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私奔要准备点啥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将军府的侍女在外面低声请我下车,人并不进来,想来也是事先得到孙权的吩咐了。
我恨恨地白了孙权一眼,他毫不在意,伸手将我堆叠的裙摆扯扯端正,娴熟的模样好似日日都为我这样做一般。我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很坚决地阻挡住了他再次吃我豆腐的动作,迅速抽身从马车上下去。
婶婶是不知道我在马车上的悲惨遭遇的,一脸欲言又止心怀愧疚的模样叫住我。我心想若是自己这点抗压能力和自知之明都没有,那也甭在这堆人精里混了,遂安然一笑,带点小委屈地说:“阿兰今天给都督府丢脸了。”
婶婶听我包揽了所有错误,果然大是欣慰,拉着我的手进门,口中说着安慰的话。我敷衍地笑笑,两人好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夜天色如墨,我穿着单薄的睡衣独自爬上小院的最高处——屋顶。才找到一个平整点的地方坐下,公孙邵便幽灵般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他身形一晃,口中还是笑嘻嘻的:“小姐今日过的可好?”
“好个P!”我轻蔑地瞥他一眼,四下黑摸摸的其实啥也看不清,但我分明觉得他歪着嘴一脸贱笑。
“哦呀,小姐这样真是没有形象呢,被那吴侯见了可不是要大吃一惊。”
我拍拍身边的瓦片:“给我闭嘴,你不就想和我搭讪吗,坐下来,本小姐我成全你。”
“遵命!”他嘻嘻哈哈地怪笑着,惹的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坐下来良久,公孙邵都没说一句话,我有些奇怪,刚要开口询问,他便同时和我开了口。
“你怎么……”
“小姐……”
我干笑一声:“你先说。”
“诺,”他恢复了平静的语调,撩开额前刘海,用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到:“属下还记得小姐说过,属下的第一要务是保证小姐的安全,其次才是助小姐成事。”
我摆摆手:“不提这个事情好了吧,现在你就是一块鸡肋。”
“鸡肋?”
“喏,那个曹操的行军主簿杨修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
“算了,跟你们这种江湖人氏讲什么典故,我还真是有闲。”
“小姐有不开心的事情。”
我横他一眼:“长了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如果属下告诉小姐,对于小姐现在忧心的事情,属下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您会觉得好些吗?”
“别扯了,”我哼一声:“你明知道现在吴主对你防备森严。”
“小姐不信我也要信钟先生呀。”
我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公孙邵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你是说认真的?”
他轻笑:“小姐对属下真是低估了呢,属下虽然没有绝顶的本事,对付那吴侯区区几个狗腿侍卫还是够的。”
“那……”
“小姐猜对了,在甘露寺那回属下是故意输给他们的,只不过输的有些技巧罢了。”
我顿时大怒:“好啊,你瞒着我,知情不报是什么罪过?”
“属下不敢,属下不过是把报告真相的时间稍稍延迟了。”
随即他向我说明那日他假意输给孙权的侍卫并暴露了身份后,孙权果然加强了对他的监视,但近半月以来,因为我长时间不再用到他,孙权手下对他的盯防也松懈了,他乘机和自己的联系人接上了头,给我搞到了一样有用的东西。
我听的一愣一愣,虽然还是对他隐瞒我有所迁怒,到底还是佩服多些,遂无不哀怨地说:“你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用的真高明呵。”
“不敢,小姐谬赞。”
我沉吟半晌,方道:“此番虽然是好计,但它日出了事情,恐怕孙权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到时小姐大可弃车保帅。”
我嗤笑:“初听这话只当你可真真是忠心,却原来也是个厉害角色。说到底,你还是钟先生的人吧?”
他没有否认,我稍感失望:“难道你已经去见过 ‘那个人’了?”
