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花火》

北方的雪在元宵节前夜压弯了松枝。檐角的冰凌垂到半空便凝住了，像倒悬的钟乳石，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护城河早已封冻成玉带，河面落满鞭炮的碎红纸屑，像撒在素绢上的胭脂。卖糖葫芦的老汉守着草靶子打盹，山楂果裹着晶亮的冰糖壳，在暮色里透出玛瑙似的光。忽然三声火铳震得雪尘飞扬，满城的红灯笼次第亮起，如同天女抛落的朱砂串珠，将整座城框进暖红的窗格里。

城头垛口窜起第一支银箭时，那道光弧劈开靛青的天幕，炸裂的瞬间仿佛揉碎了整条银河。金砂簌簌坠落，映得雪地忽明忽暗，像千万只流萤在宣纸上洇开。孩子们举着竹骨兔儿灯在火光里奔跑，冰面上拖曳的光痕与天上花火连成一片。

穿羊皮坎肩的炮手们吆喝着，将二踢脚塞进雪堆。闷雷般的响动震落松枝积雪，火药香混着冰糖的甜，在凛冽的空气里织成透明的网。最壮观的要数"九重天"，九支花筒次第升空，牡丹叠着菊，菊托着莲，莲心迸出万千星辰。有位裹着青布棉袍的老者仰头喃喃："这是要烧穿冬神的袍子哩。"

子时将近，雪又纷纷扬扬落下来。未散尽的硝烟裹着雪花，在半空凝成淡紫色的雾。不知谁家的孔明灯歪斜着飘过城楼，灯纸上墨迹未干："东风夜放花千树"。满地红纸屑渐渐被新雪掩埋，只余几处倔强的艳色，仿佛春天提前落下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