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04/18/2011,52L)By:胡小白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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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风水师》(04/18/2011,52L)By:胡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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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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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青山公司,员工两人。一个是貌美倾城的瞳雪,一个是平凡得有点让人看不过去的丑门海。两人经常要决定谁是总经理谁是董事长。

多少人希望不老不死,多少人沉迷于极致的美色,多少人梦寐永享荣华。此文无关风月,没有麻雀变凤凰,他们一路走下去,看尽世间斑驳百态。


“你们站在一起,还真有点无盐女配兰陵王的感觉。”萧晨开口嘲道。

“真是一个美好而且对仗的比喻,我今年春节一定会把它写好了贴在门上的。”丑门海一点也不生气:“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走了。我还没吃午饭呢。”

【更新记录】
18/04/11 更新至52L
更新字数:17,055字
【字数统计】188,092字

【阅读全文】http://www.paipai.fm/r5970642u10928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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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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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可怜的姑娘要坚强

在这个无奇不有的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男人。
他们一般相貌不错,而且聪明。
这种男人始终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为他而存在的。
美女为爱他而生,机遇为成全他而生,那些所以精英也是为了有一天能服务于他而生。
丑门海就很幸运地遇上了这么一个人。
丑门海很幸运地花了数年时间做这么一个人的垫脚石。
丑门海很幸运地被踹了。
最幸运的是,她是丑门海。


“陈灵。当我在深夜孤独想你的时候,你大概正在最耀眼的灯光下展示自己的魅力。我在这样深沉冰凉的夜色里,能给你的只有祝福与成全……”
这是丑门海出国后给陈灵写的第一封信。字里行间都是决断成全之意,洋洋洒洒地铺陈了好几页纸。成文后她又反复地朗读了几遍,修改了一下错别字,觉得很抒情很悲凉。
作为一个对行文书写精益求精的人,丑门海又斟酌着修改了几处,才把这几页画满修改符号和小黑点的纸叠好,小心地封进信封,用舌头舔舔贴上邮票,把封好口的信封在手里轻轻攥着。
她也不着急寄送,而是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橘色的台灯发出温暖的光,她的心却凉透了。
丑门海今日用写信来陈情,不是为了复古或者追求浪漫,而是对方已经把电话换了,她找不到人。说实话,她连这封信能不能寄到对方手上都有些不确定。

环视四周,她的卧房不算小,但是装饰的着色非常朴素简单。
除了一张似乎和美国格格不入的花梨拔步床以外,卧室里有一张桌子专门放书,堆满了古籍和玄学书籍。看得出,女孩对这一类研究很着迷。
屋内另有一张双层的书桌,上面一层放着笔记本电脑,下层抽出来做纸面的工作。桌上除了一大卷超强吸水的厨房纸用来擦泪以外,还有一本硕士生报道指南静静躺在她的手边——封面上的镏金校徽属于一所只能勉强称作一流大学的学校。

为他当爹当妈,为他做牛做马,被他一脚踹出家。
就这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吧。女孩叹息。
除了寄出一封信道别以外,她已不想打扰对方更多。陈灵说得对,自己的存在对她而言只是一种耻辱和障碍。
丑门海想了想,自己算是失恋了吗?好像连失恋也……算不上吧?
说是男友,也只是丑门海一厢情愿罢了。
陈灵很优秀,人白净帅气,功课也很好。
丑门海在追求陈灵的那些年真的很辛苦,一面要上学,一面要在一个小公司上班,剩下的时间都用在讨好对方上了。可惜从高中到大学,对方几乎都没怎么正眼看过自己。没有办法,自己实在是不好看。身材单薄,脸也……很单薄。什么大大的眼睛小巧又高挺的鼻梁红嫩的嘴唇……在这里出现一次就得了,这些形容词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小巧的眼睛大大的鼻梁高挺的嘴唇……当然也不至于这样。肤色苍白到了没有人会夸她白皙,眼眸黑得有些恐怖。三围么,她曾经祝愿别人“希望你的前途像我的胸_部一般坦荡。”
好吧,陈灵看不上她,很正常。现在的女孩子五官好看又会打扮的太多,自己站在里面,想要和对方两情相悦简直是不可能。
她照了很久的镜子,还是没有气馁。没关系,不过有句话不是叫日久生情吗?在她像可怜天下父母心一般地精心照料、殷勤付出、鞍前马后、阳奉阴违——不,请忘记最后这个词,它的存在只是为了通过排比加强气势罢了——了多年之后,男孩子终于拽拽地说:“我允许你为我服务,你以后可以成为我的臣子。”后来又说“你过问皇后是谁,那就是你的僭越。”她深知在自己的精心照料下,这男孩的妄想症愈发强烈了,觉得自己抬抬左手就能毁灭人类,再抬抬右手就能创造世界。
故事的似乎就该向着忠臣良将死而后已的方向发展,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丑门海都一直考虑自己什么时候能像岳飞大元帅一般鞠躬尽瘁,得到十二面金牌,为国争光……不,是为了贯彻自己的忠诚默默死去。
后来,这个比造物主还有能耐的男孩子就业太难,决定出国,丑门海觉得去国外看看也不错,就先找一个在国外做校董的朋友要了份有条件录取许可,然后着手帮那个男孩子做材料,申请超一流大学的研究生。
这期间老板和几个朋友反复警告过她,不要傻乎乎给人做垫脚石。她自己也深知有个成语叫“过河拆桥”,这个成语广泛地存在于生活中,是很多少年人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却还是忍不住帮一把。作为对这个词的准确性和发生概率的回应,对方果然在丑门海置办完一切后,觉得若她留在身边会碍事又丢人,让别的女孩子看到还会影响自己完美的形象,立刻甩下脸色,让她该去哪就去哪。
于是,给男孩子办完入校交了房租买了家具留了零花钱的丑门海,背着自己小小的包被赶出来了。她本不需要来美国这么早,自己的学校比陈灵的晚十几天才开学,而且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她仅仅是为了不让对方一个人奔波才早早地过来,自己可以说是无处可去。
幸好几个原来公司的客户帮衬,不仅给自己找了房子,还把自己在国内睡惯了的床调了出来,让她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

她攥着手里的信,又感到一阵茫然,自己最大的目标不见了,出国来又能怎样呢?
自己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回去。虽然自己只是在一家小小的公司工作,公司的背景和前途都是不错的。
已经出来了,要是像落水狗一般回去,肯定是不甘心的。而且,会让人笑话。想起自己老板毫不挽留的嘲笑“估计第一周你就会被甩掉,第二周就回来干活了”,她更坚定了决心。
起码,自己把学位念完吧。她看了看自己占掉半个卧室的雕花床,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

在刚出来第一个星期就决定分手,而且是被人指着鼻子撵出去的——这到底还是有一点丢人。她想了想,把桌子上写信剩下的、被泪水淹皱了的信纸撕掉。反正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写信了。
她在悲伤之外又升起了一点好奇,在这么伤心的时刻,一般的人都会做什么呢?是悲伤地哭上一夜,还是绝情再也不去想对方?都说情毒难解,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和孟婆汤吗?
……汤?这一想还真有点饿了。她抬头看了看镜子,参照自己的样子,决定今晚去附近的印度餐馆买个大饼吃。

