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喜欢你,和同时喜欢别人——并不排斥
连周梦茵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关楚的面前哭出来,更想不到的是会哭成现在这副德行。她觉得自己忽然间什么辩解也做不出来。原先的猜测,事前的臆想,在一句“我确实喜欢那姑娘”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灰烬,燃烧地空空荡荡,不留痕迹。自己连番地耍心机,做小动作,在一个恳切的回答面前,显得那么那么苍白无力。周梦茵的赌——输了,输得一干二净。
可是在关楚看来,事情却并不是这样。他在周梦茵面前承认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觉得周梦茵是可靠的,是可以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倾诉衷肠的。他知道身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说自己确实喜欢别的女人,是一件很不道德,很不聪明的作法。可是,只要望着周梦茵的眼睛,他就没法做到——欺骗。
欺骗,是男人惯用的伎俩了吧。骗来骗去,说自己只爱你一个,说自己只会和你白头到老,说自己在外面没有别的女人,说那A女B女只是自己的红颜知己而已。红颜知己,红颜知己,可是在女人的眼里看来,多余的知己都是祸水。瓜分感情这种事情,在女人看来是最要不得,最不能接受的。爱情只能是一个整体。
可是人的心都有两个心房,两个心室,加起来一共有四个空腔。
连心都是能分割的,那感情装在里面,怎还能不被分割的零零碎碎呢?
什么爱能深入骨髓?!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人,从生理上,每七年就会脱胎换骨一次。何况是承载在里面的感情。
所以关楚,对于感情,对于男人女人,一向有自己的感悟。他身边不乏一些白色谎言的编造者,可是他面对自己的女朋友,做不出欺瞒,做不出搪塞。只要被问,他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对周梦茵说自己喜欢施诗,是因为一个正正当当的理由——那姑娘并没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并且自己对施诗确实也有几分绮念。她那么年轻、活泼、率真,四十多岁的他想档也挡不住。
看着眼前的周梦茵哭得那么伤心,关楚不便再多解释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哄劝。他拿出纸巾,往周梦茵脸上递去,周梦茵刚想接过纸巾擦拭,关楚却故意绕开她的手,亲自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擦干。他擦得仔仔细细,眼睛盯着她的眼角,小心地怕沾湿了她的眼妆。周梦茵见他仍待自己那么温柔,心里的酸楚更加泛滥了。她发现,自己也许过多地贪恋了他给的美好。
她依旧抽抽嗒嗒的,眼睛望得发痛,便不再望了。她低下头,转过身,不再接受他的碰触,轻巧地躲开了他喷出的热气,收拾起饭盒。关楚却将她的身子再次板正,见她不再像刚才那般激动了,又将自己的双手捂在她的双颊,缓缓地说,
“我在你面前承认,是因为我不想骗你。”
周梦茵看着他,不说一句话。
“梦茵,”他的手在她的脸颊处柔柔地摩挲着,“你有没有想过,当初是你先一句话不留地离开了,是你先划了一条分割线,而且划得好长好长,长到我以为我们不会再在一起了。那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毫无原则地等你呢?”
周梦茵知道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是自己当初把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来北京的原因呢?”
周梦茵盯着他快温柔出水的眼睛,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期望。她顺着他的手腕,覆上了他冻得发紫的指尖。
关楚微微一笑,”我来北京拍戏,都是为了你。知道你在我剧组的附近,我才接这部戏的。只是我来的时候,你却走了。可是我约都签了,哪有返还的余地呢?“
周梦茵听了他这番自述,心里确实是有惊诧的。当初,她来北京也是赌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关楚是怎么得知她在这个剧组的。她更不知道关楚竟会为了她,千里迢迢从香港来这里的冰天雪地,他连加拿大的冬天都过不了,更不要说是这里了。她想他真的是在乎自己的,甚至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可是,现在呢?他刚刚向自己承认了。。。。。。喜欢另外一个姑娘。
”那施诗。。。。。。。?“周梦茵忍不住问道,此时她觉得自己倒像是了一个小女生,沉不住气,受不了委屈,原来自己精心营造的QUEEN形象在关楚的面前,一下子全都崩塌了。
关楚笑着看了看周梦茵那好看的眼睛,嘴角得意得弯出了一个大括号,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她也有那么可爱的时候,自己原来也可以做一次她的定心丸。他反握住她手,贴着她温热的脸颊,他就这么蹲在他的面前,她就那么坐在那张矮小的板凳上。
”施诗是一个好女仔,我确实喜欢她,对她有妹妹的感觉,也有对后辈的照顾,她是一个好演员。我不排除自己会真的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但是目前在我这,你的影响力更大。我对你坦诚,是因为我不想骗你。我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是个男人。我知道哪个人对我更重要。你懂我的意思么?”
