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弱水三千
白子画在桌上块似玉非玉的石头上用朱红的笔写着一些幽若半点也不认识的经文。幽若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磨着朱砂一面依吩咐掺进玄鸟的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子画头也不抬:“有什么话想说就直说。”
她已经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偷看他一早上了,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幽若咧嘴嘿嘿的笑:“尊上为什么不问我昨天都发生些什么?”
白子画顿了顿笔。他问有用么,这丫头从开始就是为了小骨才来长留山的,很明显昨天两人见面之后更是达成共识、串通一气。小骨既有心要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让幽若说出来,难道自己还能将她屈打成招么?
见白子画不语,与昨夜不同,又是平常一副高不可侵的模样,幽若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故意低下头脸红红的扭捏道:“真、真没想到尊上原来也有这么热情奔放的一面……”
白子画喝到口里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呛了两下,强自镇定抚平情绪。他只知道自己真身未失,没有魔性大发到对小骨做什么苟且之事,却也不太弄得清自己到底过分到什么地步。被身为徒孙的幽若这么一说,不由得更加猜疑更加气闷更加尴尬。
他一向对自己极有信心,可是经过上次中毒时的失态,还要靠小骨用摄魂术来遮丑掩盖,这回难免对完全不在自己掌控内已经遗忘的事更感到忐忑不安。
就算自己那时入魔,失去理智不受控制,不是自己真的本意如此,可是终归,错了就是错了。
幽若见他眼中一时黯然,颇有内疚自责之意,试探着问道:“尊上,什么时候师父才可以回绝情殿?”
虽然口里不说,但是明明尊上比任何人都要关心师父,希望师父回来。却为什么总要做得那么绝情呢?她想不明白。
白子画严肃的望着:“幽若,你知道你师父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么?”
幽若低下头去:“妖神……”
“那你觉得她还有回长留山的可能?”
“可是尊上你——”
“你以为我没逐她出师门,是为有天她能回来留条后路?”
幽若殷切的看着他连连点头:“而且尊上那么久以来不是也一直在费劲心力的想办法,在不伤及师父的情况下分离出妖神之力封印么?”
白子画放下朱笔,神色一片淡然。
“首先,我没逐她出门并不是念及什么师徒之情,而是给她心里留一点希望、留一条后路、留一盏灯,那么她以后行事至少还会有一些顾及,顾及长留也顾及苍生。幽若你记住,纵然是世上再善良再温顺的人,也经不住太多的委屈和伤痛。凡事要有个度,惩戒也一样,赶尽杀绝会把原本能够改过自新的人也变得残忍疯狂。物极必反,玉石俱焚。绝望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而一旦让你师父觉得自己被天下人遗弃,只会更加促使她走上妖神之路。所以不要觉得我仁慈,我只是为大局着想。
其次,就算为大局着想,在你师父真正成为妖神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有放弃自己,我们却要放弃她一心想要杀她也是不对的。真正的大义,不能以牺牲小我为前提。但是你师父犯下大错,自己也要负起责任,可以是死不足惜。所以当一切没办法挽回的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亲手杀她。”
幽若浑身一震,额头满是冷汗。她以前只是觉得尊上太远,不好亲近,却头一次发现他心思若海,言行举止都包含太多深意,实在是可怕。
明知道以师父的性格,只要知道自己还有一点点希望可以回到长留回到尊上身边,她就会拼命的努力。不会堕落,不会认输,不会放弃,更不会轻易被妖神之力所左右。尊上是早就看透了师父对他的爱有多深,所以才直以此来引导她牵绊她么?
经过昨天晚上,她刚刚好不容易才在猜,或许尊上也是有一点喜欢师父的而不止是师徒之情,如今却完全没底了。
世事难测,虽然不可能发生什么都在尊上的预料之中。可是师父却完全被尊上洞悉透彻,怎么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可是,一旦这种掌控即将失去,尊上便会毫不留情的握拳,捏死师父像捏死只蚂蚁。
幽若背上一片凉悠悠的。不明白尊上既然如此解人心解人性,明明自己也说赶尽杀绝只会将一心想要回到最初的师父逼上绝路,却为何又总是对她如此绝情?
“师父理智尚存,并未被妖力控制,一心想要回来,难道就不能将功补过,从宽发落么?”
