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西德奥部落聚居的地方,之所以能称做绿洲,根本只因为有地下径流。至于地表,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只有星星点点的耐旱灌木丛,分布在单调乏味的旷野里。
风化的碎石在脚下哗哗作响,野地里静得出奇,死气沉沉。两个小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手里都握着小米草和三叶草花束,这是他们在路边随便采摘的。
由于海拉斯比较用心,他捧着的花就比较漂亮,而沙诺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这点区别。事实上采花也是海拉斯建议的,他可没想过看望死人时要带什么花去。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坟头,沙诺的母亲就在这千百个坟墓里面占了一席之地。虽然生前贵为酋长夫人,但一来历代有这头衔的女人太多,二来契丹罗尼民族本来就不讲究铺张浪费,因此那墓地显得分外荒凉。
沙诺隔老远就站住了,觉得没必要凑近。地底下的都是他的族人,世世代代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劳作而死,一种浓烈的悲哀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静穆了一会儿,他转身看见海拉斯在发呆,便敲了一下朋友的脑袋:“走啦,小傻瓜。”
“啊?”海拉斯反应过来,“真要走了的话,以后就见不着了,不多呆一会儿吗?”好不容易劝得少爷来看望母亲,他可是有用意的哪。
前些天少爷说要离开故土永不归来,他很担心少爷说到做到,所以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个办法。难道不能奏效吗?
“活人都这么难,还记挂着死人呢?”沙诺边走边说,“太奢侈了。”
这时候,沙诺八岁,海拉斯九岁,两人在外面已经流荡三年了。海拉斯偶尔会去看望父母,沙诺却几乎从不回家。
忽然,走在后面的海拉斯叫了起来:“酋长大人!……”
沙诺也呆了呆,看到身材像座山一样高大的父亲站在面前,对他们瞪着一双铜铃眼。“快跑!”沙诺想都没想就下令。
按照他的经验,父亲是不会来追他的,一是怕懒得,二是怕掉价。这回却不然,酋长大喝一声:“小崽子,眼里没有你爷老子了?把他抓起来!”
几个骑马的随从应声追上,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沙诺拎了回来。
“你这个忤逆子,也配来祭你母亲的坟?”酋长挥起马鞭,照着儿子身上抽下去,“你也配,你配!混世魔王,看我不剥你一身皮……”
海拉斯急得满头是汗,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违逆握有生杀大权的酋长啊。现在只指望小主人马上讨饶,或许还能拣到一条性命。
沙诺咬紧了牙关,居然也没倒下去,倔强地挺立着。随从们把他包围在中间,反正也冲不出去,不如死得体面点。
“……还算有点良心,晓得要来坟头看看。”酋长打得手累了,末了却是这句话,“回去关起来,别让他再在外面丢老子的脸!”
海拉斯赶紧冲上来扶住少爷。这些年来,他也学会了怎么处理伤口。少爷身上尽是裂口,血迹斑斑甚是可怖,却若无其事地对他龇牙咧嘴一笑。
回家正中沙诺的下怀。他可不想犯低级错误,既然要远走高飞,就该多带点盘缠。酋长大人打了他,总该付点医药费吧,自己顺便再多偷点又算什么?
父亲经常来看母亲吗?这个念头使得他离开家时,对父亲的怨恨居然少了很多。大人的感情很奇怪,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或许父亲确实重视过母亲,只是不以常规的方式表现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