵她,也太珍惜你,以至于到最后,我几乎全都失去。所以……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司筠立在原地良久,才道:“如果三天以后,我还能回来,你再说这句话。”

此时,西陵急急从花园处拐过来,见了司筠和骆楚,一愣,却顾不得许多,大声道:“路上到处是军队,整条街的府邸都被包围了。这是怎么回事?”

司筠挣开身后的手臂,走下台阶,“那是右军衙门的军队,司酋终于动手了。”

清晗回到韶华宫时,宫中集会早已散去,前殿是一殿的狼藉,几案上的残酒辛盘散落得到处都是。两名内侍正在迅速收拾,他看也不看便进了内殿,却也遍寻不到萧御风的影子,心下道:但愿他是已经想通,回去继续做他的少主是最好了。如若不是……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门外嚓嚓的脚步声打断他的思绪,天上开始落下细细的冰雹子。一队玄色盔甲的御林军停在宫殿门口,分队站立,戈矛的闪光让空间里瞬间更多了股森寒。

他走下内殿台阶,收拾的内侍已经撤走。刚要跨出殿门,军卫拦住他:“世修君大人请回,皇上有命,世修君大人不得踏出韶华宫一步。”

侧门处也有人把守,清晗冷冷道:“其他诸宫也有人守卫么?”

“我们只奉命守卫韶华宫,其他一概不知。”

清晗又试过几次,然而无论他怎样做法,御林军卫只是闭紧嘴巴阻拦。无法,回到内殿,侧耳在地面倾听了一会,他脸色凝重。远处很安静,并没有杂乱的脚步声,这反而不寻常。御林军什么都不知道,说明命令下得仓促,看来,要从这里出去,只得用点非常的法子了。

半个时辰后,鲜红染了半个衣袖的清晗被带到中枢殿的暖阁。

皇帝不一会儿就从正殿里过来。火速传了御医,申璧寒笑着,眼里却是翻腾的怒意,“韶华宫里有刺客,恩?恐怕不是刺客,是旧情人罢?!”

清晗闭着眼睛,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申璧寒眼里的颜色立刻深沉起来。他对身后的御林军统领道:“就是让世修君死在这里,也不许他踏出门半步!”

正在这时,一名御林军卫跑入,看看清晗欲言又止。申璧寒道:“无妨,你说。”

“是,皇上。右军统领带人包围了京中所有高门大府;左相大人率左军数千人围住了正宫门,东西门也有不明卫队冲入;李骘大人的军队在外城被人截住,正突围赶过来。”

申璧寒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左相速度不减当年,我很高兴。只是他忘了,当年扶朕登上皇位的不只是他,如今想把朕拉下来,可没那么容易。”

人都退下去后,御医矮身走进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惑,看来宫人也都感到了一触即发的肃杀气氛。申璧寒要了几样伤药,亲自扯开清晗的衣襟,为他擦拭伤口。包扎完以后,抬头注视他道:“如果以你的性命为注,能不能阻住萧深水呢?”

好似什么都瞒不过他。清晗轻叹,“我是随时可能成为死子的棋,这筹码恐怕不够。”

“那加上他呢?”

清晗抬起头,看着被御林军卫押进来的萧御风,惊道:“你——!”眼神转而犀利,望向申璧寒。申璧寒笑道:“虽说很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但朕还是要告诉你,他是自己来找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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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in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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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鬼儿) 字数统计:本节4209;共172,099 (2010-10-14 12:19) —
45.夜阑灯灭[1]

内廷里虽然亦到处是惶惶不安的气氛,好在兵戈之声尚远,在御林军和内侍的控制下还能保持秩序。此时,未央宫内殿里,拓跋吕焦灼地踱着步子,不时望一望窗外的夜色,身旁的两名侍女都是一脸惊恐,生怕这位皇后娘娘又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来。拓跋走到殿门边,想到殿外御林军冰冷的盔甲和兵器,又退回几步。她咬了咬指甲,突地大叫一声:“来人!来人,本宫头疼,疼死了!”

  两名宫女马上诚惶诚恐跪下:“娘娘,奴婢去叫御医。”

  拓跋吕恨声道:“谁要你们叫御医?我要见皇上!”