白子画摇头:“幽若,你不解你师父,南无月仙界是肯定要除的,师父当初在墟洞里明明有机会将功补过都始终没下得手,反而与他感情日深。你以为以她今时今日的能力,还肯束手就擒乖乖回长留受罚,眼睁睁看着南无月死么?”
幽若看着白子画突然打个寒战,惊恐的睁大眼睛望着他:“原来尊上你早就决定了……”
白子画不说话,小骨既然身怀妖神之力,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有三个,要么把妖神之力分离出来,要么被囚禁,要么就是死。而从上古几次妖神之力的争夺,都只能靠妖神实体尚未成形时将其杀死抢夺,之后再易主则要通过阴阳交合之术。所以要说什么把妖力分离出来根本就不可能,他也不许,从一个妖神换成另一个妖神也是治标不治本。逐她去蛮荒相当于囚禁至少她还有条活路,而从她回到六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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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茅山,东方彧卿给花千骨喝了一些秘制的汤药,加上妖神之力的作用,身体的多处骨伤开始加速愈合,但是同往常一样,哪怕好的再快,疤痕和痛苦也不会少。听着体内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仿佛一部坏掉的机器。已经习惯样超出常人忍受极限的疼痛,花千骨面色惨白,死死咬着下唇不出声,满头冷汗直冒。
终归不是钢筋铁骨,反复的痛晕又痛醒,就像被摔碎的泥娃娃身体又重捏重塑,折腾一下午总算是愈合了七七八八。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听到东方彧卿俯身在耳边轻轻:“轻水、落十还有轩辕朗他们来了。”
脑子瞬间就清醒大半,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东方彧卿赶忙扶:“别急,我说你睡着了,他们还在门外。”
花千骨仓皇四顾,心里竟有些紧张。东方彧卿知她的顾虑,从一旁拿过薄如蝉翼的面具:“要戴上么?”
花千骨略一思索,轩辕朗也来了,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吧,就这样。”
东方彧卿打开门让轻水他们进来。落十一迫不及待的跨进门内,没走几步“啪”一个绿色软绵绵的东西便贴在脸上。他把糖宝拎下来,温柔宠溺的笑。走到花千骨床边,正为来之不易,又擦肩而过的重逢而满脸欣喜,一抬头却看到花千骨早已面目全非的脸,顿时整个人都惊呆了,笑容瞬间凝固。而随之而入的轩辕朗和轻水更是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落十一一眼就明白了,是绝情池的水,当初花千骨刚上长留山,还是他领她去的三生池。却怎么都没想到,那时无贪无欲无情的花千骨,如今竟会遭受绝情池水腐肉消骨之刑,落得如此下场。
痛心疾首的别开脸去,再一回想初见时她仰着一张天真的脸跟自己说话时的场景,简直快要无法呼吸。
轻水早已是泪流满面,几步上前,抱着花千骨哭得泣不成声。
轩辕朗并不知道长留山的绝情池水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花千骨容貌被毁。怔怔的矗立在原地,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再不出一句话来。
花千骨努力的扬起嘴角,怕众人看不出她在笑。轻拍着轻水后背低声安抚,既是修道之人,又何必再计较肉相皮囊。轻水止不住的哭,泪水把她衣襟都沾湿了,手停在半空却又不敢触碰她的脸。
“不要哭啦,想水淹万福宫是吧?好不容易才见面,应该开心啊!”
花千骨无奈的紧紧抱住轻水,落十一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花千骨看着依旧怔在那里动也不动的轩辕朗不由得调笑:“怎么,朗哥哥,不是你曾经过,不管千骨是男也好是女也好,长得像人也好长得像猪头也好,都不会嫌弃的么?现在居然都认不出我来啦?”
