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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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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读书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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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夕阳温柔的乳黄色的光透过镂空的窗棂轻泻进屋来,扑落在一张绝美的容颜上。轻不可辩的呼吸伴着鼻翼微微翕动。一个女子,一个熟睡的女子,一个熟睡的美丽的女子,在一道祥和的光束中,在夕阳最后的余辉中,睡的且酣,且甜,似乎已就这么睡了千百年,之后还会这么平静的睡下去。然而,毫无预知的时候,她却慢慢睁开眼来,与那束淡淡的阳光淡淡的对视,一动也不动。
片刻,她缓缓起身,迎着那束夕阳走到窗前,定定的目光轻轻下滑。落在手边的桌面上。研好的墨,饱蘸的笔,墨迹横陈的宣纸上,一个蓝衣少女正盈盈浅笑,旁边题着两行小篆:
十年生死两茫茫,
孤坟万里怎相忘。
她怔怔的看了半晌,面容依旧平淡,双目却似含泪,轻提了笔,续写道:
而今君鬓已染霜,
共妾思卿是凄凉。
书毕,也不搁笔,回视窗外,又呆立良久。
忽然,她的泪光闪烁了一下,手中的笔啪的掉在桌上,匆匆向门口迎去。只听吱呀一声,门房拉开,一人进得屋来。忽看她眼角犹有泪痕,惊道:“怎么了?”伸手拥她入怀。再看她直盯着桌上那字画,便携其走近。一见她所书两句,脸上惊喜之色陡现,扶住她双肩,道:“你记得她了么,月如?”
她望着他,目光迷离不定,摇了摇头,却又点头,道:“我不知道,好象……记得……。”复又摇头:“我不知道。”他神色不由得黯然,抚了抚她肩头,道:“算了,不去想它。”顿了顿,又似自语般道:“马上就会好的,你会记得的。”两人相拥而立,一时无语。末了,她缓缓道:“雕儿回来了么?我想鑫儿。”又问:“鑫儿现在该到了哪里?”他道:“早该离了苏州,上蜀山拜谒他的师功。很快就会回来……再见到鑫儿时,你就完全复元了。”她痴痴地重复道:“复元……?其实这样已很好。”他摇了摇头,道:“我定要你彻底醒来。”她不语,忽而又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流到他衣襟上。他心下怜惜,拭去了她泪珠,道:“今天怎么了,好端端总哭来?”他喃喃道:“我见了那画,总是骇怕。这样很好,我不要别的。”缓了缓,又垂泪道:“我想鑫儿……我要见他。”
他见她泪流不止,便从胸前摸出一朵硕大的压平的花,顿时一股馥郁的清香围住了两人,笑道:“这是咱们要的最后一朵雪莲,好容易寻到的。”携了她手走到房的另端。只见桌几之上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篾篱。揭开盖来,一只通体晶莹,玉雪透明的大蚕窝在几枚花瓣之上。那花瓣为其所噬已余无多,却依稀可辩与她手中的雪莲如出一辙。她扯了花瓣,放入篱中,那大蚕便蠕动攀上,啮而食之,发出沙沙的轻响。透过它剔透的皮肉,清晰可见白色的花瓣沿食道划入腹中,情景甚为诡异。
他道:“我已练成还魂大法第七层,这冰蚕也已长成,明天是十月十四,咱们就回你最后一魂一魄。十几年来,终待到这一天。”她依在他肩头,直望着那蚕,不再言语。
天色渐暗。屋外寒风薄起,不掩屋内红火融融。山高林深,风轻暮沉,万籁无声。
第二章


