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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齿虎不能微笑》作者:Mr_四银 【短:89字】
简介:
“还喜欢他吗?”
“不知道了。”
“喜欢他的时候难受吗?”
“难受的。”
“看来你永远不会忘了他。”
悲伤,是不会忘记的疼痛。疼痛是奔赴刻骨的红毯。
Chapter 2 万事东流(8)
袁娘疯了。
有时候让人觉得她疯了,站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哭哭笑笑,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她是正常的,买菜,做饭,裁衣裳,裁出的衣裳跟以前一样的好。幸亏石风考完了中考,能天天呆在家里看住袁娘,否则袁娘一人在家,真是不能让人省心的。
李妈几乎天天跟着袁娘,寸步不离,袁娘精神正常,在家裁衣服的时候,李妈也呆在她旁边窜贝壳项链,俩人乐呵呵地聊着天,袁娘自言自语哭哭笑笑的时候,李妈就把她拉回屋,像哄孩子似的哄着。
李爸私下问石风:“你娘这样了,要不带她去看看?”
石风点头,却也是不详说,没人知道这个村子里最有名的好学生会在死了爹,疯了娘的生活里怎样挣扎,海里同样不知道。海里放学的时候总会先去袁家,她去的时候通常是石风在做饭的时候,海里背着书包朝厨房望进去,看见石风穿着白背心弓着身子在水槽里洗菜,这时候海里才发现,石风已经长得好高了,她得拼命仰着脖子才能看到他。
她站在厨房外面问:“石风哥,要我帮你洗菜吗?”
石风转过头来看她,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笑容了:“不用,陪着我妈吧。”
海里点点头,但站在门口没有走,磨蹭了一会儿,依旧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小声地说:“明天中考成绩就出来了……”说完,抬起头,紧张地盯着石风的背影。
石风没动,自来水哗啦哗啦地流着水,傍晚的太阳余辉照旧很猛,从窗外打进来,把自来水的颜色照得金光闪闪,石风把水槽里的青菜拣出来,放到砧板上,他一边把手上的水甩掉,一边简短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海里忍不住扁了一下嘴,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她转过身,离开厨房,走去客厅,袁娘正在踩缝纫机,嗝哒嗝哒地声音从脚踏板里传出来,漂亮的蓝布在缝纫机的枕头下旋转,袁娘的手还是这般巧,在缝纫机前一坐就能坐上一个下午,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她能变出许多好看的衣裳和裙子。
海里敲着袁娘的神态,走上前,站在了旁边,叫了声:“袁娘。”
袁娘没听见,或者说,听不见,眉开眼笑地两块蓝布缝合在一起,时而抬起头,对着窗外笑。含着眼,抿着嘴,眼角拉出长长的鱼尾纹。
这样的笑海里见过很多次,每当袁爸从外头回来时,满头大汗,风尘仆仆,推开院子里的门走进来的时候,坐在缝纫机前的袁娘就会散发出这样的笑容,整个人都是满足的。
海里站在旁边看着袁娘,知道袁娘不会在意她的话的,她的大脑,她的心,她的精神,她的注意力,有一半似乎都跟着袁爸一起走了。
面对这样的袁娘,海里才敢说出真心话:“袁娘,明天石风哥的成绩出来了,我舍不得石风哥离开……”
袁娘依旧对着窗户傻愣愣地笑,不知听没听到。
中考成绩还是公布出来了,而这一天海里也考完了期末考,从学校出来,走出校门,没走两步,就听得后头传来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叮铃铃。
铃铛打了两声。
这铃铛声特别熟悉,能想象到铃铛处磨损了一小块铁锈,显得铃声些许喑哑。
海里心头一跳,回过头,石风的自行车就停在了她的旁边。
他穿着短袖的白衬衫,淡淡地看着她:“上来。”
hapter 2 万事东流(9)
海里愣愣地看着他,很想问,成绩知道了吗?你会去外面读高中吗?
