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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爱德华。”在颠簸的马车上，费拉斯夫人正襟危坐，徐徐开口。
范妮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孤高，对她愿意开口搭话颇感意外：“我确实喜欢他，他是我的弟弟啊。”
   “那你竟然不反对我取消他的继承权？”
   “决定权本来就只在妈妈一人手上，我反对也没用，不是吗？”
   “得了吧，你可不是个乖孩子。我给你买裙子，你从不反对我的眼光，但只穿你喜欢的，不喜欢的只会放过季再扔出去，呵，幸好我还买得起足够多的裙子。你还把这古怪的脾气传给了你的弟弟们，谁给它取了个名……‘非暴力不合作’？岂有此理！”
   “妈妈，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一向很通情达理，你知道的。”
   “如果说你没有帮着你叛逆的弟弟的原因确实是对你操心不止的老母亲的体谅的话，那我可以勉强承认你的通情达理。”费拉斯夫人板着脸侧目看范妮，“你不怕他知道了对你不满吗？”
   “他有什么可不满的呢？妈妈的决定有什么不正确的吗？比起建功立业，他偏好与爱人避世而居的生活，既然不肯为家族牺牲爱情娶财势兼备的女子为妻，那失去家族的支持和馈赠同爱人清贫度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何况，罗伯特更适合也更愿意接过他的责任，你的决定两全其美。”
   费拉斯夫人面无表情：“我本以为罗伯特才该是悠闲度日的那一个。”
   “哦，我可不太能想象这样的画面。”
   “算了吧，你们都不听我的，我也快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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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微笑：“我也很开心，但是，我并没有我曾经设想的那么开心。我在诺兰庄园时，在夜深人静时，也曾幻想过爱德华向我求婚的场面，猜测着自己会怎样被那骤然降临的巨大喜悦砸到热泪盈眶，会怎样丢下一脸茫然的他冲回卧室床上一个人放声大哭。然而，在他刚才向我求婚时，我与其说感觉到的是欣喜，不如说感觉到的是满足——一种非常强烈的充实感，而非席卷我全部感官的兴奋感。” “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那么爱他了。从他离开巴顿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努力割舍他，我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我的情绪不再牵系于他一身，与他的分离也再不至令我绝望。我不知道，范妮，我是不是如你所说，比起爱他更爱我自己了，但我知道，他再也无法决定我对未来的期待了。”
埃莉诺说着，回想起了爱德华离开诺兰庄园时她椎心裂肺的思念、他离开巴顿时她心灰意冷的失望……以及他出现在埃塞克斯时，她见到露西的装模作样和他的无动于衷时，心底一闪而过的那点冷漠和厌烦。爱德华是埃莉诺所认识的未婚男子中，最高尚、最渊博、最志趣相投的那一个，她对他的爱，几乎是命中注定；她与他的结合，既是得偿所愿，也是众望所归。她是幸福的，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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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安：“范妮，我对布兰登上校的喜欢和对威洛比的完全不同，不是出自本能的吸引，而是出自心态的疲倦——他的包容、关怀和放纵，让我感觉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安全、宁静和放松。为此，我愿意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成为众人眼中残酷又公平的命运对他这执着之人的补偿，也愿意放弃缠绵于我整个少女时代的爱情幻想，放弃对那些鲜衣怒马、才艺出众却总无恒产傍身的英俊男子的憧憬……”“他仍然不能忘怀伊莱莎，他亲口承认了这一点。我不为此感到意外，从他对过往的讲述里，我就已经察知他深刻的感情。但是，他也向我倾诉了对我的爱，我也不对此怀有疑虑，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我，我能感觉到。” 玛丽安，这个总为情感抛却理智的姑娘，已经学会并习惯了情感与理智的权衡。范妮又遗憾又欣慰。玛丽安或许再也不能实现梦想，但她总能达成所有设想中最好的那一个。她已经开始反过来安慰范妮：“不要为我担心，我也开始喜欢他了。