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
元嘉三大家指的是南朝时期活跃在文坛的三位诗人:鲍照、谢灵运、颜延之,他们在注重描绘山川景物、讲究词藻的华丽和对仗的工整方面有相互类似之处,被称为“元嘉三大家”。元嘉是刘宋文帝的年号。
鲍照 鲍照(414年-466年),字明远,人称鲍参军,东海郡人(今山东兰陵县长城镇人),中国南北朝诗人。宋元嘉(424年—453年)中,刘义庆以他为国侍郎。其后成为太学博士、中书舍人。临海王刘子顼镇荆州时,由于任前军参军,世称鲍参军。466年刘子顼遵奉其兄刘子勋为正统的宋帝,出兵攻打建康的宋明帝(465年底弑杀凶暴的前废帝刘子业,自立为帝),参加了所谓的“义嘉之难”(义嘉为刘子勋之年号)。刘子勋与刘子顼在同年兵败被杀,鲍照也在刘子顼的军中被乱兵杀害。
鲍照的诗主要学习张协和张华,善于摹写形状。宋颜延之问己与谢灵运优劣于鲍照,照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胡应麟《诗薮》称其“上挽曹、刘之逸步,下开李、杜之先鞭”著有《鲍参军集》。与谢灵运、颜延之并称“元嘉三大家”。鲍照有个妹妹叫鲍令晖,是著名女诗人。
本 名 鲍照
别 称 鲍参军
字 号 字明远
所处时代 南朝宋
民族族群 汉族
出生地 东海郡兰
出生时间 415年
去世时间 466年
主要作品 《鲍参军集》
主要成就 元嘉三大家之一 中书舍人
人物生平 鲍照的青少年时代,大约是在京口(今江苏镇江)一带度过的。曾谒见临川王刘义庆,毛遂自荐,但没有得到重视。他不死心,准备献诗言志。有人劝阻他说:“郎位尚卑,不可轻忤大王。”鲍照大怒:“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沉没而不可闻者,岂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之后,他终得赏识,获封临川国侍郎。元嘉二十一年(444年),刘义庆病逝后,随之失职,在家闲居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做过始兴王刘浚侍郎。
宋孝武帝刘骏起兵平定刘劭之乱后,他任海虞令,迁太学博士兼中书舍人,出为秣陵令,转永嘉令。宋孝武帝大明五年(461年),成为临海王刘子顼幕僚。同年,刘子顼任荆州刺史,随同前往江陵,以为前军参军、刑狱参军等职,掌书记之任。孝武帝死后,太始二年(466年),武陵王刘彧杀死前废帝刘子业自立,是为宋明帝。刘子顼响应了晋安王刘子勋反对刘彧的斗争。刘子勋战败后,刘子顼被赐死,鲍照亦为乱兵所害。鲍照有一妹鲍令晖,也善文学。
文学成就 鲍照创作以诗为主,今存204首。《拟行路难》18首,表现了为国建功立业的愿望、对门阀社会的不满、怀才不遇的痛苦、报国无门的忿懑和理想幻灭的悲哀,真实地反映了当时贫寒士人的生活状况。少部分诗描写了边塞战争和征戍生活,为唐代边塞诗的萌芽。
鲍照的作品在我国诗歌发展史具有重要地位,主要成就在诗歌创作方面,尤其是乐府诗。被称为“上挽曹、刘之逸步、下开李、杜之先鞭”的诗人。他的骈文亦佳。
艺术风格俊逸豪放,奇矫凌厉,直接继承了建安传统,对后世李白、岑参、高适、杜甫有较大影响。艺术形式上,大力学习和写作乐府诗,存80余首,有三言、五言、七言和杂言等多种形式。五言诗讲究骈俪,圆稳流利,内容丰富,感情饱满。七言诗变逐句用韵为隔句押韵,并可自由换韵,拓广了七言诗的创作道路。他的乐府诗突破了传统乐府格律而极富创造,思想深沉含蓄,意境清新幽邃,语言容量大,节奏变化多,辞藻华美流畅,抒情淋漓尽致,并具有民歌特色。沈德潜曰:“明远乐府,如五丁凿山,开人世所未有。后太白往往效之”(《古诗源》卷十一)。《芜城赋》借广陵在汉代的繁荣和今时的荒凉来抒发怀古之幽情,被视为六朝抒情小赋代表作之一。散文基本上属于骈文。《登大雷岸与妹书》,抒情议论融合,文气跌宕,辞藻绚丽,兼有骈散之长。
鲍照文集,有南齐永明年间虞炎奉文惠太子萧长懋之命所编十卷。现存《鲍照集》以《四部丛刊》影印明毛斧季校本《鲍氏集》为较早。明代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本《鲍参军集》最为流行。鲍照集的注释,始于清末的钱振伦,他的注本没有来得及刊行。近代人黄节在钱注基础上作了补注,称《鲍参军诗注》,今人钱仲联作《鲍参军集注》,附有《鲍照年表》。他的《登大雷岸与妹书》和《梦还乡》赞美了家乡的山水。今人丁福林、丛玲玲于2012年4月1号出版了《鲍照集校注》。
人物评价 虞炎《鲍照集序》鲍照,字明远,东海人,家世贫贱,少有文思。临川王爱其才,以为国侍郎。王死,始兴王浚又引为侍郎。孝武初除海虞令,迁太学博士兼中书舍人。(一本云,时上多忌,以文自高,趋侍左右,深达风旨,以此赋述,不复尽其才思。)出为秣陵令,又转永嘉令。大明五年,除前军行参军,侍临海王镇荆州,掌知内命,寻迁前军刑狱参军事。宋明帝初,江外拒命,及义嘉败,荆土震扰。江陵人宋景因乱掠城,为景所杀,时年五十二。身既遇难,篇章无遗,流迁人间者,往往见在。储皇博采群言,游好文艺,片辞只韵,罔不收集。照所赋述,虽乏精典,而有超丽,爰命陪趋,备加研访,年代稍远,零落者多,今所存者,傥能半焉。
钟嵘《诗品》宋参军鲍照,其源出於二张,善制形状写物之词,得景阳之諔诡,含茂先之靡嫚。骨节强於谢混,驱迈疾於颜延。总四家而擅美,跨两代而孤出。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然贵尚巧似,不避危仄,颇伤清雅之调。故言险俗者,多以附照。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次则发声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亦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斯鲍照之遗烈也。
沈德潜《古诗源》如五丁凿山,开人世所未有。
杜甫《春日忆李白》诗中的“俊逸鲍参军”,就是赞美李白的诗有鲍照的俊逸风格。
《许彦周诗话》明远《行路难》壮丽豪放,诗中不可比拟。
王夫之一以天才天韵,吹宕而成,独唱千秋,更无和音。
陆时雍《诗镜总论》鲍照材力标举,凌厉当年,如五丁凿山,开人世之所未有。当其得意时,直前挥霍,目无坚壁矣。骏马轻貂,雕弓短剑,秋风落日,驰骋平冈,可以想此君意气所在。
刘熙载《艺概·诗概》明远长句,慷慨任气,磊落使才,在当时不可无一,不能无二。
史书记载鲍照,字明远,东海人。文辞瞻逸,尝为古乐府,文甚遒丽。元嘉中,河济俱清,当时以为美瑞。照为河清颂,其序甚工。鲍照始尝谒刘义庆未见知,欲贡诗言志,人止之曰:「卿位尚卑,不可轻忤大王。鲍照勃然曰:「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沈没而不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慧,使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于是奏诗,刘义庆奇之。赐帛二十匹,寻擢为国侍郎,甚见知赏,迁秣陵县令。宋文帝以为中书舍人。上好为文章,自谓人莫能及,鲍照悟其旨,为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谓照才尽,实不然也。临海王刘子顼为荆州刺史,鲍照为前军参军,掌书记之任。刘子顼败亡,鲍照为乱兵所杀。
个人作品代淮南王淮南王,好长生, 服食炼气读仙经。 琉璃作碗牙作盘, 金鼎玉匕合神丹。
合神丹,戏紫房, 紫房彩女弄明珰, 鸾歌凤舞断君肠。 朱门九重门九闺, 愿逐明月入君怀。
入君怀,结君佩, 怨君恨君恃君爱。 筑城思坚剑思利, 同盛同衰莫相弃。
采桑季春梅始落。女工事蚕作。采桑淇洧间。还戏上宫阁。
早蒲时结阴。晚篁初解箨。蔼蔼雾满闺。融融景盈幕。
乳燕逐草虫。巢蜂拾花萼。是节最暄妍。佳服又新烁。
绵叹对逈途。扬歌弄场藿。抽琴试抒思。荐佩果成托。
承君郢中美。服义久心诺。卫风古愉艳。郑俗旧浮薄。
灵愿悲渡湘。宓赋笑瀍洛。盛明难重来。渊意为谁涸。
君其且调弦。桂酒妾行酌。
代挽歌独处重冥下。忆昔登高台。傲岸平生中。不为物所裁。
埏门只复闭。白蚁相将来。生时芳兰体。小虫今为灾。
玄鬓无复根。枯髅依青苔。忆昔好饮酒。素盘进青梅。
彭韩及廉蔺。畴昔已成灰。壮士皆死尽。余人安在哉。
代东门行伤禽恶弦惊。倦客恶离声。离声断客情。宾御皆涕零。
涕零心断绝。将去复还诀。一息不相知。何况异乡别。
遥遥征驾远。杳杳白日晚。居人掩闺卧。行子夜中饭。
野风吹秋木。行子心肠断。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
丝竹徒满座。忧人不解颜。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
代放歌行蓼虫避葵堇。习苦不言非。小人自龌龊。安知旷士怀。
鸡鸣洛城里。禁门平旦开。冠盖纵横至。车骑四方来。
素带曳长飚。华缨结远埃。日中安能止。钟鸣犹未归。
夷世不可逢。贤君信爱才。明虑自天断。不受外嫌猜。
一言分珪爵。片善辞草莱。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
今君有何疾。临路独迟回。
代陈思王京洛篇凤楼十二重。四户八绮窗。绣桷金莲花。桂柱玉盘龙。
珠帘无隔露。罗幌不胜风。宝帐三千所。为尔一朝容。
扬芬紫烟上。垂彩绿云中。春吹回白日。霜歌落塞鸿。
但惧秋尘起。盛爱逐衰蓬。坐视青苔满。卧对锦筵空。
琴瑟纵横散。舞衣不复缝。古来共歇薄。君意岂独浓。
惟见双黄鹄。千里一相从。
代门有车马客行门有车马客。问客何乡士。捷步往相讯。果得旧邻里。
凄凄声中情。慊慊增下俚。语昔有故悲。论今无新喜。
清晨相访慰。日暮不能已。欢戚竞寻绪。谈调何终止。
辞端竟未究。忽唱分途始。前悲尚未弭。后感方复起。
嘶声盈我口。谈言在君耳。手迹可传心。愿尔笃行李。
代棹歌行羇客离婴时。飘飖无定所。昔失寓江介。兹春客河浒。
往戢于役身。愿言永怀楚。泠泠鯈疏潭。邕邕鴈循渚。
飂戾长风振。摇曳高帆举。惊波无留连。舟人不踌竚。
代白头吟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何惭宿昔意。猜恨坐相仍。
人情贱恩旧。世议逐衰兴。毫发一为瑕。丘山不可胜。
食苗实硕鼠。点白信苍蝇。凫鹄远成美。薪刍前见陵。
申黜褒女进。班去赵姬升。周王日沦惑。汉帝益嗟称。
心赏犹难恃。貌恭岂易凭。古来共如此。非君独抚膺。
代东武吟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仆本寒乡士。出身蒙汉恩。
始随张校尉。占募到河源。后逐李轻车。追虏穷塞垣。
密涂亘万里。宁岁犹七奔。肌力尽鞍甲。心思历凉温。
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时事一朝异。孤绩谁复论。
少壮辞家去。穷老还入门。腰鎌刈葵藿。倚杖牧鸡豚。
昔如鞴上鹰。今似槛中猿。徒结千载恨。空负百年怨。
弃席思君幄。疲马恋君轩。愿垂晋主惠。不愧田子魂。
代别鹤操双鹤俱起时。徘徊沧海间。长弄若天汉。轻躯似云悬。
幽客时结侣。提携游三山。青缴凌瑶台。丹罗笼紫烟。
海上悲风急。三山多云雾。散乱一相失。惊孤不得住。
缅然日月驰。远矣绝音仪。有愿而不遂。无怨以生离。
鹿鸣在深草。蝉鸣隐高枝。心自有所存。旁人那得知。
代出自蓟北门行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征师屯广武。分兵救朔方。
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
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箫鼓流汉思。旌甲被胡霜。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代陆平原君子有所思行西上登雀台。东下望云阙。层阁肃天居。驰道直如发。
绣甍结飞霞。璇题纳行月。筑山拟蓬壶。穿池类溟渤。
选色遍齐代。征声匝卭越。陈钟陪夕燕。笙歌待明发。
年貌不可还。身意会盈歇。蚁壤漏山阿。丝泪毁金骨。
器恶含满欹。物忌厚生没。智哉众多士。服理辨昭昧。
代悲哉行羇人感淑节。缘感欲回辙。我行讵几时。华实骤舒结。
覩实情有悲。瞻华意无悦。览物怀同志。如何复乖别。
翩翩翔禽罗。关关鸣鸟列。翔鸣尚俦偶。所叹独乖绝。
代陈思王白马篇白马骍角弓。鸣鞭乘北风。要途问边急。杂虏入云中。
闭壁自往夏。清野径还冬。侨装多阙绝。旅服少裁缝。
埋身守汉境。沈命对胡封。薄暮塞云起。飞沙被远松。
含悲望两都。楚歌登四墉。丈夫设计误。怀恨逐边戎。
弃别中国爱。要冀胡马功。去来今何道。卑贱生所钟。
但令塞上儿。知我独为雄。
代升天行家世宅关辅。胜带宦王城。备闻十帝事。委曲两都情。
倦见物兴衰。骤覩俗屯平。翩翻若回掌。恍惚似朝荣。
穷途悔短计。晚志重长生。从师入远岳。结友事仙灵。
五图发金记。九钥隐丹经。风餐委松宿。云卧恣天行。
冠霞登彩阁。解玉饮椒庭。蹔游越万里。少别数千龄。
凤台无还驾。箫管有遗声。何时与汝曹。啄腐共吞腥。
代苦热行赤阪横西阻。火山赫南威。身热头且痛。鸟坠魂来归。
汤泉发云潭。焦烟起石圻。日月有恒昏。雨露未尝晞。