“属下不敢。”
“也是,这种事情只适合单线联系的。”我环顾院子四周:“昨日小乔夫人刚刚将这院子里的下人裁换不少,新来的仆从里面有你安排的人吗?”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聪明个大头,还不是被你这恶仆耍的团团转?”我顿了顿,“你说的那个什么东西拿给我。”
他伸手到衣襟中掏一阵,拿出两支样子相同的细小的珠钗,灵活地旋开其中一只珠钗上的装饰物,指着里面空心的部分说:“小姐,这个您会用吗?”
我点头,这种东西我见的多了,里面一般都是放粉末状药品或者火药什么的东西。
他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粉末倒出一点:“这个东西下在酒里,全部的量可以让人熟睡四个时辰以上,没有特殊气味,即使是习武之人也察觉不出来。”
我示意他将珠钗复原,他把另外一只也交到我手上:“这支是普通的,那支用完后您就交给我处理,这支您有时间再戴一戴掩人耳目。”
“这种样式……”
“样式您放心,非常普通,是用市井中买来的珠钗改造的,保证查不到出处。”
我将两支叉都随意插到头上,再将头发挽了挽:“公孙邵,你的本事真不小,我必须对你刮目相看了。”
他轻佻地笑起来:“小姐的性格真是让人心生怜爱呀。”
我假唾他一口:“是么,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男人的。”
他扬起头来,压抑着些许的笑意:“小姐怎么吩咐属下就怎么做。”
在我们说话间,一弯月亮慢慢从云层里爬了出来,倒似在映衬我的心情。我转过头去扫视一眼院子中央,刷白柔和的月色将整个院子镀的更加冷冽,看的我一个哆嗦。我要公孙邵扶着我慢慢从梯子上爬到地上,一面问他:“你给我这样东西,是有人授意还是你自己猜度的?”
“属下不过依命行事。”
“好吧,你办事的确十分得力,我不知道这回要怎样赏你,你想要什么?”
他偏过头去轻笑:“小姐这样看的起属下,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我不依:“有便宜你还不占,岂不成王八蛋了。我可告诉你,我没有积累奖池来个大乐透的惯例,错过了这回就没有了哦。”
公孙邵跟了我几个月,对我的疯言疯语早就见怪不怪了,他难得地正经说到:“来日方长,属下肯定还是能得到小姐奖励的。”
“你真自信。”我瞟他一眼,有些奇怪,随后摆手要他退下,自己走回屋檐下,这才发觉身上被风吹的透凉了。
珠儿在廊下备着披风要给我系上,我抬手制止她,只问:“院子里有人来过吗?”
“回小姐,按您的吩咐,什么人也不放进。”
“很好,”我冷笑,“珠儿,从今天起,除了我们院子里新换的那批人,你给我看着,其他人一概不许入内。”
她被我突然的变脸吓到了,但还是顺从地垂头称诺。
风声越来越紧了……我必须加快动作,赵云将军的行动只在这一两天,吴国太本是要我禁足府内一个月的,幸而乔国老求情减为半个月,也免得我要长久装病。
那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37 我来做那红娘(一)(注1:意指《西厢记》里为崔莺莺私奔牵线搭桥的红娘)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若说是如此哀伤,不过物是人非,我偏偏不去做那伤心人,莫若化身桃花一枝,妖冶到嫣然,年年笑却春风,笑却春风哎,笑那个痴情的人儿等到白头。”
我是难得唱歌的,就是唱也唱不出什么惊艳的效果,要我唱赞美诗我倒欢喜。此番关了禁闭,第二日孙权就送给我两个小童,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唇红齿白,据说曲儿唱的十分好,——打发来给我解闷儿。
我顿时想起韦小宝韦爵爷衣锦还乡时,一众扬州官员弄了个三四十岁的歌女给他唱曲解闷,她唱功出神入化,却不入小宝法眼,小宝一句“十八摸”就把那女人弄哭了。我每每看到这里大笑:若那女人真是心气儿高的,何苦来滚这万丈红尘。
今日虽是晴天,却是干冷,我浑身裹的如同毛球,戴一顶自己织的线帽,白绒绒的毛边里,只在铜镜中看到两个眼睛。我就这身打扮出现在那一对童男童女面前,笑到:“今日到我这灵感大王洞中,你们不妨放开了唱。”
两人齐齐应是,我叫人领他们到我的小花园中立着唱,抬一架屏风隔住两边,自己煨着火炉捧一杯热茶,一面喝一面跟着哼哼。
那女孩儿的嗓音清越高亢,所唱多是北方小调儿,手持一管竹笛,吹起曲儿来也能相得益彰。男孩儿更是了不得,身边还带着一个仆役专门替他们背一把瑶琴,解了琴盒看,是一把乌木琴,看的我不由咂嘴。
我唤那男孩到面前:“这孩子真是俊模样,多大年纪了?”