清早,李逍遥起身时,林月如尚自沉睡。如今她虽较之以前睡得已少,却仍要比常人多出一两个时辰的休眠。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映的她的脸颊清玉般的白嫩。十八年的魂魄不附,却意外的使她衰老的极慢,不似在这世上活着般于岁月流逝中保持着绝代姿容。他抚了抚她的黑发,掖好了被角,翻身下床。
刚迈出门槛,只听空中一阵扑啦啦的声响。李逍遥心中一喜,便知道是自己养的金雕飞回。抬眼看时,却不由吃了一吓。只见那雕一边翅上负了一箭,兀自吃力扑翼,盘旋不落。他心跳突突加速,反手掩上房门,走的远些,伸了左臂。那雕便在他臂上落定。
虽然为箭所伤,但那金雕双目仍炯然有神,立在他臂上也未有不稳,显是伤之不重。李逍遥撑开它翅膀。只见那箭略短,仅一尺余长,金翎木柄,很是精美,不似猎箭,倒像暗器。金雕体小凶猛,飞的极高极快,而今却为人射中,显然射箭者非但眼力准头极佳,且臂力不俗,像是个练家子。再看这雕半侧身体染雪的羽毛已经纠结,自是被射中已有段时间,则其受伤之地离此也颇有距离。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想到:不知这射箭之人只是普通江湖人士,经此而过;亦或有意前来,别有企图?我与月如在此隐居十几年,苦心练功疗治。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万不可为人惊扰,功亏一篑。雕儿既已飞回,鑫儿必已不远,莫要遇上此干人等,无论其是善是恶,难免节外生枝,另起事端。这般想着,目光直射上金雕利爪,国见其缚着一青细竹筒,拆开抽出一束薄绢,其上书曰:
爹、娘:
孩儿已拜过外公及师公,今日已离蜀境,翌日可归。遣雕儿先行告之,勿要挂念。
望娘及早康复。
儿  鑫
十月十三
看罢,正自沉吟,忽听背后吱呀一声,房门拉开。林月如疾步而出,衣襟尚未系好,道:“我听见雕儿回来了,鑫儿呢,也回来了么?”猛地看到金雕翅上箭伤,陡地玉容惨淡,连道:“怎样了,怎样了。”李逍遥扶住她肩,道:“没甚么,被猎人误伤而已。”将字绢递给她,道:“鑫儿很快就回,莫要担心。”林月如捧着那绢,直视不释,眼中爱怜横溢,便如亲见爱子一般,李逍遥道:“再睡会罢。”她呆立不语。末了,摇了摇头,望着李逍遥双目,道:“鑫儿很快就会回来,是不是?”李逍遥微笑道:“我何曾骗你来。”见他犹有疑色,伸手将她前襟系了,道:“去拿金创药,给雕儿包扎。”她应了一声,慢慢回屋,片刻,捧了药匣出来。
李逍遥三指搭箭,施力而捏,只听喀的一声,那箭应省而短。他拔出短箭,林月如便取药敷在伤口上,眼中珠泪莹然,显是心痛不已。那雕以头蹭林月如面颊,以示感激。李逍遥眼见此境,不由心想:十几年前月如以猎为趣,亡命其手的猎物不知多少,如今却对它们如此怜爱,性情之变,当真判若两人。林月如康复在即,他脑中不由总忆起她当年种种,心中一阵苦痛,一阵欣慰,只轻叹一口气。
回首再看两截断箭,只见血迹斑斑,难以细辨。如今他虽武功卓绝,却因多年隐居而对江湖少有研究,若要仅凭一支断箭而知人事,未免作难。沉思良久,仍未有丝毫端倪。
林月如将金雕伤口包好,静静立于他侧。李逍遥拉了她手,进屋去了纸笔写道:
“吾儿速归。”
一声清哨,那雕扑棱棱飞来,身姿仍颇矫捷。李逍遥将字条塞入竹筒,在金雕爪上缚牢,喝道:“找小主人去!”那雕振翅飞起,转瞬便在林梢隐没不见。
两人目送金雕离去,携手回屋,做了午饭吃下。待到收拾妥当,已临晌午。李逍遥将冰蚕移入一只小匣,揣入怀中,掩了房门,与林月如向密林深处走去。