丹蛇逾百尺。玄蜂盈十围。含沙射流影。吹蛊病行晖。
瘴气昼熏体。菵露夜沾衣。饥猿莫下食。晨禽不敢飞。
毒淫尚多死。度泸宁具腓。生躯蹈死地。昌志登祸机。
戈船荣既薄。伏波赏亦微。爵轻君尚惜。士重安可希。
代朗月行朗月出东山。照我绮窗前。窗中多佳人。被服妖且妍。
靓妆坐帐里。当户弄清弦。鬓夺卫女迅。体绝飞燕先。
为君歌一曲。当作朗月篇。酒至颜自解。声和心亦宣。
千金何足重。所存意气间。
代堂上歌行四坐且莫喧。听我堂上歌。昔仕京洛时。高门临长河。
出入重宫里。结友曹与何。车马相驰逐。宾朋好容华。
阳春孟春月。朝光散流霞。轻步逐芳风。言笑弄丹葩。
晖晖朱颜酡。纷纷织女梭。满堂皆美人。目成对湘娥。
虽谢侍君闲。明妆带绮罗。筝笛更弹吹。高唱好相和。
万曲不关心。一曲动情多。欲知情厚薄。更听此声过。
扶风歌昨辞金华殿。今次鴈门县。寝卧握秦戈。栖息抱越箭。
忍悲别亲知。行泣随征传。寒烟空徘徊。朝日乍舒卷。
代少年时至衰老行忆昔少年时。驰逐好名晨。结友多贵门。出入富儿邻。
绮罗艳华风。车马自扬尘。歌唱青齐女。弹筝燕赵人。
好酒多芳气。肴味厌时新。今日每想念。此事邈无因。
寄语后生子。作乐当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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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南北朝时期诗人、山水诗奠基者)
谢灵运(385年—433年),原名公义,字灵运,小名客儿,世称谢客,以字行于世。南北朝时期杰出的诗人、文学家、旅行家。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生于会稽始宁(今绍兴市嵊州市)。出身陈郡谢氏,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秘书郎谢瑍之子。东晋时世袭为康乐公,世称谢康乐。曾出任大司马行军参军、抚军将军记室参军、太尉参军等职。刘宋代晋后,降封康乐侯,历任永嘉太守、秘书监、临川内史,终于元嘉十年(433年)被宋文帝刘义隆以“叛逆”罪名杀害,时年四十九岁。
谢灵运少即好学,博览群书,工诗善文。其诗与颜延之齐名,并称“颜谢”,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山水诗派,他还兼通史学,擅书法,曾翻译外来佛经,并奉诏撰《晋书》。明人辑有《谢康乐集》。
本 名 谢公义
别 称 谢康乐、谢临川、谢客
字 号 字灵运 小名客
所处时代 东晋→刘宋
民族族群 汉人
出生地会稽始宁(今绍兴市嵊州市)
出生时间 385年
去世时间 433年
主要作品 《谢康乐集》
主要成就山水诗奠基者
祖 籍 陈郡阳夏(今河南省太康市)
官 职侍中、秘书监、永嘉太守
爵 位 康乐县公
信 仰道教
典 故 才高八斗
人物生平谢灵运生于会稽始宁(今绍兴嵊州市),祖籍陈郡阳夏。原名谢公义,字灵运。父谢瑍,仕至秘书郎;母为王羲之与郗璿的独女王孟姜的女儿刘氏。
谢灵运小时在钱塘道士杜炅的道馆中寄养,十五岁回建康,故小名客儿。灵运“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十八岁袭封康乐公,世称谢康公、谢康乐。
晋安帝义熙元年(405年)谢灵运已二十岁,出任琅玡王、大司马司马德文的行军参军,后任太尉参军、中书侍郎等职。好营园林,游山水,制作出一种“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的木屐,后人称之为“谢公屐”。与族弟谢惠连、东海人何长瑜、颍川人荀雍、泰山人羊璿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时人谓之四友。
义熙二年(406年),谢灵运出仕。
义熙三年(407年)改任抚军将军、豫州刺史刘毅的记室参军。
义熙八年(413年)刘毅反刘裕,兵败自杀,谢灵运返京任秘书丞。
义熙十一年(416年),谢灵运转任中书侍郎。
义熙十四年(419年),刘裕在彭城建宋国,谢灵运任宋国黄门侍郎。
永初元年(420年),刘裕代东晋自立,创刘宋,是为宋武帝,谢灵运爵位由康乐公降为康乐县侯,食邑五百户,任太子左卫率。
永初三年(422年),刘裕死,宋少帝继位,谢灵运被权臣排挤出京,任永嘉郡太守,在职一年,即称病返乡隐居。
元嘉元年(424年),宋文帝刘义隆即位,任命他为秘书监,始不肯就任,经光禄大夫范泰的催促,于元嘉八年(431年)就职。
元嘉三年(426年)。文帝诛权臣徐羡之等,召谢灵运回朝,谢灵运因不受重用,心有不平,多称疾不上朝而肆意遨游。借文帝讽旨令其自解之机,请病假东归,二次隐居故乡。因日夜游宴,谢灵运于元嘉五年(428年)被免职。
元嘉八年(431年),因决湖造田之事,谢灵运被会稽太守孟顗告发,他上书申辩。文帝知其被诬,未予追究,任其为临川内史。但他依然荒废政事,遨游山水。司徒刘义康遣使收录,谢灵运兴兵拒捕,犯下死罪。文帝爱其才,降死一等,流放广州。
元嘉十年(433年),谢灵运因罪徙广州,密谋使人劫救自己,事发,被文帝以“叛逆”罪名杀害,终年四十九岁。
谢灵运颇信佛教、道教,生得一副美须,死前布施,捐出自己的胡须,装饰南海祗洹寺的维摩诘菩萨佛像。唐时,唐中宗之女安乐公主将维摩诘菩萨佛像之须,剪取一半,以备斗草之用。又恐他人所得,因剪弃其余。今遂绝。
主要成就文学谢灵运诗与颜延之齐名,并称“颜谢”。谢灵运所开创的山水诗,把自然界的美景引进诗中,使山水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他的创作,不仅把诗歌从“淡乎寡味”的玄理中解放了出来,而且加强了诗歌的艺术技巧和表现力,并影响了一代诗风。鲍照的乐府诗,唱出了广大寒士的心声,他在诗歌艺术上的探索与创新也有十分积极的意义。在山水诗产生与发展的过程中,杨方、李颙、庾阐、殷仲文和谢混等人,都曾有过一定的贡献。但真正大力创作山水诗,并在当时及对产生巨大影响的,则是谢灵运。
谢灵运的山水诗,大部分是他任永嘉太守以后所写。这些诗,以富丽精工的语言,生动细致地描绘了永嘉、会稽、彭蠡湖等地的自然景色。其主要特点是鲜丽清新,如《南史·颜延之传》载:“延之尝问鲍照己与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此外,汤惠休说“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采镂金”;钟嵘说谢诗 “名章迥句,处处间起;典丽新声,络绎奔会”;萧纲也说 “谢客吐语天拔,出于自然”。一方面,与颜诗的“铺锦列绣”、“雕缋满眼”相比,谢诗显得“自然”;另一方面,当人们读厌了那些 “淡乎寡味”的玄言诗,而一接触到谢诗中那些山姿水态与典丽新声时,自然会感到鲜丽清新、自然可爱。关于谢诗的“自然”,唐释皎然在《诗式》卷一《不用事第一格》中说:谢诗的“自然”,既不同于李陵、苏武那种“天与真性,发言自高,未有作用”的自然,也不同于曹植等人那种“语与兴驱,势逐情起,不由作意,气格自高”的自然,而是“为文真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顾词彩而风流自然”。所谓“作用”,就是经营安排、琢磨锻炼。以此而能达于自然,这正是谢诗胜人之处,也是他开启新诗风的关键所在。王世贞说:谢灵运诗“至秾丽之极而反若平淡,琢磨之极而更似天然,则非馀子所可及也”
诗歌发展史的角度看,魏晋和南朝属于两个不同的阶段:魏晋诗歌上承汉诗,总的诗风是古朴的;南朝诗歌则一变魏晋的古朴,开始追求声色。而诗歌艺术的这种转变,就是从陶谢的差异开始的。陶渊明是魏晋古朴诗歌的集大成者,谢灵运却另辟蹊径,开创了南朝的一代新风。
在谢灵运之前,中国诗歌以写意为主,摹写物象只占从属的地位。陶渊明就是一位写意的能手。他的生活是诗化的,感情也是诗化的,写诗不过是自然的流露。因此他无意于模山范水,只是写与景物融合为一的心境。谢灵运则不同,山姿水态在他的诗中占据了主要的地位,“极貌以写物”(刘勰《文心雕龙·明诗》)和“尚巧似”(锺嵘《诗品》上)成为其主要的艺术追求。他尽量捕捉山水景物的客观美,不肯放过寓目的每一个细节,并不遗馀力地勾勒描绘,力图把它们一一真实地再现出来。如其《入彭蠡湖口》,对自然景物的观察与体验十分细致,刻划也相当精妙,描摹动态的“回合”、 “崩奔”、月下哀狖的悲鸣之声、“绿野秀”与“白云屯”那鲜丽的色彩搭配,无不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其《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一诗,于山水景物的描摹更加细致入微。
谢灵运的那些垂范后世的佳句,无不显示着高超的描摹技巧,其语言工整精练,境界清新自然,犹如一幅幅鲜明的图画,从不同的角度向人们展示着大自然的美。尤其是“池塘生春草”更是意象清新,天然浑成,深得后人激赏。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韦应物、柳宗元诸大家,都曾取法于谢灵运。
谢诗不像陶诗那样以写意为主,注重物我合一,表现出整体的自然美,而是更注重山水景物的描摹刻划,这些山水景物又往往是独立于诗人性情之外的,因此他的诗歌也就很难达到陶诗那种情景交融、浑然一体的境界。同时在结构上,谢灵运的山水诗也多是先叙出游,次写见闻,最后谈玄或发感喟,如同一篇篇旅行日记,而又常常拖首一条玄言的尾巴。如其著名的《登池上楼》。
但由于过分追求新奇,也就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语多生撰,非注莫解其词,非疏莫通其义”之弊。清汪师韩《诗学纂闻·谢诗累句》曾指摘谢诗中“不成句法”、“拙劣强凑”、“了无生气”之处达五十馀条。虽不免过分,但有些的确是符合实际的。然而尽管如此,谢灵运的诗正如钟嵘所说:“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谢灵运的诗,不仅在当时引起轰动,而且对后世也有着深远的影响。唐释皎然誉之为“诗中之日月”,“上蹑风骚,下超魏晋”,虽未免过誉,但谢灵运毕竟为山水诗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从陶渊明到谢灵运的诗风转变,正反映了两代诗风的嬗递。如果说陶渊明是结束了一代诗风的集大成者的话,那么谢灵运就是开启了一代新诗风的首创者。在谢灵运大力创作山水诗的过程中,为了适应表现新的题材内容和新的审美情趣,出现了“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和“性情渐隐,声色大开”的新特征。这一新的特征乃是伴随着山水诗的发展而出现的创新现象。这新的特征成为 “诗运转关”的关键因素,它深深地影响着南朝一代诗风,成为南朝诗风的主流。而且这种诗风对后来盛唐诗风的形成,也有着十分积极的意义。自谢灵运之后,山水诗在南朝成为一种独立的诗歌题材,并日渐兴盛。
藏书谢灵运录秘阁图书14582卷,另有佛经书籍438卷,分为645帙。比东晋李充所编《晋元帝四部书目》著录更为宏富。
谢灵运少即好学,博览群书,工诗善文。元嘉八年(431年)就职秘书监,开始率人整理秘阁图书、补足旧文。在殷淳等目录学家的协助下,于元嘉八年(431)冬编撰出《秘阁四部目录》。
个人作品《隋书·经籍志》所录谢灵运著作36卷,已佚,除《晋书》而外,尚有《谢灵运集》等14种。《谢灵运集》19卷(梁20卷,录 1卷),已佚。北宋以后就已散佚。明代李献吉等从《文选》、《乐府诗集》及类书中辑出谢灵运的作品,由焦竑刊刻为《谢康乐集》。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有《谢康乐集》2卷。严可均的《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逯钦立的《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均有辑录。黄节有《谢康乐诗注》。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58年曾据清华大学讲义本校订排印。
谢灵运诗歌代表作如《登池上楼》等,另有赋10余篇,其中《山居赋》、《岭表赋》、《江妃赋》等比较有名,景物刻划颇具匠心,但成就远不及诗歌。谢灵运早年信奉佛教、道教,曾润饰《大般涅槃经》,撰写《十四音训叙》以注解《大般涅槃经.文字品》。有《辨宗论》为其阐释顿悟的哲学名篇。谢灵运还于元嘉间奉诏撰《晋书》,但未成。
人物评价总评谢灵运曾自评“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其山水诗多集中笔墨于客观山水本身的精描细摹,往往末尾缀以说理议论,极少明显见出作者的主观感情,因而招致“寡情”之讥。
毛泽东晚年多次评论谢灵运在开创中国山水诗题材方面的贡献。他认为,山水诗的出现和蔚为大观,是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如果没有魏晋南北朝人开辟的山水诗园地,没有谢灵运开创的山水诗派,唐人的山水诗就不一定能如此迅速地成熟并登峰造极。就此一点,谢灵运也是“功莫大焉”!
