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许地山在其作品《春桃》中塑造了命运多舛的女主人公春桃。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女儿许燕吉竟在他去世之后成了现实版的“春桃”:1958年,许燕吉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被莫名其妙地打成右派,继而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狱;38岁那年,为了生存,她委身下嫁给了一位49岁的关中农民。一方是名门之后,一方是文盲农民,他们将怎样携手度过?
名门闺秀一夜间成阶下囚
1933年,许燕吉出生在北京,当时许地山在燕京大学任教,创作热情高涨的许地山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诸如人们熟悉的《落花生》、《春桃》。1948年,应香港大学邀请担任文学院院长的许地山在香港猝然病逝,许燕吉快乐美好的童年时代从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1941年底香港沦陷,社会动荡不安,无奈的许母只得带着年仅8岁的许燕吉和10岁的哥哥回到内地。在一路辗转、四处飘零的生活中,许燕吉渐渐地成长起来。直到抗战胜利后,许家才最终在南京结束了长达5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许燕吉当时在南京第三女子中学读书,此时她加入了“天主教青年会”,这是一个信奉天主教的青年业余活动组织,而正是因为这件事,十多年后成为了她的“罪证”。
1950年,许燕吉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农业大学畜牧系。大学生活四年,许燕吉不仅学到了很多的知识,而且与心仪的男生成为恋人。1955年5月,她和那位大学同学喜结连理,然而这场婚姻给太过脆弱和不堪一击。
1958年1月,正在河北省农科院工作的许燕吉被莫名其妙的打成了右派,接着被开除工职。这年4月,她又成了反革命分子。怀有身孕的许燕吉只有将精神的力量寄托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但孩子出生不到一个小时,甚至许燕吉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自己的孩子,便永远地离开了。
这是许燕吉一生仅有过的一个孩子,对于孩子的死,生活在动荡社会的丈夫不仅没有一句安慰,反而吐露出更加刺痛人心的一句话:“死了倒好!”同年秋天,身体羸弱的许燕吉被判有期徒刑6年成了阶下囚。不久,丈夫将一纸离婚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49岁的老农喜娶落泪的金凤
1964年,时年31岁的许燕吉刑满出狱了,但是仍有5年“被剥夺政治权利”期限的许燕吉,还戴着右派的帽子。为了不连累母亲,她选择了在河北第二女子监队就业。1969年12月,许燕吉又被疏散到河北省新乐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在那里她不分昼夜地劳动,挣到的却是不到两毛钱的工分。在那些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再坚强的许燕吉也有脆弱的时候,夜深人静时,她常常失声痛哭。
一个单身女性,长期生活在房东家里,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焦急的许燕吉想为自己找一个家。
1971年冬天,许燕吉向队里请了一个假,辗转八百里秦川,投奔已有17年没见面的哥哥。在陕西省眉县的柳林种马场,同样被管制的哥哥已是40开外的人了,如今仍是单身一族,但是与她相比,哥哥生活的环境属于关中地区,生存条件要好一些。为了留在哥哥身边,许燕吉在哥哥的说动下,想到了再婚的念头。
经历人世沧桑的许燕吉不敢有什么要求,只要对方真诚就行。经哥哥做主,许燕吉相中了武功县49岁的农民魏振德。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家里有一个10岁的儿子,在当地,他是贫农成分,属于根红苗正的那种。哥哥说:“嫁给他,在当地不会吃亏的。”