林月如道:“你担心甚么?”李逍遥按了她手,并位答话。林月如不再做声,默默跟了他走。李逍遥忽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冰洞?”林月如道:“记得,在那边很冷的山上。”李逍遥见她仍记得五年前之事,不禁点头微笑。林月如道:“我若好了,咱们也不离开这里,行么?”李逍遥笑道:“只怕你再难耐这冷清。”言出即便心想:以我的性格,竟能在这深山中隐居十余年,除妻子外再未见过他人,竟也耐的住。不由联想到往日少年轻狂,执剑江湖,后来二女惨逝,人生巨变。较之十几年来安乐平稳。不禁又想:月如康复后,却也不必多涉江湖,我夫妇二人闲云野鹤,远离尘嚣,自在一生,亦为大善。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当年自己在余杭尚书府对林月如所说:“等我办完灵儿之事,带你游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味。”林月如笑道:“嘻,活到老,玩到老。”心中百感交集,朝林月如一望,道:“过了今日,只怕我要呆在这里,你也未必肯依。”林月如凝神片刻,道:“你总会陪着我罢。”李逍遥笑道:“这是自然。”林月如微微一笑,向他身上靠了靠。李逍遥伸臂揽了她腰,暗提一口真气,发足急奔而去。
正午时分,二人到了一座山麓。仰首观望,只觉此峰万仞难尽,雄浑挺拔,群山之中,犹若王者。山腰之下覆以林木,峰顶却满聚冰雪。望之奇丽峻伟,难以言表。李逍遥道:“走罢。”挽了林月如字侧峰攀上。
行约一个多时辰,二人只觉寒气渐重,树木也以松杉为多。虽觉寒冷,李逍遥也不敢以内力为二人驱寒。须知还魂大法以阴为本,阴气愈重,则功效愈佳。是以雪莲饲冰蚕,择阴时为施法之时,皆因此而来。现下他二人已步入寒气之内,运功御寒,则为犯了大忌。
李逍遥内力深厚,倒不觉苦。而林月如已是浑身颤栗,寒冷难耐。李逍遥抱了她,继续上行。坚冰覆雪,滑溜异常,举步唯坚。
至红日偏西,忽见数丈开外的陡峭冰壁上,几十条巨大冰柱自半空垂下,在阳光映射下熠熠闪光,极为瑰丽。李逍遥道:“咱们到了。”双足一点,二人飞身而起,跃入洞中。
此冰洞深藏雪峰之颠,乃千百年冰雪天然形成,通体为坚冰所凝,至阴至寒,当世冠绝。二人入得洞来,只觉雾气渺渺,晶光灿灿,似翡似璞,若幻若虚,犹如置身仙境一般。冰窟两洞相连,外大内小。进入里室,只见琼顶玉壁,尤为剔灵。中间一张冰床赫然仍是李逍遥十年前所铸模样。当下扶林月如在其上坐定。只见她双目紧闭,长睫颤抖,朱唇泛紫,寒冷已极。他心里一酸,默道:月如,我知道十多年苦了你,上天有眼,让咱们今天可永诀苦难。
不多时,夕阳自洞外几番折射进来,洞内橙光闪动,已近申时。李逍遥心中默祷:鑫儿,早些回来,守护你娘。随即静了所有心思,盘腿作上冰床,取出冰蚕,放入手心,五指箕张,内力自丹田源源涌上右掌。少顷,手中便托了一团薄雾。
那冰蚕在他手中蠕蠕而动,逐渐僵直,而后抽搐了一阵,身子被李逍遥真气所迫,离了他手,浮在气团之中,肉体渐由透明变为浑浊,又转为乳色,最后竟一点一点消融在那雾气中。霎时,李逍遥掌中真气四溢,即而成旋涡旋转不已,少时尽被吸回他掌内。他一只手臂陡成靛色,青筋暴起,肌肉虬然。片刻,掌中隐有荧光透出,当即并起五指,一掌击在林月如后心上。
武林中疗伤逼毒的法门原本各俱神奇,但如还魂大法这般玄异之极的怕也是天下少见。只见李逍遥掌上青光逐渐渗入林月如体内,只映得她脸颊脖颈浅翠盈然。一股灵气自她体内缓缓渗出,在空中漂游不定。李逍遥腹内气血翻滚,汗水自额前涔涔而下,前后胸前衣衫已浸透一片。他身上的热气与冰寒相抗,一片水雾罩住了二人。
约一个时辰,那灵光在二人头顶悠忽盘旋,分合变换,四面冰壁上隐约现出一条人影。时清时混,忽大忽小,幻如鬼魅,飘若飞仙。然而青丝如瀑,白衣胜雪,依稀便是林月如往日神韵。李逍遥右掌回撤,离了她背,清光当即自她体内吸出,那灵气也随之一丝丝隐入她身体。然而附体之慢,久仅丝缕。