历代评价
谢玄:我乃生瑍,瑍那得生灵运!
钟嵘《诗品》:若人兴多才高,寓目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
鲍照: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
汤惠休: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采镂金。
萧纲《与湘东王书》:谢客吐语天拔,出于自然。
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批评当时文坛“酷不人情”之弊,说是源自谢灵运的影响。
沈约:爰逮宋氏,颜、谢腾声。灵运之兴会标举,延年之体裁明密,并方轨前秀,垂范后昆。若夫敷衽论心,商榷前藻,工拙之数,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玄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至于先士茂制,讽高历赏,子建函京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长朔风之句,并直举胸情,非傍诗史,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自《骚》人以来,而此秘未睹。至于高言妙句,音韵天成,皆暗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谢、颜,去之弥远。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谬。如曰不然,请待来哲。
李延寿:灵运才名,江左独振,而猖獗不已,自致覆亡。人各有能,兹言乃信,惜乎!
释皎然:①诗中之日月。②上蹑风骚,下超魏晋。
王勃: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敖陶孙:谢康乐如东海扬帆,风日流丽。
朱熹:晋人诗惟谢灵运用古韵,如‘佑’字协‘烛’字之类。
邵经邦:愚观乌衣巷之游,真所谓芝兰玉树,焜耀当时。若叔源之识鉴,康乐之才美,宣远之清悟,宣明之杰济,然皆不得其死。…诸子非不才义丰办,然皆刚躁负气恃才,而持操不笃,违理过当,是以凶也。
江东伟:谢叔源与从子灵运并有美名,时人谓叔源风韵为高,目望蔡肃如寒风振松,目康乐凛凛如霜台笼日。
王世贞:余始读谢灵运诗,初甚不能入,既入而渐爱之,以至于不能释手,其体虽或近俳,而其意有似合掌者,然至秾丽之极,而反若淡琢磨之极,而更似天然,则非余子所可及也。鲍照对颜延之之请骘,而谓谢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若铺锦列绣,亦复雕缋满眼也。自有定论,而王仲淹乃谓灵运小人哉,其文傲,君子则谦,颜延之有君子之心焉,其文约以则,此何说也,灵运之傲,不可知,若延之之病,正坐于不能约以则也,余谓仲淹非能知诗者,殆以成败论耳。
王夫之:①呜呼!惟其诚也,是以履虎尾而不疚。即不幸而见疑,有死而已矣,弗能内怀忠而外姑为佞也...若夫未忘故主,而匿情委曲以避患,谢灵运之所以身死而名辱。“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孰听之哉? ②谢灵运、范晔雕虫之士耳,俱思蹶然而兴,有所废立,而因之以自篡,天子若是其轻哉!何昉乎?昉于司马懿也...而灵运、晔犹不恤死以思偾兴,唯视天下之果轻于一羽,而尫夫举之无难也。范晔之志趋无常,何尚之先知之,其处心非一日也;灵运犹倚先人之功业,而晔儒素之子弟耳,一念怏怏,而人主县命于其佩刀之下,险矣哉!萧道成、萧衍之佹得也,灵运、晔之佹失也,一也。大位之轻若此,曹操所经营百战而不敢捷得者也,故曰司马懿昉之也。
潘德舆《养一斋诗话》:(谢诗)芜累寡情处甚多。
喻文葵:情真语挚,不愧古人立言,陶诗之所以独有千古,非三谢之所能及在此。
蔡东藩:谢灵运之被诛,当时谓其逆迹昭著,而史官独以恃才凌物,为其致祸之由,诚有特见。灵运一文人耳,吟诗遭忌,锻炼深文,刑重罚轻,已为可悯。
毛泽东:此人一辈子矛盾着。想做大官而不能,‘进德智所拙’也。做林下封君,又不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个矛盾之中。晚节造反,矛盾达于极点。
钱钟书:每以矜持矫揉之语,道萧散逍遥之致,词气与词意,苦相乖违。圆海(阮大铖)况而愈下。
轶事典故所到之地始宁县建置于汉顺帝永建四年(129),废置于隋开皇九年(589),其地为今浙江绍兴市上虞区南部,嵊州北部,县治曾在今嵊州三界附近。谢家在始宁有大片庄园,其范围基本上在古剡县境内。
谢灵运在始宁实际居住时间甚短,一生中只有六年。他自幼即“送钱塘杜明师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王谢大族多为天师道信徒,灵运亦幼奉道教,后亦喜欢翻译佛法。谢灵运生后即寄养于钱塘,“初,钱塘杜师夜梦东南有人来人其馆,是夕,即灵运生于会稽(始宁)。旬日而父殁。其家以子孙难得,送录运于杜治养之。”杜家是信奉五斗米道的,此举总有借宗教之力祓除不祥之意。
十五岁至二十一岁(晋隆安三年至晋义熙元年,399~405)由钱塘移京都建康乌衣巷,与王谢子弟共乌衣之游,文义相赏,度过他一段世家子弟富贵风流的生活。
二十一岁起入仕途,历任晋、宋两代琅琊王司马参军、刘毅记室参军、秘书丞、中书侍郎、黄门侍郎、永嘉太守、秘书监、临川内史等。中间两次还乡隐居。
始宁始终是谢灵运真正的故乡,是他一生向往和皈依之地。这里有他引为自豪的功勋卓著的祖旧之业,更有供他啸傲风月、陶然忘机的灵秀山川,还有足资养生的良田美池,丰厚产业。这是一片令他深深眷恋、时时怀念的土地。这里的人民对他也怀有同样深情,千百年来,地方志书记载其行迹和诗文,民间更广泛流传着他那脍炙人口的轶事。
谢灵运诞生后即离乡,后来两次回乡。第一次返回故乡已经卅八岁。宋永初三年(422)五月,宋武帝刘裕卒,太子刘义符即位,是为少帝。谢灵运等受到当朝权臣徐羡之、傅亮等排挤,离京出守永嘉。同年七月,离京往永嘉途中曾枉道回始宁小住。七月廿日抵始宁,逗留数天,即折回钱塘,经富春、桐庐、七里濑,再折回南至东阳郡长山(今金华市),然后陆行抵青田溪,再乘船至永嘉,已是八月十二日。他的行踪有本人诗作可证。这次枉道而行说明当时会稽与临海两郡之间陆路难通。这次回乡,时间很短,不能说是隐居。
才高八斗谢灵运的诗,大都描写会(kuài)稽、永嘉、庐山等地的山水名胜,善于刻画自然景物,开创了文学史上的山水诗一派。他写的诗艺术性很强,尤其注意形式美,很受文人雅士的喜爱。诗篇一传出来,人们就竞相抄录,流传很广。宋文帝很赏识他的文学才能,特地将他召回京都任职,并把他的诗作和书法称为“二宝”,常常要他边侍宴,边写诗作文。一直自命不凡的谢灵运受到这种礼遇后,更加狂妄自大。根据《释常谈》记载:有一次,谢灵运一边喝酒一边自夸道:“魏晋以来,天下的文学之才共有一石(一种容量单位,一石等于十斗),其中曹子建(即曹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其他的人共分一斗。”谢灵运说曹子建才高八斗主要应该是谢灵运比较崇拜曹子建,尤其是那篇洛神名赋,当然夸张的成分是很大的。谢灵运说这话一方面高抬了曹植,另一方面又未免有自谦之词,其实他的文学才华与成就,并不在曹植之下。
入朝被诬 刘义隆即位后,政局起了变化,谢灵运的政敌徐羡之、傅亮先后伏诛。元嘉三年(426)三月,太祖征为秘书监,“再召不起,上使光禄大夫范泰与灵运书敦奖之,乃出就职。”这才离乡北上,经丹徒,谒庐陵王墓,再进京任职,时间为元嘉三年秋。“既至,文帝(即太祖刘义隆)唯以文义见接,每侍上宴,谈赏而已……灵运意不平,多称疾不朝直……出郭游行,或一日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上不欲伤大臣,讽旨令自解。灵运上表陈疾,上赐假东归。元嘉五年(428)春至八年(431)春,灵运第二次回始宁隐居,也是三年。“灵运既东归,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颖川荀雍、泰山羊浚之以文章赏会,共为山泽之游,时人谓之四友。''这时期主要作品有《入东道路》、《登临海峤初发强中》、《酬从弟惠连》,《登石门最高顶》、《石门岩上宿》等。这次回乡,谢与会稽太守孟顗不和直至发生冲突。“孟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顗日:得道应需慧业,丈人升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顗深恨此言。”“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为田,太祖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坚守不与。灵运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宁坯嶂湖为田,岩又固执。灵运谓顗非存利民,正虑决湖多害生命,言论毁伤之,与顗遂构仇隙。”于是顗一而上疏文帝(即太祖),谓灵运有“异志”,一面如临大敌,发兵自防。灵运获知,急驰京都,上表文帝自辩。文帝知其被诬,不加罪,也没让他回始宁。灵运暂住京中,元嘉八年(431)冬被派往临川任内史。从此,灵运再也没有回过故乡。
扩建庄园 始宁庄园为谢家几代经营所成。今绍兴上虞区上浦乡东山有谢安(玄从叔)故居及墓葬,山顶有国庆院、谢公调马路、白云明月二堂。谢玄、谢瑍在始宁有故宅及墅。今嵊州东北江东乡、幸福乡之间有车骑山。“晋车骑将军谢玄为会稽内史,尝于此山立楼居止,后人因以为名。据郦道元《水经注》载:“崤山东北太康湖,晋车骑将军谢玄旧居所在。右滨长江,左傍连山,平陵修通,澄湖远镜,于江曲起楼,楼侧悉是桐梓,森耸可爱,居民号为桐亭楼。楼两而临江,尽升眺之趣。舟人渔子,泛滥满焉。湖中筑路,东出趋山,路甚平直。山有三精舍,高甍凌云,垂檐带空,俯眺平林,烟杳在下。江有琵琶圻,临江有石床,名钓鱼台。”
始宁庄园基本格局早已形成:自北而南沿曹娥江傍山依水而进,占有大片田园山泽。谢灵运在继承祖业基础上又扩大了始宁庄园,增加了不少建筑物。《山居赋》及谢本人的诗篇中对此有具体描述。但由于千年来地貌变迁,江流移动,加上当时地名指称不明确。今天要完全搞清楚庄园范围和建筑布局已很困难。现根据顾绍柏先生研究心得和实地考察作一简介。
始宁庄园范围大体上北起今上虞上浦东山,当时又名旧山、北山,南达嵊县崤浦仙岩一带,南北绵延约40里,中有曹娥江剡溪(当时也称浦阳江)流贯,两岸河谷地带有一片积水沼泽区,中间分布着汀洲小丘。系太康湖堙废后形成,当时又名大小巫湖。嵊山在江东,嚼山在江西,两山相距不远,当时又泛称南山盖与北山相时而言。庄园东西距离宽狭不一,约10~20里。谢灵运归隐期问新增加建筑物主要以下数处:
始宁别业:即谢灵运别墅,在谢安故居东山之西一里,即西庄。景平二年(424),灵运回乡隐居时,修营别业,尽幽居之美,纵山水之乐,屏尘世之忧,即指此。 石壁精舍:在石壁山,为东山之一峰,立精舍接待四方过往僧人,昙隆、法流二法师来东山即居此。谢作有《石壁立招提精舍诗》。
田南园林:在东山旧居以南,确址难考,有诗《田南树园激流植援》,写庄园向南发展,其事当在筑石壁精舍后,建南山新居前。南山新居:在今嵊州城区西北崞山,石门山一带,系灵运新增卜居之地。诗中多次提到“石门新居…南楼”应包含在南山新居范围内。
经营始宁庄园主要在第一次回乡隐居期问。他确实是想认真做一辈子隐士的。谢经历二十年左右坎坷的仕途生活后,年近四十回乡隐居,前尘影事,颇似噩梦。他是带着失败的伤痕从政治斗争的漩涡中走出来的,加上他的本性和当时的文化氛围,使他深悟“准丘园是归宿,唯隐中有乐趣15的道理;始宁也确实可算是他理想的安身之命之处。这个时期他踏遍了始宁的山山水水,结交的是隐者、道士、僧人;“见柱下之经,睹濠上之篇”,更坚定他皈依佛道、超脱尘世、远离政治的人生信念。谢的退隐确与“身在江湖,心存魏阙”者不同。他所增加的筑构大都较简陋,”云初经略,躬自履行,备诸苦辛也。罄其浅短,无假于龟筮,贫者既不以丽为美,所以即安茅茨而已。是以谢效郭而殊城傍。然清虚寂寞,实是得道之所也。这与谢玄在车骑山筑桐亭楼气魄就很不一样了。
袭封康乐公据县志记载,元至正七年(1347年),由僧人片云募款,邑人龙王向在该县东北十里名丁田的地方建了一座桥,以康乐侯灵运名,叫康乐桥。此桥为康乐县(今万载县)最大的一座石桥,四墩五孔,全长98米,是万载到宜丰、铜鼓的必经之桥。如今还稳稳当当地横跨在蜀江之上。另有一条河名为康乐水,在邑东北三十里,《环宇记》云:“谢康乐尝游此,因名。源出谢山,东流出西江桥、黄田桥、锦江桥、万岁桥,至丘江会龙河水绕于上高。”
为纪念康乐公谢灵运,该县在明代前就建有三处康乐祠,其一在县东的小水双江桥侧;其二在康乐桥左,元至正年间建,由欧阳元书额:康乐祠。其三在该县东北四里的杉树亭,人称相公庙。清邑副贡何艮曾题《谢康乐庙》五言诗一首:“先生六朝秀,敛迹谢宠禄。发韵寄烟萝,超兴自林麓。凿险搜洞壑,缒幽穷水陆。逸翰纷云委,寻旨交绮属。荒祠托岩阿,遗像祀山足。虚愰暗尘生,古座苍苔伏。容范虽代去,徽猷动心曲。视瞻荐萍藻,高风彻流俗。”为使文事昌盛,激励后人好好读书,求取功名,尤其像康乐公谢灵运那样有文采,清代万载县还建有两座谢灵运读书堂,其一在县北四里,地名叫山峡的地方,台上石砚至今犹存;其二在县东北二里,地名叫厂塘的地方,此遗址后改建为公祠。
得罪权贵谢灵运自恃门第高贵,又才华横溢,恃才傲物,自以为在政坛上应受到格外的器重,殊不料反遭朝廷排挤,被调离京城建康(今南京)所以在郡心情烦闷,不理政务,一味纵情山水。平日写写诗文,以宣泄胸中块垒。一年后,称疾辞官。
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年),文帝为巩固其统治,对世家大族采取笼络政策,由于谢灵运名气大,被征召为秘书监,还被指定撰修晋史。但时隔不久,谢灵运就看出皇帝对他表面上尊重,实际上“惟以文义接见”,只是要他充当一名文学侍从罢了,并无政治上加以任用的意思。不久,谢灵运再辞官归始宁,与朋友往来吟咏,或率领数百随从出入于深山幽谷,探奇觅胜。
视死如归 元嘉八年(431年),文帝以之为临川内史,赐秩中二千石。在郡游放,与任永嘉太守时同样不理政务,为有司所纠。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拘捕之,谢反而将郑扣押,并兴兵叛逸,并赋诗一首:“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以张良、鲁仲连自比,暗示要像他们那样为被灭亡的故国复仇雪耻。文帝爱其才,欲免官而已;彭城王谓不宜恕,但宜宥及后嗣,可降死一等,徙付广州。其后,有人犯赵钦,招供有人欲于三江口将谢劫走,有司又奏依法收治,太祖诏于广州行弃市刑。临死作诗曰:“龚胜无余生,李业有终尽。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殒。凄凄凌霜叶,网网冲风菌。邂逅竟几何,修短非所愍。送心自觉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志,不获巖上泯。”诗所称龚胜、李业,犹前诗子房、鲁连之意也。时元嘉十年,年四十九。
清宣鼎《夜雨秋灯录》东邻墓故事载,已被处死的金侠客曾对解缙裔孙解必昌说:“顷亦蝉蜕羽化,如郭璞、谢灵运诸公,非真遭戮也。”一代文豪犹如一颗流星,在历史的天空划过一道短暂而耀眼的光芒,倏然而逝。
遇鬼被杀 元嘉五年(428年)时,谢灵运忽然看见死去的谢晦手里提着自己的头,进屋坐在另一个床上,鲜血不停地流,惨不忍睹。后来他又发现自己装貂皮袍子的衣箱里被血浸满了。后来谢灵运当临川郡守时,吃饭时饭里忽然有大虫子。不久他就被杀了。
家族成员谢混=谢琰儿子=谢安的孙子=谢灵运族叔
谢玄= 谢安大哥谢奕第七子=谢道韫的弟弟=谢灵运的爷爷=谢安的侄子=王羲之儿媳谢道韫的弟弟
谢灵运=谢玄的嫡孙=谢瑍的儿子=谢道韫弟弟谢玄的嫡孙=王孟姜的外孙=王羲之的曾外孙
谢瑍=谢玄的儿子=谢灵运的父亲=谢道韫的侄子
谢安=谢玄、谢道韫的叔叔=谢奕的三弟=谢琰的生父=谢混的爷爷
谢奕=谢安的大哥=谢玄、谢道韫的生父
王孟姜=王羲之、郗璿的女儿=南阳刘畅的妻子
刘氏=王孟姜的女儿=王羲之、郗璿的外孙女=谢瑍的妻子=谢灵运的母亲
墓址谢灵运墓
谢灵运墓位于江西省宜春市万载县康乐街道里泉村境内的莲花形山上,距县城约两公里。于2004年6月24日被发现,该墓外形完好,坟墓不高无衬砌,墓碑无损,刻有“嗣孙某某立,始祖谢公讳灵运字公义茔,光绪七年春月重修”,此地几座山头呈莲花状,墓位于东边山头的西向。2006年,谢灵运墓被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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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延之颜延之(384~456年),字延年,南朝宋文学家。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人。曾祖含,右光禄大夫。祖约,零陵太守。父显,护军司马。少孤贫,居陋室,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与谢灵运并称“颜谢”。嗜酒,不护细行,年三十犹未婚娶。
本 名 颜延之
别 称 颜延年
所处时代 南朝宋
民族族群 汉族
出生地 琅邪临沂(今山东临沂)
出生时间 384年
去世时间 456年
人物生平东晋末,官江州刺史刘柳后军功曹,转主簿,历豫章公刘裕世子参军。刘裕代晋建宋,官太子舍人。宋少帝时,以正员郎兼中书郎,出为始安太守。宋文帝时,征为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后为秘书监,光禄勋,太常。刘劭弑立,以之为光禄大夫。宋孝武帝即位,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后世称其“颜光禄”。长子颜竣从孝武帝讨灭刘劭,权倾一朝。凡是颜竣所资供之物,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曾经对颜竣说:“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孝建三年,卒,时年七十三。追赠散骑常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如故。谥曰宪子。延之性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回隐,世人呼之“颜彪”。
颜延之和陶渊明私交甚笃。在颜延之江州任后军功曹时,二人过从甚密;其后延之出任始安太守,路经浔阳,又与陶渊明在一起饮酒,临行并以两万钱相赠。陶渊明死后,他还写了《陶徵士诔》。
颜延之在当时的诗坛上声望很高,和谢灵运齐名,并称“颜谢”。但实际上,他的成就似乎不如谢灵运。他的诗凝炼规整,喜用典故,堆砌辞藻,往往缺乏生动的情致。汤惠休说他的诗“如错采镂金”(见《诗品》),钟嵘也说他“喜用古事,弥见拘束”。其诗存世者不少而可观者不多,较为人们所称道的是《五君咏》五首,是他在被出为永嘉太守时所作。称述竹林七贤中的“五君”,“五君”即嵇康、向秀、刘伶、阮籍、阮咸,而山涛、王戎因为贵显而不咏,借五位古人抒发自己的不平,体现了他性格中正直放达的一面,比别的作品要显得清朗。《北使洛》、《还至梁城作》,感慨中原残破,象“阴风振凉野,飞云瞀穷天。临涂未及引,置酒惨无言”;“故国多乔木,空城凝寒云;丘垄填郛郭,铭灭无文;木石扃幽闼,黍苗延高坟”等句,感情也比较真实。他的《赭白马赋》,虽属奉诏而作,但如“旦刷幽燕,昼秣荆越”之句,描写骏马奔驰之速,对后来许多咏马诗都曾产生过影响。
《隋书》称有文集二十五卷,两《唐书》作三十卷,佚。明代张溥辑有《颜光禄集》,收在《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人物作品陶征士诔(并序)夫璇玉致美,不为池隍之宝,桂椒信芳,而非园林之实,岂其深而好远哉!盖云殊性而已,故无足而至者,物之藉也;随踵而立者,人之薄也。若乃巢高之抗行,夷皓之峻节,故已父老尧禹,锱铢周汉,而绵世浸远,光灵不属。至使菁华隐没,芳流歇绝,不其惜乎。虽今之作者,人自为量,而首路同尘。辍途殊轨者多矣,岂所以昭末景,汛馀波。有晋征士寻阳陶渊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弱不好弄,长实素心,学非称师,文取指达。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少而贫病,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母老子幼,就养勤匮。远惟田生致亲之议,追悟毛子捧檄之怀。初辞州府三命,後为彭泽令,道不偶物,弃官从好,遂乃解体世纷,结志区外,定迹深栖,於是乎远。灌畦鬻蔬,为供鱼菽之祭,织纟句纬萧,以充粮粒之费。心好异书,性乐酒德,简弃烦促,就成省旷。殆所谓国爵屏贵,家人忘贫者与?有诏征为著作郎,称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於寻阳县之某里,近识悲悼,远士伤情。冥默福应,呜呼淑贞。夫实以诔华,名由谥高。苟允德义,贵贱何算焉?若其宽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己之操,有合谥典,无愆前志。故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征士,其辞曰:
物尚孤生,人固介立,岂伊时遘,曷云世及?嗟乎若士,望古遥集,韬此洪族,蔑彼名级,睦亲之行,至自非敦,然诺之信,重於布言。廉深简洁,贞夷粹温,和而能峻,博而不繁,依世尚同,诡时则异。有一於此,两非默置,岂若夫子,因心违事。畏荣好古,薄身厚志,世霸虚礼,州壤推风。孝惟义养,道必怀邦。人之秉彝,不隘不恭,爵同下士,禄等上农。度量难钧,进退可限。长卿弃官,稚宾自免。子之悟之,何悟之辩。赋诗归来,高蹈独善。亦既超旷,无适非心,汲流旧巚,葺宇家林。晨烟暮蔼,春煦秋阴,陈书辍卷,置酒弦琴。居备勤俭,躬兼贫病。人否其忧,子然其命。隐约就闲,迁延辞聘。非直也明,是惟道性,纠缠斡流,冥漠报施。孰云与仁,实疑明智,谓天盖高,胡愆斯义,履信曷凭,思顺何置?年在中身,疚维痁疾,视死如归,临凶若吉。药剂弗尝,祷祀非恤,素幽告终,怀和长毕。呜呼哀哉,敬述靖节,式尊遗占,存不愿丰。没无求赡,省讣却赙。轻哀薄敛,遭壤以穿。旋葬而窆,呜呼哀哉,深心追往,远情逐化,自尔介居,及我多暇。伊好之洽,接阎邻舍,宵盘昼憩,非舟非驾。念昔宴私,举觞相诲,独正者危。至方则碍,哲人卷舒。布在前载,取鉴不远。吾规子佩,尔实愀然。中言而发,违众速尤。迕风先蹶,身才非实。荣声有歇,睿音永矣,谁箴余阙。呜呼哀哉,仁焉而终,智焉而毙,黔娄既没,展禽亦逝,其在先生,同尘往世,旌此靖节,加彼康惠,呜呼哀哉。
和谢监灵运诗弱植慕端操。窘步惧先迷。寡立非择方。刻意藉穷栖。伊昔遘多幸。秉笔侍两闺。虽惭丹雘施。未谓玄素睽。徒遭良时诐。王道奄昬霾。入神幽明绝。朋好云雨乖。吊屈汀洲浦。谒帝苍山蹊。倚岩听绪风。攀林结留荑。跂予间衡峤。曷月瞻秦稽。皇圣昭天德。丰泽振沈泥。惜无雀雉化。休用充海淮。去国还故里。幽门树蓬藜。采茨葺昔宇。剪棘开旧畦。物谢时既晏。年往志不偕。亲仁敷情昵。兴玩究辞凄。芬馥歇兰若。清越夺琳圭。尽言非报章。聊用布所怀。
北使洛诗改服饬徒旅。首路跼险艰。振楫发吴洲。秣马陵楚山。途出梁宋郊。道由周郑间。前登阳城路。日夕望三川。在昔辍期运。经始阔圣贤。伊濲绝津济。台馆无尺椽。宫陛多巢穴。城阙生云烟。王猷升八表。嗟行方暮年。阴风振凉野。飞云瞀穷天。临途未及引。置酒惨无言。隐悯徒御悲。威迟良马烦。游役去芳时。归来屡徂愆。蓬心既已矣。飞薄殊亦然。
五君咏五首【阮步兵】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沈醉似埋照。寓辞类托讽。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
【嵇中散】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形解验默仙。吐论知凝神。立俗迕流议。寻山洽隐沦。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
【刘参军】刘伶善闭关。怀清灭闻见。鼓钟不足欢。荣色岂能眩。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颂酒虽短章。深衷自此见。
【阮始平】仲容青云器。实禀生民秀。达音何用深。识微在金奏。郭奕已心醉。山公非虚觏。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
【向常侍】向秀甘淡薄。深心托毫素。探道好渊玄。观书鄙章句。交吕既鸿轩。攀嵇亦凤举。流连河里游。恻怆山阳赋。
《宋书》本传颜延之,字延年,琅邪临沂人也。曾祖含,右光禄大夫。祖约,零陵太守。父显,护军司马。延之少孤贫,居负郭,室巷甚陋。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饮酒不护细行,年三十,犹未婚。妹适东莞刘宪之,穆之子也。穆之既与延之通家,又闻其美,将仕之;先欲相见,延之不往也。后将军、吴国内史刘柳以为行参军,因转主簿,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
义熙十二年,高祖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一使庆殊命,参起居;延之与同府王参军俱奉使至洛阳,道中作诗二首,文辞藻丽,为谢晦、傅亮所赏。宋国建,奉常郑鲜之举为博士,仍迁世子舍人。高祖受命,补太子舍人。雁门人周续之隐居庐山,儒学著称,永初中,征诣京师,开馆以居之。高祖亲幸,朝彦毕至,延之官列犹卑,引升上席。上使问续之三义,续之雅仗辞辩,延之每折以简要。既连挫续之,上又使还自敷释,言约理畅,莫不称善。徙尚书仪曹郎,太子中舍人。
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之美,一时莫及,延之负其才辞,不为之下,亮甚疾焉。庐陵王义真颇好辞义,待接甚厚;徐羡之等疑延之为同异,意甚不悦。少帝即位,以为正员郎,兼中书,寻徙员外常侍,出为始安太守。领军将军谢晦谓延之曰:“昔荀勖忌阮咸,斥为始平郡,今卿又为始安,可谓二始。”黄门郎殷景仁亦谓之曰:“所谓俗恶俊异,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经汨潭,为湘州刺史张纪祭屈原文以致其意,曰:
恭承帝命,建旋旧楚。访怀沙之渊,得捐佩之浦。弭节罗潭,舣舟汨渚,敬祭楚三闾大夫屈君之灵:兰薰而摧,玉贞则折。物忌坚芳,人讳明洁。曰若先生,逢辰之缺。温风迨时,飞霜急节。嬴、芊遘纷,昭、怀不端。谋折仪、尚,贞蔑椒、兰。身绝郢阙,迹遍湘干。比物荃荪,连类龙鸾。声溢金石,志华日月。如彼树芬,实颖实发。望汨心欷,瞻罗思越。藉用可尘,昭忠难阙。
元嘉三年,羡之等诛,征为中书侍郎,寻转太子中庶子。顷之,领步兵校尉,赏遇甚厚。延之好酒疏诞,不能斟酌当世,见刘湛、殷景仁专当要任,意有不平,常云:“天下之务,当与天下共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辞甚激扬,每犯权要。谓湛曰:“吾名器不升,当由作卿家吏。”湛深恨焉,言于彭城王义康,出为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愤,乃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山涛、王戎以贵显被黜,咏嵇康曰:“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阮籍曰:“物故可不论,途穷能无恸。”咏阮咸曰:“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刘伶曰:“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此四句,盖自序也。湛及义康以其辞旨不逊,大怒。时延之已拜,欲黜为远郡,太祖与义康诏曰:“降延之为小邦不政,有谓其在都邑,岂动物情,罪过彰著,亦士庶共悉,直欲选代,令思愆里闾。犹复不悛,当驱往东土。乃志难恕,自可随事录治。殷、刘意咸无异也。”乃以光禄勋车仲远代之。
延之与仲远世素不协,屏居里巷,不豫人间者七载。中书令王球名公子,遗务事外,延之慕焉;球亦爱其材,情好甚款。延之居常罄匮,球辄赡之。晋恭思皇后葬,应须百官,湛之取义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侍中。邑吏送札,延之醉,投札于地曰:“颜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闲居无事,为《庭诰》之文。今删其繁辞,存其正,著于篇。曰:
《庭诰》者,施于闺庭之内,谓不远也。吾年居秋方,虑先草木,故遽以未闻,诰尔在庭。若立履之方,规鉴之明,已列通人之规,不复续论。今所载咸其素畜,本乎性灵,而致之心用。夫选言务一,不尚烦密,而至于备议者,盖以网诸情非。古语曰得鸟者罗之一目,而一目之罗,无时得鸟矣。此其积意之方。
道者识之公,情者德之私。公通,可以使神明加向;私塞,不能令妻子移心。是以昔之善为士者,必捐情反道,合公屏私。
寻尺之身,而以天地为心;数纪之寿,常以金石为量。观夫古先垂戒,长老余论,虽用细制,每以不朽见铭;缮筑末迹,咸以可久承志。况树德立义,收族长家,而不思经远乎。曰身行不足遗之后人。欲求子孝必先慈,将责弟悌务为友。虽孝不待慈,而慈固植孝;悌非期友,而友亦立悌。
夫和之不备,或应以不和;犹信不足焉,必有不信。傥知恩意相生,情理相出,可使家有参、柴,人皆由、损。夫内居德本,外夷民誉,言高一世,处之逾默;器重一时,体之滋冲。不以所能干众,不以所长议物,渊泰入道,与天为人者,士之上也。若不能遗声,欲人出已,知柄在虚求,不可校得,敬慕谦通,畏避矜踞,思广监择,从其远猷,文理精出,而言称未达,论问宣茂,而不以居身,此其亚也。若乃闻实之为贵,以辩画所克,见声之取荣,谓争夺可获,言不出于户牖,自以为道义久立,才未信于仆妾,而曰我有以过人,于是感苟锐之志,驰倾觖之望,岂悟已挂有识之裁,入修家之诫乎!记所云“千人所指,无病自死”者也。行近于此者,吾不愿闻之矣。
凡有知能,预有文论,不练之庶士,校之群言,通才所归,前流所与,焉得以成名乎。若呻吟于墙室之内,喧嚣于党辈之间,窃议以迷寡闻,妲语以敌要说,是短算所出,而非长见所上。适值尊朋临座,稠览博论,而言不入于高听,人见弃于众视,则慌若迷涂失偶,黡如深夜撤烛,衔声茹气,腆默而归,岂识向之夸慢,祗足以成今之沮丧邪!此固少壮之废,尔其戒之。
夫以怨诽为心者,未有达无心救得丧,多见诮耳。此盖臧获之为,岂识量之为事哉!是以德声令气,愈上每高,忿言怼议,每下愈发。有尚于君子者,宁可不务勉邪!虽曰恒人,情不能素尽,故当以远理胜之,么算除之,岂可不务自异,而取陷庸品乎。
富厚贫薄,事之悬也。以富厚之身,亲贫薄之人,非可一时同处。然昔有守之无怨,安之不闷者,盖有理存焉。夫既有富厚,必有贫薄,岂其证然,时乃天道。若人皆厚富,是理无贫薄。然乎?必不然也。若谓富厚在我,则宜贫薄在人。可乎?又不可矣。道在不然,义在不可,而横意去就,谬生希幸,以为未达至分。
蚕温农饱,民生之本,躬稼难就,止以仆役为资,当施其情愿,庀其衣食,定其当治,递其优剧,出之休飨,后之捶责,虽有劝恤之勤,而无沾曝之苦。务前公税,以远吏让,无急傍费,以息流议,量时发敛,视岁穰俭,省赡以奉己,损散以及人,此用天之善,御生之得也。
率下多方,见情为上;立长多术,晦明为懿。虽及仆妾,情见则事通;虽在畎亩,明晦则功博。若夺其常然,役其烦务,使威烈雷霆,犹不禁其欲;虽弃其大用,穷其细瑕,或明灼日月,将不胜其邪。故曰:“孱焉则差,的焉则暗。”是以礼道尚优,法意从刻。优则人自为厚,刻则物相为薄。耕收诚鄙,此用不忒,所谓野陋而不以居心也。
含生之氓,同祖一气,等级相倾,遂成差品,遂使业习移其天识,世服没其性灵。至夫愿欲情嗜,宜无间殊,或役人而养给,然是非大意,不可侮也。隅奥有灶,齐侯蔑寒,犬马有秩,管、燕轻饥。若能服温厚而知穿弊之苦,明周之德;厌滋旨而识寡嗛之急,仁恕之功。岂与夫比肌肤于草石,方手足于飞走者,同其意用哉!罚慎其滥,惠戒其偏。罚滥则无以为罚,惠偏则不如无惠,虽尔眇末,犹扁庸保之上,事思反己,动类念物,则其情得,而人心塞矣。