  “现在陛下无法分身,娘娘再等等吧,等情势稳定了陛下就会过来的。”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接着是一阵低语,隐约是韶华宫、刺客、世修君、皇上、护送、中枢殿云云。然后守在门外的军卫撤去了一半,朝着西南的韶华宫去了。

内殿里静了一会。宫女偷偷抬眼看拓跋吕,后者捏紧了拳头站在原地,脸色红了又白,突地“噔噔噔”几步跨到中堂墙边,从屏风后取出彤弓来,发狠支起弓弦,对准宫门外的西南方向,胸脯剧烈起伏着,手指颤抖了半晌才慢慢放下弓来。紧紧抿住下唇,眼里是亮得吓人的光芒。

“你们都下去,本宫想一个人呆着。”

  宫女们都求之不得,马上躬身退到了外殿。

  王总侍奉命守在外面,中枢殿的暖阁里,只剩下两人。萧御风一脸的倔强,面对清晗质问的眼神不发一言。

  “朕先去接左相大人给朕的大礼,你们慢叙。”申璧寒微笑,“萧徵,你跟上。把多余的人都撤了。”

  御林军统领看看清晗和萧御风,低头道:“是。”军卫撤去正殿以后,周围一片寂静,清晗站起身,去解萧御风身后的绳子,少年却身子一偏,避开他的手。

  “御风,我不想废话,时势已经至此,你再任性下去,不仅可能连小命都丢掉,还会连累你父亲和所有与你秉持同一利益的人。”

  萧御风盯着地面,眼神复杂,“也包括你吗?”

  清晗有点发怔,随后叹道:“少庄主,你这又是何苦?”

  萧御风苦笑了一声,涩声道:“你还能叫我一声少庄主,我很意外。”

“从清晗大哥到义叔,再到世修君,我一直说服自己,你是从来不属于我的。你参与的所有利益之争都有理由,我永远被排除在外。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一直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或者懵懂的过客。一次次面对你的敷衍和掩饰……”他的眼皮颤了一下,“我恨过你,只是更多时候我更恨自己。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遮天的权势,没有绝步的天赋,连过人的胆识和技能都难得,现在我只剩下这些妄想了,也许父亲是对的,只是求不得之寤寐,古来几人能够逃脱?”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还能再叫你一声清晗大哥么?”他慢慢抬眼对视清晗,目光里是最坦然纯真的痛。

  清晗沉默无语。他一直以为是少年轻狂的短暂迷恋到如今却变成如此深刻隐忍的感情,他何德何能?如果让他叫出了口,他这一生或许再也挣脱不了情伤,如果毁了他的这份希望,他以后还有面对真爱的勇气么?以往为达到目的,从来不去管是否留有余地,也无暇顾及他人所想,所有人的所有动机和感情他都可以利用,每一秒都可能发生的变节使他必须时刻把整个棋盘都布置得丝毫不乱,包括自己。

  肩上的新伤是不久前用束发的玉簪划破的,敷上药以后,灼热的感觉已经退去不少,颈上的那处疤痕却又隐隐作疼。他怀疑过这些经历的意义,但是他随后冷静地摒弃:这样无意义的怀疑最后会推翻所有支撑他走下去的东西,所以,他不敢也不能有所犹豫。

  天地之间一过客,白驹过隙,生命的意义其实最经不起推敲。是苦衷还是借口,谁人能说清,亦不必说清。

  他看向萧御风的眼神冷下来,这一刻,他回到了那个理智而疏离的清晗。

  “萧少庄主,你还是如此经不起琢磨。如若我也像你一般轻信和天真,此时早已死过无数次,更别提坐上世修君的位子。你明白吗?”

  清晗突变的态度让萧御风踉跄退了一步,别过脸去。半晌,声音嘶哑:“好……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清晗看着他难堪的侧脸,在心底低叹。这世上最大的悲哀,并不是求不得,而是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轻付的种种思虑。

  他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茫茫地想着完美无瑕的那张脸:皇上啊皇上,你又一次成功了。我只懂布局操控人心,你却懂得我。你懂得太深,深得可怕,我怕下一刻的我,已经不能再认得原来的你。

  中枢殿里,申璧寒的影子在墙上勾出长长的一线,“派去苏魄府上的人怎么说?”

  身前的青衣人隐在暗影里的脸模糊难辨,“苏魄并不在府上,只有卧床的苏钰、一名女子和管家下仆十数人。”

  皇帝的手在桌面轻轻敲击几下,“司筠呢?”