轩辕朗心里一酸,差点眼泪都掉下来。想到这一年来她所受的苦,内疚自责铺天盖地而来。自己明明就承诺要好好保护她的啊!却终归什么也做不了……
身子像灌水银一样无比沉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花千骨感觉到他在发抖,明明是不忍看,却又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脸,仿佛是要在心底烙下什么。
几人各自说着一年的状况,花千骨也把在蛮荒这一年发生的事细细给他们听。吃过晚膳天都黑了,三人到了该走的时候。
“朗哥哥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花千骨突然道。
众人都先出门去,留他们俩在房间里。
轩辕朗想像往常一样抱着她,却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一向狂傲自负,却从没为她做过什么,连相陪相伴都做不到。种无能为力来的比任何失败都叫人自暴自弃。
花千骨虽不能够体会他此刻内心的痛苦与激愤,却也隐约感受到他的自责。轻拍着他的肩,笑着安慰。
“朗哥哥,凡事因果报应,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没有什么好难过的。虽然从蛮荒逃出来,但是这段日子我一直心绪不宁,总有不祥的预感。小月是我一手带大的,就像是我的孩子,他从没做过任何错事,哪怕赔上性命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救他。所以从今往后免不要了与六界为敌,我本就是带罪之身,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是还有太多牵挂放不下。日后小月东方可以帮我照应,糖宝也有落十一在,轻水就只能托付给你。她恋你至深……”
轩辕朗打断她,皱眉道:“千古你在交待遗言么?还是,你救完小月有心想以死谢罪?”
“没有,人一旦有太多想念和牵绊就会变得贪生怕死,就像明知道自己是个祸害,应该乖乖留在蛮荒,还是忍不住想要回来,回来见你们。可是前途凶险未卜,要救小月与整个六界为敌,我没信心可以全身而退。如果出了什么事,轻水就只能拜托你照顾,我也再没后顾之忧。”
轩辕朗定定的望着花千骨:“我会尽我所能的照顾她保护她,可是千古你要记住,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花千骨淡淡摇头:“朗哥哥,你喜欢的人不是我,那么多年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多,彼此之间也并不了解。刹那的心动不是爱,只是被年少时青涩的感觉所迷惑,
以致再看不见其他。我们俩都是执念很重的人,而你一贯争强好胜,习惯了坚持。对你而言我与其是心爱之人不如是说一种信念和符号。朗哥哥,与其罔顾身边触手可得的幸福和真爱,而继续固执的坚守一个年少时的虚无假象、梦幻泡影,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轩辕朗愣住了,头像狠狠的被人猛敲一闷棍。却仍固执的退了两步:“千古,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我从没为你做过什么,也不期望什么回报,我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你现在不相信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保重……”
“朗哥哥!”
花千骨伸出手却没抓住他华丽的缎袖,轩辕朗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不远处的梅花树下,轻水静静的站着等他。
“千骨没事吧?”
“没事。”
“真佩服她,遇到什么事都么乐观坚强。要是我的脸……”轻水心有余悸的伸手碰碰自己的脸,不由得打个寒战。如今绝情池水对自己来,也是毒药吧。
“她心里可能有什么打算了,但是没有说,只是要我好好照顾你。”
轻水愣了。
轩辕朗抬头看着的眼睛,忽略心底的疼痛,低沉着声音道:“但是,我喜欢千古,会一直守着她。如今她容貌被毁,身负妖神之力,危机四伏,艰难重重,我更不能弃她不理。轻水,希望你明白。”
轻水看着经过整整一年相处,他好不容易有所松动越来越温柔的眼神,此刻又写满坚定和不悔,知道他心意已决,不由无奈苦笑摇头。
“你可知道千骨的容貌为什么会毁么?是长留山的绝情池水,情越浓,伤越重。千骨能伤成那样,可见爱的有多深。就算她喜欢的是别人,你也一点不在乎么?”
轩辕朗眼中闪过一阵惊讶和痛色,却依旧缓缓摇头:“我知道,她喜欢的人是白子画。太白山上我就已经隐隐猜到了。我只要她开心,其他的,我不在乎。”
轻水长叹口气,眼神越发哀伤起来:“好,她不在乎,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那就一起等吧,等到有一天,我们之中有谁真的明白清醒过来。”
东方彧卿推门而入看着花千骨眉头紧锁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坐在床上。
“东方,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东方彧卿高深莫测的笑:“没错,你对感情的事比以往看得已经通透了许多,只是应对上,还欠些火候。你以为你毁容了,轩辕朗便会退却?你点醒他,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心意便能面对?你真心托付他,他就愿意和轻水在一起?感情的事,哪会么容易。以轩辕朗的性格,适得其反也说不定。”
“啊?那该怎么办?”花千骨顿时六神无主。
东方彧卿摸摸她的脑袋:“你自己都还顾不过来,不要再操心轻水的事了。她可比你成熟稳重多了,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懂得应该怎么去争取。不像你,傻傻的。以为牺牲自己的全部,就叫□了?”