又待得近两个时辰,李逍遥手掌已离她背心半尺有余。林月如脸上青光几乎褪尽,两颊如玉,眉黛唇朱,气色大好。此时她脑中正是一片混乱,许多杂乱的场景、人事纷纷涌入脑海。苏州林家,阴山鬼冢,长安贼巢,蜀山妖塔……一幕幕遥远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场面在眼前重复闪现。慢慢地,她的思绪逐渐联贯,记忆也渐清晰。那尘封已久的回忆,那刻骨铭心的爱恋自心地深处恍然复苏。慢慢地,她忆起了遗忘十五年的一切。想到那共伴江湖的款款深情,凄然逝去的哀婉无奈,以及十余年来李逍遥的日夜陪伴,苦心救治,泪水成串地自睫毛下滚落下来。
突然间,只听懂外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进来。林月如心中一荡,恍惚想到:莫不是鑫儿回来了。强睁双目,泪水朦胧中只见一少年出现在冰洞之外。
第三章


林月如听那脚步声直朝内洞而来,只道是鑫儿到了。仔细看时,见一少年立于门洞之中,长发披肩,也不绾束,一身黑衣,背负一弓,两道本不该是十七八岁年纪该有的目光冷冷逼视过来,却是一陌生少年。
林月如这一惊非同小可,腹内一股真气岔道,险些一口血喷将出来。倾力运功之人,万不可心多杂念,否则真气错逆,立时倒毙。然而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又当此运功施法的紧要关头,当下强睁半闭的望着那少年,一颗心在胸中砰砰猛跳,心神已乱。
那少年面罩寒霜,目光直盯着李逍遥,缓缓踏入洞中,冷冷道:“天上地下,终让我寻到了你。”言罢,竟从腰中抽出一柄弯刀,拔刀之声,在洞内回荡不已。切齿又道:“月神佑我,正撞上你运功之时,若不杀你,有负上天厚待。”蓦地寒光一闪,利刃破空之声骤起,弯刀直朝李逍遥面前递来。
李逍遥每字每句都听在耳中,心中惊疑交攻,却不躲闪。只须再延片刻,待他收回所有真气,封住林月如气脉,大法即可告成。此时若稍有举动,不但自己要受重创,林月如亦会立马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危急中仍是运功不止,不闪不躲。额前疾风劲扫,弯刀转瞬便袭到面前。
但听哧的一声,李逍遥只觉一股真气硬生生被逼回体内,力道之猛,直将他身体向后撞去。腹中真气乱蹿,直刺五脏。喉头一甜,几口血接连呕了出来。睁眼一看,却见冰床之上,林月如胸前弯刀饮血,半边衣衫霎时已染的鲜红。
这一下只看的李逍遥犹若电击雷轰,大呼一声:“月如!”一掌挥出,直击那少年上盘。那少年抽刀回手,斜里劈来。李逍遥手掌翻侧,避过刀锋,掌背朝他胸口击去,同时左臂运力,左掌随后袭到。想他掌力何等迅猛,狂怒之下更使出了更凌厉的杀招。那少年身形一晃,右臂回架,隔开了李逍遥一掌,却万难避开紧接的第二掌。砰的一声,正中胸前。李逍遥杀气攻心,左掌击中,右掌立时推出。当即又一掌重重击在那少年左心上。只两掌打的他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只朝冰壁撞去,一震之下,复又弹会,俯倒于地。
这几招兔起鹘落,电光火石间四攻二守。李逍遥重创那少年,当下回身扶起林月如,喊道:“月如,月如。”他体内真气本已错乱,如此大动干戈,内伤又加一重,口中鲜血滴答而落,尽数滴在林月如衣上颈中。
林月如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目光忽聚忽散,已是奄奄一息。李逍遥晃着她肩,急道:“月如,月如,你怎样。”声音晦涩哽咽,凄然若泣。
林月如听得他声音,双眸微微回斜,断续道:“李……李……。”逐渐低不可闻,一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出,沿面颊滑落鬓旁。适才她见那少年出招狠毒,一刀下去李逍遥必是贯胸之祸,情知他未成大法必然不躲,不及细想,强行逼回他内力,以身挡了那致命一刀。她魂魄当时虽已归位,却如漏坛盛水,立时散尽。兼之利刃重伤,转眼已是气若游丝,殒命在即。