夏末的晚上有点凉了。明天一定会下雨,小到中雨,南风三到四级——丑门海的关节一直不太好,经过长年的统计,可以通过痛感和酸胀感精确地预测48个小时内的降雨情况。她拉开衣帽间的门,一层一层地把自己包成一个巨大的球。圆滚滚的球晃荡着出门了,伴随着低低的抽泣声。
她低声告诉自己,这就是任性的代价。自己在中国的居所,到了九月初就会点上热热的炉子。晚上若是加班,老板会给自己送饭。她清楚地记得打开白铁皮的饭盒,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羊肉串;而保温桶里是紫菜和虾皮放得多多的馄饨。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城市,从此要一个人去闯荡。

花开花落,什么也经不住时间的消磨。一年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夏末。
夏末的城市已经有了些许秋意,把一切树木都染上了萧瑟的痕迹。
时间也许是一剂良药,能医好一切情伤。但有时和感情相关的事情会变成一种习惯,深入生活的点滴,生根至骨,再也不能拔除。
比如,丑门海就保持了一种行为:买印度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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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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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咋地威龙”里的男人

这一天,丑门海忙完手头的事,发现错过了饭点。她无所谓地简单收拾了一下,看了看天气预报又穿上了条毛裤,准备出门买大饼吃。这一年里她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印度面包,吃起来很方便,不仅可以直接吃,还可以就着咖喱一起吃,如果看书的时候叼着这种面包,书页不会被普通面食掉落的渣屑弄脏。
最重要的是,这家印度餐馆离自己住的地方很近,只有几百米——她是个超级不愿意走路的人,即便是几百米的路,每次出门都是巨大的挑战。
而在每次在回去的路上,她都会忧郁而深情地看着手里的大饼,想起从前的恋情,感慨良多。那天她就是吃着这种大饼把分手的信寄出去了,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她知道陈灵一定过得很好,在一所非常著名的大学里长袖善舞,受到无数女孩子的喜爱,并且能够结识无数朋友,就像他读学士时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那段感情,就像这种叫做“南”的印度面包,又干净又美好,任何人都无法污染。

她穿着秋季该穿的衣服,一边走,一边唱着自己写的歌解闷。这首歌因为经常唱,又是自己谱的曲子,所以走调不太严重。
“北斗的星 是谁温柔的眼睛
一勺一勺 舀不尽银河水中的星星

都说相思与春发 我看见相思染尘灰
锦绣斑斓 那是谁织就苦难和繁华
我静听风声和水流
欣赏了广厦千万千
山平海填 巨龙仍盘桓在天地间
等我出现

都说相思与春发 我看见相思染尘灰
明月不移 潮汐阴晴入了谁的梦里
我抬袖润我朱砂笔 写下了丹汞的痕迹
风轻云淡 苍天抬起慈悲的眉眼
红尘可怜
……”

是了,这在首歌里,其实隐晦地提到了她的职业,一个看遍俯仰衰荣、占断因果、寻龙点穴的风水师,也算是半个修道之人。
自诸子百家分得儒道法墨名杂农,又有纵横阴阳家之后,道家一直问鬼神,阴阳只管观星辰。
所谓道的概念,其实非常宽广,不仅仅有卜问鬼神之事,命理玄机,更是自身体质和心境的修炼。

最起码,丑门海后两者就没修炼好。她才走了一小会儿,刚刚走出居住区的小路走到有巴士的主干道上,就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疲劳。她从不承认那是心里作用或者自己太懒,只是萎顿地靠在一个邮筒上歇着。
她看着自己瘦瘦的手腕,捏捏自己单薄的肩膀,在心里告诉自己:身体不好的人不能走太久,需要劳逸结合。
到底走了多久呢?可以这么说,要是她舍得动动脖子,倚在邮筒上往来的方向一看,还能看到自己住的房子。
就在她呼哧呼哧喘气的时候,一个亚裔的男子把跑车缓缓停在了邮筒前面的泊位上,吸引了她的目光。

海蓝色的跑车闪耀着“我很贵”的金光,外形好像一只被砸扁的螃蟹。丑门海不想承认,就是这个吸引了自己的目光——美国没有新鲜的大闸蟹吃。只看这辆车也知道男子是位所谓的成功人士,非常成功的那种。尽管丑门海对车子没有任何的研究,但起码好坏贵贱还是分得出来。在她的心目中,长得越张牙舞爪、越奇形怪状的跑车越贵。这个车好像是叫……不咋地?不假地?还是布加迪?反正是译名,怎么叫也无所谓了。
出于好奇,她往窗内瞥了一眼,发现车主比自己想象的要年轻许多。只见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薄外套,中长的黑头发,刘海都用发胶固定在额后。相貌并不是现在时兴的那种有棱角的英俊,而是秀美雅致,五官就像打磨过一般柔和,嘴角一直挂着温和却虚假的笑。让丑门海感到奇怪的是他明明开着很新款的跑车,浑身的衣着却很显保守,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更是民国复古的水晶款式,不像现在的眼镜往往有光膜,在反光下极为清澈,显得佩戴者非常儒雅。不是那种为了显称气质而特意的搭配,而是……
她想,确实不太对,看他举手投足,神色气质,根本不该……
想到这里,丑门海似乎看到男人用余光瞟了自己一眼,然后点了一下手边的控制键,驾驶座那一边的车窗和靠近自己这边的车窗同时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降下。
那人随着空气流通,拈起一支香烟放在唇中,用优雅的姿势点燃,把头扭向驾驶座的窗外。

这是什么玻璃……丑门海艰难地想,这感觉简直就像是挂在冥府的大门上荡秋千……
仅仅是刚降下一点缝隙,附近的空气骤变,几乎凝固起来。随着玻璃降下去大半,她感觉有一股味道像在自己身上压了一层土,又压上一层,一点一点把人挤到地里去。
对方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恶意。
为什么?不,不是考虑原因的时候。怎么办?难道今天吃不成大饼了?她在心底低低哀叹了一下,直觉告诉自己不可妄动,还是要先观察一下。
丑门海清楚,就算自己再累也不能再像被人抽了筋一般软软地靠在邮筒上了,借自己的感官,这种恶意有可能把邮筒压扁。到时候邮筒毁了,这人又开车跑了,谁解释得清楚?(这人该不会就准备这么对付我吧?她想。)她微微翕动鼻翼,不甘不愿地直起身来,在很自然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道路,掏出手机看着,偷偷用反光观察对方的动作,心想只要对方有什么动作,自己就走往回家的方向走,反正厨房里还有曲奇、大米、鸡蛋和杯面,再好吃的印度大饼也赶不上平静的生活重要。
仔细去闻,那一种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却有无比熟悉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怎么说呢,可以算是一种臭味。
越好奇,越想闻,也便越恶臭难当。
那股腥臭开始越过鼻腔,直钻心底。她想,如果用太平洋把这个味道稀释了,大概有一部分是血腥味。剩下的,暂时辨别不出来。
有那么一刻,在丑门海对着手机屏幕看得都些松懈的时候,她看到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仰起头,把脸倒着折了过来,下巴朝天,梳理整齐的头发桀骜不驯地散落下来,对自己发出了一个恶意与玩味混杂的心惊笑容。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定睛再去看,那人只是在抽烟而已她就那样背对着跑车立在路边,重新哼起了刚才的歌,百无聊赖般地玩起了游戏。邮筒旁边有巴士的停车点,在这里等车再正常不过了。她看到,自从这人把车停下来手机就失去了信号,要是装作打电话就太假了。
男人抽完了那支烟,就把开车走了。从头至尾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可是丑门海就是觉得自己在被用评估的眼神从头到脚打量着。
她想,听说这个车可以敞篷,万幸刚才那人没那么做……也许这是他仅剩的保守了吧。
到底是什么味道呢?伴随着极为强烈的恶欲与贪婪的气息。
死了很久的人绝不是这种味道,更不可能有野心,而且……那味道比这个好闻多了。秦始皇汉高祖,和这人一比就像是喷了高级香水。
目送着车子驶远,她越想越反胃,不想再做停留,用平时难以达到的行走速度去了那家餐馆。进门时她还不忘了看一眼表:破纪录了!她对自己说。丑门海稍稍舒服了一点,颇感欣慰地对自己说。
    刚刚高兴完,一抬头看到店里的钟表,发现表在刚才已经停了。不过她想想也是,经过刚才的事,时间和空间的秩序都不会是正常的。
    “一点值得安慰的事都没有啊……”她沮丧极了。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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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吃个饼这么难吗