但嘴一张,迫不及待又变成心惊胆战,舌头战战兢兢的,始终又没问,乖顺地坐在自行车后头,靠近他,能闻到他洁白的衬衫上透着肥皂的香味。
被太阳晒过,热喷喷的。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石风的自行车后头了,这一次坐上来,怕自己重了,怕石风载着她骑累了。海里并拢着膝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了,怕呼吸一加重,吸进去的空气会增加她的体重。
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以前海里坐在自行车后头的时候,永远这般肆无忌惮和大大咧咧,两条腿岔开,晃啊晃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石风会皱眉,像个大人似的唠叨:“女孩子家的,穿着裙子腿就别晃。”
“为什么?”海里不服气地抬高下巴,还是使劲晃着腿,“我偏不!”
石风抿了抿嘴,找理由:“忘了脚卷进车轮子里的痛了?”
海里一愣,规规矩矩坐好了。
石风满意:“把裙子遮到膝盖上。”
海里乖乖地照做了。
所以海里记下了,坐在自行车后面要把裙子遮在膝盖上,不能乱晃腿,要不然脚就会卷进车轮子里的,她被卷过,可疼了。疼,就记住了。
海里这般双膝并拢地坐在自行车后面:“石风哥,你今天怎么来接我?”
小心翼翼的语气。
石风骑车的速度比以往都要慢,慢悠悠地骑过他们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要经过的路,一转眼,谁都长大了,沿途地里的稻子换了一波又一波。
“顺道的。”他说,蹬了一圈脚踏板,阳光被拢在了阴云后,风一吹,云散了,阳光又漏出来了。
阳光重新漏回来的一刹那,海里终于忍不住问了:“成绩知道了吗?”
问完,心口跳得厉害,半张着嘴,看着石风的后脑勺。
他的头发剪得清清爽爽,不像村子里那些留着长头发的痞子男人。
“知道了。”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海里抿尽了嘴,揪住了石风的衬衫衣摆,揪住一小撮,皱不拉几得握在手心里。话题就这般止住了,止在了这个最百爪挠心的关键时刻,一路无言。石风载着海里慢悠悠地往回骑,海里坐在后头,没法看到石风的表情。
他整个人都是沉默的,好似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不会开口。
终于,在快要到家的时候,石风说:“海里,”他正经地唤了她的名字,“你要乖乖地学习,听李爸李妈的话。”
海里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抓住他衬衫衣摆的手又紧了紧。
这个傍晚来得轰轰烈烈,村子尽头的天空开始燃烧起了火烧云。一层黄上烧着一层红,跟海浪似的一层一层打过来,打在他们的头顶上,石风的头发上似乎照着了火,顺着他的脖子开始往下烧,烧着了白衬衫,烧着了海里抓着他衬衫的手,烧红了海里,烧红了他们的影子,海里觉得,以他们为导火索,瞬间烧红了这个村庄。
自行车微微一倾斜,石风的一只脚已经垫在了地上,停在了海里的家门口,对面就是袁家,院子里堆了三个尼龙大包。李妈掺着袁娘说着什么,袁娘精神似是好着,眉目也清明,见着石风载着海里回来,李妈赶紧掺着袁娘出来,招呼海里:“海里,快下来,袁娘和你石风哥要走了。”
海里一愣,慢慢地从后座上跳下来,呼吸一窒,眼睛瞪大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仰着头看石风,石风却再也没看她,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搁在了墙角。
“去哪儿,为什么要走!”海里拎着书包,挎着肩膀,愣愣地站在原地。
石风还是没有转过身子,弯腰背起了地上的尼龙袋。看着石风沉默的侧影,海里哇的一声哭了,书包扔在地上,这一声哭当真是从嗓子里一股脑的冲出来,一边哭一边吼:“你要走就走啊!可为什么还来接我放学!”
