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遵守村規,沒有隆重地進行裝飾,所以那口棺材內部並沒有放陪葬的值錢東西,但那不是我驚惶的原因! 我看到小豔了!小豔下葬不久,尚未腐爛,清冷的月色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慘白,像水晶一樣剔透,她沒有穿得很華麗,她還是我認識的朱小豔,那?美麗,那?純潔,純潔得不像是凡人,比生前更完美。是的,她已經死了,她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那我為什麼要叫? 我看到,小豔怒目圓睜,直視著我,她嘴微張,我看見她緊咬著牙關,她的牙齒潔白,她的唇也是白的。她的表情是兇悍的,她生氣了!小豔生我的氣了! 我失控地大聲疾呼,"小豔,小豔,原諒我!!"我手忙腳亂地把棺蓋推了上去,胡亂地覆上墓土,酒醒了大半,我流汗了,我慌慌張張地逃離了墓場,我感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驚怖!跑前,我瞥見小豔的遺相,我看見,遺相上的小豔也是一副憤怒的神情…… 我同樣忘記了,我是如何再度回到家裏的!用雙腳嗎?還是手腳並用? 我又回到了床上,我縮進被窩,全身止不住要發抖,家人沒被吵醒,我應該感到欣慰。 錯覺?真是小豔生氣嗎?還是她就是以那副模樣下葬?不可能,怎麼可能呢?那…… 這時,我才清晰感受到剛才手指擦傷的疼痛,鑽心的。 這一天我實在受到太多打擊,我無可抑制地躲進夢鄉。 大約是半夢半醒間,我又醒了!! 有人在打我!才一醒,我就知道了這一點,確實有人在打我!一下,又一下,很疼,打得很重,我甚至能判斷出,那人是用腳踢,雖然腳不如手好使,但力道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想我的肋骨都要被踢斷了…… 是誰?誰襲擊我?有人嗎?救命……我被蒙在被子裏,連那人的樣子也看不到,無從逃脫,我成了一隻困獸。 不知多久,我幾乎被打昏了--好幾擊落在頭部--昏過去前,好像隱約聽見兩個人在對話,一個比較小的聲音在急切地說什?,然後那人停止了對我的毆打,感覺上,就像誰幫我阻止了那個暴徒。家人?……不知道,我昏了…… 次日醒來,果然周身是傷,不是夢,包括手指上的血痕,都那麼真實和清晰。 我對心疼不已疑惑不止的家人解釋說是自己晚上喝酒後不慎從樓梯上摔下,他們居然半信半疑。 我開始想,我是被誰毆打了,那麼殘忍和粗暴。沒有頭緒。 身心都受創傷的我百無聊賴時上街走走。就這樣幾步,我也習慣性地走到了朱家,悲傷又被勾起。忽然朱伯伯推門出來,一臉怒氣。 "阿正,你怎麼了?"他對我截然不同判若兩人的外形表示了驚訝和關心。我搪塞著,居然糊弄過去了。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生氣?正勾起他的憤慨,他惡狠狠地說:"不知哪個狗雜碎,把小豔的墳給撬了!" 我心裏猛驚,因為我比誰都清楚那個狗雜碎是誰,我極力掩飾自己的窘迫和尷尬,十分成功,這歸功於我傷痕累累的形象以及朱伯伯罵得太過專心致志。 "那種人真是該千刀萬剮,阿正你說對不對?"朱伯伯說著,看了我一眼。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覺得朱伯伯的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長,很有當著和尚罵俣d的味道,我甚至這麼想:他早知道是我做的,昨晚打我的那人也是他派的!現在他又裝模作樣……我被自己的設想弄出一身汗,不,不會,我多慮了,比如剛才,朱伯伯表現出的那份關懷絕不可能是裝的。 我還生了一股愧疚,雖然我掘小豔的墳不是惡意,但是畢竟是對死者的騷擾,是大不敬啊!這樣一來我又想到了昨晚,小豔屍體的表情,冷顫…… "阿正,伯伯知道你喜歡小豔,要是她還活著,你一定會是伯伯的好女婿。"