丑门海几乎每天都光顾的这家印度餐馆规模不大,装修得很简单,名字更是简单,就叫“印度菜”。她记得,本来这家店规模比现在还小,自打她住在附近,这家店慢慢又添置了桌椅,她深知这一桌一椅都有自己的消费投入。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手底下除了正式的职员,还有几个印度留学生打工。
一见到丑门海,他立刻热情地迎上去,用纯正的卷舌音英语给予真挚的问候——在他心里,丑门海算是最好的顾客了,有礼貌,小费给也得足,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印度人自己都没来这么勤的!

坐在一张餐桌旁等外卖,喘匀了气息,又喝了一口服务生端上来的加了小块青柠的冰水,丑门海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仔细考虑刚才的事。
刚才自己关心则乱,其实自己的不安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而出现的;相反地,那个人已经走了,不安定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如果那件事只是个引子的话,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是了,刚才那人一定有着很强的手腕和很高的地位,如果存心想找自己的麻烦,定然早已下手。也许那些最像是有恶意的举动,反而是无心之举。自己执着于那个人的来历,会不会因此忽视其它的危机?
她心头一凛,发现事情也许不那么简单,连忙从钱包里翻出三个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把思绪排空,开始起卦。
虽说外圆内方的铜钱起卦最有效力——正如有句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古铜钱是外圆内方的形状,象征着天圆而地方,上面通常有皇帝的年号,象征人主帝王之气。另一方面,古钱流通通常都在百年以上,年份久远的东西相对“灵气”也足。
像这样的古钱,丑门海有很多套。只是过去几年里,丑门海一直殚精竭虑地围着陈灵打转,那人是个正经八百的优秀学生,学生会干部什么的,尽管常设想自己如何一统江山,却最恨她这样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所以她深知自己在他面前绝对不能显露出一丁半点相关的事物,这次来美国竟是连个罗经也没曾带着,经常会转向。

铜钱占操作起来其实非常简单,难也只难在解卦。三背为九,二背一正为八,一背二正为七,三正为六。其中七、九画为阳爻,六、八画为阴爻
她先后掷了六次,又用指尖蘸了冰水在桌子上画卦。

坤上坎下,地水之师,凶。
她皱着眉头擦掉了卦象的一部分,变完了动爻,竟还是同样的解。
“血浪滔天,暗流汹涌。进之为凶,退之亦凶。以德感之,恐生怨隙。一人当关,镇压千军。”丑门海喃喃地把自己的解卦念了几遍,怔怔地看了桌面半天,直到水痕都干了,还疆坐在位子上。
“竟然是征战之象……一年未卜,竟然出了天马出群之卦,以寡伏众之象,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吃个饼,难道今天真要出什么事情来扰乱它吗?”

印度老板看着丑门海拿着硬币忙活了半天,又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一脸不安地念叨着什么,很好奇地凑过来问她:“朋友,你这是在干什么?”
丑门海勉强笑了笑,把硬币收起来:“这是一种占卜,我今天得到的结果是不祥的,因为硬币的排列告诉我今天我要打一场胜仗。”
那老板闻言更加好奇,他问到:“既然是胜仗,为什么会是不祥呢?”
丑门海轻轻叹了口气:“战争是王之道,却不是人之道,拼尽哀鸿遍野,求个成王败寇。不管胜败,都是不祥。我有预感,厄运马上要降临了。”
老板自然不信,但还是为了她的话拍了拍丑门海的肩膀:“听你这番话,你真是个很善良的人。”
丑门海被老板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了:“我有一个朋友更善良,或者说是很好欺负,我叫他受气包。他本可以过非常好的生活,却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屈就在一所中学教书。”

没过几分钟,厄运果然降临了。
就在丑门海和老板聊天的功夫,一个服务生走过来说:“对不起,烤箱好像坏了,我这就去去仓库取备用的,您能再等一个半小时吗?”
老板举起拇指夸到:“中国的占卜,真神奇!”
丑门海默默流下两条宽泪。
……

回去的路上,丑门海抱着热腾腾的“南”,发现天色已晚。自己居住的地方很僻静,冷清得可以听到自己走路的声音,她忧伤地盘算着今天要用什么味道的咖喱配面包,思绪飘得很远,脚下不停,不经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啊,对不起!”
她一边道歉,一边抬头看去,自己撞上的是一个明显保镖打扮的男人,很健壮,筋肉狰狞,好像一堵墙,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
“太好了,”她暗想,“不是我开小差的错,他们把路都堵了,我怎么走路都会撞上去的。”

几个人都抿着嘴站得很直,其中一个像是有发言权的人走上前来,做了一个请留步的手势,用生硬的汉语说:“请和我们走一趟,我们的老板找你有事情。”
丑门海感到很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印度餐馆竟然还雇这么多保镖?
“怎么了?难道是看我来买了一年大饼所以要给我办会员卡吗?有多少折扣?今天的钱退我吗?”她举起手里的大饼晃了晃。
几个保镖训练有素,神情不变。仍然是方才开口的人回到:“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企图掩饰,也不要企图逃跑,合作的话我们不会伤害你。”

话虽然客气,几个人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一点反应的时间也不给,上前就把丑门海合围起来。
“得罪了。”那人客气话还没说完,便伸手去扯她的手臂。其中一个人掏出消音的手熗,抵在她的额角上,用英文低声威胁到:“要是喊叫的话我可以立刻结果掉你。”
丑门海很识时务地闭嘴默默挣扎了几下,毕竟对方只是说不让喊叫,又没说不让无声反抗。她的动作似乎惹恼了其中的一个,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住手!太放肆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几个不知是保镖还是匪徒的人立刻住了手,把头垂得很低,只有挟持着丑门海的两个人还紧紧地握着她的双臂。丑门海有点感激地抬头看去,先是被男人居高临下的风度晃了一下神,又在看清楚脸之后宽了心——虽然这个人的感觉也不正常,至少,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和中午看到的那个毫无关系。又多看了几眼之后,她闷闷地说:“到底谁放肆啊,你怎么如此大方自然地从我的房子里走出来……”

那男子不以为忤,微笑着靠在丑门海的大门上,挥了挥手让保镖们把她带进来。
“你不是怕冷吗?怕冷还快点不进来。对了,我叫萧晨。”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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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倒霉就倒你身上了