  “一直没有动静,倒是入夜的时候有个黑衣人拜访了巡城御史张炯,随后一直按兵不动的御林军才进了宫。”

  申璧寒若有所思,不一会道:“外城守卫还是李将军的人马么?”

  “是。”

  挥退了青衣亲卫,皇帝忽然笑了笑,这李骘变滑头了,是想看他是真伤还是假伤,究竟能不能自救呢。好,他就顺了他的意,让他来捡个及时救驾的便宜。看着烛火一会,申璧寒披上熊皮大氅,推门走出,向着乾极殿而去。御林军卫随后紧紧跟上。

  外城城门处。高大巍峨的黑色城墙稳如磐石,俯视着京城暗流涌动的夜幕。冰凉的雪粒挟着呼呼风声,声声清脆打在地面。远远的官道上渐渐响起沉闷的“哒哒”声。一骑飞驰而来,到得城门勒马,站在最前的守卫看到,马蹄裹着粗粝防滑的麻布,马上竟然有两个人。随后又有两骑跟随而至,翻身下马。

  四人都穿着厚厚的袍子,其中一人摘下兜帽,露出有些发白的清俊脸庞来。

  “我是宗正寺主簿苏魄,奉安天爵爷之命,带这几人入城。”说罢,他从腰中掏出令牌来,暗金的龙头闪着幽幽的冷光。

  守卫还在犹疑,一直站在最后的那人静静走上来,音若冷泉:“谁是平日负责正门的守城将官?”

  这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不知为何,那守卫呆了一刻,即与身边人道:“去请付将官来。”

  将官赶来时,一脸肃然,远远见了苏魄,道:“苏大人,将军大人有吩咐,入夜以后,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城去。您可以通融,其他人就……实在是抱歉。”

  “付将官是吗?”守城将官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迎着他的目光,一直安静立着的人缓缓掀开了兜帽。瞬间,肃穆的军人张大了嘴,膝盖刚要曲下去,那人道:“什么都不要说,让我们进城就是。”

  甫离开城门,苏魄道:“你怎这么肯定守城之人认得你的脸?”

  那人一笑,身周仿佛有莹然的光圈淡淡散出:“他就是半个我,换做是我,怎会允许禁军不识天颜这样的危机存在?”他转身看着身后互相搀扶的两人,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十几年如弹指,他一直承受我的痛苦,把所有爱他和他爱的人都逼得支离破碎,如今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司筠避开御林军,从后巷回到府上已是戌时一刻,顾不上歇息,掩上门脱下了黑衣,换去衣物,刚扎上袍子的衣带,身后伸来一双手,搂住他的腰,“别去。”

  微一停顿,他便欲拨开那双手,不料今日身后的人破天荒的不再顺着他,而是搂得更紧,唇更是从身后吻上他后颈上突出的脊骨,带着滚烫的温度。

  安天爵爷的身子颤了一下,暗自后悔怎的忘了拴上门。随后开始挣扎:“放开,骆楚!你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骆楚一言不发,不顾纠纠结结的拉扯,手坚定地把司筠刚穿上的贴身丝衣掰下半边来,露出瘦弱的肩膀。“我只清楚,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

  另一半衣服也掉下来时,司筠终于怒喝:“混账,你疯了么?”

  骆楚不说话了,代替的是更加迅速的行动。司筠一向畏寒,一入冬寝室地面和墙壁都铺了厚厚的皮毛。他抱起挣扎的人,迫他面向自己靠在墙上暖暖的绒毛里,不由分说堵住了犹在咒骂的嘴唇。

司筠这下真急了,没来得及想就放口咬了下去。当骆楚舔净嘴角血迹抬头看他时,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其他微妙的气流使他意识到,停不下来了。他一咬牙,解开衣带,狠道:“一刻钟给我完事,你这畜生……”还没说罢就抬腿勾住男子健硕的腰臀,对准还有血丝的嘴唇全力啃咬上去。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如抵死的兽类一般撕扯不休,好像喘息里都是绝望的味道。

冷硬的雹子砸得屋脊叮当作响,约莫两刻钟后,一袭黑衣步出爵府后巷,有些脚步不稳地朝正宫门方向行去。

骆楚随意披了中衣,怔怔站在缠绵气息刚刚散去的屋子里,不一会,门外响起一声长长喟叹。他穿上外衣走出去,只见西陵站在院子里观望夜空。

西陵转头看他,面无表情。“煞星临城,将有大难。他回不来了。”

骆楚面色一僵,便要转身追出去。西陵在身后提高了声音:“你帮不了他,这是他自己的宿命。他决定也必须独自面对。”见骆楚停了一会还是往外走,他重重喝道:“骆庄主!即使他回来了,你们还能怎样?火琉璃的药效,你也是清楚的!更别忘了你和他的身份,你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留不住他!”