那少年口吐鲜血,踉跄站起,冷哼一声,道:“既要往刀口上撞,我也奈何不了你。然是你夫累你如此下场,须怪不得我。”李逍遥这两掌虽是全力而发,却是气血混淆,内力难施,威力不及平日一半。然而能受他两成掌力而不当场毙命者,当世亦难寻几人。那少年伸手抹了唇边血渍,冷笑道:“果然武功了得,名不虚传。你以剑术名满天下,方才若有剑在手,我当已丧命于你剑底。”李逍遥此时万念俱灰,魂魄仿佛已随着林月如一并消陨。直望着林月如弱息渐止,似未听见他话,兀自不言不动。
一时间,洞内一片死寂,三人如冰雕般僵凝原地。只有淋漓血迹冰地横陈,触目惊心。
那少年恨恨道:“你也知道伤心么。哼,当年你若对剑下亡魂多几分仁慈,怎会有此报应!”李逍遥怆然道:“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要如此害我……”声音之冷,如死人所发。那少年冷笑道:“你可认的我手中这巫月神刀?”李逍遥目光僵直,不再答睬。
那少年又道:“你若不击我两掌,不至伤重如此。现下你生不如死,不如让我快刀送你与妻子团聚!”飞身而起,一刀避来。虽负极重内伤,出手仍是又恨又疾。李逍遥屹然不动,那刀瞬间即至,直抵他后心。
蓦地只听洞口一声暴喝:“休伤我父母!”一条灰影电闪而至,铛的一下,架开了那少年一刀。剑气回扫,一十七式蜀山剑法激射而出,那少年猝不及防,直被逼退数步。
来者是一十四五岁少年, 正是李林之子李鑫。他接到字条,匆忙赶回。于木屋不见二人,知道必在冰崖施法。及至洞外,忽闻浓重血腥之气,心道不妙,冲入时之见一陌生少年挥刀相李逍遥砍去。惊骇之下,飞身而上,以剑撞开了那少年一刀。
霎时间洞没刀光剑影,两人瞬息已斗过数十招。陡然间,李鑫右手剑斜刺而至,左手挥掌拍出,身法与方才李逍遥两掌一模一样。那少年心中了然,闪身避过了那剑。右掌当即迎上,双掌相击,“蓬”的一声,两人各自震开。那少年籍着掌力,直退至洞口,冷笑一声,闪身出洞。
李鑫哪放得过他,奔到洞口,却又霍地止步,回过头来。只见李,林二人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他身子一颤,手中剑“铛”一声落在地上,叫了一声:“爹,娘!”,扑上前来。
李逍遥哽咽道:“没想到十多年心血,就此……毁于一旦,毁于……一旦……”李鑫拉着林月如一只手,眼中已流下泪来,唤道:“娘……娘!”林月如白衣血染,已然气绝,眶中盈泪,兀自不肯闭上双眼,被他一晃,便有数滴眼泪自眼角滑至鬓旁。李鑫惨呼一声:“娘!”,立时哭倒于地。
李逍遥双目含泪,缓缓道:“你……回蜀山向你师公继续习武,日后行侠仗义,除魔卫道……”李鑫只哭道:“爹……爹……别……”再也说不出其它。李逍遥又咽道:“你姐忆如,自幼受他人照料,与无父无母无异。今后你二人在这世上……再无至亲,当相互扶持,彼此呵护……”李鑫泣而抢道:“我师傅内功深厚,我们立时回蜀山找他相助,定可救得爹你性命。”李逍遥面容惨淡,目光空洞,似乎未听见他话。片刻,缓缓道:“我答应过你娘,要永远陪着她……”唇角抽动,眼中泪光闪动,却又淡淡惨笑道:“阴阳相隔,生不如死……”面色悲苦之极。
李鑫知他心意已决,然要他眼见其父不救,自是不可。但又知如今要让李逍遥独活则是万万不能。陡然遭此巨变,一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抚着林月如的尸身,痛哭失声。
李逍遥忽然道:“你走吧,好自为之……”声音之空,之冷,不似活人所发。李馨心中大惊,紧攥了他衣袖,哭道:“爹!爹!”却只能吐出这两个字。李逍遥闭了双目,泪水由眼角缓缓流下,道:“快走……”李鑫却摇头不语,泣而不去。
