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ble=100%,#ebf1dd,#92d050,5][tr][td][quote]在云南的边地城市,由于特殊的自然和社会环境,至今仍活跃着诸多带有原始风土民俗意味的庆典,它们大多与宗教、祭祀相关,却并无故弄玄虚的神秘主义。我们穿行于滇西南的五座小城,记录下这些响彻于边境线上的独特欢歌。[/quote]不同民族赖以信奉的核心精神通过它们得以传承,也在不断与外界交流的过程中,从内核到形态都慢慢发生着蜕变,但其本质仍是欢乐向上的,如同沈从文在《边城》中写到的,“在一种愉快冒险行为中,做得十分敏捷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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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中的凝聚力
“目瑙纵歌”对于景颇族来说,就如“泼水节”之于傣族、“火把节”之于纳西族,是最具象征意义的精神狂欢。
这支古老的民族来源于南绍国部落的后支,最早居住于青藏高原,是氐羌族群的一部分,经过几次规模较大的迁徙后不断南下,来到云南与缅甸的交界地带,也就是如今的德宏州。从腾冲驾车出发,经过数小时的山路起伏,我们来到一个名为盈江的小城。不同于云南大部分地区略微干旱的春季,这里的气温已然接近初夏,雨量充沛、气候湿润,当地的向导穆然干扎对我们说:“昨天一场大雨刚过,不过别担心,天气不会影响我们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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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毋庸置疑,因为“目瑙纵歌”实在是当地太过重要的一个节日。在景颇语中,“目瑙纵歌”的意思其实是“大家一起来跳舞”,不过千万不要将它简单地理解为广场舞——虽然这的确是节日中的部分庆祝方式,但这个看似一派祥和的节日其实脱胎于景颇族的祭祀仪式。数百年前,景颇族有着自己的等级制度,贵族阶层“山官”会在家中祭奠被称为“木代”的太阳神,由级别最高的祭司“斋瓦”进行“目瑙”,用特定的形式和祭词歌颂天地形成、万物诞生,并采取如同通灵的方式,由真人表演神灵下凡等歌唱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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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维·斯特劳斯认为,人类具有无意识地把一切特殊结构加于普通世界的精神特征。而总是与权威、传承和文化符号相联系的祭祀仪式更是如此。虽然繁复的流程已被逐渐精简,特权色彩也随着等级制度的瓦解而消失,但仪式中最具象征意义的表演在今天依然被保留下来,并发展为一场盛大的狂欢。干扎带我们来到一片周围被竹篱笆围起的开阔场地,4根高大的目瑙柱已竖立在中央,中间两根代表太阳神,旁边则代表月亮神。他指着绘于木柱正反两面的弯曲线条告诉我们,这是为了纪念当年景颇族由北向南迁徙的曲折路线;目瑙柱顶端的日月图案象征着祭祀天神时的舞蹈;底端横放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板,绘有五谷六畜图案,寓意着百姓最关切的风调雨顺、年景丰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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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舞蹈才是狂欢的重点。庆典当天,无数景颇人身着盛装,从清晨便陆续在舞场旁边排起长队,虽然真正的仪式在下午才开始。在“董萨(祭司)”对场地四方进行简单的祭拜仪式后,四名巫师组成的“瑙双”领舞阵容率先起舞,他们头戴艳丽华美的头冠,上面插有长长的孔雀或者雉鸡翎毛,身被彩色龙袍,手执长刀,在队伍最前端踩着节拍踏入舞场,边跳边沿着一定路线前行。后面的人便依次开始这样的舞蹈,男子手握长刀、肩背猎熗,女子持手帕、花篮、绸缎等物歌舞前进。长长的人流逐渐形成纹样鲜明的图案,并预示着对于先祖迁徙和创业的虔诚顶礼:犀鸟图案象征着对于鸟类为景颇先民南迁引路的感激之情,菱形花纹表示美味可口、一年四季结满枝头的果子让族人的食物丰足,蕨纹则是可充当食物的野蕨菜,昭示着景颇族先民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经受艰难的迁徙之苦最终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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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扎说,犹如“春节”之于汉人的凝聚意义,目瑙纵歌也使外出务工的景颇年轻人们从各地赶回,与留守家中的老人团聚,并用歌舞表现出对于历史的记忆和传颂,这对于今天的盈江来说是一笔无可替代的财富。