他一套朱色外袍,竹骨别发,生的白白净净斯文的很,答话也大方:“回小姐,小人今年一十四岁。”
“学了多久的曲儿了?”
“回小姐,有九年了。”
“呀呀,”我有一点惊讶:“果然是练家子,不知你否能照词谱曲?”
照词谱曲是许多俳优的基本功,本不需这一问的,可是——也得看看是什么人写的词不是?
我笑眯眯地叫珠儿将早就备好的词递上去,就是那首“若说是如此哀伤,不过物是人非,我偏偏不去做那伤心人,莫若化身桃花一枝,妖冶到嫣然,年年笑却春风,笑却春风哎,笑那个痴情的人儿等到白头。”
“小人大胆,敢问小姐,这阙词叫做什么?”
我收拢衣袖,笑的得意:“就叫《桃花怨》,你可看的出我这词中深意?”
他皱紧眉头,那女孩儿的脸上有了忧色。
我离了座位,拾起裙摆走到台阶下,一手按上那把乌木瑶琴,心中顿起感慨:“若说弹奏瑶琴,江东当推我叔叔为第一。他要是在这里,大概也会乐于欣赏你的弹奏吧。”
珠儿见我欲坐下,慌忙拿了帕子擦拭琴面,又有下人过来更换了红狐皮坐垫,焚上白附子的熏香,我方才坐下,一手慢慢拨那弦,调了四五下后,低声唱到:
It started with an angel in Mary’s native land.
‘Twas in a town called Nazareth Gabriel came to the virgin fair.
Saying, “Blessed art thou among women,”
Our Father’s Son you’ll bear. (注1:ANGELS ,by Sally Meyer)
我这样才的唱词出来,就是朝廷里的乐府师傅也是不晓得唱的什么,见两人一脸震惊,我颇有几分洋洋自得,只是这样规格的赞美诗被我拿去卖乖,未免有些罪过。我在胸口划拉一个十字,低低笑到:“眼见是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两位不要见笑。”
他二人慌的跪地拜伏,口中只称不敢。
我虚扶那女孩儿一把,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得跪。我脾气虽然不好,却不是个赏罚不明的。”旋即语调一变:“是不是你们主子遣你们来的时候说了什么?”
女孩儿原已经要借我一扶站起来了,听我最后一句话大有责备之意,这二人更是唬的不行,已经要磕头。我瞧着就烦,原来以为将军府的奴仆最是会察言观色得人心,现在看来也是经不得什么场面的。
这面正僵持着,就听走廊上一阵爽朗笑意传过来:“阿兰好会躲清闲,却在这旮旯里做什么,叫孤好找。”正是孙权。
我于人前向来和他礼数周全,但见他毫不避嫌,亲来府中找我,心中已是不快,遂草草行一礼:“见过将军。”
他不去理会满院仆人的诧异之色,也不管我面色不霁,自说自话地笑到:“这不是孤送与你的歌童么,怎的跪在地上?蠢奴才惹你生气了?”