朱伯伯慈祥,沈痛的話使我確信自己剛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不是當著他,我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小豔這麼年輕就死,大家都不想的。"我這麼說,儘管明知這話對我們都沒有作用。 這時朱伯伯臉上轉瞬即逝地閃現了一個不自然的神態,當時我並沒在意。直到日後知道了更多,再想起才恍然大悟所為何事。 "今天早上我和你伯母去上墳,一到那裏就發現墳被人挖過,亂七八糟的,我們就叫人檢查了一下,還好小豔沒怎麼樣……其實也沒東西可偷,天殺的……"朱伯伯給我講起經過,我忍不住問:"小豔……真的沒事?" "沒事,她的表情很安祥,很平靜,你看到都不會相信她已經死了……"朱伯伯再度男酮y淚不流血。 他的話給我的震撼太大,後面的我都聽不進去了。我腦子混亂得像低級酒吧,一點有條理的思緒也整理不出。只記得最後朱伯伯說從今晚起要派人在墳場加強防護兼守株待兔。 晚上,無所事事的我又開始想小豔,還多了幾份愧疚,我忽然也想去守在她身邊,作為一種補償,也或許,我太想離她近一點了。 最近我相當獨來獨往,家人知道我難過不多說什麼。這令我的夜遊時間十分暢通無阻。 我走近墳場,昨晚是醉酒膽子才那?大,今天清醒時來到,才感受到那黑壓壓的,逼人太甚的恐怖感。 朱家那些僕人對我的到來表示了驚訝和歡迎,畢恭畢敬挑了好位置給我--他們在墳場邊的一個凹地裏搭了個矮棚,倒很有利於埋伏觀測,只是因此要離小豔的墳遠一點,雖然仍是視野範圍內。我想這樣做除了方便掩人耳目,也有懼怕的成份在。村民迷信,要他們深更半夜在這種忌諱之王級的場合逗留真是難?他們了。 我比他們受過更高等的教育,沒那?迷信,也不信鬼神。但我對昨晚看到的事百思不得其解。還對被人毆打感到莫名其妙。不是朱家人,會是誰?強盜?沒有被竊啊。 難道是……小豔本人?我忽然冒出了這一念頭!我絕不願這?想,事實上根本認為荒謬!況且,一個女孩打人不可能那麼有勁,我可以感受到,那絕對是一個強壯男性所為! 由遠及近,有人聲傳來,是村裏的更夫。我們歡迎他就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人多力量大,也膽大。 萬萬沒想到,他會帶給我們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 他詢問了我們為何在此野營之後說出了石破天驚的話:"朱家小姐的墳被人撬了?我昨晚好像看見了那個人!!" 當時我頭髮一定豎起來了--這意味著,那更夫看到我了!!更夫是人類社會的夜貓子,幹的就是晚上不睡覺到處遊蕩順便窺人隱私的事,萬一遊到墳場附近得窺天機,絕不是沒可能! 但是更夫的話又顯然和我的所?格格不入。 "……遠遠的,我看見一個人……太暗了不是很清楚,我他媽怕呀……那人好像扛著鋤頭,我看見他用很奇怪的姿勢在挖朱小姐的墳,我當時還想這人是沒幹過活還是手有問題,會這樣挖……去你媽的,你他媽要是看見了有膽子上去阻止他?我沒當場嚇跑已經吃了豹子膽了!……那傢夥過好久才把墳挖開,好像……好像跳進坑去了?我看見他在裏面彎下腰來,還把手伸下去了,誰知道他幹什麼,大概摸摸有沒值錢的東西吧……"說著那更夫身體力行,很專業很生動地模仿了那個動作和姿勢,"我當時還想要不要去叫人呢,可沒想到那傢夥有同夥那!有一個人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到了他身邊,兩個人好像湊很近講什?,然後我聽到先來的那個很火地吼了一聲,跑走了,後來的那個慌忙把墓弄回原樣後追他去了……就這樣了,呼,那時我還以?老子被發現了呢,操你媽你笑什?笑?你他媽有種也每天晚上起來敲更啊……" 他們笑著,聊著,挺融洽熱鬧,我完全置之不理,我的心從聽更夫講話開始就變成了生猛海鮮,活蹦亂跳。你們知道我當時怎?想的嗎?我也不知道我?什?會這樣想,但那是我的真實想法!! 我可以肯定,更夫看到的不是我,從時間推算,還該是在我走了之後發生的事,應該八九不離十。然後是那個用蹩腳姿態盜墓的傢夥,他跳進棺材做什麼?他的奇怪行為別人都理解為盜竊,但我有另一種獨特見解--因為我曾開棺看見滿面怒容的小豔,事後又聽朱伯伯說她表情安祥……你們知道這讓我想到什麼嗎?