(这个框框里究竟被屏蔽掉了什么呢?)
花千骨低下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东方,小月在哪,我们什么时候去救他?”
“你伤还没好,等伤好了再说。”
花千骨撩起袖子:“你看,我都愈合的差不多。我们赶快准备下吧,越快救他出来越好。时间剩得不多了,我这些天总是担惊受怕,夜夜都梦到小月哭着叫我,也不知道这一年他受了多少苦。”
东方彧卿叹气:“再急也得等明天啊,你先好好睡一觉。”
“我们两个偷偷去?”
“那是当然,明知道是陷阱,难道还多拉两个一起去送死么?”
“陷阱?!”
“我和杀阡陌多次想要救他,再加上那么多人想争夺妖神之力,怎么会没有陷阱。再说摩严都已经知道你回来了,自然是布好天罗地网,就等着你去救人了。可是就算是陷阱也好过到处刑时正面交战,敌众我寡。所以这一回,无论如何也得闯。”
“那你告诉我在哪,我一个人去,我有妖神之力,跑也跑得快一些。”
“傻瓜,我怎么会让你孤身犯险呢,更何况那些陷阱阵法不是光有力量就能硬闯的。你那么笨,没我从旁指导怎么行。摩严和仙界其他人你倒是都应付得来,怕就怕,白子画亲自动手……”
所以世上没有人能威胁得他,他凡事只求尽力,舍身不舍身也看得云淡风轻。他觉得对,大不就把他命拿去。他若觉得不对,就是拿整个六界跟他换手上的只蚂蚁,把人全杀,连妖魔都会觉得不忍,他却连眼皮都不会眨下。
才是世上真正的至善无情!没有任何事对他重要,又要如何威胁得他?
所以他当初救下骨头,或许内心深处并无多少迟疑内疚,只是顺其自然,觉得样做是对的而已。而当他发现他做个决定带来恶劣的后果,原来是错的,会再次毫不犹豫的杀骨头。
在个世界上,自己永远斗不过的人只有他,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他聪明,而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骨头,人旦有个重要,个不样,不管做什么事,心中才会有所顾及,也会有所牵绊。而没有重要东西的白子画,是强大又无所不能的,如同神祗。
他时间不多,根本没办法在骨头身边保护。如今能做的只有赌把,赌骨头在白子画心中的不样,而不是他心里的对与错。
不然,不管怎么,小骨的存在都只能是错,总有,会死在白子画手上。
“小月那有消息么?查出什么来?”
“恩,找到关押的地方,不过很麻烦,白子画应该是知道回来,临时又多做很多防范,就是不想去救他。其他的容易,但他布的局,不定破得。但是总会有办法的,们回去慢慢商量,别担心。提前救人,总好过到时却劫人要简单,伤亡要少。另外对那个幽若有些留意,见拜师大会上的表现似乎是认得,就让人去查下。”
“幽若?”
“还记得以前轩辕朗给的那块勾玉么?”
“记得,戴在身上好多年,后来被朔风弄破外面那层,才发现原来就是被封印着的勾栏玉。”
“个幽若聪明乖巧以前深得玉帝喜爱,三十年前突然对外宣称拜做观音座下童子,去南海修炼,后来就再无人见过。直到年以前妖神出世后,又才重新回到庭,众人心喜,疼爱得不得。却离家出走,个人跑到长留山来,死皮赖脸的非要拜入长留门下,没想到白子画后来竟然收他。轩武大帝无奈,那时杀阡陌几度想对下手,不过因为住在绝情殿上,有白子画的看护只得作罢。再之后发生的拜师什么的事都知道。”
“啊,幽若居然么大岁数啊?其间并没有见过啊?”
“是,身下来就是仙身,不能计算年岁的,不过的确是没见过,也没有年纪大。因为那三十年对几乎没存在过。”
“为什么?