那么小的一声姑娘,从小到大的哭嚷声却是那么大的。
丢下书包,转身就往家跑,呯的一声甩上了门,整座房子都像是在哭泣。
在这个火烧云烧着了世界的傍晚,连石风和袁娘也离开了。
hapter 2 万事东流(10)
石风把尼龙袋背在身后,又提起了两个大大的尼龙袋,一声也没吭,表情掩得深,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李妈依旧掺着袁娘的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袁娘,而后,眼里也是跟着泛起了眼泪:“让她哭一会儿,没事儿的。”
袁娘的精神似乎是正常的又似乎是浑浑噩噩的,点点头,指指屋子,又没说话。
“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嘛,哭一下闹一下就好了。”李妈懂袁娘的意思,但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流下来了,流下来的时候赶紧把眼泪抹掉,对一旁的石风说,“到了你舅家就赶紧找医院给你娘看看,到外面去之后要好好学习,这次中考没考好,不打紧的,失误嘛,你实力在这,我从小看你长大,知道你是有出息的孩子。”
石风不说话,点头。
李妈眼泪流得越来越多,流下来的眼泪也被火烧云烧成了红色:“有空还是要回来看看的啊,别一去就再也不会来,打个电话过来告诉我们你娘好不好,知道吗?”
说到后面,李妈说不下去了,哽咽得不成调子,背过身直抹眼泪。
一阵一阵的拖拉机声从远而近,李爸坐在拖拉机后面渐渐开了过来,李妈赶紧招呼他们:“去吧,快坐上去,晚了误了船就不好了。”
拖拉机吐着烟停在了袁家门口。李爸从后面跳下来,帮石风的行李放到了拖拉机上,又把袁娘扶上了拖拉机,李妈站在拖拉机旁,忍不住了,眼泪掉的厉害,说:“我就不去码头送了,去码头送我吃不消的,一定会哭坏的。”她据着手,用手背擦着眼泪,看着坐在拖拉机上的袁娘,“你照顾好自己啊,真的,你这一走,以后我也不知道跟谁说说话了,石风,一定要照顾好你娘,你娘也只有你了。”
石风点头,弯腰从包里拿出一个罐头递给李妈:“这个给海里。”
李妈接过,擦了擦眼泪,转头冲屋子里喊:“海里,石风和袁娘要走了,你真不出来送送?”
屋子一片安静,连哭声也听不到了。
石风淡淡地把眼神移回来,慢慢抬起目光,说:“她在哭,舍不得的,算了。”
李妈点头,把罐头收下了,拍拍石风的肩膀:“你上去吧。好好学习,以后一定要出息,知道吗?”
石风跳上了拖拉机,坐在袁娘旁边,一只手揽着袁娘,以防她不小心掉下去,冲李妈挥手,到底什么也没说。
李爸叹了一口气,坐上拖拉机,扯了一下链条,拖拉机猛然震起来,突出一连串的灰烟,李爸吆喝一声:“坐好,走嘞!”
咯噔咯噔,拖拉机吐着烟,颠簸地载着他们远去。
李妈忍不住哭了,站在原地,冲他们挥着手,石风搂着袁娘,冲着李妈笑,目光流转,转到李家门口,海里站在门外,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火烧云把她的蓝色碎花裙子照成了紫色,她的小脸悲伤得一塌糊涂,渐渐地也看不清了。
那么隐隐作痛的悲伤……
石风皱紧了眉毛,不敢再看了,收回目光,闭起眼,握住了袁娘的手。
袁娘忽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石风睁开眼看她,袁娘看着这一条被火烧云烧红了的路,露出了见到袁爸回家时的笑容。
袁娘在颠簸的拖拉机上说:“石风啊,你爸在哪儿等我们呢?”
石风搂紧她:“爸在赶来的路上呢。”
在红彤彤的天空中,他们离开了汤池岛,留存在这里的一切,都成为了他们的触景伤情。
李妈拿着罐子走回屋里,海里已经哭不出声了,李妈把罐子给她,说:“你不能怨你石风哥,他不容易,袁爸不在了,袁娘也这样了,今天中考成绩下来,他也失利了,考不到外面去的。他负担重,正好外头有个舅舅,外面的医院好,能看好袁娘是好事儿啊。”李妈把海里的眼里抹去,李妈说,“海里,人活着这辈子是最不容易的,有很多很多的无可奈何,你不能怨,你得盼着别人好……”
海里眼泪依旧吧啦吧啦的掉,她接过罐子,把罐子打开,摊平了掌心,从罐子里倒出了两三颗玻璃糖。
玻璃纸在手心里晶莹透亮。
从这一天开始,海里有了挂念,有了心事,有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