我情知前日在将军府邸的事情已经是闹的全城皆知了,心中苦笑不已,今天他又上门来寻我,我就是想撇清与他无甚关系也不可能了。好在,我本就不想撇的那么清楚呢……
思及此处,我含了三分的薄怒嗔到:“可不怪的将军,哪里寻来的歌童,我还没说话呢,他们就吓个半死。不知道的真以为阿兰是面目可憎的。”
他听了这话是无比受用的。自然,我是他要追逐的花粉蝶,这般撒娇做痴只能让他开怀而无其他,若今时今日换了一个不受他宠爱的来说这话,就是大不敬了。
说出此番话来我可真是拼了一些功力,因着和婶婶几年住下来,我也沾染了她仪态万方的皮毛,平时是断断不能说出这么肉麻兮兮的话。有道是事急从权,现时的我可不是在从“权”么!
他今天来是邀我去参加另外一场宴会。我奇到:“前日我才受了罚要关半个月禁闭,将军不知?”
他甩甩袖子,轻哼一声:“左不过是那个谢妢闹的鬼,当真以为我看不穿她吗?”随即又柔声说:“此事我已经禀告过母亲了,她知道错罚了你也很是疼惜呢,不过……”
我接了他的话说:“国太怜惜阿兰阿兰自是感激,只是阿兰也免不了错处,不该和谢夫人搅合在一起。”
他失笑到:“还以为你又会装做大度替她求一求情。”
我远远瞄一眼还在院子里跪着的两个歌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将军该懂的。”
“阿兰即是小人又是女子,看来我不得不妨啊。”
我暗暗心惊,吃不准他是为的什么说这话,又唯恐他看穿自己的用心,遂低了头不说话。
到底他是不顾我的百般推诿扯我去了别院。到了他的别院一瞧,还真是好玩的紧。那宅子无其他特别,院子当中一个大湖几乎占地去了三分之二,其上水榭遍布,八条玉带桥齐齐通向中间的暖阁,端的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楼台见新月,灯火上双桥。
我瞧了几眼不由好笑:“将军真个怀旧,这不是仿柴桑城的甘棠湖所造吗?”
“好眼力,正是旧时甘棠湖。”他沉了声音,负手而立,“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地方啊。”
我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便笑到:“将军说带我来瞧好东西,却独自在这里对月感怀,阿兰可是好生无趣。”
他闻言回头一笑:“看来我是怠慢贵客了,不妨,一会儿上去你罚我三杯就是。”
我一撇嘴:“真真好笑,您素日就是好饮的,罚三杯有什么打紧,不如罚你一晚不许喝酒才有趣。”
他一脸大惊失色:“阿兰你忒的狠心。”
“算啦,”我眼波流转,“且记下,来日积了三百杯再罚不迟。”
他哈哈大笑起来:“同阿兰说话真是有趣。”
我却扯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做什么走这玉带桥,无趣无趣,我要乘船上湖中央。”
他被我晃的骨软筋散,口中不住地说:“好好好,知道你喜欢新奇的玩意,已经备下了。”
我却被自己这番惟妙惟肖的作态弄得胃疼,觉着自己一个二十七的人儿非得装成才有十七八岁的天真模样,很是为难呢——遂在心里膜拜一下自己的演技,接着又暗自唾弃自己,当真是矛盾至极。
孙权见我面容古怪,还道是湖边风大,一径儿的叫我问去船舱里歇着。
兰桡荡漾谁家女,云妥髻髫黛眉妩。
上了暖阁一瞧,哟,偌大个暖阁里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几案和矮榻,唯有中间留出刚刚够优伶们表演的一块空。在座却都是些不服管束的年轻人,大年下的跑到这里凑趣来了。我素来只和婶婶一处,鲜少出来场子里混迹,即使出来一趟不过是赏赏花,和公子哥儿们无甚交道,见了他们也只是面熟却叫不上名字。