“事情很复杂,大致上就是腐木鬼和轩武大帝之间的些新仇旧恨,后来不知怎么牵涉到幽若身上,总之不管是意外还是有意,幽若的魂魄被腐木鬼封印到勾栏玉的里,伪装成普通的玉,三十年间不知如何流落皇家。因为是神器,所以遮盖幽若的气息。腐木鬼虽后来被逐到蛮荒,但是轩武找整整三十年,也没找到自己的儿。只能直冰冻着幽若的肉身。后来那勾玉阴差阳错被轩辕朗送给,随身携带七年,也算是和幽若朝夕相伴。魂魄虽处于混沌之中,时昏时睡,但是偶尔还是能与心有感应。不知道的存在,却知道,直处于封印的巨大虚空中,那么多年应该很害怕很孤独吧,贴在身上,虽不定知道外面发生些什么,却定还是能够感受到给的温暖的,所以难免对有所依赖、感情日深。后来朔风解开封印,的缕魂魄终于能回到肉身,醒之后,自然是想来找,也算是们两师徒难得的场缘分。”
花千骨听得呆住,没想到,除糖宝,竟然还有个幽若,在身边,以不知道的方式,寸步不离的相伴那么多年。
东方彧卿拍拍的头,忍不住笑:“怎么?傻掉?”
花千骨吸吸鼻子,脸色苍白的枕在东方彧卿的腿上。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妙,再想,还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感动。
摩严推开门的时候,白子画正坐在案前看书,头也不抬。
“幽若入魔?”摩严面色铁青,有些话,他要好好问问他。
白子画喝口茶,淡然道:“已经没事,多虑,何必再叫过来。”
摩严拳头握,眉头紧缩:“那丫头,昨夜来过吧?”
白子画不话。
“的伤,都帮治好?子画,还真是收个好徒弟啊!”
白子画放下书望着他:“师兄有话直吧。”
摩严青筋暴露,猛的拍桌子:“明知才是妖神,怎么可以包庇徇私,到时候打算怎么跟下人交代?”
“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那妖神之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没有人料得到。”
“师弟还不明白么?那丫头是个妖孽,步步得到神器,又步步得到妖力,都是注定的,就是的宿命。”
“宿命如何?就算是妖神,也是白子画的徒弟。只要当师父,对,还有对所作的切,都会负起责任。”
“付得起责任么?”
“尽所能便是。”
“值得么?”
“只有应不应该,没有值不值得。”
摩严闭眼长叹:“若错呢?终归还是祸害众生?”
“不牢师兄费心,到时自会清理门下。但是,既然还是弟子,就请师兄不要再随便插手!自己的弟子自己会管教!”白子画突然厉声道。
摩严无奈冷笑两声:“昨的事都知道。”
白子画背过身子。
摩严满脸寒气:“不觉得错,只恨当时时大意,让跑。如果再遇上,还是会想办法杀。”
白子画微微皱起眉头。
“不然以为还有什么办法么?就算现在恢复仙力,可是在妖神面前也不过不堪击。到时若狂性大发,凭什么阻止?”
“是我的弟子,自然解。虽然有妖神之力,可是理智尚存,不会做危害世人之事……只是,想要救南无月。”
幽若端着碗汤药推门而入:“既然小月都不是妖神,尊上为何不肯放他!”
见白子画不说话,又眼巴巴的望着摩严。
摩严和轩武大帝颇有交情,三十多年前就见过幽若,对倒也向疼爱。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长留想要滥杀无辜。那妖孽狡猾,就是想借着妖神之力转移逃过劫,但是只要妖神日真身未灭,就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封印和阻止得妖力。”
突然又想到什么,转而吃惊的看向白子画:“莫非以为灭妖神真身之后,只要花千骨顺从,就可以想办法把妖力从身体里分离出来,重新封印?”
白子画皱起眉头。
摩严厉声道:“师弟,明知道妖神真身泯灭之后,妖神之力的转移只有通过阴阳交合之术才可以。难道还想为苍生牺牲不成……”
白子画拂袖轻斥:“师兄,越越过分。”
摩严冷道:“就算没么想过,那其他人呢?什么东方彧卿,杀阡陌那些邪魔外道呢?那丫头如此不知自爱,同么多人纠缠扯不清楚,若是随便个人有歹心,从身上得妖神之力。到时候怕再想阻止也阻止不!”
