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在写嵇康这个人物时,喜欢先写竹林七贤名义上的领袖阮籍,从阮籍的放荡不羁、天高海阔、睥睨八荒来引出龙章凤姿的嵇康,其写法有将阮籍这一顶级人物当作铺垫来凸显嵇康如龙游九天之嫌。虽毫无疑问,嵇康的个人魅力当为竹林七贤及其所属时代的精神领袖,但于阮籍会有稍许不公。典型者,如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也这样干过。
为什么说嵇康是一个将生命美学演绎至极致的人呢,因为从他的出场开始就极具美学色彩:正始年间(魏理宗曹芳的年号),神都洛阳,建春门外月华亭,负琴少年侠客行,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岩岩若松下风,高而徐引。其时的洛阳,或正襟危坐儒释道,或翩翩浮华佳公子,老的已然过时,新的却不成器,嵇康的到来犹如一股清新之风,文可妙手著文章、武可铁肩担道义,其阳刚、傲骨铮铮的气质与才识立马惊艳全城、风靡洛阳。没多久即为皇室看中,成了曹家的乘龙快婿,真是抱得皇室美人归,最是洛阳得意时。
魏晋易代之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鉴于嵇康曹魏家族的身份及其人在士林的极大影响力,司马昭早已欲除之而后快,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接下来的事众所周知,遭小人诬陷,司马家族处嵇康以极刑,斩立决。
而这最后一刻,则是嵇康将生命哲学升华为中华历史上极致美学的过程:在行刑之前,嵇康请求弹首曲子,弹的是中国古典十大名曲之一的《广陵散》,此曲取材于聂政刺韩王,白虹贯日,其间杀伐决绝之气冠盖古今。
弹完之后说了句: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真是何等风姿:刑场之上,所担心的并非自己的生死,而是后悔当初因为自己太过爱惜而舍不得教袁孝尼《广陵散》,如今却要絶传了!这是一种对于宇宙大美,却要消逝的叹息,不针对世道,也不针对自己,是一种宏大的惋惜,具有整体的象征意义,却说不清象征什么。好像是人生途穷、长天冷漠,其实并不是,他追求的是这种体验,一种隐秘的、纯个人的体验,一种极为超越的大人格、大行为,足以凌驾古今。
后世的金庸有感于此,借小说中曲洋、刘正风之意像,说二位偶然间获得《广陵散》残本,遂作《笑傲江湖曲》,而小说《笑傲江湖》的开头正是曲洋、刘正风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泛舟于江面,在令狐冲面前琴箫合奏的场景,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人还是逃不过江湖的血雨腥风,临终之际将笑傲江湖曲谱交由令狐冲,暗合阮籍、嵇康的生命里程,而整部笑傲江湖也由此展开。
据此,有人询问金庸小说中,谁最具魏晋风度、谁最像嵇康?有人说是独孤九剑令狐冲、有人说是吹《碧海潮生曲》的桃花岛主黄药师,有人说是曲洋、刘正风,还有人说是风清扬、洪七公、无崖子,我也不知道,也许魏晋风度、嵇康,就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现实中我们从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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