周梦茵点点头。
其实她还是不怎么懂,她只听到了一句话“但是目前在我这,你的影响力更大”,她便安心了。一瞬间好像烟消雾散般。
其实感情的事情很简单——一个人可以同时喜欢上一个或多个人,只是每一个人的影响力不同罢了。
在关楚这,周梦茵确实是不可忽视的,但也就是目前而言。关楚没下结论,他也不敢保证,不想保证,保证这种事情他见了多了,到最后拆台得也特别多。与其把路堵死,不如就按照现在这种关系来,顺其自然,估不到未来,只求抓住现在。
我希望我的另一半不是我的恋人,我希望她是我的朋友。爱情是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可是友情亲情却长长久久,永不生厌。我对自己保持爱情的新鲜度并不抱希望,可是我期望我未来的老婆是像友人一样,能够畅聊,能够不避嫌地谈天说地。
————摘自某次杂志对关楚的访问。
关楚送走了周梦茵,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就回拍摄场地了。等他到那里,看见施诗已经跪在地上做好了准备,便就不作寒暄,朝导演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一笑,微微示意抱歉。然后自己就埋好位,等着导演喊ACTION。
“Action!”
关楚手撑一把伞,翩翩来至施诗扮演的佳茜面前,现在他是皇子,她是宫女。身份,场景,年代,和现实大不相符。
他腰板挺直,慢慢地蹲下,旁边站的的还有郑向阳饰演的景年。郑向阳背对着他们,望向远处,一手执着伞,一手负在身后,一身青色绣金衣衫,底部边角处已被雨水打湿。
关楚蹲在那里,伞外大雨滂沱,伞下的人,心里也如雨滴那般,零零落落,似定要下得个澄澈透明才肯罢休。关楚将油纸伞往施诗的头顶上递了递,好让她不再多淋雨。他见她已经被打湿的脸,心里由衷地不忍。他从腰间掏出秀帕,往她的脸上擦去。他记得剧本上应该是景昱细心的擦拭后,佳茜忽心生怒意,故意避之。
可是还没等秀帕碰到施诗的脸,她便将头一扭,怨恨地瞪了蹲在她对面的景昱一眼。关楚心里一个发愣,知她这不是按剧本上演,可导演也没喊停,他只有自然地接下去。
关楚缓了缓神,看着那条被挡开的秀帕,低着眼又将之送往施诗紧握在膝盖处的手里,可这次施诗更是过分,直接将那秀帕狠狠一甩,甩进了近处的水塘。关楚看着那帕子被雨水滴滴答答地打着,上面绣的荷花也被泥水淋得不堪入目,心下顿时一阵火便涌了上来。他眉头皱紧,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不喜欢女的和他闹别扭,摆谱子。他一再地递帕子,只是不想她淋得更狼狈罢了。现在她若这样不领情,他也就没必要再屈身相劝了。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也是怒目圆瞪,丝毫没有挽留的余地,于是他也不再执念,倏地起身,连伞也不架在她头上了。施诗抬头望着伞下他,一身黄白相间的缎袍,那么巍然屹立,不见了平时的温柔也不见了平日的风度。他的脸阴鸷着,加着伞打的阴影,更是显得阴沉。
可是,她并不害怕。她,只是伤心。
她知道自己是在闹别扭,是没好好演戏,没按照剧本上要求的来。
她昂着头,任淋浴器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她咬着唇,死不让自己哭出声。关楚看着她嘴唇抽动的样子,心下的火气便也没那么大了。只是,他实在不喜欢把私人感情带进演戏,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他看着施诗的眼睛,见她眼妆都快花了,见她鼻息间的热气,知她熬得难受,于是便冷眼一望,转过身,踩过那水塘里的秀帕,和郑向阳一道去了。
施诗看他走远,才将嘴唇放开,低着头,哭得一抽一动的,肩膀瑟缩着,可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她忽然觉得,他决绝得毫无理由,连包容她任性的地方也没有。他就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不屈就,也不挽留。不给情面地一去不回。
她想,佳茜的心是被伤透了,连带她自己的,也被伤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