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魂:从我的双手沾满鲜血起,我就注定失去了童真,没有人告诉我阴阳巫术的用法,于是我用它来杀人。
少司命:阴阳宫的星空很美,可它是虚幻的美丽。大司命说我注定成为出色的法师,因为我不曾迷茫。她不知道,我的内心早已一片茫然。还是想,回到过去,看飘落的梨花,看满天的星斗。
第一眼见到那个男孩,她就认定他是不平凡的存在。
他蜷缩着小小的身躯,坐在光糙的石阶上,十指不时屈伸着,操纵着面前走得歪歪趔趔的人偶,神情专注似乎忘怀周遭一切。
那时的梨花开得正怡人,梨花树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身上,一两片无瑕的梨花,恋恋不舍地依附在他漆黑的发上。
一阵不知哪里来的风,吹散了她淡紫如丝的长发。她微怔,没想到这里会有比她还小的孩子,而且会那么可怕的傀儡术。
“姐姐,你刚才是在看我吗?”
恍惚之间,男孩带着疑惑的纯真面容占据了她整个视线,他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她面前。
她微怔。多么稚嫩的颊,多么年轻的额,只是为什么还这么小,就要成为阴阳家的弟子?
她点头,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他天真地笑了:“姐姐,你真好看!”
是么……
她不禁微微动容。
梨花树下多了一个人。
她与他并肩而坐,看着他认真地操纵那只小小的人偶。
傀儡术是她望而却步的上乘巫术,在他手中却运用自如,她不禁暗暗惊叹他极高的天赋。
他突然转过头,看像是玩累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
“姐姐,我叫星魂,你叫什么名字?”
星魂…星魂……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她左手一扬,梨花瓣随着她的指尖飞舞,一片一片落在地上,拼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怜”字。
“怜?这是你的名字?”
她点头。
他的笑容充满童真。
那时,她不是什么少司命,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护国法师。
“怜姐姐,你说,今晚会有流星吗?”
星魂仰面望天,他的瞳仁倒映出美丽的星空。
她静静地伫立在他身后,目光淡然落在他身上。
他回头看她。她歪着头,表示不知道。
可是他没有移开视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形成了这种默契,在空余时间,她总能在梨花树下碰见他,看他把玩人偶,或者一起在楼房顶上看星星,悉天象。把他们吸引在一起的,是彼此相近的年龄,还是与生俱来不同常人的天赋?少司命望着他繁星似的瞳眸,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感到好奇……
在阴阳家,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地看着她。
“姐姐,你真好看!”
或许只是一个孩童单纯的意识吧,却是出于真心的赞美。
冰冷的阴阳宫,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长得怎么样,也没人关心过她不会说话。
星魂突然笑了,看着她笑了。
她怔住。
他没有说话,将目光再次投向斑斓的星空。
她的心里忽然间漾起一片涟漪,她觉得,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微笑。
阴阳宫失火了。夜里的一股浓烟使众人惊慌失措,她望向浓烟升起的地方……那里是星魂的寝宫。
大司命拉住她,告诉她不用慌张,已经派人进去灭火了。她望着熊熊的火焰,默念着,小师弟,小师弟还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大司命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失望地甩开大司命的手,像箭一般冲进火海。
又是这样……
为什么不说话?明明会说话的不是么?
沉默,有些事情不是沉默就可以应对的……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当她目光接触到火海中那个小小的身影,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住他的手,终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喊着:星魂…星魂……
可是他没有听见。
他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火海中一个如成年人大小的人偶,被火焰自下而上包围,看不清它的样子。它歪歪趔趔地走来,随时都会倒下。
她这才发现他的手冰冷如霜。火光的照耀下,他的眼底有诡异的雾气,他嘴角露出一抹充满邪气的笑容。
她愕然。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人偶!那是……
她看见他右手的五指在不时地屈伸……
……
她突然闭了嘴,放开他的手。
她退到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像那些夜晚,她静立在他身后,目光流连在繁星与他单薄的背影之间。
只是这一刻,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手中的线操控着他人的生死,谁又知执线人本身会否就此迷失了自我?
他还那么小,就已学会了那样可怕的傀儡术,掌握着人的生杀大权。那场火是不是他有意而为她不为得知,她只知道,他已经失去了以往透明的笑容。
他开始慢慢地蜕变。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年她接到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大司命在宫外等她,她看见如众星捧月之势路过的星魂,想也不想就跑过去,将一个纸条塞进他手里,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的表情漠然。
再次回到阴阳宫,物是人非。
当她看到那个少年从他面前经过,她对他低头行礼,他与她擦肩而过,微微颔首。
她是阴阳家一等一的高手,少司命。他是秦朝两大护国法师之一,星魂。
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少司命。是那样熟悉又陌生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子。那双眼睛,不时流露出慑人的寒光,不似以往那般澄澈。
少司命,今晚有个任务。
他说完,然后转身离开。
和所有人一样,知道她是个只会服从不会反抗的人偶。
她无声静立。
某一天,他突然想看看星星。
他站在高处,望向满天的星斗,突然觉得少了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淡紫色的身影,他回想起来了,曾经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仰望满天的星斗。
他总是可以感受到她温柔的目光默默地笼罩在他身上,像春雨润物细无声那般令人心适。
他想起在梨花树下她安静地看他操纵人偶的时候,想起那天在火海中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呼唤他名字的时候,想起她离开阴阳宫时,塞给他的那张纸条,以及她眼中的痛惜和哀伤……
他突然觉得内心一阵失落。
他找出那张沉睡了几年的羊皮纸。
那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末自怜。
那是她想告诉他的,她的名字。
“怜姐姐……”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她猛然回头,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庭院里一片昏暗,月色也显得苍白无力,秋日的晚风袭来,她一阵瑟缩。
她目光落在石阶上厚厚的一层梨花。
那里,曾几何时……
梨花落了,终究是落了,她的心空荡荡的,扬起的右手又怅然放下,她发现,自己已无力将其复生。
其实,这条路上,迷失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从她戴上神秘的面纱,成为冷漠的杀手,她亦然迷失了自我。
伤心花落,矫情自漠。季末,寂寞,花落。物如是,人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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