很多民族性的庆典流失于文化变迁,为何目瑙纵歌能够长久地保留下来?亲历这场节日后,我感受到其原因之一或许在于舞蹈:在从正午到傍晚的漫长舞蹈中,贯穿其中的动作其实十分简单,就是“以腿部自然屈伸带动身体左右摇摆并向前行进”这一个动作体态,并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律动。这样看似单调的场面实际蕴含着极高的参与性:只要每个人都与自己前面的人动作一致,逾万人的行进和舞蹈就能在数名领舞者的带领下顺利进行。正因为没有高难度的舞蹈技巧和多变的舞蹈动作,才使得男女老幼都非常自如地参与到这一仪式中来,并使个体在单一节奏、动作的反复和不断变换的“走线图”所产生的“形式”中,强烈地感受到来自群体的力量以及个体在其中的存在感。
于是,我又想起那位著名的法国人类学家所说的,一切社会活动和生活中都深藏着一种支配表面现象的内在结构。它使得一个西南的边陲小城,至今仍跳动着数百年前的文化脉搏。
自然的赋予
如果说景颇族的目瑙舞源于对祖先的敬意,那么拉祜族的芦笙舞,则更多源于对自然的崇敬,并且因为没有等级的限制而在宗族间具有更广泛的普遍意义,如同现代芭蕾的代表性人物,法国芭蕾编导莫里斯·贝雅所说,“舞蹈在诞生之初,始终贯注着宗教信仰。如同宗教般无所不在,也没有任何场合离得开舞蹈,例如生育、少女献身祭神、婚丧、播种、收割、庆祝酋长就职、狩猎、战争、宴会甚至月亮的盈与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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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理上来讲,西盟、孟连、澜沧仿佛云南边地的“三联市”,但其中以澜沧的交通格外发达,不仅有3条边境通道直达缅甸,还能以乘船的方式通航泰国、马来西亚等国。这要归功于其地界内交错纵横的五山六水,丰富的澜沧水系和起伏的怒山山脉不仅构筑了这座小城发达的交通网络,更使这里坐拥丰富的自然资源。刚认识的拉祜族小伙子扎依告诉我,他们民族对于葫芦的崇拜,多少与这方天造地设的自然之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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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就连拉祜族的创世史诗《牡帕密帕》里也明确记载着他们的祖先诞生于植物:至高无上的天神“厄莎”在一棵大树下种了一粒金色的葫芦籽,但因麂子受惊踩断了葫芦藤,葫芦滚下山后,“厄莎”不辞辛劳地一直找到七山七水汇合处,终于找到正在水里飘来飘去的葫芦。这时,“厄莎”听到葫芦里有人的声音,便命小米雀和尖嘴老鼠啄开葫芦,拉祜族的始祖扎倮和娜倮从葫芦里出来,使人类得到繁衍。因此,拉祜族把葫芦视为祖先的化身,也是全族的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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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拉祜”在民族语言中是“烤食虎肉”的意思,但这实际上是一个善于耕作的民族。另一个广为流传的传说是:厄莎教会拉祜族人播种粮食,脱离游猎生活,拉祜人因感激而派了五兄弟到天上请厄莎来参加关于农耕的庆典,恰逢厄莎正在熟睡,五兄弟用力敲门直到手肿仍未让厄莎醒过来。最终,他们每人拿了一根竹竿开始吹奏,五根竹管发出了不同的声响,形成了强大的共鸣声,终于把陷入沉睡的神唤醒了。此后,人们据把五根笙管装在葫芦里变成了“芦笙”,这便是著名“芦笙舞”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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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演奏芦笙,女性边唱歌边跳舞,手脚的起伏与节奏一致,手足相应,三进三退……除了在舞蹈动作中模仿播种、插秧、收获、割草等数十种劳作的景象,更多的舞蹈则蕴含着如同朝圣般的内涵。在一些特定的舞曲例如开场舞《嘎祭》中,基本的舞步即是一步一跺脚,如同一步一拜的虔诚形态,令人很自然地联想起拉祜族对于天神厄莎的朝拜,伴随着咿咿呀呀的葫芦笙调:“石科石罗石排谷,果科果罗果排比。”意思是丰收的谷物装满九座山九条菁,家中装满九箩筐。自然不仅赋予拉祜族人以丰收之美,更将对于丰收的颂扬留在人们的骨血中,在一代代的唱舞中流传下一个民族赖以生存的核心精神。 [/td][/tr][/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