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5.31返程
青岛——延吉1255次列车,1车厢和2车厢接口。
锦州刚过。又上来好多人。
紧贴车门坐在地板上,早已顾不到肮脏。其他人站都站不稳,这已经很幸运了。四周的人个个疲惫焦躁,在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半眯着眼。到处都是人,到处是浑浊难闻的气味。极度缺水,嗓子干苦,腰受力不均越来越酸。
卧铺在5车厢。想要只身穿越一节车厢都要耗费半小时。拖着6个包跨越3节车厢,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4年前可以负重挤一个小时去补票,今天绝对不行。我的宝贝们禁不起这些。
靠着肮脏的车门。温热的铁门贴着外露的皮肤,粘腻到心底。左脚麻木很久了,还是不想改变姿势。抱着膻味十足的羊头,脸贴着羊角,脖子搭在羊头的背板上,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标本。我轻轻闭上眼,仔细寻找,寻找合适的地方挂上。
不放心,左手轻轻搂着黑胶,把包塞在腋下放平,硌得肋骨疼,也不管。半梦半醒中神经质地猛抬头看看,发现无事继续打盹。
我可爱的妈妈。给羊角和羊耳都做了保护套。藕荷色的。
这样的环境人容易激怒。乘务员态度恶劣,嘴脸可恶,不等我们从地板上站起来,就径直跨过去,从我们身上跨过去,顺带在每条小腿上踩一脚。我不喜欢费口舌,羊角直直递上,指向肋下。
他真的好幸运,碰上了断了尖的那一只,加上妈妈做的套子。
他太幸运了。
现在我一定很难看,头发凌乱,眼底布满血丝,满脸油汗,衣服脏到看不出颜色。可我心里是踏实的。馈赠亦是嘱托和信任,有些东西需要用心去维护。
这一路承载的东西好多。希望、理想、爱、情义,还有些许遗憾。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很幸运。人生充斥着各种物欲。我却始终坚信有太多东西无法用物质衡量。在某种模糊而坚定的情感面前,金钱、权利、名声、性,都不值一提。
沈阳站。下车的人很多,总算能有座位。
却更难受。我甚至开始怀念车厢接口处的脏地板。
身边大声聒噪的中年女人,怎么也看不出她象有病的样子,活力比我足多了。脑袋被吵得乱糟糟的。
想要买水的时候,推车卖货的大爷再也不出现了。
干到快讲不了话。
四平。空气渐渐转凉。人忽地清醒许多。情绪也不再那么低落。
想想几个小时的苦熬就要结束,舒服。
抱着这些宝贝,沉重的宝贝,身心俱疲地踏上归途。
又算什么?更苦更累的都在前方等待。
深呼吸。振作,振作。
眼睁睁看生命在身边溜走却无能为力?这一刻我深切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一向不喜欢长春。此刻的憎恶达到极点。
青岛——延吉1255次列车,长春站。正点开车时间17:56,现在是19:09。
3车厢。熬过大半旅程的乘客开始焦灼。有人小声抱怨、有人高喊“退票”、有人一遍遍叫乘务员。没有任何组织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解释。
为什么停在这里、什么时候能走?Nobody knows.
回家,此刻是美丽飘渺的幻象。
有位仁兄从长春上来要去吉林的,如果坐汽车此时已经到了。
车窗外,可以看见扩建中的长春站。将来会更加华丽、更加气势恢宏。
社会潜规则?群众始终处于被欺侮被伤害的位置。车厢里愤恨的嘶吼声渐高,至始至终没有一个铁路方面的工作人员出来安抚,没有谁在乎。和谐的国家,需要强大的国家机器和懦弱的民众。
19:20,列车缓缓启动。我终于可以回家。
车开起来,凉风吹进车厢。善良的人们气愤渐消。人们谈笑如常,仿佛没有出现过任何不愉快,我身前的小男孩又困又饿,一直小声啜泣着。
广播里甜美的女音响起,告诉乘客此列车晚点1小时25分,希望大家谅解。
消失许久的乘务也出现了,带着一贯骄横的面孔检查着行李摆放。
这是一列超员3、4倍的列车、一列无视乘客的列车、一列令人失望的列车、一列败坏中国铁路形象的列车。
青岛始发、终到延吉的1255次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