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章一
(一)
善刺上意,善养君欲。
媚上之人,只有一己之私利,没有尊严,不要立场,视原则为无物。
又是春暖花开。和珅已由当初的美少年长成十八岁的俊俏青年。
离开官学时,父亲故去。他就承了世职三等轻车都尉,撑起家门供和琳读书。虽然考举人时因没钱贿赂考官而落榜,英廉却答应将冯氏许给他,让他立时从打击中振作起来。
今年初托英廉的关系他被授为三等侍卫,属于武职正五品,挑补在黏杆处,负责皇帝出行的仪仗事宜。
这是一个比较清闲的职务,因为皇上并不是天天外出。然而这对别人来说的好处到了和珅这里,却成了心里一块大疾。
当初不顾英廉清廉名声强求他帮自己讨来的这个职务,原就是为了接近皇上,如今上任已近三个月,却连皇上的边也没碰到!
细长的凤目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造之湖,秀眉深深地纠出两个小结,接着从朱唇里叹出一声长长的气来。
一时身后却传来同事的呼叫之声:“和珅,快点,皇上要出游!”
和珅不由面露喜色,一时间犹如万树梨花开,见者无不屏息静气。
当下抓起已然看呆的同事手,往庭中赶去。到得庭中,却发现地上忽啦啦跪了一片,皇上似乎正在生气,底下人大气不敢出,恨不能将脸贴在地上。
和珅悄悄走过去跟着伏在最后面,暗暗在心中叹了声晦气——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怎么偏偏碰到龙颜大怒!
原来出行之际,仓促之间黄盖一时找不到,因此触怒了龙颜。(释1)
弘历一甩手,转身行了两步,又再走回来,口中厉声问:“是谁之过!”
底下众人无不身体一颤,愈发缩得紧些,就怕体积大了入了皇上眼去平白遭祸。弘历看在眼里,正欲再甩手,斜里却插出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
“典守者不得辞其责。”
那声音如此悦耳,如同清风拂过,弘历火气瞬时消去一半,当下柔声问:“是哪个答话?”
话音刚落,伏倒的最后面立起一纤细高挑的身影:“奴才斗胆答话,请皇上降罪。”
弘历凝目看去,只觉得心里一震,似乎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当下说:“过来答话。”
和珅行过礼,缓缓地行至圣驾前,正欲伏倒,却听得一声:“抬起头说话。”只好慢慢抬起脸来。
刹那间弘历无法言语——眼前竟是如此一张脸孔!柳眉凤目,俏鼻朱唇,肌肤白嫩似雪,两颊略粉若桃。加上那瘦削单薄的身体,更显得是弱柳扶风可怜可爱——只怕一整座御花园,在这瞬间也失却了颜色!
哪里还记得生气,哪里还记得出游!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的话,奴才和珅。”
听着这细软清脆的话语,弘历微微点头,又问:“可读过什么书?”和珅也一一答过。
“既是上过咸宁宫官学的,为何不去考取功名?”
和珅听得,再次行了个礼:“回皇上话,奴才才疏浅溥,去年曾参加过乡试可惜没有中举。”
于是皇上又让他背他去年的应试文章,正巧和珅聪明慧颖过目不忘,便一字不差地背了一遍。弘历听着不时点头——本来和珅才华已经不容质疑,何况此时用这柔美动听的声音念来更是打动人心。
听完,弘历只觉余音犹在耳,只怕是宫中歌者声音也不若如此。便点点头:“你的文章本可以中的。”喜得和珅连连扣头谢恩。
一路上和珅随侍左右,弘历与他谈《论语》,无不应答如流,益加欢喜。
等到回得宫中,弘历想起白天的事情,仍是面露微笑。忽而又想起初见时的熟悉感,不由得拍腿大惊——
原来,在弘历仍是太子时,曾与父皇一妃子有过一段情。后来被他母后发现,那妃子被赐死,待得弘历赶去,只余那纤弱的身体悬于白绫之上。悲痛之余,弘历便咬破自己小指,在她颈上印下血迹,以便来世相认。(释2)
弘历这一惊,不为别的,只为想起今天那个少年长相竟与那妃子何其相似!
当下心情激动,立时秘密宣了和珅进宫。
和珅回到家中也是欣喜不已,把白日事与冯氏说了,冯氏也开心起来。一时间温软馨香正欲息灯,却不料门外忽传秘旨,只得匆匆穿好衣服迎出门去。
和珅随着公公行入皇宫内院,就算聪颖如他,一时也猜不透皇上这么晚宣他做什么,不由得心生不安。
等到入了皇上寝宫,行过礼伏在地上,和珅心中仍是惴惴。
弘历却安稳地坐在上面,仔细端详跪在下面的人儿——那面貌果然是越看越像,却少了些许柔弱,多了一些娇媚。
“和珅,朕的话,你听是不听?”
“回皇上的话,皇上乃金口玉言,奴才怎会不听。”和珅口中应着,头俯得更低。
“那好,朕要你将上衣脱掉。”
和珅益加不明白,只得顺从弘历脱了黄马褂。
然而弘历皱了皱眉:“朕是要你把上衣都脱了,露出膀子来!”
和珅大吃一惊,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缓缓地一件件将衣服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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