說出來很可怕……我懷疑,就是那個掘墳的傢夥把小豔的表情安撫了!他彎腰,伸手下去將小豔的雙眼眼皮抹上,讓她死得瞑目……我真的這麼聯繫,這樣想的!我渾身的毛都彎曲了! 也許,只是我的推測吧,推測,太可笑了。 我不再說話,身邊的人們沒發覺我的不妥,仍自顧自暢談,不過他們倒也知道收斂,把聲音壓得很低,免得嚇跑了有不軌企圖的惡人。 這種地理環境,這樣的天氣和時辰,墳場的濕氣很重,於是起了朦朧的夜霧,縹緲而輕盈,給死氣沈沈這詞做了最形象注解。 快下半夜了,我有些發困,精神萎靡不振,周圍那些傢夥也同流合污著。就在我要睡去時我猛然看見霧中有人影出現!我打了個激靈,睡意全消,我推著身邊的人,他們陸續醒來,陸續發現敵情出現,份份操起傢夥,只待我一聲令下就要殺將出去將那人繳械不殺或就地正法也可以說先斬後奏。現在,我這個黃家少爺成了發號施令的權威人士。 我示意他們靜觀其變稍安勿燥免得打草驚蛇或錯傷無辜。 我雙眼仿佛抹了膠水,一下不眨地盯住霧中模糊不清的人影,可惜不能再接近,那會暴露目標,這?遠實在看不太清,況且我還有較深的近視。我只能看見一個高大的,顯然是男性的傢夥肩上扛著把鋤頭,站在小豔墳前,風吹著,他的衣服飛揚,這點我覺得很奇怪,我覺得,他的衣袖飛揚的部分好像太多了些…… 我正想鼓足勇氣匍匐著挪近些,忽然聽見一聲哀鳴,那人哭了起來! 他哭得很響亮,很悲傷,聽者都能感到那份從心底釋放出的無可抑制的,痛徹心扉的哀愁之情,但是深更半夜,又是在墳場聽見這樣的哭聲,實在不能不讓我連牙齒都起雞皮!其實我沒必要大驚小怪,昨晚醉酒的我也曾不甘示弱。 "我不好……連累了你……你死了,都有混帳騷擾……誰欺負你我都要討回來……我欠你太多……" 那人這麼說著,喃喃的,沙沙的,我一頭霧水,不懂他的話什麼意思,他對誰說話?小豔?為什麼這麼說……難道,難道昨晚…… 我在混亂思考時,聽見身邊的更夫發出低低的一聲叫喚:"來了!"我轉頭看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人!霧中,兩個人影靠得很近,另一個人什麼時候來的?他們站一起顯然在急切交談著什麼,聲音因此又快又低,加上我們心裏的恐懼,能撐著不走就不錯了,誰還奢求一字不漏? 這樣過了一會兒,我看見那個較高的開始掘墳了,他們果然是來盜墓的!更夫激動地低喊:"就是他們,我昨天見到的就是他們!昨晚不知?什?忽然離開,現在又來……你看你看,就是我說的那樣!"他指著那人,我看見那人的確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拿著鋤頭,向下丟一般一鑿,再用腳一踢,一塊土飛走了,這麼挖土效率自然很慢很辛苦,他為什麼這樣做?這給我的感覺是:那人沒有雙手!! 越這麼想越像,或許不能說完全沒有雙手,仔細觀察下發現應該說雙手殘缺不全,只能勉強起夾住鋤頭的作用,其他的操作只能靠雙腳遠親不如近鄰地友情客串跨刀相助。一個殘廢?殘廢盜墓?我大惑不解!我看見,那個手腳倒是健全的後來者正阻止著他,奪過鋤頭挖,二人爭搶鋤頭好像要奪得開礦權,要不是我知道他們是同夥,一定以為是狗咬狗。 我不能再忍受了!那是我心愛的小豔長眠的聖地啊,怎能眼睜睜讓他們玷污?我怒火中燒,抓緊了手中的一根木棍…… 身邊的僕人臉色發青,一定是被這可怖的場面嚇著了,嗯?好像和我想的不一樣?我聽見僕人們用顫抖的聲帶對話:"你覺得……那個人,這樣子……像誰?""你……你以為是誰?""是他嗎?是啊……很像是他啊……那天,他的手不是……" 我忽然發現對於那神秘殘疾人,他們好像比我瞭解得還多!這是怎?回事?總不成是熟人吧?但我沒有細問,我打了個手勢,示意,動手! 他們竟然集體猶豫了,這群傢夥為什麼猶豫?怕?要是我當時再冷靜一點,我會發現其實他們不是怕那盜墓的人,怕的是更不可測的事物,我哪里會冷靜呢?我急了,幾乎大聲吼了,"去啊!!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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