孙权从容地与我并肩儿行,也无甚派头,倒像是带女儿出去逛集市的老爹,带我一圈走下来介绍了许多人。他们也一昧的在狂饮起哄,除非走近了揪着耳朵说话,否则几乎没人注意到我们。
我苦笑:“这可闹的不成样子。”
“是吗,我怎么觉得阿兰你心驰神往呢。”
“在这个地方被那些老夫子揪到可有你好受的。”我斜他一眼。
他笑的洋洋得意:“怎么会给他们知道呢,再说,我才是江东之主,知道了又如何?”语调中大有不屑。
我笑吟吟地说:“将军这话阿兰可就当听不见,你也就是在这里说说吧。”
他笑的桀骜,眼睛里的琉璃色带了我看不透的光:“阿兰真是直白呀,孤心里有什么话也就只说给你听罢了。”
果真吗?我噙了一丝冷笑在嘴角。
38 我来做那红娘(二)
这夜我便和孙权在暖阁吃了半宿的酒,期间倒是见识了许多未曾见的新奇玩意儿,比如斗鸡斗鸭,六博双陆,还有优伶表演的奇怪舞蹈,甚至有人抱了长了一身老虎花纹的狸猫来逗趣,反正是一个玩意儿看腻了,立马换另外一个。
“尚香十五岁我就带她来过了这种地方了。“孙权喝了不下十爵杯烈酒,看的我心惊。此时他已然微醺,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母亲说我不知道疼惜妹妹,我怎么会?她是我打小就宠的,捧在手心里。呃,我才不在乎那些狗屁礼教呢,呃。”说到这里他又灌一爵进嘴里:“她喜欢怎样我都遂她愿,就是她要来这种地方,我也随她。我不拿礼教束缚她。”
我一手按住他的酒爵:“喂,你再喝明天就起不来了。”
他挥挥手,继续大着舌头到:“没——事,那我就多睡会儿好了。我跟你说,要不是刘备真的不错,我哪里会把妹妹嫁他,对吧?我就是没想到妹妹还真喜欢他,你说,是不是小时候带她来这种地方来错了?她见世家子弟都是这种丑态,就不愿嫁他们了,本来,我是寻了一个极好的人选的。”
“谁啊。”我剥了一个虾,嚼的津津有味。
“呃,我啊,不告诉你。”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噎着。
见我瞪他,他又笑了,继续灌酒,继续说:“你瞪什么瞪,我看你也是和她一样,和我也一样,不喜欢礼教,我早知道你这个小丫头那副文静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我“嘁”一声:“左不过我小时候是在乡村野店长大的,就是这个德行。”
“啊,是吗。”他好像在自言自语,“那又如何,这个天下,就是成王败寇,女人如何,男人如何?世家子弟如何,出生寒门又如何?哈哈。”
我愣一下,放了虾在几案上:“你说的很有理。”
他其实已经醉了,嘟嘟囔囔地说:“还不是人说,我把尚香宠坏了她就嫁不了好人家,我才对她严厉起来的,她这个小妮子还生我气。呃,你说,除了我,谁还能让她女孩子家家的舞刀弄熗?啊?”
我说:“是啊。”再回头望去,满座被放倒的已经占了多数,只有几个歌妓还在含笑劝酒,孙权幼弟孙匡亦在座,他见我看过去,便冲我举杯致意,大约把我看作他老哥的侍女了。
我暗自忧愁,把邻座喝空的几坛酒都拖了过来堆在一边,整整衣服站起来。
甫出暖阁外,便觉一阵寒风扑面,立马打一个哆嗦。站在暗处的侍卫见我出来,立即走到身边:“小姐可是有吩咐?”
我摆摆手:“里面闹的不成样子,我出来透个气。”见他面孔生,便笑了:“往日在甘露寺倒不是你跟在吴侯身边的,原来那两位呢?”