“丑门海,大隐当隐于市,可你的戏演得也太差了。”甫进屋子,萧晨就调侃道,懒洋洋把自己斜扔在长沙发上,修长的腿包裹着浅灰色的休闲裤,搭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惬意地晃了晃。
“萧先生,”丑门海被几人半推半架地推搡到对面的扶手沙发上坐下。她惋惜地看着那几个——已经确定了是劫匪不是保镖的——家伙,把自己手里已经凉了的面饼夺过去扔在茶几上,然后又被他们用特制的钢化绳索一圈一圈地用捆了起来。她看着好整以暇坐在对面仿佛他才是房子主人的萧晨,而对方大方地回视,压抑着对着绑票一般的行为的反感问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手下用熗指着你,你却以如此平静的口气和我们说话,不觉得太不正常了吗?如果你是希望我们看出你不简单,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那我又该如何呢?下跪求你们不要杀了我?如果你希望我给你下跪的话就别做梦了,自从过年的压岁钱被父母没收过一次之后我再也不下跪了。”丑门海撇撇嘴回道。

萧晨不答,坐直身子,翘起二郎腿微笑着环顾客厅。
“丑门海,你的房子真不错。我听说是一位商业大亨送给你的?”
“当然是送给我的,不是送给你的。”丑门海回到。
“为什么?”萧晨的用笑容似乎包裹着尖锐的锋芒,直直地看向陷在沙发里的女孩。
“啊?”这个问题让丑门海愣了一下:“你是说为什么给我而不是给你?”
“……”萧晨被这个反问给问得沉默了几秒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微微向前倾身,摆出了略有攻击意味的姿势:“你不用装傻,我是问他为什么要买房子给你!”
“……因为他包养了我。”丑门海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理由。
“……”本来有点发怒的萧晨又沉默了。他抬手戳了戳女孩的脸,干巴巴地问了句:“你自己信吗?”
丑门海摇头。
“重说!”萧晨一拳捶在沙发上。

“这里面确实有个故事……呃,你想从头听吗?萧先生,我希望你能给我找点食物,我的身体不太好。”她硬着头皮问萧晨。
“说吧,我有的是时间。”萧晨胜利地笑了,对手下打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去厨房找饮料和食物去了。
她只好把这些年怎么给自己单相思的对象付出,怎么鞍前马后,怎么把人推荐出国,怎么陪着一起来,怎么置办东西,怎么被赶出来无家可归,最后怎么被朋友们知道了给了些帮助……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一个半小时后,在桌子上扔着的除了半张印度大饼还有两个空了的果汁罐,小半盒杏仁曲奇饼,连萧晨都没想到她会把这么丢人的事情说得如此仔细,眼睛里闪着讶异的神色。
丑门海把过去几年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讲完之后,她感觉连周围的保镖都或多或少地露出名为理解或同情的东西。她只想去家德宝买把好铁锹,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算了。

“所以,”她哭丧着脸总结到:“虽然我的房子挺好,可我只不过是个正在失恋恢复期的女孩子罢了,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用?”

“好吧,”萧晨闻言叹了口气,“今天打扰是我唐突了,只是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吧。”丑门海知道自己现在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她只希望萧晨和这伙人可以早点离去,那点饼干和果汁根本不够,她感觉很饿很饿了。

“第一个问题——何谓风水?”萧晨问道。
虽然很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种东西,丑门海还是安分地回到:“《葬书》说:‘经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又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在我看来,风水是环境塑造人格之术。”

“那么,何谓坎山?”萧晨听完又出一问。
丑门海很详细地解答:“坎山为阴阳始分之地,坎山高大肥满,出入诚实宅厚,忠寿贤良,若坎山低陷,北风寒气吹动,多贫苦不利于财。若在穴后,主穷寿夭。在龙砂主长房、四房、七房有人无财,在虎砂主三、六、九房劳苦不利。”

“还有,该如何牵弓?”
丑门海沉吟了一会,反问道:“哪二字?”
萧晨写给了她。
“哦,牵弓。这是一种布葬之法。来龙顶欹转凹侧,寻肥突放送,取龙左右管弯环有如牵弓发箭之势,中应分明,于鼠肉处开浅井放棺,有若 靶搭正箭,力能远发,应居两旁,棺头必合,棺脚必分,借倚护弦之力, 极为至理,务要前案弯如张弓方吉, 反弓便凶。”

“我的问题问完了。丑门小姐,就算你只是在掉书袋,也非常了不起了。”萧晨扬起嘴角,轻轻地鼓了几下掌。
“既然没什么问题了,您请回吧。记得把门给我关好了。”丑门海尽量客气地回到,低头不去看这个可恶做作的家伙,话刚刚出口,她便感到额头一凉。微微抬眼,原来冰凉的东西是刚才那把装了消音器的银色手熗,这次她看得仔细了,M92F,银色系列应该是美军的配备设计。黑洞洞的熗口似乎觉得小别胜新婚,正挨埃蹭蹭对着自己的眉心向自己问好。
“丑门海,你再一次证明了自己没有做戏的天赋。刚才你讲你那个风花雪月故事的时候,我不记得你说过你是个风水师。恐怕在你自己的潜意识里,也觉得这是我们该知道的事吧?”
丑门海抿唇不语,脖颈僵硬。
通过萧晨的眼睛,反射出了一个僵直着身子的傻姑娘。她在心底笑了。相比于中午遇见的那个坐在螃蟹样子跑车里的男人,这个男人虽然在威胁自己,但是并没有真正不赦的恶意。如果自己今天非得死在这里,也只可能是这把熗走火了。她对世情看得很淡,什么阳谋阴谋,立场目的,其实很难说有对有错的。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真心计较起来,以死相逼不如给些活着的折磨更有效。萧晨从生死下手,又费尽唇舌反复攻心,已经很留情了。她倒是希望萧晨能让手下去煮辣椒水——当然了,中间记得要加上自己前几天配置磨好的咖喱粉,鸡肉块,胡萝卜,洋葱还有一点点鲜笋。

萧晨看丑门海眼神涣散,不知她已经在肖想晚饭,只当女孩到底是怕了。

见状他的口气又缓和下来。精明如他,几捉几放,估计任谁也该安分听话了:“你当美国是个藏人的地方吗?
“谁都知道你花了好几年的精力,处处纠正小节,替那个叫陈灵的改了命,又把他送出国来,只希望他远离可能的牵扯。
“你若按兵不动,也许谁都没有知觉;你动作这么大,你当就没人发现?你为一个人做到这一步,谁还想不到拿他来威胁你?
“这人本来活该狭心反复,一世颠沛,你非要给硬塞上个飞黄腾达,为此还和你的老板反目——不过也难怪,丑女人就算如此倒贴别人也不会记得你的好。”
丑门海闻言眯起眼睛。萧晨才发现,虽然女孩子样貌平凡,眼睛却有着非常好看的曲线。黑色的瞳仁几乎盖满了所有的空间,已经不能用单纯干净来形容了。完整纯粹的黑,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这层肌肤之下,眼球全都该是满满的夜色。
什么人的瞳仁可以大到这种地步?

女孩没有因为几近恶毒的嘲笑发作,只是平静地说:“我没有倒贴成功。凡是我欣赏的人,都是心比天高的。没有人肯放下自己的尊贵和傲气和我亲近。”
“所以你撕掉了能陪他一起奋斗的伪装,什么垃圾学校的通知书,站进了沃顿商学院的讲堂里做了教授?真是判若两人啊。若是说感情受挫的奋发图强,是不是在能力上有所牵强了?”