难以置信，曾几何时，他唯一令我欣赏之处就是他对初恋的痴守，我对初恋的唯一期许就是终生不渝。此时，我却接受了这个男人可能并不唯一的爱，我的爱也不再归属于那个曾被我视作唯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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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妮：“所有芳心初绽的女孩们最甜美的期待。她们青春烂漫，总希望她们和她们的爱人心动一次就是一辈子，玛丽安、你、曾经的我，所有女孩都一样。”“可是，命运很多时候不会听从恋人们的意愿，她们被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放手，只能收拾收拾破裂的心，捂紧、揣好，故作无畏地去寻找新的爱情。当然，也有人的心就此碎了再也拼不好，也有人裹足不前以免受到新的伤害，可是，她们能怎么办呢？迈出去，还有幸福的可能；如果迈不出去，那也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一个主动来弥合她们的人。 “或许，有的初恋一开始就注定不幸，因为她们没遇到对的人。也或许，走出不幸初恋的人也不能再找到对的人，因为她们能涉足的地方实在有限。可是，不论结果如何，不论“当然，也或许，年轻、新鲜、还怀有一颗一点即着的火热的心的姑娘将这点感悟视作一个懦夫的推脱，将这点告诫视作一种不自量力的傲慢——她的爱情不够纯粹，她对爱情的忠诚不够坚定，她才会为她轻忽的甚至早已为之后悔的放弃寻了个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然而，看的书远比看的人多的姑娘还不知道，书中描绘的善始善终在现实中万里无一，美好的执着大多凋零，她或许见过听过的开花结果，那绝对是天降的好运气，是她远远不曾听闻的成千上万的坏运气们的望不可即。还没有经历过一切，却对前人经历的不屑一听，这何尝不是侥幸和傲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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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你是最好的丈夫，我才能如此得到你‘最好的妻子’的认可。”“我知道，亲爱的，你不会认为我在蓄意冒犯，尽管这对话远称不上令人愉悦，你这样平静，这样耐心地坐在这里，礼貌地听我说完，这完全出于你不同于那些粗鲁的丈夫的难能可贵的宽容和体贴，这正是令我作为一个妻子自诩幸运的原因。”
“我想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平静，亲爱的，我必须澄清这份冤屈。假使——我不得不说这样的假设很荒谬——假使我的妻子不是你，那我也不会爱谁比爱你更多，因为对我来说，没有谁会像你这样可爱（lovable）了。哪怕以最苛刻的标准看待，你的教养、才艺和美貌也无一不令人赞叹，在我眼中，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你都是‘最好的妻子’，我为你着迷，这无可置疑。”
   “就算你因此为我着迷，我也知道，约翰，教养、才艺和容貌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即便你的妻子不过中人之姿，性情刻薄又吝啬，对音乐和美术寥寥无知，只要她自心底接受你作为她的丈夫，对你报以对丈夫应由的尊重和偏爱，你就也会爱她，也会当面赞美她为‘最好的妻子’，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原因——她是你的妻子，无论这个‘她’是谁。”
“我知道我的胡思乱想很不可理喻，成为你妻子的是我，你现在爱的也是我，我不该执迷于不曾发生也不会发生的假设。” “我很感激你，约翰，我爱你。我们只能爱上我们遇到的人，感谢命运，让你遇到了我，只选择了我，我觉得非常幸运。”
“我有时候也会有同样的疑虑，范妮。在你心里，会不会有比我更理想的爱人？你那么敏感、那么好奇、那么聪明，会不会期待一个更敏捷、更有野心和智慧的丈夫？”他说到这里，犹豫着停顿了一下，而她并没有抓住这个停顿急忙辩解和反驳，他满意地翘起了嘴角，愿意把她此时的善解人意当作他们之间的默契，“不过，就像你说的，我很高兴你当时遇到的是我，接受了我的求婚，我觉得非常幸运。”

人之一生，动心一次要那么多的幸运，深爱一次又要更多的幸运，爱了又能相守一辈子还要更更多的幸运，重重叠加，能够全部实现的一对人，该是上辈子拯救了一个星系的概率吧。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不奢求完满的极致的幸运，就像现在这样，有一个足够爱的丈夫，能够与他平静相伴足够长的时间，就已经非常、非常地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