他行了一礼:“回小姐,您若是说冯、李二位侍卫,那是早被吴侯责罚斥退了。”
“为的什么?”我挑了眉眼,笑的冷。
那侍卫倒是见机,也不说是和我有关,只道:“他们办事不利。”
“哦?我见你倒是得力的。”我轻弹衣袍。
孙权,你真是在细节下功夫呢,说要惩戒侍卫,就真的罚了,也好叫我舒心不是?我那日可受了不少委屈呀。遂笑到:“我是糊涂了,吴侯醉的很呢,你们且扶了他去歇着,本小姐已经叫了家仆来接,这便要走的。”
他唯唯诺诺。边上又闪出两个仆役,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进去伺候。
我看看湖面,依旧是灯火辉煌。眼睛已然酸涩不堪,肚子也吃的十足饱胀。公孙邵,你可要把信给我送到……孙权吃了我下的药,起码要睡到明天中午吧。今天刘皇叔他们若没有开溜,那么往后我就帮不到他们了。
我对着湖心一弯月影怔了片刻,方才要抬步,便觉一人在身后,唤一声:“姑娘留步。”
我惊疑不定,毕竟是做贼心虚了,脚步一顿,回头见是孙匡,才松口气行一礼:“见过大人。”
“你不是哥哥身边那个女的吗,怎么撂下哥哥一个人走了?”
我还未说话,刚才那侍卫忙开口:“四少爷,这位是、是周都督府上的侄小姐。”
“哦——”他一挑眉。
我笑的纯良:“大人许是忘了,前年尊夫人的赏花会,阿兰亦是去了的。”
“你便是那个周小姐了?”他不去理会我说什么,接着道:“现在日日和我哥哥一处,闹得沸沸扬扬的也是你吧。”
孙匡会对我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闻言他夫人曹蓉是十分受他宠的,他与曹操是直接的姻亲,前年赤壁一战使他现在处境尴尬,孙权是不怎么待见他了。而我叔叔又是主张抗曹的第一人。
到底年轻了几岁呀,还不到二十吧?沉不住气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去理会他,甩了袖子便走。有些人就这样,虽然你不欲和他交恶,他却早晚要寻机会捅你一刀的,何苦费力去讨好呢。
有绝交才会有至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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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珠儿与另外一个叫碧春的侍女给我梳头。末了头上仍然簪那支公孙邵交与我的珠钗。这珠钗还真是难看,俗气的很,比起碧春头上的绢花还不如。
我要珠儿给我找一枝花来戴上:“大年下的这么素净不大好。”
“小姐想要什么花儿?”
我伸手扶了扶珠钗,歪着头到:“不拘什么花,只要不是山茶就行。”
珠儿领命去了,不多时持一朵开的艳丽的海棠回来。
我笑到:“你这丫头腿脚倒快,这四季海棠花我记得只有婶婶院子才有,怎么的,一会儿功夫就寻到东面去了?”
珠儿亦是笑:“小姐还说呢,咱院子里您又不爱摆些个花儿草儿的。”
我笑笑,不再答话,难道我要告诉她因为我对花粉有轻微过敏才不喜欢在房间里摆花吗?
昨日夜半回到府邸,婶婶竟还在灯下等着我。我满心的歉疚,也无法和她再解释什么,那日之后,我与她,终究是隔阂了。
一个人对你好不好,是时时刻刻都能验出来的。难得的是岁月静好,能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相互关照,就是一辈子的福气了。没了周瑜这层,我到底和她无半分关联,想到这点,我仍是隐隐的心痛。有多少人,当你心心念念以为要同他相处一生时,他却转身成了你的过客?
我只和她说了一句:“阿兰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请婶婶放心吧。”
她那样的天姿国色,眼睛里却含了悲苦,只轻轻的到:“阿兰,对不住。”
打扮得漂漂亮亮,我坐在屋内听郝管事的汇报,他零零碎碎讲了一长串,我惊觉自己耐心见长,依然能笑容可掬地听着。
我在等一个消息。
过了午饭时间,到底是闹起来了。想来孙权才刚刚醒过来,知道他妹妹妹夫私自逃跑,他是怎样的反应?几个月的谋划的白费了,恐怕滋味不好受吧。
我的笑容越来越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