“够!”白子画终于动怒火,“师兄请回吧。”
摩严愤愤拂袖而去,幽若知道大的秘密,连忙也溜出门去,要赶快想办法让师父知道。
白子画面若冰霜的望着床榻。
不管他如何回忆,也隐隐只记得当时和小骨在上面的些零碎画面。
当时应该是受重伤,居然还想着来给自己疗伤。而自己入魔,应该是吸许多血。还是,又像上次样,对做什么无礼之事……
该死!
他居然又什么也不记得!
要不是他仙力已恢复,岂不是忘得干干净净,连来没来过都不知道?的
手慢慢紧握成拳,心头隐有怒气。
好,真是太好,居然敢又次的抹去自己的记忆。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他白子画教出来的好徒弟!
109.北斗星君
南无月被关押在九重上,主要由北斗七星君看守。
花千骨在群仙宴上曾经见过他们两次,但是没打过招呼。他们七仙不喝酒不谈天,总是只顾着和南斗六星君下棋,十三人同时混战,经常仙宴都结束好些天了,他们一局棋都还没下完,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
他们的棋子都是天上的星星,可以锻炼出世上最好的兵器,当然也可以锻造出世上最坚固的牢笼。同时由他们所布下北斗七星阵,更是万阵之源,乾坤难破。世上其他阵法大多由其衍生催发而来。
花千骨仰头极目远眺,天空虽漆黑一片,却仍能透过层层阻隔,看到九重天上那七颗闪亮的星子。而小月,就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所围成的斗的正中央。
东方彧卿随着的视线遥望北方天空,摸摸她的头抚平她的担心。
“我们出发吧。”
花千骨随手一指,招来一朵云,站了上去。东方彧卿脚下也慢慢有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云气腾起,不是仙术,反而有些像某种御使的透明生灵。
“能赶上的速度么?”
“当然。”东方彧卿不假思索的头笑道。
因为路途是直上九重天上,腾云比御剑更快也更稳一些。二人一前一后,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风从头顶呼呼的吹来,速度太快,四周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花千骨真气张开,丝毫不觉得寒冷。却仿佛身在大海之中,隐隐有种阻碍和粘腻感。一路上回忆着在墟洞中和小月在起的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却是一点点看着他长大的,就像是浓缩的一生。
感情常常就是样,哪怕只是刹那的相遇相知,瞬间的心暖心动,也值得人用生去回忆和追逐,用一世去保护和守候。
当身体终于感受到一股冲出海面的畅快感时,她知道他们已来到九重天上。
这里其下有天庭百仙,其中有星汉日月,其上有漫天神佛。不过只是抽象的位置概念。实际上则与蛮荒一样,各有各自不同的空间,九通过密径相连,时常也会发生一些重叠。佛曰,一花一世界。万物都有其自己的宇宙,可大可小。只是夏虫不可以语冰,是另外时空的人根本无法解的。
东方彧卿突然靠近她,轻轻朝她双目呵了口气。顿时眼睛像是玻璃上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清清凉凉,眼前一切都迷蒙起来。二人剥开云雾飞出,周围顿时光华大盛,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虽然眼睛已覆上层透明的薄膜,却依然热辣辣的像针扎样。
迎面阵阵风吹来,身后的云雾慢慢合拢。花千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到处是繁星的光华璀璨的世界,绚烂的叫她别不开眼去。
东南西北漫都是星子,明的暗的,近的远的,怕是比地上的人还要多。不但上面,脚下也是星光闪烁。花千骨低下头,发现和东方彧卿正站在水面上。
无比宽大的一条河,蜿蜒而下,前后看不见头。水面清澈无比,此时平静无波,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流动。倒映着漫天的星星,一时叫人错觉,不知道星星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河底。