骆楚霍地转过身,却怔住了。西陵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一丝哀痛。

冷,疼。司筠一边轻车熟路地穿行在窄巷里,一边自嘲。什么位高权重,什么经邦济世,什么情爱冷暖,到了此刻,都像这冰雹一样,落在地上,就被践踏不见,泥泞不堪。对于命运,他坚信得太久也反抗得太久,他真的累了。

而前方,层层拥挤的玄色盔甲和马蹄围着的,是他命运的终点。

出得巷口,席卷而来的喧杀声几乎要把司筠淹没。他从怀中掏出还带热意的机括,轻轻一按,火一样热烈的矿物仰冲而出,京城南面的天空绽开一朵眩目的红色烟火。喧声一顿,都齐齐望向他。

扯下黑衣,下面露出的是绛色的一等爵朝服。今日,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它完完整整穿了出来。

安天爵爷抬头高声道:“司筠在此,请左相大人出面一见。”

中枢殿暖阁里,靠白衣人影最近的灯花又“啪”地爆出一个音节,让合眸的人长睫微动,睁开眼,看向伫在窗前如塑像一般的人,他撑手起身,拉开殿门,雪粒带着寒风吹进来,搓着手的王总侍立刻低头道:“世修君有何吩咐?”

“我要去前朝。”

“这……陛下有吩咐……”

清晗打断他的话:“非常事,君言有所不受。王总侍,你明白的。”

王总侍沉吟,望望屋中,道:“那萧公子呢?”

清晗不再说话,跨出殿门就走。王总侍刚要阻拦,他淡淡道:“陛下命你守在暖阁,违命者有何后果,总侍大人不会不清楚罢?”

看着白色的单薄身形渐渐隐在雪中,王总侍急得团团转,连屋中的人什么时候走到了殿门也未发觉。少年的眼里,淡淡的白衣翻腾成一团火焰,嘶哑着声音寻找出口:“带我去前朝,带我,去,前朝!”

漫天满地的湿冷,仿佛要透过屋子的每一个缝隙钻入,把微弱的暖意全数吞噬。少女茫然地看着床上一直毫无动静的人,眼下的淡青色衬得小巧的瓜子脸越发憔悴。她握住几乎只剩下骨节的手,凉意从手掌直达心底,数不清是第多少次的心悸让眼圈又热起来。

“公子,你醒一醒,你再看看午时吧。你看……午时每天都在布置我们的新房,你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因为你又瘦了,同心球是我一针一线绣的……绣了几天几夜……苏管家说好丑……你倒是起来看看啊,其实没有那么丑的……”察觉不争气的泪水又掉下来,午时生生想忍住,却还是阻止不了眼里外涌的水气,一股气恨让她干脆扑在被褥上嚎啕大哭,没吃东西又没气力,哭得头晕目眩时,一只手轻轻搭在她头上。

抬起头,苏钰眼神清亮地看着她,“再哭就变丑了,我可不娶变丑的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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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粥

ZxID:2146839

等级: 小有名气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4楼  发表于: 2010-06-19 0
可看
锦未然

ZxID:10999295

等级: 博览群书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5楼  发表于: 2010-10-10 0
谢谢楼主支持一下
清恬雪

ZxID:13387954

等级: 专栏作家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6楼  发表于: 2010-10-10 0
这名字,好文艺啊……

楼主留言:

= =小的本就是文艺青年(伪)

『妄』

ZxID:12324360

等级: 才华横溢
还活着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7楼  发表于: 2010-10-12 0
呀呀呀 楼主叫lain~~~~ 我激动了

楼主留言:

铃音~是有爱的娃


qqigelove

ZxID:12651143

等级: 略知一二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厮你咋还不来?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8楼  发表于: 2010-10-13 0
支持,顺便帮顶上去~~

楼主留言:

多谢~~

小懒鸟

ZxID:12334040

等级: 专栏作家
花开花落终有时
举报 只看该作者 99楼  发表于: 2010-10-13 0
我也过来顶下,LZ果然是勤奋哇!!

楼主留言:

不是的……你看最后更新日期就知道俺多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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