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月的T市已经热浪翻滚,夸张到一杯水泼到地上,都可以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掉。关静希抱膝坐在铺着凉席的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落地窗外的树梢看。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可是对于六月的T市,有一丝丝的风都显得奢侈。
她已经在床上坐了一下午了,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以确保背上不会出汗。床上的折叠桌子上摆着翻开的IBM的laptop,脚边摊开一只火红的笔记本,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字。“哎,还是不想复习,距离下一次专业考试还有不到一周时间,还是来得及的。”静希转动一下琥珀色的大眼睛,瞥了一眼被当成挂历挂在墙上的台历想着。
这时,手机发出一阵悠扬的竖琴声,静希很不耐烦的抓住手机充电器的线,把那只桃红色的侧滑手机倒提了起来。上面显示了一张男生的照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上身着黑白相间的jackjones的毛衣和牛仔裤,衬着有些苍白的肤色,给人一种斯文的感觉,他右手举杯,唇角微微上扬,做出礼貌的表情。
“原来是戚清啊,”静希皱眉,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会抹下面子主动联系自己。心里一丝不知不觉的波动,让原本清爽的丝绸睡袍黏到了后背上。
“姐,我23号考完,咱是23号晚上回家还是24号?”
是了,这是静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唯一相熟的同乡。他们来自同一座城市,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所初中。本来也只是借着他爸爸的工作之便来买火车票,但想起从前两天乃至整个学期他们冷淡的关系,静希告诉自己,这样的便利,不要也罢。
前两天,两个人在网上聊天,戚清突然冒出来一句“下学期我可能要找女朋友了”。
静希会想他上学期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大学四年都不会谈恋爱的模样,嘴上 哼 了一声,心中却有些小小的不快,不过还是打趣道:“好啊,不过你找女朋友和哪个学期有关系吗?”
是啊,他都要有女朋友了,那自己以后就更没有立场找他了。可是,又有什么差别呢,这一个学期他们都没有讲过两次话,即使是课间在教学楼间奔波中遇到了,也也只是擦肩而过,好像是陌生人。
“现在要忙期末考试了,我又没你那个本事,天天翘课还能弄出个学院第三名出来。我可是在及格线上挣扎啊,这会儿的紧要关头,哪里有空风花雪月啊!可是,那个被我拒绝的女生实在太可怜了,都快伤心死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考虑答应她了。”
看到这里,静希的眼中闪过一抹深蓝,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戚清的话,一字一句将静希拉回那个黑暗的夜晚。
“我不是说过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吗?”
“我不是说过友情比爱情来得更长久吗?”
那么多刺耳的话在静希耳边回响,她能做的,只有狠狠地握住手机,一言不发,心中却拼命呐喊“我说过要在一起吗?从最初我就告诉过你要以姐弟相称,因为我压根儿就接受不了姐弟恋,是你自己不愿意,现在反倒都怪在我身上?!”
她向来是众人眼中的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何时被人这样说过。
吵架之后的那些日子,她不哭不笑不说话,完全封闭在自己的小世界,直到有一天看了《一升的眼泪》,才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室友吓得不轻。后来查明,是由她一个关系要好的室友挑拨的,他们也缓和了关系,但,心伤,总归是这么留下了。
如今,看到戚清这番话,静希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亮出锋利的爪子。“是吗,我是该夸你自恋呢,还是笑那个女生不自重呢没你就活不下去?”静希缓了一口气,又说,“戚清,你听着,请不要瞧不起女生,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所以也请你不要把自己当做宇宙的中心,好像什么都是绕着你转一样。”
戚清的QQ头像是张旧照片,上面是一片枫叶落在钢琴键上,当时还是静希觉得他上一个头像黑漆漆的,自告奋勇给他换的。听说后来他妈妈夸他还居然换了个这么有涵养的头像,大概是因为这样,即使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他也没有把头像换掉吧。
过了许久,戚清的头像才又跳动起来。点开,上面只有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激动呢?”
“是,”静希毫不掩饰,“我不光激动,我还很生气。凭什么那个女生跟你告白,你可以安慰或者同情,为什么我不想和你怎样,你却说出那么狠的话?”
意料之中的,戚清回复的语气很僵硬,“你怎么这么无聊啊,你到底在抱怨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没接受你?”
静希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果然自恋,果然有病。”
一段对话到此结束,静希却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省得心烦。可是这样了,谁知道戚清竟然还会和静希联系,搞不懂他是大度还是没心没肺。然而,静希心已凉,回复起来无比自如,专挑能让戚清生气的字眼说,还爱答不理。
“这会儿怎么又不嫌我无聊了?”
戚清大概自嘲的笑笑,“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叫习惯了!是习惯无聊,还是默认你自己的反复无常?
“你—可—以—去—死—了,真的。”静希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上。
该结束的就让它赶紧结束吧,只是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过?又或者,认识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他该气疯了吧……”静希居然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想。
“我觉得自己有时候怎么那么贱呢?”
“嗯,你就是很贱……”她想都没想就这么回了。长痛不如短痛,不能给自己留后路。
话已至此,突然想到自家太后是多么不希望自己和他闹别扭,怕她一个人回家路上有危险,尽管她一个人已经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犹豫片刻,她加上一句:“这个暑假是一起走还是各自走?”
对方答得迅速而决绝:“各自走!”
静希小小的得意一下,“哈,这可不是我先提的,不过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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