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变故——温柔的凌迟
在那之后，我彻底翘了秦易的日语课，宿舍的人问起我总是有无数的理由来掩盖，什么拉肚子啊，生理期啊，要实习啊，要打工啊，多亏大三下学期课程并不太多，所以勉强说得过去，管他是要给我挂科还是重修我统统不想理会，我只是不想见到他。
可是世事无常，没想到还是碰到了。其实在大学校园里，老师跟学生在一起已经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禁忌，但是大家却会很八卦的把这种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当我和秦易在交往的传言在学院里愈传愈烈的时候，正是我跟秦易不再联系的时间，所以对于这种时过境迁的传言，我根本没心思做任何回应。宿舍几个人问过几次，可是看到我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也自觉没趣，就那么压了下来。可是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传到校长那里。于是，在5月的一天里，我被传唤到了校长室。
“校长，您找我？”我敲了敲门走进去，一抬眼就看到同样被传唤来的秦易。他似乎瘦了，本来贴身的衬衫显得空落落的，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显得他像个颓废的摇滚歌手似的，黑框眼镜也不再是修饰帅气的道具，反而映衬了他那硕大无比的黑眼圈。我抿了抿嘴，站到一边。
“黎离是吧，坐，坐。”校长和蔼的冲我笑着，随便聊了几句学业上的事，我一一谨慎答了。校长话锋一转，“黎同学啊，你看，现在学校里啊，有个传言，说你和秦老师在交往，你说说，这是真事儿还是假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你，现在时代不同啦，我的思想也得跟着时代进步不是？你就放心的说，啊？”
旁边的秦易本来是面朝校长桌站着，听到校长话音刚落，便突然转过身，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我却抢先一步答了，“校长，学校的传言那可是太多了，还有人说1号楼和9号楼闹鬼的呢，这些无稽之谈怎么能信呢？我和秦老师没有任何除了师生关系以外的关系，可能是有些人看秦老师经常辅导我学习所以太嫉妒了吧？再说了，秦老师孩子都有了，怎么会跟我纠缠不清呢，说不定您就快喝到秦老师的喜酒了。”我絮絮地说着，就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不对，这本身就是别人的故事。
秦易身子猛地一震，而后头又低了下去。
“哈哈哈哈，秦易！”校长倒像是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这下子你爸爸可不用成天在我耳边念叨你老大不小也没有女朋友了，你下手倒快，连孩子都有了，奉子成婚？不错不错！结婚的时候我可一定要当证婚人！不行，我得先跟老秦通个电话去！”校长说着，就走向办公桌，拿起手机一幅要打电话的架势。
“校长，既然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淡淡鞠了一躬，退出了校长室，临走前不小心对上秦易的眼睛，欲言又止的神色令我快速合上了门。
从那以后，一直都没有见过。不，也许偶尔遇见过几次，在我慢跑的操场上一双注视着的眼睛，又或者是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不远不近跟着的呼吸？我权当没听到，我第一次认真地去面对一份感情，受不了这样潦草的收尾，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让我觉得窒息，周围的人忙着找工作忙着考研，我开始渐渐着手准备去留学，当然了，这件事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终于在学期末的时候，班长推开我们宿舍的门，喜气洋洋的带来一个好消息，全体参加秦易老师的订婚典礼。