萧晨挥了挥手,所有人都退出房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接近真相,他的声线就越温柔,就像玩弄食物的猫。
“我们见过你哭得雨泪滂沱求那男子不要和你分手,却也在一个月后看到你坐在世界最著名的商学院里和一群五六十岁的企业首脑笑谈商业风水。
“丑门海……这就是你用的名号,你以为在场没有一个中国人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吗?” 男人手心翻转,掌心立刻多出了一张名片,正是丑门海当时发给几十位学生中的一张。老板扬言如果出国的一年不发展客户的话就断零花钱,她自然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拼命揽生意。
丑门海盯着那张名片看了一小会儿,无奈地笑了笑:“原来这家药业公司背后的出资人是你们。”
“你可以看得出?原来如此。那你更不必隐瞒了,我不想威胁你,只是希望能为我们多多受累,找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我是风水师,易术命理自然要懂,推演还是会的——萧先生,你的指甲颜色真美,又粉又白,好像是溃疡性结肠炎和慢性肾衰竭症状综合在一起的颜色。”丑门海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答应,她只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而不回应第二个要求。
萧晨知道自己将会是赢家。对着丑门海的讽刺,他不为所动地把名片翻来转去地欣赏着:“青山公司?真是个好名字。都说青山不老,看来还是有些凭据。”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你还少说了一句。”

颀长的身材,灰白色的发,非常浅的肤色,柔软却线条坚毅的唇,笔挺的鼻梁,只有眼睛像是丑门海的复制,容姿几乎不似人类的美貌男人挂着疏离的笑容,倚着门摆了一个萧晨不久前才做过的姿势。萧晨想要叫防卫,才想起为了机要的话题,几十人都被支到外面了。这男人既然能进来,外面的人不死也不可能有战斗力了。

“瞳雪!”丑门海愉快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萧晨听到这个名字,瞳仁猛然收缩。他自然听过。
青山不老,为雪白头。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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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瞳雪发威,腹黑散退

  瞳雪反手关上门,面瘫着脸坐在丑门海的小沙发上,单人的沙发被两个人一挤,丑门海自然被挤到扶手上去了,只能斜斜地坐着。萧晨进退两难,只得又坐回自己宽敞的长沙发上。
  丑门海对着男子咧着嘴做了个也许是笑的动作:“Hi,瞳雪。你怎么来了?”
  “饭后百步走,溜达着来了。十三个月二十天五个小时没见我,你有没有觉得冷清?”
  “三秋不见,如隔一日。”丑门海实话实说。
  “你说反了。”萧晨小声地提醒。
  “没有,我只是在表达真实的想法。”
  “所以我也认为你一定说反了。”瞳雪点点头,作出总结,对萧晨的印象一下子好了不少。

  “确实是有张让人嫉妒的脸,还有些让人望而却步的手段。” 萧晨思索着开口:“听说你们因为意见分歧这几年已经不再合作,没想到是我多虑了。”
  “是这样的,瞳雪不让我追求我同学,我就离开了瞳雪去追求我同学。后来瞳雪知道我没追上我同学,瞳雪就回来了因为我不再追我同学。”丑门海主动解释到。
  “你说这么绕有意思么……”不是很高兴她反复提起什么同学之流,瞳雪眯起眼睛,向周围的物品看过去,寻找有什么可摔可砸的,最终还是没有发作。
  “就因为有点绕口才这么说的,难道不像扁担和板凳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吗”丑门海歪头想了想,纳闷地问道。
  “那你慢慢说,我回去了。”瞳雪撇撇嘴,站起来作势要离开。
  “萧晨先生能帮我送客吗?我被绑着站不起来。谢谢你。”丑门海有礼貌地请示到。

  “你亲自还是送吧,送我回国,这位先生估计不认路。”瞳雪手指一挑,绳索根根断裂,丑门海苦着脸活动着麻木的手臂。
  “萧先生,回家洗洗睡吧。”瞳雪拉开门,做出送客的姿态。

  萧晨见大势已去,苦笑着说:“我们只是谈生意,到现在我都还没说出来意,你们就让我滚蛋吗?”见瞳雪脸色更加难看,他补充道:“我只是想拜托你们找到点千秋或者一方完整的墨染寒烟,赋予昌荣公司真正的昌荣。”

  门“砰”地被关上了。丑门海瞬间站直了身子。“你从哪里听到这两个名字的?”

  看到事情有了转机,萧晨稍稍松了口气:“瞳雪,你的身份一直是个谜,有人说你是丑门海养的人形蛊,有人猜测你是某种妖魔,或者是兵解的散仙。我原本不信,今日得见,传闻确实有根据。你刚才是知道丑门海有难,走阴路而来的吧?或者是土遁之法,缩地成寸?”
瞳雪从怀里掏出车钥匙。
  萧晨往窗外看去,一辆新车停在门口,看起来刚刚熄火不久。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看够了对方难堪,他才得意地说:“我是走阴路到一家4S店,买了车开过来的。”
  ……

  萧晨没想到这位和丑门海骨子里一样恶劣,咬了咬牙继续说,“既然如此,你该明白有道行的人可窥神鬼天机。我的老板曾经找过一位会走阴的天师为其观落阴,回来后这位天师神色反常,对所见之事毫不松口。我的老板非常好奇,最后百般劝说,给出多年的供奉,那天师才粗略地提了个大概。他说有一种似丝非丝,似革非革的纸张叫墨染寒烟,只因凡人眼中纸张为黑色,只有知道这就是墨染寒烟的人才能看出那是白纸。这种奇特的纸张是阴司誊写命格所用。那天师说,现在竟有一整方墨染寒烟现在散佚人间。”
  “有这种大事……”丑门海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过去,听到这里她低低惊呼一声。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引起阎君的注意,因为凡人,甚至仙阶低微者根本不能改动或沾染这种命格之纸,否则会遭雷殛加身,当场暴毙,连墨染寒烟也会同时损毁。
  “而世间有一杆神物叫点千秋,可让凡人在墨染寒烟上书写却不遭谴罚。
  “只要用点千秋在上面书写,就能改人命运,墨染寒烟有一整方,而点千秋却只有一支,如果能座拥改命之笔,有墨染寒烟的人必会拿出来共享;如能拿到完整的墨染寒烟,也相当于有了资格借用点千秋。”

  瞳雪点了点头:“这么想没错,可你为什么要找上她?”
  萧晨目光落到窗外,过了很久才如实相告:“我们听说你改人命格,猜测两者都在你手里,已准备强夺——不过如果你真的有便不会落到如此凄惨下场。”
他看了丑门海一眼,对方表情没有变化,才缓缓接到:“我本无意再为难你,只是想拿陈灵的安危逼迫你用心寻找,对你究竟能否找到并不抱希望。可当我看到瞳雪的手段后,又觉得也许你们能觅得点千秋。”

  “谢谢你的故事,不过你必须要离开了。如果你坚持不走的话,我们离开也行。”看丑门海的神色有所松动,瞳雪抓起她的手腕往门口带。
  “瞳雪是和你有约束的狐狸?或者是你的蛊?你也只有这种手段能得到一个人的忠诚吧?”激将的声音在丑门海背后响起:“你们站在一起,还真有点无盐女配兰陵王的感觉。”
  丑门海扭头望向萧晨,他的目光直入人心。
  “真是一个美好而且对仗的比喻,我今年春节一定会把它写好了贴在门上的。”丑门海一点也不生气:“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走了。你要是不想走的话房子你留着住吧。现在都晚上了,可我还没吃午饭呢。”