当大队的干部听说了他们的婚事,马上赶到了魏家,对许燕吉和她的哥哥不客气地说:“听说你们家成分高,还都戴着右派的帽子,可不能跟老魏结婚。”许燕吉顿时愣在了原地。老魏急了,将眼睛一瞪:“这话怎么讲?有‘帽子’能叫社员,证明上不是写得好好的?”憨厚的老魏也有固执的时候,说完他转身对许燕吉交代:“要办赶紧办,赶在麦收之前能算个劳力,多分几十斤麦子。”许燕吉被老魏的坦率征服了。
互相磨合终于赢得孩子认可
两个月后,出身书香门第的许燕吉和大字不识的魏振德平静地结合了。婚后,许燕吉和魏振德订了一个“互不侵犯条约”,在生活习惯上,他们各自维持不变,谁也不去改造谁。活中总是有许多的摩擦,许燕吉和魏振德也不例外。老魏有时挺大男子主义的,一次,他的背上痒,请许燕吉给他挠挠,在给他挠的同时,许燕吉有了相同的感觉,也请老魏帮忙。可是老魏却振振有辞地说:“哪有男人给女人挠背的?”随后背着手出去了,许燕吉委屈得几乎落下了眼泪。可是不一会儿,老魏又返身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一根玉米芯子,他插上一支筷子递给许燕吉,“自己挠去。”看着粗心又细心的老魏,许燕吉只有退而求其次,拿玉米芯做挠痒扒。
还有一次,许燕吉因为身体不舒服,让老魏将自己换下的衣服拿到山涧里清洗,谁知老魏扔下一句:“哪有男的给女的洗衣服的?”把许燕吉气得干瞪眼。
魏振德诸如此类的旧观点在许燕吉的潜移默化下,渐渐地改变了不少。老实的农民总是用不同的方式默默地关怀许燕吉,粗重的农活几乎不让她沾手,许燕吉不会用草生火,老魏就将家里做饭的事全包了。许燕吉病了,老魏整日整夜地守在她的床前……
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许燕吉将自己的爱留给了老魏与前妻所生的儿子魏忠科。可是刚读小学三年级的魏忠科,很长一段时间里排斥着许燕吉。许燕吉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魏忠科的作文成绩不好,为此经常受到老师的批评,许燕吉对症下药,在这方面侧重而耐心地教导他。魏忠科的作文成绩很快有了进步,他的作文也成为老师范读的对象,魏忠科非常的高兴,在高兴之余他不禁想起了教育他的后娘。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忠科和终于有一天开口喊许燕吉“妈妈”了。
待遇改变夫妻情分却不变
1979年3月,落魄半生的许燕吉终于等到了生命的春天。在黄土高坡,她接到了平反通知书。经过奔波,她终于被安排进了武功县兽医站工作,离开了那片黄土高坡的许燕吉是否又一次面临婚姻的选择呢?
看到寒碜的魏老头,许多为许燕吉的婚姻深感不幸的人们关心地劝解她给老魏一笔钱。但是面对这么多人的劝说,许燕吉只是一笑了之,在苦难岁月中相依为命的老伴是她心中永远记挂的对象,当年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若不是这个老实的农民不计她的成分,哪儿还有如今的她?
此时,许燕吉已经年过80的母亲,要求她回到南京照顾自己的起居。孝敬的许燕吉觉得奉养父母责无旁贷。1981年,经过上级部门的调整,许燕吉被分配到江苏省农科院畜牧所工作,不久被评上副研究员,并当选为南京市政协委员,生活的笑容似乎越来越灿烂。
地位的变更引起了乡下一阵不小的议论,人们最关心的是她的关中丈夫,村里人都为老魏着急。即使是许燕吉抽空回来,村民总以为她是来和老魏离婚的。还好,许燕吉经过申请,老魏和他的儿子终于于1983年底迁入了南京市,魏忠科还在后娘的教导下,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陕西师范学院。
对于魏振德,许燕吉也有细心地安排,她给他找了一个门卫的工作,可是目不识丁的老魏根本无法胜任,正好畜牧所需要养一批品种羊,她又让老魏去放羊,这才对了老魏的胃口。在新的岗位上,他做得非常的开心。
1988年,许燕吉退休了,妇唱夫随的魏振德也同时退休在家,闲下来的老两口有着无穷的乐趣,他们还是那样出双入对地走在人生的灿烂晚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