蓦地,李逍遥轻轻一掌,直拍在他肩头。他身子立时轻飘飘向洞口飞去,被掌力送到外洞。他双足着地,复欲奔回,却猛见李逍遥几记重飞掌向四壁及洞窟击去。之后咯的一声巨响,那冰壁霎时龟裂开三道深痕。整个洞窟都震动开来,冰屑自洞顶而下,转瞬便落下大块冰凌。那震动愈来愈激烈,但听的咯咯声不绝。数道冰缝朝外洞蜿蜒而来。李鑫呆立不动,直望着父母两人的身影在冰幕中渐不可见,大呼一声:“爹!娘!”泪水夺眶而出。一冰块忽然自头顶落下,他一个闪身,几下起落,奔出冰洞。
刚即落定,只听震天一声大响。暗夜中只见一片雪雾冲天而起,暴溅开来,那冰洞已轰然坍塌。山顶积雪陡失支点,霎时间便如江河决堤般滚滚而下,声如雷鸣,震耳欲聋。只见一条巨大冰瀑从峰顶冲下,整座山体都随之颤动起来。
李鑫直退到山脚,雪崩才渐停歇。他抬头遥望,只见山顶雪尘飞扬,一片迷蒙,已将那冰洞笼得严实,却是连哭也再哭不出来,缓缓屈了两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爹,娘,你们……先且安息,我一定……为你们报仇雪恨……”双拳紧握,嘴唇已咬出血来,泪光中双目慢慢变得狂厉,忽地一剑朝地上刺去。只听嚓一声,那剑没入泥中过半,突然铮的一下又断成数节,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李鑫不报此仇……有如此剑!”直朝冰洞方向叩拜三次,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四章


话说那少年从冰洞逃出,情知李鑫心挂李林二人的伤势,必然不会追来,脚下却不敢停步,勉力来到山下,一口真气接不上来,立时不支倒地,挣扎爬起,强撑又奔了几十里山路,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再难动得一动。胸前撕裂般剧痛,直觉心肺都裸露出来,李逍遥掌力何等厉害,他连受两掌,本就身受内伤,再加上和李鑫对过一掌,更是变本加厉伤上加伤。口中腥甜,似乎要将体内的血液全部吐出来。
猛地只听冰峰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地面随之一震,他回头看见那冰峰之颠雪雾弥漫,竟似雪崩一般,想到李鑫若是此时追来,他必不敌,只得双手撑地,一节一节支起身体,摇晃着向前走去,却是步履艰难,在林中跌撞而行,他本知道李逍遥武功盖世,自己绝非他对手,是以欲拼死一博,无非与其同归于尽,也没有想着要活着回来,然此时并没有脱险,却是求生欲望大盛,只想逃一步是一步,离得越远越好。其实他得伤势,即便李鑫不追来,也未必能挨出这片山林,但现下又顾不了这么许多,只是向前奔去。
又过了十数里,忽听得前面一阵清灵的笛声四下里响起,断续呜咽,如泣如诉,在这黑夜中的深山密林里中听来,却是优美而又凄然,直教人心底寒意抖起,浑身激灵。明明只有一只笛,一人吹奏,声音却从四面八方萦绕而来,其内力之深,可见一斑。
他心神一晃,停了脚步,勉强站立,喘息道:“我念你……十年养育,宁大仇不报,也不欲与你动手,而你总不肯与我甘休,竟然千里寻我来此……罢了,既然上天注定为敌,你……你且现身吧!……”
只听那笛声悄然而止,少倾,一个女子声音冷冷道:“你身遭重创,这般奔逃,不出一个时辰必然倒毙,不马上运功疗治,还往那里去?”话音未落,四面林中闪出七八个纤细的身影,微微星光下,只见皮帽短裙,玉臂裸露,竟是几个苗家少女,随后,一人慢慢自树影中走出,黑暗中只见体态婀娜,风姿焯约,步履轻盈,身法飘忽,虽然看不清容颜,但是却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那女子冷笑道:“你倒还记得我十年养育,早知今日,当年我何必将你从废墟中抱出,也省得现在养虎为患,反噬其主。”
那少年倚了一棵树干,按着胸口,直视着她,却不答话。