“兔子。”班长刚离开我就叫了兔子的名字，最近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忧心忡忡，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你最爱的秦老师要订婚了，你得打扮漂亮点去才行，下午我陪你买衣服去。”我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更类似于做某种决定，兔子难得的没有跳起来敲我的脑袋说“你想怎样就怎样？”，而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说是我陪她，其实更像她陪着我，我们逛遍整条繁华街，各大商场的女装部，试了无数条裙子，到最后兔子终于选定一条米黄色的吊带礼服，配着同色系的羽毛发饰显得兔子皮肤愈加的白，而我迟迟未决定。我们像过去一样手挽着手，评论着橱窗里那些光彩亮丽的衣服，看着这座城市的夜色赶走了白昼慢慢笼罩街头，可早该感觉劳累的兔子一句抱怨都没有，对买衣服并不热衷的她此时像一个时尚杂志的编辑一样给我推荐着各种各样的款式，极力鼓动我去试试。我们都感觉到了彼此的不正常，但却从未对彼此坦露心声。
最终，在9点慢慢到来，所有的商店即将打烊之际，我终于看到了一件小礼服，颈部有红色的鲜艳蝴蝶结做装饰，抹胸的白色纱裙垂到膝盖上方，腰上是一层紧裹的黑色薄纱，腰后同样有一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带子坠到臀部以下，店里配的是一双细高跟的红色高跟鞋。这套衣服把我带回熟悉的过往，带回那个醉生梦死纵马狂奔的天下，所有青涩的草原，高耸的山谷，奕剑听雨阁与世无争的亭台还有他……佛塔……“晓梦歌……”我看着橱窗，喃喃自语。兔子在一旁问我说什么。“我就要这件。”我语气坚定的下了决定。
其实这实在不是一套适合参加订婚典礼的衣服，但我固执的买了它，随即想起，我好像很久都没有登陆天下了，最近都是被无谓的生活小事所充斥，全然失去了之前平衡性的乱七八糟的生活。
讽刺的是，秦易订婚的饭店依然是我们之前势力聚会的那一家，熟悉的环境与摆设，所经历的却不再相同。酒店门口早就竖起了大牌子，那种梦幻公主风格的展牌设计一看就是出自秦卿的手笔。兔子始终站在我的左手边不动声色的扶着我，以便让我不被那双高跟鞋的细跟所折磨，我们班一行二十人浩浩荡荡进了宴会大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看似欢喜的笑意。小农夫在门口负责迎宾，帮着忙前忙后，跟我视线对上，他猛地一怔，似乎没想到我会来，我回以淡淡的一笑。
订婚仪式其实很简单，除却了那些喜气洋洋的讲话致辞，最重要的要属交换订婚戒指这个步骤。秦易穿着简单，只是黑色西装白色衬衫，与我印象里他穿西装的样子并无不同，而秦卿则是一套堪比婚纱般隆重的礼服，看着他们互相将戒指套入彼此的手指，我抿了一口面前的红酒，真苦。
校长果然像秦易的大家长一般帮着张罗，就在秦易和秦卿准备向各桌敬酒的时候，校长突然看向大门，欣喜地喊了一声“老秦！”。大家不约而同的向门外看去，是双方父母意外驾到了。秦易的父母很年轻，看上去就是饱读诗书的模样，秦父和校长激动地握手，聊着天，内容无非是秦易平时不声不响，突然就搞了一个订婚仪式，把他们老两口都吓坏了。秦妈妈温柔的笑着，拉着秦卿说话。而秦卿的父母也毫不拘谨，迅速与秦易谈笑在一起。我突然间有种感触，这个家庭，看上去真的很温馨，很幸福。
因为双方父母的出现，原定的新人敬酒便改成由我们集体向新人和他们的父母敬酒，这就意味着我必须走到秦易跟前，当着他父母的面，跟他说出那句恭喜。其实我也可以躲，但是却有种力量在告诉我，并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起码，要做个最后的告别。
我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和兔子，梦影，小锦一起走向主桌。这路程那么短，对我来说却很长。因为心不在焉，我差点被地毯绊倒，兔子手一使劲一把扶住了我。她眼神里的担忧是那么的明显，我只能稍微捏了捏她的手，告诉她“我没事。”
还是到了他们的面前。梦影她们三个都说了祝词，象征性的喝了一口酒，只剩我，全桌人的目光都汇集到我身上。双方父母，校长，主要的领导老师，秦卿……秦易。我的嗓子突然有点干，有一种类似委屈的感觉梗在喉咙里，他的眼睛不戴眼镜的时候显得更加的黑，而不是像平时那样蒙了一场大雾一般。他高挺的鼻梁，他薄薄的嘴唇曾经吻过我的脸，他的肩膀被西装勾勒的宽厚有力，他的怀抱永远温暖，他的手永远牵着我……他的手曾经牵着我。
“祝秦老师和……卿姐姐早生贵子。”满满一杯白酒，我一下子就灌下去了，脑子当时一片空白。真的很难喝，我晕乎乎的想。四周传来叫好声和乱糟糟的说话声，我已经过滤不出哪句来自谁。在那些“这小姑娘真能喝。”“再来一杯再来一杯！”“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恭喜恭喜。”“你看，最终他还是留在我身边。”当中，我好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起，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任他将我带离这片沙场——在这里，我输得彻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