  “难道你真的不想改自己的命吗?”萧晨继续劝道:“这年头利益之上,很多修道人都忙着开宗立派,赚取供奉。就算是俗世的天师,也有不少手下有真章的。您与我们合作,可谓是双方受益。我们刚才也没有真的要伤害先生您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丑门先生是不是名副其实罢了。”他刻意地忽略如果不符实是不是就杀了干净的问题,

  “你根本不用说这么多,一块蛋烘糕就能把她打发了。”瞳雪忽然插了一句。
“给你五秒钟,拿出块蛋糕来。”丑门海也厚脸皮地在一旁摊手等着,另一只手攥在门把上。
  “五……
  “四……
  “三……,
  “二……
  “一。
  “拿不出蛋烘糕来是吧?我们走。”丑门海果然把门又拉开了,一边往外迈步还一边转头恨恨说到:“连两块钱一斤的蛋烘糕都舍不得买的顾客最烂了!”
  “寒酸。”瞳雪点头。

  ……
  “我们愿意拿出昌荣公司15%的股份,请你们帮我找这两件东西。”萧晨颤抖着声线说到。他攥紧手心,指甲陷进肉里。
  丑门海的脚步缓了一下,回过头来,露出一种怜悯的神色。

    萧晨以为她会嘲笑自己,可是他听到的却是瞳雪冰冷的质问:“你到底瞒了什么?”
  “你宁可让渡自己的股权也要找到墨染寒烟或者点千秋,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若是完不成任务必死无疑?”
  “肯拿你的运道来主公司运道的老板,与你必定亲如父子兄弟,情深意重,又怎么会做鸟尽弓藏的事?”
  “请你告诉我,”丑门海拦下了瞳雪之后的质问,迟疑了半晌才问出口,她知道这是面前的男子不愿意想起,不愿意提起,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是不是你的老板——我是说,宋先生——他已经死了?或者说——现在的那个人,已经是个被寄居的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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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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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萧晨消沉了

  萧晨闻言,脸颊倏然褪尽血色,显出一种灰败的意味。他慢慢跌坐回沙发,片刻后,男人发出哽咽的喘息声。
  丑门海没有想到男人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无措地和瞳雪对视了一眼,瞳雪猜萧晨或许要把事情和盘托出,示意她稍安勿躁,等着萧晨继续说下去。
  “你们猜对了。”
  男人眼神空洞,无力地挥挥手:“那人……夺舍宋东祁之躯,又要倾尽公司的产业,寻找改命的法门。你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趁着能走快走吧。若以后有机会遇到高人,请托陈此事,替我为东祁报仇。今日多有得罪,来日我自当以死谢罪。”

  瞳雪点了点头:“难怪你要散尽自己的家产去寻找两者的踪迹,不动宋氏分毫。现在看来你不希望宋氏的家业被毁。然而你要知道,江山易主,你现在不过是人臣甚至人仆。宋氏家业,乃至大小性命,是毁是留,其实已经不是你为他做了什么能决定的了。莫要再心存幻想,只因为那人用着宋什么的身躯便把两者的做派会为一谈,自我欺骗没有好结果的。”

  萧晨把脸埋在膝盖上,在沙发中缩成小小的一团。他在两年内遭受了接二连三的灾难,都因别人贪欲而起,强取豪夺,自己被逼无奈为虎作伥,只为保住宋家平安。如今被瞳雪点破,才发现自己做什么也是定局,整个宋家都是别人的掌中玩物。最后的一点期望破碎,整个人就如死掉一般。
  丑门海一向心软,对这种事最看不下去,走上近前,真诚地对萧晨说:“我三番五次激怒你,你却并无杀机,想也是被逼无奈。萧先生,我认为你不需要再找那两样东西。我看你的命幼年孤苦中年富贵,父母早亡而红鸾星暗淡,在这里没什么牵挂,不如和我们一起回国,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可断夺舍之路,抽魄灭魂,正好能为你报仇。”
  “涿鹿铃?”瞳雪听到这里神色犹豫,似是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回忆。
  “对。涿鹿铃一震可驱亡魂,两震可以破夺舍,我想那东西应该还在湘西某处。”丑门海正在慷慨陈词,看到瞳雪不配合,用脚尖踩了踩他的脚面。

  萧晨并没有注意,他正沉浸在深深的哀痛之中,嘶声否定到:“我亦想报仇,可我怎么可能弃东祁的产业家人而去……那人和我有个协定,若我做其走卒,会放过宋家人性命,甚至留了些产业给他们度日;若我有二心,要杀要剐还不算什么,他会让宋家人生不如死。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宋家把我抚养成人,东祁就像我的兄我的父,若我离开此地,那人会立刻侵占东祁最后的产业,欺辱他的家人,若东祁泉下有知,他要如何安宁……我恨啊!”

  “难怪他没有在你身上下任何控制的法术,这人不是深谙宋家关节,就是有人背后指使了。”瞳雪打量了萧晨片刻:“这样吧,你去回禀伪宋东祁,就说要和我们一起回国寻找墨染寒烟。”
  听到“伪宋东祁”,萧晨愣了一下,总觉得瞳雪根本把对方不当回事,不过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叫法了。他暂时压抑住悲伤,考虑了一下瞳雪的提议,发现不太妥当,他指出:“这样估计行不通,他不会平白让我跟去的,必定安插诸多眼线,随时向他报备我们的行踪。一旦发现不对,宋家大小性命还是难保。”
  “眼线什么的随你带,别说眼线,眉笔我也不怕。”丑门海安慰道。“不过我对所有化妆品过敏,让它们能离我远些就尽量远些。”
  瞳雪闻言咳了一声:“说正事呢,严肃点。对了,你还可以把陈什么玩艺的事情告诉他,要是你跑了让他灭了那家伙出气。”
  丑门海尴尬地笑了笑,像是默许了。

  萧晨对她的态度有点费解,丑门海对陈灵的情义不可能是假的:“这个……你就真的不怕他对陈灵动手吗?”
  丑门海低头看脚尖,看完自己的又看萧晨的,看完萧晨的又看瞳雪的……
“啊,我的鞋带开了。”她把自己的鞋带扯开,然后弯腰去系。
  萧晨无语……
  瞳雪也很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比你们更贪婪的人们会设法保护他的。”
  想到那个坐在“不咋地威龙”跑车里的、能把脑袋倒转一百八十度的血气滔天的家伙,丑门海同意了。

  “好吧,那我回去了,再联系。”萧晨看了看时间,外面的守卫也陆续醒过来,敲门有探查自己是否平安的意思。他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耽搁,对两人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房间,与门外的人们低声交谈了几句。
  一会儿的工夫萧晨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皮箱。
  “这是一点定金。你们这一行一诺千金,签合同的话显得小看了你们。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萧晨大声说到。
  “以后还你。”丑门海接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
  萧晨笑着摇了摇头,也压低了声音:“不用。”
  瞳雪心道:对,别信。