那女子又道:“你武功虽然不弱,却尚与他差得甚远,如此不知死活,找来报仇,想他必是念你年幼无知,手下留情,是以将你打伤,却未取你性命。”冷哼一声,厉声道:“我已在苗疆杀了那个拜月教的余孽,你赶快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尚可念及往日师徒之情,一切既往不咎,不加重责。你……你受妖人蛊惑,犯上拭祖,我自当……自当代你向圣姑婆婆之灵请罪……”说道这里,声音已哽咽不顺。
那少年怒道:“师公不是我杀的,她自刎而死,非死于我刀下!”
那女子切齿道:“你以卑劣的手段逼迫圣姑婆婆说出李逍遥所在,你……你叫她有愧于李氏夫妇,还怎么活在这个世上?定要以死谢罪……你如此心狠手辣,大逆不道……怎地,怎地刚才不死在他剑下……”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是他死,不是我死,他自己作孽,应有此报,现在他已葬身雪崩,尸骨无存,哼……是,我心狠手辣,我大逆不道。原本成王败寇,你们杀我父亲,我还可以不恨你们,可我母亲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怀抱襁褓小儿,你们何以连她都不放过!前代巫王年迈德薄,昏聩无能,巫王之位,早该让贤,旁人代之,有何不可?你当年若知我是拜月教遗孤,必然斩草除根。怎么将我养大,养虎为患?哼,你们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女子乍听此言,惊怒交集,身子一晃,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杀了……杀了他?不可能……不可能!”那少年冷冷道:“既然撞上了你,我也未想活命……如今我大仇得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女子怔了半晌,跄然道:“巫王本是一世明君,领我苗族几十年兴旺安和,万民称颂,岂料后来被你父亲拜月教主所蛊惑,逼死巫后,疏贤近佞,步入歧途,一切皆因你父亲而起,你又有何面目目斥罪责?当年拜月教为害苗疆,犯上作乱,天理不容,理应遭诛。即使巫王之位让贤,自也万万轮不到你爹等逆党。至于你娘,说她死于我等之手,是谁见来?是谁道来?你听信妖人诳语,一错再错,先逼死圣姑婆婆,现在竟然,竟然……你,若真杀了……杀了他,我,我……”
她连说了几个我字,却不再接下去,忽然一声雕鸣飞快从众人头顶略过,尖锐凄厉,只听得人毛骨悚然。一个冷得象冰一样得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逃,我看你倒是能逃到那里。”声音传来时,人尚在数丈之外,话音落定,人也闪到面前,口中道:“原来还有不少帮手,想死地就一并来罢。”脚下不停,已袭身而上,双掌运功,忽地向那少年击去。正是急追而至的李鑫。
那少年立着不动,闭目待死。只听女子急呼一声:“且慢!”飞身近前,藕臂轻扬,手中玉笛已荡开李鑫一掌。
李鑫二话不说,右掌直劈女子面门,左手突出,夺她玉笛。那女子只守不攻,尽数躲开他的攻势,李鑫忽然一掌逼来,她只待闪身而过,李鑫却已悠地晃过了她,又两掌向那少年劈去。
他适才出现突然,是以当时除了那为首的女子以外,其他人未反应过来。而两者一斗,几个苗女已经先后围上,他未袭到那少年,已有几柄利刃从旁刺来。他刚回身闪过,已被另几个苗女刀刃缠住。
几人斗得正紧,那少年忽然一声不响的向前飞奔而去。李鑫和那女子同时一怔,喝道:“那里去!”那女子飞身而起,奋力直追,李鑫猛然避开两把尖刀,纵身出了圈子,也追上去,那少年方才稍示蓄力,此刻发足而奔,倒极是飞速。加之林深夜暗,他左忽右闪,边躲边逃,却也不易追截。然而毕竟他伤重,未多久脚下已经慢了下来。此时地势渐陡,三人奔上一个高坡,距离已经拉近。