花千骨忍不住蹲下身子,手一掬,没想到竟捧了一捧亮晶晶的东西,仿佛是无数星星的碎片。
“是天河,我们逆流北上,就能找到北斗七星。”
花千骨用法术隐身,东方彧卿则凌空画个符咒隐去身形。二人悄无声息的贴着水面低低飞过。四周太空旷太安静,却又偏偏太过明亮美丽,仰望让人感觉更加寂寞。
看到北斗星,近只见七团巨大光晕,好像七个太阳,光晕里隐隐有什么,只是太亮反而看不太真切。
东方彧卿食指放在唇边朝做个嘘的动作,笑着传音道:“星星在睡觉。”
因为对外面的情况早已基本解,事先做过准备,他们很容易便突破七星阵入口兵将的重重把守。
只是里面阵法像迷宫一样,而且似乎无限广大,要找到南无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东方彧卿擅长奇门遁甲,对于星宿的自然变化依旧有些束手无策。
外面的几个入口处重兵把守,但是阵内却半个人都没有。他们在里面转很久,不时遇上些奇怪又恐怖的陷阱。还好有东方彧卿在,都化险为夷。
南无月的气息被完全屏蔽,根本就感知不到他在哪里。花千骨只能凭直觉找寻方向。
无日无月,不知不觉,他们已在阵中三天。花千骨开始焦躁起来,想要干脆元神出窍去找,却怎么都没办法脱离肉身。
“阵中大部分法力都被禁锢,七星阵是禁锢之阵,最典型的容易进,但没办法出。再厉害的人被困在里面都是丝毫办法都没有。以前轩武圣帝捉拿腐木鬼的时候,就是将他先诱入七星阵中,困整整三年,之后才擒获的。”
“也就是,就算们救下小月,也没办法出去?”
东方彧卿头:“路上试过各种方法留下记号,但都没用。”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方彧卿玩味的望着四周,“之前南无月是关押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噬海,那地方可比不得九重天漂亮,也更危险更难闯。却就在回来的当日,突然把南无月转移到这。”
花千骨一惊。
东方彧卿笑着摇头:“师父料定你不会等到处刑的那直接上瑶池抢人,和他起正面冲突,只会暗地里先把人救出来。从那时就已经摆好局,只等着我们入套呢。”
“他想把我们困在里?”
“那是自然,只要拖过五星耀日,小月一死,你就再没有什么理由违逆他,与整个六界为敌。”
的确,小月若死,自己除伤心欲绝还能做什么,难道灭仙界替他报仇么?
东方彧卿拍她的肩:“别担心,既然敢来,我自然会想到办法出去。先找到小月位置要紧,都这个时候,你师父仙力也已恢复,不用再顾及他身体承受不住而压制妖力。你用力冲破封印,妖力释放出的越多越好。小月才是真正的妖神,妖力也是认主的,会带们找到他。”
花千骨点头,开始用斗阑干教的方法冲破封印。莫名的力量在周围各处集聚,她终于心有所感,指指右面。
“往这边。”
二人绕过一个又一个凌乱飘逸的雾障,终于看到半空中出现个巨大的犹如钻石样的菱形物体。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比水晶更通透,每个面都反射着熠熠星光。而小小的南无月则如同琥珀里的虫子样被凝结其中,仿佛已沉睡很久很久。
“小月!”
花千骨悲喜交加的扑上前去,东方彧卿也不阻拦。却在即将触到的那一刻,被周围的结界弹开老远。
顿时,北斗七星光芒大盛。仿佛按到什么开关,整个地之间都被道道光线充斥着,什么都看不见,若不是发出的是冷光,花千骨都快怀疑自己已经被融化。
东方彧卿扬起嘴角,笑道:“星星醒过来。”
感觉到有人靠近,花千骨二指凝气飞快从眼皮上滑过,再一睁眼,已经能在此种极亮下视物。
却正见七名衣袂飘飘的仙人从而降,手中有的执扇,有的执笔,有的执箫笛,有的执棋盘,文雅至极,却是个个满身杀气。
虽有杀气却无杀意,花千骨礼貌的拱手头算是打过招呼,七人神色淡然,模样虽不同,表情却如出辙,不出的诡异。
“花千骨?”破军星君突然开口问,眼神直直的穿透她。
“正是晚辈。”
“等你很久了,你还是赶快束手就擒,我们棋刚下半局,还要赶回去。”贪狼星君语气里尽是不耐烦,却依旧神色未变。
