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我来到这个美国最有名的池塘,此时对夏季才会涌来的湖岸游客来说还为时过早。除了摄影师Tim Laman和我以外,这里也就还有几位耐寒的游泳者在湿漉漉地对抗着寒冷,还有一位独行的摇橹人在享受早晨新鲜的空气。居住在瓦尔登湖的著名思想家亨利?大卫?梭罗给这里带来了孤独的氛围,尽管树林间还充斥着通勤者往返的嘈杂声。
我们迂回在池塘四周,寻找野花拍摄,Tim幸运地在离步行道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片非常上镜的粉色凤仙花。我从梭罗的林间小木屋复制品的窗户向里看到那三把椅子,“一把代表孤独,两把代表友谊,三把代表陪伴”,还在离小木屋原址不远的石堆纪念碑上加了一块石头,这里有一处题字的老旧壁炉,刻了一行梭罗的诗,“我那从壁炉中升起的熏香。”
不止有木柴的烟雾从19世纪的瓦尔登湖岸上飘出。1845年,梭罗在这里建造了他的小木屋用来写作,也作为他汹涌灵感和澎湃文字之地,他在这里创作了17年直至去世。(就连他去世时的场景都带着典型的梭罗式:他在一场暴风雨中数树的年轮然后犯了支气管炎。年仅44岁。)在1817年7月12日他的诞辰200年后,他的文字仍然有着共鸣力。
梭罗的思想吸引我到此,就像一条远游的鱼儿回到了故乡的河。(远游到新西兰这么远。)1970年,我开始倾听他的声音,那些出自瓦尔登湖的名句,以及出自受环保主义者,新生活方式支持者,还有真诚的探求者欢迎的其他作品。一个热切的灵魂,不会希望我的精神动脉被油腻的物质追求堵塞,我欣然接受他的箴言:
“我希望活的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的精华。”打勾。
“极简,极简。”打勾。
“我希望活得有意义,只直面生活的真谛……而不是,当我即将死去时,才发现我白活了一世。”打勾再打勾。
我仍然留着以前的一件T恤,上面印着蚂蚁和口号:“你永远都忙不完,就像蚂蚁一样。问题是:我们到底在忙什么?”
还有一个方面。从生物学研究的客观科学角度去看,梭罗提出了一种更为热烈的宇宙观。他信奉自然之语,需要我们用心去听。而大自然的表达能力太过强大,就连像梭罗这样的语言大师都难以去捕捉它们。1846年,当他在瓦尔登湖进行人生的中场休息,去攀爬缅因州的卡塔丁山时,他的心情太过愉快以至于在那一刻,他能够表达出来的就只有一连串的文字呐喊:“坚固的大地!真实的世界!我们的情理!连接了!连接了!”他听起来就像一个刚遇到外星人的人。而从某种程度来说,他确实是有这种离奇经历的人。这种体验已经由物体感受升华了。
我对梭罗最爱的一点就是他的自然之语说不仅是指像山顶和原始森林这样的至高点,也存在于像池塘和公园,脏乱的小溪和满是杂草的院子这样普通的地方。
“我来到我的隐居森林,就像一个思乡的人回到家那样去漫步,”梭罗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所以对那些追随着他的哲学脚步的人来说,我们发现自己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邂逅世界。
我隐居的地方是在奥克兰郊外的一处河边小径上。我漫步在那里时感受到的精神与梭罗走在他林间的小径上时是一样的,在听得见公路响声的地方享受着与大自然的交流。屏蔽了汽车的噪音,我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他聆听海伍德小河流入避风塘的样子,“无法言喻地清新了我的感官,只感觉水流像拂过了我的每一根骨头。”在那一刻,我的身体感受和心灵感受融合了。“我听到的只有纯净的水流入我的身体,在我的血液中循环往复,”他写道。“我受到了洗涤,我饮下了这水,熄灭了我的渴望。”
对梭罗来说,如此值得品味的时刻总是出现在他独处时。他认为这个社会被高估了。“我们在一日三餐的时刻见面,就好像我们是已经发霉的旧奶酪,可还能赋予对方新的口感,”他在瓦尔登湖写道。这就是我们对陪伴的迷恋,他观察到,我们难得有孤独的时刻,就连在梦中也是。
宁愿让一个人独自漫步在林间,使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吸收快乐。”这种散步的方式梭罗偏爱称之为“漫步”,他相信这个词是起源于圣地Saint Terre。漫步人即是Sainte-Terrer人,是圣地人,而每一次漫步都是一次朝圣,也是一次觉醒。
觉醒:摆脱文化的熏陶,拥抱原始的自然世界。这就是梭罗逗留林间两年所得的结论,也是他对瓦尔登湖的结论。在书的最后一页,他叙述了一个流传于新英格兰的“信不信由你”的故事。一只美丽的虫子从一张由苹果树木做成,在一位农民的厨房中摆了六十年的桌子中孵出,那是一个很久以前产在还活着的树中的虫卵。桌子上放着的温热茶壶将长眠的虫卵唤醒了,在小虫啃出一条出路之前那位农民听了好几周的悉索异响。
这种故事对梭罗这样的人来说就是一碗心灵鸡汤。“谁能知道一条有翅膀的美丽生命,在它的卵被困在干燥枯死的木层中这么多年后,竟然还能破蛹而出,”他感到很稀奇。
如果我们是那个潜伏的虫卵,住在农民的木桌中,我们还能破蛹而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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