抃博蒱塞,会众之事,谐调哂谑,适坐之方,然失敬致侮,皆此之由。方其克瞻,弥丧端俨,况遭非鄙,虑将丑折。岂若拒其容而简其事,静其气而远其意,使言必诤厌,宾友清耳;笑不倾妩,左右悦目。非鄙无因而生,侵侮何从而入,此亦持德之管龠,尔其谨哉。
嫌惑疑心,诚亦难分,岂唯厚貌蔽智之明,深情怯刚之断而已哉。必使猜怨愚贤,则颦笑入戾,期变犬马,则步顾成妖。况动容窃斧,束装滥金,又何足论。是以前王作典,明慎议狱,而僭滥易意;朱公论璧,光泽相如,而倍薄异价。此言虽大,可以戒小。
游道虽广,交义为长。得在可久,失在轻绝。久由相敬,绝由相狎。爱之勿劳,当扶其正性;忠而勿诲,必藏其枉情。辅以艺业,会以文辞,使亲不可亵,疏不可间,每存大德,无挟小怨。率此往也,足以相终。
酒酌之设,可乐而不可嗜,嗜而非病者希,病而遂眚者几。既眚既病,将蔑其正。若存其正性,纾其妄发,其唯善戒乎?声乐之会,可简而不可违,违而不背者鲜矣,背而非弊者反矣。既弊既背,将受其毁。必能通其碍而节其流,意可为和中矣。
善施者岂唯发自人心,乃出天则。与不待积,取无谋实,并散千金,诚不可能。赡人之急,虽乏必先,使施如王丹,受如杜林,亦可与言交矣。
浮华怪饰,灭质之具;奇服丽食,弃素之方。动人劝慕,倾人顾盼,可以远识夺,难用近欲从。若睹其淫怪,知生之无心,为见奇丽,能致诸非务,则不抑自贵,不禁自止。
夫数相者,必有之征,既闻之术人,又验之吾身,理可得而论也。人者兆气二德,禀体五常。二德有奇偶,五常有胜杀,及其为人,宁无叶沴。亦犹生有好丑,死有夭寿,人皆知其悬天;至于丁年乖遇,中身迂合者,岂可易地哉!是以君子道命愈难,识道愈坚。
古人耻以身为溪壑者,屏欲之谓也。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故其为害,则熏心智,耗真情,伤人和,犯天性。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含烟而妨火,桂怀蠹而残桂,然则火胜则烟灭,蠹壮则桂折。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惛,去明即惛,难以生矣。其以中外群圣,建言所黜,儒道众智,发论是除。然有之者不患误深,故药之者恒苦术浅,所以毁道多而于义寡。顿尽诚难,每指可易,能易每指,亦明之末。
廉嗜之性不同,故畏慕之情或异,从事于人者,无一人我之心,不以己之所善谋人,为有明矣。不以人之所务失我,能有守矣。己所谓然,而彼定不然,弈棋之蔽;悦彼之可,而忘我不可,学颦之蔽。将求去蔽者,念通怍介而已。
流言谤议,有道所不免,况在阙薄,难用算防。接应之方,言必出己。或信不素积,嫌间所袭,或性不和物,尤怨所聚,有一于此,何处逃毁。苟能反悔在我,而无责于人,必有达鉴,昭其情远,识迹其事。日省吾躬,月料吾志,宽默以居,洁静以期,神道必在,何恤人言。
谚曰,富则盛,贫则病矣。贫之病也,不唯形色粗黡,或亦神心沮废;岂但交友疏弃,必有家人诮让。非廉深识远者,何能不移其植。故欲蠲忧患,莫若怀古。怀古之志,当自同古人,见通则忧浅,意远则怨浮,昔有琴歌于编蓬之中者,用此道也。
夫信不逆彰,义必出隐,交赖相尽,明有相照。一面见旨,则情固丘岳;一言中志,则意入渊泉。以此事上,水火可蹈,以此托友,金石可弊。岂待充其荣实,乃将议报,厚之篚筐,然后图终。如或与立,茂思无忽。
禄利者受之易,易则人之所荣;蚕穑者就之艰,艰则物之所鄙。艰易既有勤倦之情,荣鄙又间向背之意,此二涂所为反也。以劳定国,以功施人,则役徒属而擅丰丽;自埋于民,自事其生,则督妻子而趋耕织。必使陵侮不作,悬企不萌,所谓贤鄙处宜,华野同泰。
人以有惜为质,非假严刑;有恒为德,不慕厚贵。有惜者,以理葬;有恒者,与物终。世有位去则情尽,斯无惜矣。又有务谢则心移,斯不恒矣。又非徒若此而已,或见人休事,则勤蕲结纳,及闻否论,则处彰离贰,附会以从风,隐窃以成衅,朝吐面誉,暮行背毁,昔同稽款,今犹叛戾,斯为甚矣。又非唯若此而已,或凭人惠训,藉人成立,与人余论,依人扬声,曲存禀仰,甘赴尘轨。衰没畏远,忌闻影迹,又蒙之,毁之无度,心短彼能,私树己拙,自崇恒辈,罔顾高识,有人至此,实蠹大伦。每思防避,无通闾伍。
睹惊异之事,或无涉传;遭卒迫之变,反思安顺。若异从己发,将尸谤人,迫而又迕,愈使失度。能夷异如裴楷,处逼如裴遐,可称深士乎。
喜怒者有性所不能无,常起于褊量,而止于弘识。然喜过则不重,怒过则不威,能以恬漠为体,宽愉为器者,大喜荡心,微抑则定,甚怒烦性,小忍即歇。故动无愆容,举无失度,则物将自悬,人将自止。
习之所变亦大矣,岂唯蒸性染身,乃将移智易虑。故曰:“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芬。”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与之变矣。是以古人慎所与处。唯夫金真玉粹者,乃能尽而不污尔。故曰:“丹可灭而不能使无赤,石可毁而不可使无坚。”苟无丹石之性,必慎浸染之由。能以怀道为人,必存从理之心。道可怀而理可从,则不议贫,议所乐尔。或云:“贫何由乐?”此未求道意。道者,瞻富贵同贫贱,理固得而齐。自我丧之,未为通议,苟议不丧,夫何不乐。
或曰,温饱之贵,所以荣生,饥寒在躬,空曰从道,取诸其身,将非笃论,此又通理所用。凡养生之具,岂间定实,或以膏腴夭性,有以菽藿登年。中散云,所足与,不由外。是以称体而食,贫岁愈嗛;量腹而炊,丰家余餐。非粒实息耗,意有盈虚尔。况心得复劣,身获仁富,明白入素,气志如神,虽十旬九饭,不能令饥,业席三属,不能为寒。岂不信然!
且以己为度者,无以自通彼量。浑四游而干五纬,天道弘也。振河海而载山川,地道厚也。一情纪而合流贯,人灵茂也。昔之通乎此数者,不为剖判之行,必广其风度,无挟私殊,博其交道,无怀曲异。故望尘请友,则义士轻身,一遇拜亲,则仁人投分。此伦序通允,礼俗平一,上获其用,下得其和。
世务虽移,前休未远,人之适主,吾将反本。三人至生,暂有之识,幼壮骤过,衰耗骛及。其间夭郁,既难胜言,假获存遂,又云无几。柔丽之身,亟委土木,刚清之才,遽为丘壤,回遑顾慕,虽数纪之中尔。以此持荣,曾不可留,以此服道,亦何能平。进退我生,游观所达,得贵为人,将在含理。含理之贵,惟神与交,幸有心灵,义无自恶,偶信天德,逝不上惭。欲使人沈来化,志符往哲,勿谓是赊,日凿斯密。著通此意,吾将忘老,如固不然,其谁与归。值怀所撰,略布众修;若备举情见,顾未书一。赡身之经,别在田家节政;奉终之纪,自著燕居毕义。
刘湛诛,起延之为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御史中丞。在任纵容,无所举奏。迁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坐启买人田,不肯还直。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田问舍,前贤所鄙。延之唯利是视,轻冒陈闻,依傍诏恩,拒捍余直,垂及周年,犹不毕了,昧利苟得,无所顾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复蒙抽进,而曾不悛革,怨诽无已。交游阘茸,沈迷曲蘖,横兴讥谤,诋毁朝士。仰窃过荣,增愤薄之性;私恃顾盼,成强梁之心。外示寡求,内怀奔竞,干禄祈迁,不知极已,预燕班觞,肆骂上席。山海含容,每存遵养,爱兼雕虫,未忍遐弃,而骄放不节,日月弥著。臣闻声问过情,孟轲所耻,况声非外来,问由己出,虽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拟,客气虚张,曾无愧畏,岂可复弼亮五教,增曜台阶。请以延之讼田不实,妄干天听,以强凌弱,免所居官。”诏可。
复为秘书监,光禄勋,太常。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为太祖所赏爱,每召见,常升独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参乘,袁丝正色。此三台之坐,岂可使刑余居之。”上变色。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遏隐,故论者多不知云。居身清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当其为适,傍若无人。
二十九年,上表自陈曰:“臣闻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言其末路之难也。愚心常谓为虚,方今乃知其信。臣延之人薄宠厚,宿尘国言,而雪效无从,荣牒增广,历尽身雕,日叨官次,虽容载有途,而妨秽滋积。早欲启请余算,屏蔽丑老。但时制行及,归慕无赊,是以腆冒愆非,简息干黩耗歇难支,质用有限,自去夏侵暑,入此秋变,头齿眩疼,根痼渐剧,手足冷痹,左胛尤甚。素不能食,顷向减半。本犹赖服,比倦悸晚,年疾所催,顾景引日。臣班叨首卿,位尸封典,肃祗朝校,尚恧匪任,而陵庙众事,有以疾怠,宫府觐慰,转阙躬亲。息{?大}庸微,过宰近邑,回泽爰降,实加将监,乞解所职,随就药养。伏愿圣慈,特垂矜许。禀恩明世,负报冥暮,仰企端闱,上恋罔极。”不许。明年致事。元凶弑立,以为光禄大夫。
先是,子竣为世祖南中郎谘议参军。及义师入讨,竣参定密谋,兼造书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所造?”延之曰:“竣之笔也。”又问:“何以知之?”延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父,何能为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
世祖登阼,以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子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常乘羸牛笨车,逢竣卤簿,即屏往道侧。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酒必颓然自得。常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竣起宅,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三十人。
孝建三年,卒,时年七十三。追赠散骑常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如故。谥曰宪子。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词彩齐名,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也,江左称颜、谢焉。所著并传于世。