那少年急奔之下,忽觉不远处隐有亮光透来林子似乎已经倒了尽头,疾步奔出却见一阔石展现眼前,视线直及最面黑黝黝的群山峻岭,万步之外竟是一片断崖!他脚下不停,直奔崖旁,向下一望,却是满目漆黑,深不见底,不知有几百几千丈高,一块岩石被他踢落,久久却连回声也停不到,他回过身来,李鑫与那女子已经在不远处站定。
李鑫面无表情,便欲上前,那女子忽地张臂一拦,挡住了他,李鑫冷冷地侧过脸,直视那女子,此时月光正扑在二人的脸上,彼此对视之下,均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岂料那女子一望而惊,刹时愕在原地,道:“你……你……”李鑫却不睬她,径直向前走去。她手臂毫无力道,被他身子一撞,立时无声地落了下来。
那少年看着李鑫走近,却不惊惶,直视那女子,神色倒是很平静,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追究事实出入。然而你害死我父母,总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跟你动手,亦算报了你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此番寻来,是决心一死……”冷冷一笑,面色亦惨亦嘲,忽然朗声道:“师公性命,我就此抵过了。”言罢,后退一步,冷笑数声,纵身象崖下跃去。
那女子惊呼一声:“玥儿,不可!”抢上前去,却哪里来得及。那少年早跳下身,转眼便在崖下消失不见。这一下猝起变故,崖上一晃便少了一人。那女子奔到崖旁,怆然大呼:“玥儿!”
却只有回音应她,一波一波,在谷底久久不绝…… 第五章


擎玥醒过来时,只觉胸中剧痛,浑身便如散了架般聚不起半点力气。睁开眼来,却见头顶一片高阔穹隆。目光四游,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岩洞之中。此时天色大亮,已是白昼。他隐约记得自己从悬崖上跳下,耳中只闻呼呼风声,身子在空中直直下坠,恍惚间只觉浑身遽然一震,登时昏了过去。怎的竟然未死,还到了这里?他用力直起身子,身上一片白影轻轻滑下,竟是一条白纱长衫。他浑身酸楚,腹中却无凝滞之感,试着提了口真气,虽然底气不足,却兀自颇为顺畅,竟似为人以内力疏导过一般。正惶惑间,洞口人影一闪,一人入的洞来。
只见她蓝衣裹身,青丝可鉴,是一十六、七岁少女,正低头抚弄草药,忽地察觉到他的目光,旋即抬起头来。却是面滢如玉,眼澄似水,朱唇贝齿,清丽可人。冲他微微一笑,道:“你可好些了?”
擎玥看她面容,竟似在哪里见过,谔了谔,却不答话。
那少女又淡淡笑道:“你自那万丈高崖跌下,亏得半空中有树木相阻,卸了相下的劲力,又落在这山底灌木之中,是以拣回了性命。我恰好路过,将你救起。若非你自己福大命大,任是苗夷圣医,也是回天乏术了。”又道:“你坠下山崖,本该受的外伤,怎的受了极重的内伤?”
擎玥仍是不语。那少女捻碎了草药,递于他道:“敷在伤口上吧。”他慢慢接了,却不涂抹。忽地提了口气,勉力站起身,将白衣递还给那少女。那少女见他突然站起,睁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望着他。擎玥道:“在下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姑娘救命之恩,我用记在心,没齿难忘。现在还请见示芳名,他日定当全力报答,万死不辞。唐突之处,还请宽恕则个。”
那少女凝神听他说话,见他说的郑重,抿唇一笑,道:“报恩则是不必,我的名字却告之无妨……我本是江南人家,今日寻人至此。弊姓李,名……”当下又淡淡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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