  听着门终于关上了,外面守着的人也都一同离去了,丑门海爬也似的抢过大沙发,躺在上面呼出一口长气:“饿死我了……瞳雪……”
  瞳雪没有动,神情复杂地看着丑门海:“你真想去借那个铃铛?”
  “对啊,涿鹿铃一震驱亡魂,两震破夺舍……”
  “三震活万鬼。”瞳雪伸手把丑门海埋在沙发垫里的脸扳向自己。“那不是普通的万鬼,是逐鹿之战时战死的三苗一族,五千年来血气沉积,放出来后每一个都能毁城灭邦,何况这里面有征战旧怨,若是封印解除,他们各个誓戮黄帝后人。”
  丑门海躲闪着瞳雪的逼视:“瞳雪……我今天占卦,竟是一人破千军之相。这件事拖着不解决,只怕近期就会死伤无数。”
  “就算涿鹿铃在手,也只是斩草不除根。万一被他人夺去,使出三震之威,召回涿鹿之战不入轮回的万鬼,嗜咬生魂,重现人间地狱——我无所谓,你必会后悔。”
  “三震……我倒觉得一般人没法驱使这个铃铛做到这一步,一震要耗九年的寿命,还要提防恶鬼反噬;二震都要奉献总计九百年的总寿来做,而且还不是做坏事;三震需要九万年阳寿奉献,要是能用,当年蚩尤自己就用了——他本意只是带战死者身躯回乡而已。
“我看万一着铃铛落在什么人手里,对方最多是财迷心窍,用铃铛逼着某个富贵的恶鬼去找自己的墓穴,开坟掘墓换取荣华,再把恶鬼的恨意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丑门海扳着指头设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
  “……你说得太详细了,就好像天气预报一样。希望你不是乌鸦嘴。”瞳雪叹了口气,掏出皮夹和车钥匙。
  “不想这些了,我先带你去吃晚饭。”
  丑门海欢呼一声,扑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自己穿了个圈圈。(因为抱不动。)


  是夜,两人去唐人街吃火锅。
  本来想寻找的木炭铜火锅已经几乎被淘汰,店里的火锅放在电磁炉上,火力开得很足,连开锅都不需要等太久,滋味也是不错的。牛羊肉沉浮了几下就能吃了。丑门海吃得急,烫了嘴,还是硬生生咽下去,热气一路到了胃里,感觉像吞炭。
  她难受得几乎拿不稳筷子,手一抖,甩了瞳雪一身麻酱点。
  “呃……”
  瞳雪拿起餐巾,给她擦去溅到眼角的酱汁。“你咽什么,吐出来就是。别动……小心别辣到眼。”
热气升腾,模糊了瞳雪的眉眼。对面男子的线条似乎都扭曲了,和记忆中无尽的黑沉重叠在一起。
最狰狞的……最锋利的……统统融化在了雾气之中,还原成了人间罕有的容貌。
  “无盐女……兰陵王。”丑门海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这种破话,怎么还记着。”瞳雪收回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身上泥点般的痕迹消失了。
  “我在想中间写什么横批。”丑门海又夹起肉片,这次记得吹了吹。

  吃罢晚饭,两人又找了家粥铺喝了鱼片粥,一家越南面包店吃杏仁酥和糯米糕,再之后喝了两个鲜椰子。
  最后,丑门海吃得太饱,一坐下肚子就会痛,瞳雪只好陪她在超市里走路消食。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也不打算买什么,只等着丑门海的难受劲儿过去了就回家。

  在超市里走着走着,丑门海眼前一亮:“啊!墨染寒烟!”
  瞳雪被她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物的确是似丝非丝,似革非革,浓郁的黑色……

“那是海苔……”瞳雪扶额。
“我知道啊……你说咱们用这个能把伪宋东祁骗过去吗?”

  瞳雪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好主意。骗不过他起码能气死他。”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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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情爱什么的都是东流水

事情过去了四天,瞳雪也在丑门海这里呆了四天了。
这四天,丑门海的物质生活极为丰富。她在外求学的这一年,行动能力很低,一直是坐巴士坐地铁,偶尔走几步。她的原则是:一张通勤卡走天下,走不动了就倚在邮筒上歇歇。感谢美国邮政系统,让她有了很多休息的场所。
为什么不学车买车呢?她很有自知之明,一个方向感和平衡感都是负无穷的人,最好不要把车开上街给别人制造麻烦。也因为如此,她活动的范围就很有限,只有家、学校、印度菜三个点,如果偶尔去了别处,也是因为迷路迷过去的。
如今,身边有瞳雪这个免费的司机,丑门海终于得偿所愿,把一年来做梦都想吃得、很想吃的、想吃的、不知道好不好吃的、吃不吃都行的东西全都尝了个遍。
虽然最近暗潮汹涌,很不平静,可是对她来说,真的是做噩梦都能笑醒。

青山公司的全体员工,现在到齐了。
瞳雪是老板,丑门海是总经理。俩人手下再没有别人了。
青山公司在风水界经营多年,有些声望,结交颇广。这两个人,在周围的人眼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评价说,丑门海虽然不怎么好看,打眼看去连三围都找不到,可是她心地很好,待人真诚,又非常有阅历见识,从客户到朋友,和她相处都很愉快。当然,做女朋友就有待考虑——自己的朋友怎样都好,自己的女人却不能太强,更不能成天去冒险让人提心吊胆,需要赏心悦目,如果能对自己坐拥右抱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那就更好了。
不管怎么说,除了外貌,丑门海的评价是很正面的。
至于瞳雪,那就几乎没有负面的形象了。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后半句很明确地指出他虽然性格孤僻疏离,其他的方面都是没话说的。也许因为他“可能不是人”的关系,他很少抛头露面,所见的人也大多是高级顾客,还没有机会成为少女的梦中人,不过据说有很多男人为他着迷,具体就不可考了。

其实,在没有外人的时间段里,两个人都是惨不忍睹的。

早上十点,丑门海起床。眯着眼睛摸摸摸……摸索着下床,摸索着洗漱,然后摸索着挪动瞳雪的门口……
十点半,丑门海闭着眼睛踢瞳雪的门。踢了一会儿,血流顺畅,血压上升,慢慢才睁开眼睛。
最后,等瞳雪终于受不了噪音开门的时候,丑门海已经走着之字形路线离开了。
她就是为了锻炼。
瞳雪茫然地冲着空荡荡的门口看了会儿,又躺回去了。

一个小时后,丑门海穿着薄毛衣套着厚毛裤,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前一天买的西瓜,放在厨房已经塞好密封塞的水池里,稀里哗啦倒了一大桶冰块,这一系列动作消耗掉积攒了一个多小时的体力。靠在冰箱上歇了一会儿,又挣扎着在化掉的冰水里加小半桶冰,总算完成。估摸着西瓜前后要镇一两个小时,她整个人挂在工作台的沿儿上,闭上眼又打了个盹。
由于动作太高难度,姿势不舒服,她就睡了一个半小时。

睡醒了回笼觉,又眼巴巴等了几分钟,估计西瓜的芯儿也冰得透了,才向客房的方向喊道:“过来吃西瓜。”
瞳雪穿着白T恤,一个大大的棉布裤衩,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他从餐桌下面拖出两个马扎,在自己面前摆了一个,又撂下另一个,转身端了个盘子放在脚边盛瓜子,一切就绪,坐在马扎上开始啃西瓜。
丑门海没有坐和他下一起吃,而是趁着还愿干活,一鼓作气,取了一半西瓜瓤榨汁。
“做杯子的冰不够了,你弄个大块一点的。”丑门海处理完了西瓜汁,又捣碎了几种莓类和大车厘子,满手红通通地拎起一个空桶,递到瞳雪面前。
才一会儿工夫,瞳雪脚边的盘子里已经堆了七八块瓜皮。他正用一种安静却迅速的方式消灭着手里的西瓜,有一缕灰色的头发沾上了汁水也不撩开,看上去要多懒就有多懒。