竣别有传。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官至江夏王傅义恭大司徒录事参军,蚤卒。太宗即位,诏曰:“延之昔师训朕躬,情契兼款。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㚟伏勤蕃朝,绸缪恩旧。可擢为中书侍郎。”㲋,延之第三子也。
史臣曰:出身事主,虽义在忘私,至于君亲两事,既无同济,为子为臣,各随其时可也。若夫驰文道路,军政恒仪,成败所因,非系乎此。而据笔数罪,陵仇犯逆,余彼慈亲,垂之虎吻,以此为忠,无闻前诰。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断可识矣。《记》云:“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家不从政。”岂不以年薄桑榆,忧患将及,虽有职王朝,许以辞事,况颠沛之道,虑在未测者乎!自非延年之辞允而义惬,夫岂或免。
沈玉成评述【作者】沈玉成
在南朝宋时代,颜延之和谢灵运并称“颜谢”。“爰及宋氏,颜谢腾声”(《宋书。谢灵运传》),“颜谢重叶以文章”(《文心雕龙·时序》),“爰及江左,称彼颜谢”(裴子野《雕虫论》),从这些南朝人的评论都可以看出颜延之在当时文坛上的地位。事实上,颜与谢不能敌体,后来的评论家几乎没有异辞。不过,无论如何,颜延之总是一位有影响的诗人。本文试图探讨有关他生平和作品的几个问题。
生平颜氏属于随晋室南渡的门阀之一,不过在高门大姓中地位较低,比不上王、谢、郗、庾这样的甲族。颜延之的曾祖颜含,是渡江颜氏的“始祖”,《晋书》有传。《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出自颜含这一支,晚于颜延之五世。颜之推《观我生赋》中提到,“去琅邪之迁越,宅金陵之旧章”,可见颜家一直住在建康。赋中又说侯景之乱以后,“经长干以掩抑,展白下以流连”,自注:“长干,旧颜家巷。靖侯(颜含谥曰靖)以下七世坟茔,皆在白下。”《宋书》及《南史》本传并记其“少孤贫,居负郭,室巷甚陋”,长干邻近秦淮河,在今天南京市中华门外,正好是“负郭”的地段。颜延之的少年时代可能是在颜家巷的老宅中度过的,其时颜氏已无显宦,所以就成了陋室陋巷。元嘉十年后罢官家居,据其《重释何衡阳达性论》“薄岁从事,躬敛山田。田家节隙,野老为俦,言止谷稼,务尽耕牧”这些话来看,大约在做官以后在郊区钟山一带又有别业。《宋书》本传说是“屏居里巷”,当然不如颜延之自己的话可靠。关于颜延之的出仕,《宋书》本传这样记载:
年三十,犹未婚。妹适东莞刘宪之,穆之子也。穆之既与延之通家,又闻其美,将仕之,先欲相见,延之不往也。后将军、吴国内史刘柳以为行参军,因转主簿,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
《南史》所记大略相同,但略去为刘柳行参军、主薄一句。其实这一段记载是有问题的。刘柳在晋未曾为尚书仆射,《晋书》附其事迹于《刘乔传》,颇为简略,不过他做吴国内史的时间大体还是可以考定的。据《晋书。王凝之妻传》,那位著名的才女谢道韫,丈夫王凝之为孙恩所杀,寡居会稽,太守刘柳曾和她“谈议”。按,孙恩破会稽,王凝之被杀,事在晋安帝隆安三年(399),孙恩兵败被杀,事在安帝元兴元年(402)。所以刘柳在会稽任太守当在元兴年间。据《本书。谢瞻传》,谢瞻幼年父母双亡,为叔母刘氏所抚养。刘氏是刘柳的姐姐,“柳为吴郡,将姐俱行”。谢瞻跟随叔母到吴郡,为刘柳建威长史,不久转入刘裕幕中为镇军参军。刘裕为镇军参军的时间在元兴三年(404)至义熙二年(406),所以刘柳为吴国内史而兼太守的时间应当在元兴、义熙之间,而不能晚于义熙三年,因为《宋书.沈演之传》说沈十一岁为“尚书仆射刘柳”所赏识,据沈演之的年岁推算,当时正是义熙三年。综合以上几条证据可以推定,颜延之入仕为刘柳的行参军时在义熙初,时年二十三岁左右。从《宋书》本传行文看,似乎颜延之三十以后才出仕,这和刘柳的仕历相矛盾。
与庐陵王刘义真的交往是颜延之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事情串涉到谢灵运,其原委和经过我已在《谢灵运的政治态度和思想性格》一文中作了详细论述(文载《社会科学战线》1987年2期)。永初三年(422),刘裕病故,少帝刘义符继位,谢灵运于此年外放永嘉太守,成为徐羡之、傅亮的主要打击对象。颜延之当时被从宽发落,留在建康,但终于未能幸免。两年之后,即少帝景平二年(424),徐、傅又把颜延之外放为始安(今广西桂林)太守。缪钺先生《颜延之年谱》系此事于永初三年,他认为:
《文选》六十颜延年《祭屈原文》云:“维有宋五年月日,湘州刺史吴郡张邵恭承帝命,建屿旧楚。”据此,则延之《祭屈原文》乃有宋五年所作;有宋五年,应为少帝景平二年,即文帝元嘉元年,延之贬始安太守亦应在景平二年矣。但细按之,则“有宋五年”之“五”乃“三”字之误,延之贬始安太守,道经湘中,为张邵作《祭屈原文》,皆永初三年事。
其理由是:一、谢灵运被贬在永初三年,颜延之被贬,“似不应迟至两年之后”;二、“建屿旧楚”,应当是张邵刚抵湘州的口气,张邵任刺史在永初三年。按,缪先生的疑问是有理由的,但不能由此就成为结论。颜、谢被贬时间不同,是因为谢的门第、身世、名望皆过于颜,所以作为“主犯”,对颜延之则是“以观后效”;而“建屿”一词相当于出守,不一定非是标志莅任之初。而更有力的反证则是颜延之自己的文章。《文选》卷五七录颜延之《阳给事诔》,序云“惟永初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宋故宁远司马濮阳太守彭城阳君卒”,“景平之元,朝廷闻而伤之,有诏曰:……末臣蒙固,侧闻至训,敢询诸前典,而为之诔”;《宋书。索虏传》载,阳瓒战死,少帝下诏追赠为给事中,“文士颜延之为诔焉”。从文气上看,颜延之看到了少帝的抚恤诏令,“侧闻”,当是在朝的口气,从道理上说,建康文士很多,这篇诔文并没有必要让远在两千多里之外的颜延之去撰写。所以,景平元年颜延之尚在建康,这样,“有宋五年”之“五”也就不必怀疑了。
同谢灵运一样,颜延之的性格里有十分傲岸的一面。所不同的是,颜延之门第较低,政治上并不热衷躁进,立身处世则以佯狂掩盖狷介而又有和光同尘的一面。在当权者心目中,他不是一个带有很大危险性的人物,所以虽然屡经蹉跌,却仍然得保天年,富贵以终。
颜延之被贬始安,一则因为皇室内部权力之争的波及,二则也因为恃才傲物,引起了傅亮的嫉忌。《宋书》本传载:“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之美,一时莫及,延之负其才辞,不为之下,亮甚疾焉。”傅亮,其为人也小有才,《诗品》列入下品,称其“平美”,而且还是由于沈约在选本中选了他的诗才引起钟嵘的注意。他的创作成绩不能和颜延之相比,但官高权重,他就有条件把颜延之挤走。颜延之本人则并未因之改容折节。宋文帝元嘉三年(426),徐羡之、傅亮被杀,颜、谢先后回到建康,颜延之和谢灵运依然有来往,而且“好酒疎诞”,因而又不为新的当权派彭城王刘义康和刘湛、殷景仁所喜欢。元嘉十一年(434)罢官家居,他的生活态度开始有所转变,这在《庭诰》里反映得比较清楚。其后复出为御史中丞,“在任纵容,无所举奏”,则显然是思想上的转变见之于行动。到他的晚年,刘劭杀宋文帝自立,刘骏讨伐刘劭,檄文出自颜延之儿子颜竣的手笔。刘劭见到檄文,质问颜延之“言辞何至乃尔”,他回答“竣尚不顾老臣,何能为陛下”(《宋书》本传),后来又看到颜竣居功骄盈而斥其“出粪土之中,而升云霞之上,傲不可长,其能久乎”({南史》本传),这已经是在人生道路上屡遭颠顿之后的“见道之言”了。不过即使如此,颜延之耿介不合流俗的一面始终没有泯灭,还是“肆意直言,曾无遏隐”,“居身清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如果用前人作比,谢灵运的性格近于嵇康,而颜延之则近于阮籍。张溥在《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颜光禄集》的题辞中说:“颜延之饮酒袒歌,自云狂不可及……玩世如阮籍,善对如乐广。”《南史》本传记:“文帝尝召延之,传诏频不见,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笔,测得臣文,□得臣义,跃得巨酒。’何尚之嘲之曰:‘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这种生活态度确乎十分近似于《世说新语》中记载的阮籍饮酒佯狂。
颜延之主要接受的是儒家传统。在时代风气的影响下,他也信奉佛教,和一些著名的僧人来往。元嘉十二年,颜延之和何承天之间展开了一场关于《达性论》的争辩。何承天精于天文、历算等自然科学,倾向于唯物主义观点,以为天地人“三才同体,相须而成”,“人”不能等同于“众生”,在形神生死的问题上,则“有生必有死,形毙神散,犹春荣秋落”。颜延之不同意何承天的论点,两次致函何承天,反复辩论。当时与颜延之结成同盟的有著名的艺术家宗炳。这件事曾惊动了宋文帝,曾向何尚之、羊玄保表示他自己对佛经读得不多,“三世因果,未辨厝怀,而复不敢立异者,正以卿辈时秀,率所敬信故也”。接着他又提到范泰、谢灵运、颜延之、宗炳都能出入儒佛,颜延之驳斥《达性论》,宗炳非难《白黑论》,尤足给人以启发。“若使率土之滨,皆敦化此,则朕坐致太平,夫复何事?”(见《高僧传》卷七《慧严传》、《弘明集》卷十一何尚之《答宋文帝赞扬佛教事》)这段话,足以说明当时君主和某些上层人士提倡宗教的目的并不是真正的信仰。使人意外的是,当年曾和谢灵运、颜延之一起出入于庐陵王门下的僧人慧琳,却反戈一击,成为佛门的异端。他的《均善论》(即《白黑论》,见《宋书。夷蛮。天竺迦毗利国传》),指责佛教徒“大其言矣”,“所务之乖”,却同样得到宋文帝的信任。看来慧琳是一个“政治和尚”,宋文帝欣赏他的才学,听取他对朝政的意见。佛理上意见的分歧加上政治上的不满,颜延之与慧琳变友为敌,而且借酒批评了宋文帝,骂慧琳为“刑馀”之人,致使宋文帝为之变色。
作品前面说过,颜、谢并称而实际上不能比肩齐足,这并不完全需要等待历史的检验,在同时代有见识的批评中已经透露了消息。《南史》本传:
延之尝问鲍照已与谢灵运优劣。照曰:“谢公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如铺锦列绣,亦雕绘满眼。”延之终身病之。
《诗品》“颜延之”条引此作汤惠休的评论,文字小有出入。凑巧的是的照和汤惠休也被人合称“休鲍”(《南齐书,文学传论》),所以对颜、谢诗风所使用的同一形象的比喻,究竟是二人所见略同,还是一人引用了另一人的创见,已难于确定。附带说一下,刘宋时代几位大诗人陶、谢、鲍、颜,颜延之是惟一的和其他三位都有交往的人,而其他三位相互之间并没有任何直接联系。颜延之和休、鲍的作品风格有很大差别,在“诗运转关”之际,颜偏于保守,休、鲍意在创新。《诗品》“齐惠休上人”条还记载颜延之“忌照之文,故立休鲍之论”,意思是颜延之以牙还牙,鄙薄汤惠休的“委巷中歌谣”,也鄙薄了鲍照。
谢灵运和颜延之都重视雕琢刻镂,但谢灵运致力于自然形象的捕捉,景中融情,情中寓理,突破了玄言诗的束缚,使人眼目一新;颜延之则主要着意于用事和谋篇琢句,长处在于谨严厚重,短处则是缺乏生动自然的韵致,甚至流于艰涩。《诗品》“颜延之”条:
其源出于陆机。尚巧议,体裁绮密,情喻渊深,动无虚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弥见拘束。虽乖秀逸,是经纶文雅才。雅才减若人,则蹈于困踬矣。
《诗品》中论诗人的源流,有的不易理解,但是说颜延之源出于陆机,却是深中窍隙的议论。钟嵘认为陆机“才高词赡,举体华美”,“尚规矩”,五言诗中的排偶雕琢,到陆机而有进一步的发展东晋崇尚清峻,不求华缛,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颜延之直接继承了太康诗风。颜延之和陆机同样具有规矩、典雅、华而不靡的特色,和永明以后的轻艳之风相比较,颜延之的诗“虽乖秀逸”而能古拙劲健,这就是钟嵘所以赞赏的原因。
颜延之诗的另一个特点是好用古事,所谓“铺锦列绣”或“错金镂采”都是指这一点而言的。作为汉语文学中修辞技巧的特征之一,属辞比事,本来是比兴的一个旁支,意在为作品增添色泽,但流弊所及,往往被用来掩盖内容的空虚和情趣的贫乏。张戒《罗寒堂诗话》说:“诗以用事为博,始于颜光禄而极于杜子美。”由于刘宋初期诗文中属辞比事的技巧还不像后来那么成熟,颜延之本人也并不完全像钟嵘说的具有那么多的“风流文雅才”,相反,却是才不胜学,所以颜诗中用典往往显得拘束,滞塞。比如《赠王太常(僧达)》:
玉水记方流,璇源载圆折。蓄室每希声,虽秘犹彰彻。聆龙睬九泉,闻风窥丹穴。历听岂多工,唯然觏世哲。舒文广国华,敷言远朝列。德辉灼邦懋,芳风被乡耋。侧同幽人居,郊扉常昼闭。林间时晏开,亟回长者辙。庭昏见野阴。山明望松雪。静惟浃群化,徂生入穷节。豫往诚欢歇,悲来非乐阕。属美谢繁翰,遥怀具短札。
全篇几乎“无一字无来历”,但除了“幽人”以下六句还有一些诗味而外,正是何焯《义门读书记》所讥评的“拉杂而至,亦复何趣”。颜诗多庙堂应制之作,这些诗更需要典重的词语装点。像《三月三日侍游曲阿后湖作》,辞藻华丽,颇能反映“元嘉之治”的气象,以“虞风载帝狩,夏谚颂王游”领起全诗,用典尚能贴切,所以李白在《春日陪王江宁及诸官宴北湖感古作》中就写到了“延年献佳作,邈与佳人俱”;而《侍游蒜山》开头所写的“玄天高北列,日观临东冥。人河起阳峡,践华因削成。”则和低矮的蒜山丁不相涉,纯属敷衍成文了。
颜诗中历来为人所称的是《北使洛》、《还至梁城作》、《五君咏》和《秋胡诗》。义熙十二年,刘裕北伐取得胜利,十月,克复洛阳,这是东晋一代中对北方用兵最成功的一次。颜延之奉命到前线祝贺,《北使洛》、《还至梁城作》两诗即作于此年冬天。
阴凤振凉野,飞云瞀穷天。临涂未及引,置酒惨无言。隐悯徒御悲,威迟良马烦。游役去芳时,归来屡徂愆。蓬心既已矣,飞薄殊已然。(《北使洛》)
洛阳在东晋时期屡次失陷,朝廷已把它置之度外。现在一战而捷,得以收复,然而颜延之在奉使赴洛途中却没有欣喜之情,即目所见,中原残破,故国之思结合行役的艰辛,形成了悲凉沉重的气氛。全诗一气呵成,有异于其他一些诗篇的艰涩,在手法和情调上都近于陆机的《赴洛道中作》,甚至可以认为是有意的模仿。《还至梁城作》是此诗的姐妹篇,在以“故国多乔木”等六句抒发了黍离之感以后,诗人又以怀古伤时作结:
惟彼雍门事,吁嗟孟尝君。愚贱同堙灭,尊贵谁独闻。曷为久游客,忧念坐自殷!
忧伤而终归于譬解,本来是诗文中的常套,但由于感情真挚强烈。所以读来并没有虚矫自饰、为文造情的感觉。《宋书》本传称这两首诗“文辞藻丽,为谢晦、傅亮所赏”。这两首诗情调悲凉而被时人誉为“藻丽”,可见这一概念和“锦绣”、“金玉”的比喻一样,含有工致、繁富的意思,不同于齐、梁以后的华靡。
《五君咏》突出反映了颜延之人格中的耿介和性格中的傲岸一面。元嘉十一年,刘湛、殷景仁不能容忍颜延之的耿直放诞,通过彭城王刘义康再次外放他为永嘉太守。这里正是十二年前谢灵运第一次被贬的地方,谢灵运在前一年刚刚被杀于广州,分明是以谢灵运的下场来暗示颜延之。颜延之极为愤慨,写作了《五君咏》,五首分咏阮步兵(籍)、嵇中散(康)、刘参军(伶)、阮始平(咸)、向常侍(秀),在“竹林七贤”中取五人而遗落贵显的山涛、王成,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宋书》本传说其中咏阮咸和咏刘伶的“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是作者自序,其实通观五篇,莫不是颜延之思想境界的自我写照,而尤以咏阮籍、嵇康的两首写得更加鲜明:
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沉醉似埋照,寓辞类托讽。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
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形解验默仙,吐论知凝神。立俗迕流议,寻山洽隐沦。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
起句矫健,结句悲凉。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十六评此诗说“五篇别为新裁,其声坚苍,其旨超越,每于结句凄婉壮激,馀音诎然,千秋乃有此体。”语虽夸大,尚能近实。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五首诗都是五言八句,中间四句,排偶相对。这一现象也许出于偶然,不过它出现在永明新体诗之前五六十年,说明了已经有人在作这种格律规整的探索。这五首诗在后世被视为颜延之的代表作,有相当的影响。李白《酬王补阙》“鸾翮我先铩,龙性君莫驯”,显然是套用颜诗中的两句警句。
《秋胡诗》是一首叙事诗,叙鲁国人秋胡娶妻后几天就到陈国做官,五年后归家,见路旁有美妇人采桑,赠之以金,不受。回家,才发现美妇人就是自己的妻子。妻子责以大义,然后投河自尽。这个故事与《陌上桑》有一致之处,从齐、梁开始,就有人把它们合二而一,例如王筠《陌上桑》:“秋胡始停马,罗敷未满筐。”李白《陌上桑》:“使君且不顾,况复论秋胡!”稍后于颜延之的丘巨源也作有《秋胡诗》,讥刺齐明帝萧鸾为吴兴太守时事,见《南齐书。文学传》。丘诗已佚,但既然语含讥刺,应当和调戏或霸占妇女有关。
诗分九章。第一章写秋胡娶妻的欢愉;第二章写夫妇别离;第三、四章写妻子对秋胡的思念,继承《诗.周南.卷耳》的手法,作设身处地之语;第五章写秋胡返家途中遇妇于桑下;第六章写赠金不受;第七章写返家见母见妻;第八章写妻子申言离居之苦;第九章写妻子责以大义。全诗章法谨严,布置稳贴,风格在严肃中显出婉转,足以体现《宋书·谢灵运传论》所说“延年之体裁明密”这一特色。作为大型的叙事诗,《秋胡诗》当然赶不上《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但在唐以前为数不多的叙事诗中,它也不失为一篇较好的作品。
颜诗中也有一些诗句轻快流丽,如“春江壮风涛,兰野茂荑英”(《侍游蒜山作》),“流云蔼青阙,皓月鉴丹宫”(《直东宫答郑尚书道子》),“侧听风薄木,遥睇月开云”(《夏夜呈从兄散骑车长沙》);也有一些诗句悲凉壮阔,如“故国多乔木,空城凝寒云”(《还至梁城作》),“凄矣自远风,伤哉千里目。万古陈往还,百代劳起伏”(《始安郡还都与张湘州登巴陵城楼作》),遗憾的是这些佳句数量并不多,而全篇的其他部分也往往不能相称。
颜诗典雅庄重的风格,对同时代和稍后的诗人有一定的影响。《诗品》下论谢超宗、丘灵鞠、刘祥、檀超等七人,说他们“祖袭颜延,欣欣不倦,得士大夫之雅致乎”,这些诗人中有人已无作品存世,从现存的作品来看,确有学习颜延之的痕迹。
颜延之在散文和骈文上也有相当成就,是刘宋前期的大手笔。据现存史料,他是最早提出“文…‘笔”对举的作家。作品录入《文选》的有《三月三日曲水诗序》《阳给事诔》、《陶征士诔》、《宋文皇帝元皇后哀册文》、《祭屈原文》。颜和陶前后有两次晤面,交谊甚笃。这篇诔文是史料中第一篇有关陶渊明的文字,诔中“赋诗归来,高蹈独善。亦既超旷,无适非心。汲流旧巘,葺宇家林。晨烟暮霭,春熙秋阴”等语,都可以和陶诗印证。不过影响更大而写法.上又有特色的却是没有人《文选》的《庭诰》和《赭白马赋》。
《庭诰》意即家戒、家训。从刘邦《手敕太子文》、马援《戒兄子书》、郑玄《戒子益恩书》、诸葛亮《戒子》一直到明、清之际朱用纯(柏庐)《治家格言》,两千年来,形成了一种文体。这一类文章的目的都在于把自己的人生经验告诉子弟,通常都平易坦率,于朴素中见出作者的真性情。颜延之在《庭诰》中谆谆告诫子弟,必须收敛锋芒甚至谨小慎微。他说,“言高一世,处之逾默”、“不以所能干众,不以所长议物”的,是“士之上也”;“敬慕谦通,畏避矜踞”、“文理精出,而言未称达”的,“此其亚也”;如果“言不出于户牖,自以为道义久立;才未信于仆妾而曰我有以过人”,这就是“千人所指,无病而死”之流,最不足取。他甚至连生活中的小节都设想到了。这些都很容易使人想起嵇康的《家戒》。两位诗人同样放诞任达,龙性难驯,不甘与浊世合污,然而又深知在世道上随处潜伏杀机,因此不希望子弟学样模仿,成为狂狷。这正是他们内心世界的矛盾和痛苦.此外,《庭诰》中还提出了对诗歌的某些看法,认为古诗中不见九言,是“声度阐诞,不协金石”,即不符合语言音节的自然规律;传为李陵的五言诗出于伪作,今天已成定论,最早提出怀疑的就是《庭诰》:“李陵众作,声杂不类,原是假托,非尽陵制。至其善写,有足悲者。”可见这些诗在晋、宋之际已经流传,尽管出于后人假托,但并非出于“齐、梁间小儿”之手。
《赭白马赋》作于元嘉十八年。赋中对马的形体、神态、速度有形象的描写:
附筋树骨,垂梢植发,双瞳夹镜,两权协月,异体峰生,殊相逸发。超摅绝夫尘辙,驱骛疾于灭没。简伟塞门,献状绛阙。旦刷幽燕,昼秣荆越。……睨影高鸣,将超中折,分驰回场,角壮永埒。别辈越群,绚练夐绝。“旦刷”两句,通过早晚在不同地点刷马、喂马,以显示这匹骏马一日之间的行程。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篇》中对此有精辟的论述:
按前人写马之迅疾,辄揣称其驰骤之状,追风绝尘。(《全宋文》)卷三四谢庄《舞马赋》:“朝送曰于西版,夕归风于北都”,亦仍旧贯,增“朝”、“夕”为衬托。颜氏之“旦”、“昼”,犹“朝”、“夕”也,而一破窠臼,不写马之行路,祇写马之在厩,顾其历块过都,万里一息,不言可喻。文思新巧,宜李白、杜甫见而心喜。李《天马歌》:“鸡鸣刷燕晡秣越”,直取颜语;杜《骢马行》“昼洗须腾泾渭深,夕趋可刷幽并夜”,稍加点缀,而道出“趋”字,便落迹着相。(第四册1035页)
宋朝人王得臣在《尘史》中虽已注意到了《天马歌》、《骢马行》用《赭白马赋》的手法,但远不如钱说精博。除了《骢马行》以外,杜甫在《高都护骢马行》、《魏将军歌》、《瘦马行》等诗篇中也屡屡化用这篇赋中的词语,可见其影响之深。
若干年来,很少看到关于颜延之的研究文章,而这位作家确有其值得研究之处,因而写了如上不成熟的意见,以期作为引玉之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