花千骨知道他们有他们的职责,多说无用,还不如赶快抢小月走来的实际。手挥,真气凝作把紫色光剑已飞到空中,准备开打。
东方彧卿只怕他们不来,空把他们二人困在阵中打转。既然来了,事情就容易多。于是传音给花千骨:“打败他们七个,就有办法出阵。这边我来应付,你去救小月。”
花千骨哪里肯,把东方彧卿护在身后。以他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敌得过七个仙人。
七星君心想着赶回去下棋,也不在乎是不是以多欺少,何况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同进同退。
混战开始,七人各有所长,出手又快又准,配合的衣无缝。花千骨被围在阵中,退无可退,攻无可破,只得用妖力硬碰硬。东方彧卿身形诡异,招术怪异,倒竟也没落下风。
打几个时辰,仍是胜负难分,花千骨越来越心急,七星君虽表面看不出来,也开始有些焦躁。
极力把七人往小月那里引,利用空隙,几波法力打到那颗透明水晶一样的东西上,想使之碎裂,却居然尽数反弹回来。
“不用浪费真气在那上面,我们七人花数千年才炼出来的璀星石,就是拿盘古斧来也得劈上好阵,就凭怎么可能打得开。”巨门星君冷道。
花千骨眉头紧锁,心道:好,既然打不开,就整颗把它搬走。
妖力暴涨,空中一时无数光剑到处乱飞,七人暂时被逼退。只见周围狂风大作,连远处的云雾都被撕扯成碎碎条条。
似是没想到花千骨已可以操控妖力到如此地步,还妄图将璀星石整个吸入墟鼎之中带走,七人同时皱皱眉头。
可是璀星石好像被什么定在空中,千斤重般怎么都纹丝不动。
东方彧卿突然笑着从怀中取出本棋谱,破旧的封面用篆写着两个字《天弈》:“我知道你们七人找本上古留下来的棋谱已经很久,我们来交换如何?”
七人眼中同时亮下,瞬间又恢复如常。
“我等岂会为此身外物所利诱。”话的是握着笔的文曲星君。的
东方彧卿懒懒的笑:“既然不要,那就算。”着把便撕下去。
七人顿时一怔,不由都同时心疼的伸出手去。
东方彧卿趁此机会,拽着花千骨脚下走几个奇怪的步法,就着七人阵法终于出现的漏洞把高高抛出阵中。
花千骨回头看他,又被七人团团围住,除和旷野比机关术那次,她还从没见东方彧卿和谁动过手过。凡人终归力量有限,却没想到他竟到不靠法力也可以和九仙佛一战的可怕地步。若是他修仙呢?
顾不得那么多,先救小月要紧。她再次用尽所有法力妄图打开璀星石,却只见巨大光芒闪,反噬得口吐鲜血。石上竟连小小豁口都没一个。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东方彧卿声一声轻哼,她仓促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多块似玉非玉的石头压在他头顶。那石头越变越大,东方彧卿双手支撑,脸色苍白如纸。
七星君趁此机会,连他身上几处大穴,却没想到一点用没有。
花千骨慌忙的飞过去,那石头已经有小山丘那般大小,石上红色符咒闪现,却竟然是白子画的手迹。
师父?
七星君将她再次团团围住,心急如焚,却无论如何不能靠近。
东方彧卿几度想要用异术或是遁走,竟全部被封死。那石几乎相当于三山五岳的重量之和,他终归是凡胎俗体,如何承受得住。
花千骨章法大乱,漏洞百出,连中几掌,厉声喊道:“放了他!”
贪狼星君摇头:“上仙特地交代过,你可以不管,东方彧卿绝不能放过。”
花千骨愣住,知道平常仙法难不倒东方彧卿,那石竟是师父特意拿来对付他的么?为什么?
东方彧卿不由苦笑,早猜到白子画想杀自己。不是因为把千骨从蛮荒接回来,而是早从告诉她要用娲石才可以救他。自己留在千骨身边,成为她的羽翼,让她飞的离他越来越远。他怎么会甘心?只要除去自己,千骨的一切就更在他控制之下,也不可能救出小月。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对花千骨怎么样,陷阱也不是为她而备。他针对的,其实是自己。
可是也不用那么残忍吧,杀就杀吧,他大限已至,无话可。可是他好歹也是仙吧,用不用得着那么残忍,让他在骨头面前活生生给压成肉饼?换种好看唯美的死法不行么?至少也给个全尸啊!难道就是所谓的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