“冰。”觉得瞳雪也许没看见,丑门海把桶又往前递了递。
瞳雪把头从瓜皮里抬起来,看着空桶有些无语:“你起码接点水来吧?”
“一桶水拎过来等你做冰实在是太沉了,你将就吧,大冷天的,想吃冰西瓜喝冰镇果汁的人是你,好歹配合一下。”
看了一下窗外火热的太阳,还有变得柔软的柏油私人车道,瞳雪只得把手贴在冰桶上,聚气成水,凝水成冰。

随着重量增加,丑门海单手拎改双手抱,表面上不清不愿,心里却对接下来要做冰雕充满了期待。原来冷冻柜不够大,每次只能做小冰块,现在因为瞳雪的存在一切都很方便。

瞳雪出完了力,又回到冰西瓜里。她哼着只能通过歌词判断是那首歌的跑调曲子,哼哧哼哧地把一大桶冰抱到工作台上,加一点点温水,冰块就和桶分离了。先把整块冰扣在台子上,再带着棉手套,用食雕的刀子粗略刻出两个冰的杯子,再依照形状雕花纹。大清早用精致的冰杯喝果汁,实在是太太太享受了。
当然,由于她手工活不太好,最后的成果看起来就像两个喝扎啤的杯子。
她一口咬定:我本来就是要雕扎啤的杯子。
“怎样都好,拿过来吧。”瞳雪赖在马扎上指挥道,伸手等着。

西瓜汁,还有红苺,车厘子,草莓,压碎之后搅拌在一起的颜色可以说是暴力片和恐怖片假装流血场景的必要道具。简单来说,是十八禁的。
青山公司的全体员工,坐在客厅的马扎上喝着血糊糊的东西。
一时间没话题了。

“嗳,”瞳雪差不多吃饱了,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娱乐。他突发奇想对丑门海说,“给我学个你去年失恋的样子。”

丑门海正咕嘟咕嘟地喝着自制冰果汁,嘴没离开杯子,含含糊糊地说:“失恋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好看的。”

“学一下让我看看吧……”瞳雪推推她的肩膀,虽然面无表情,眼睛里的神情全是非常阴暗的期待。

“唉……好吧。”拿瞳雪没办法,丑门海把杯子轻轻放在地毯上的餐盘里,一手迅速地捂住心口,以超凡的哭技逼出大量泪水。嘴角也渗出了血丝——刚才的果汁。
“行了吧?”擦了擦泪,又抹了抹嘴角的果汁,她坐回马扎,又托起了杯子。
“嗯,很入戏,不过你当时不是没吐血吗?再选一段你写的分手信念来听听,念得好了我中午带你去吃炸酱面,喝酸辣汤。”瞳雪对拙劣的演技给出了颇为欣赏地评价,顺便又喝了口果汁,等着饭后娱乐的下一个环节。

“……用第三人称行吗?”丑门海拼命地回忆了一年多前写过的东西,开始筛筛拣拣。虽说她过目不忘,可是要照样重念一遍还是有些难堪。
“无所谓。”瞳雪把马扎转了转,面对着丑门海。
“最后一个能陪在他身边日子,帮他安顿好陌生国家的一切,我听着他指斥我如何无用,误他前程,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束缚他的自由,篡改他的人生,让他痛苦万分。
“是了,世上再没有比我更亏欠他的人。
“而且,他根本不会爱我。
“他已经强迫自己留在我身边多年,纵然别有怀抱,却因为要应付我,为了装出一副眼中没有任何人的清高模样,不能每时每刻都扑在温香软玉之中温存。
“那难道不是扯平了么。
“我听着他对我的恨意,安然微笑。
“如果他真的认为,这之后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是与爱无关,又为何要用摆脸色来伤害我。
“他不肯付出一点点爱,却非常清楚如何使用爱他的人。
“我放弃了。
“我确实说不出他有哪里好,只是想对他好而已。他不甘,他总是想在我口中听到自己是如何优秀。
“我很想告诉他我心目中他始终是个比神还高的人物,可是我放弃。
“我说不出他哪里好,尚且对他至此,那些说得出来的人,又得让他何等幸福。
“当我认真告诉别人,世上再没有男人能入的我的眼的时候,他正在痛苦地抱着别人。
“我能从这种苦涩的滋味里,明白了。
“再也没有人毁你的前程,毁你的幸福。
“我变成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的人,并且离开,算是带走了多少不幸与灾祸……”
念到这里,丑门海迅速抓起旁边的杯子,用指尖抹了一点果汁在眼角——瞬间流出两道血泪。

……
瞳雪用黑嗔嗔的眼睛盯了女孩脸上的血泪,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凑身过去,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血泪的痕迹,温柔地拥抱住了还在摆谢幕姿势的丑门海,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人生里有多少深情的往事都在炸酱面的冲击下变成飞灰,在酸辣汤的淘洗下化为了流水啊。”

丑门海忙了半天西瓜和果汁的事,又演了半天的悲情剧,累得长出一口大气,用肩膀顶了顶瞳雪凑过来的脸:“你没事看这个做什么,还没听说吃瓜还要配乐的……差点累死我了。也不知道萧晨什么时候会来,他再不来那五斤‘墨染寒烟’就受潮了。”

瞳雪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僵硬地扭头察看桌上的“墨染寒烟”。
……

那天在超市看到海苔之后,虽然觉得主意很可笑……可是……
他们那天果然买了几斤海苔,一直搁在桌子上,等着双方见面时托人带给伪宋东祁。
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也许是老天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大一包海苔受潮,两个人刚颓废了没多久,萧晨就来敲门了。

丑门海唉声叹气地去开门:我的炸酱面泡汤了……
“回国去吃正宗的。七秒后再开门”瞳雪叮嘱了一句。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闪进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去了,和早上前后要花两个半小时起床的家伙仿佛不是同一个。
默默地数了七秒,丑门海转动把手开门,一位穿着合体、举止优雅的翩翩美男子从房间中走出来。
待门完全打开,瞳雪已经站在身边候着了。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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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坏人要遭到围观

  “萧先生?”丑门海先看了看来人的颜色,估计是被允许同行了;又侧头确认瞳雪已经利索地站在身边了,两件心事都解决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是我。丑门先生你好。”对方给她简单的问候,继而转向瞳雪致意:“瞳先生来美国四天了,时差和气候还适应吗?”
  “还好,气候没什么区别,只是这几日起得有些迟了。”瞳雪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一丝不苟的着装和虽然散落却像是精心打理过的白发掩藏了他到底几点起床的事实。不动声色,唇边挂着一如既往的生疏笑容,整个人从上到下散发着冷漠的上位气质。只要见过他的人都无法否认,这就是青山公司的传奇,这就是丑门海身后不倒的靠山。而且……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样貌吗?女子的五官没有这种锋利的气势和压迫感,男子也没有如此摄人心魄的美感。当然,同时见过丑门海的人,全都一口咬定,他们就算都不是人,也必然不是一个种族的。
  即便是刻意的,萧晨的举动也很合理:两个人站在一起,不管是地位还是样貌,都让人更愿意对瞳雪示好。
  就连萧晨身后训练有素的保镖,也都忍不住多打量他几眼——然后,又是几眼。
  丑门海嘛,就是那种搓圆捏扁捆起来扔河里打一顿……就算用手熗指着都没脾气的。

  人生八九不如意,以貌取人是不道德的。比如丑门海闪闪发光的高尚情操和牺牲精神(当然也没有什么用),再比如这位遍使人间尽白头的家伙其实正木着脸,做着激烈的思想运动。他在心里心虚地盘算着:那些瓜皮收好了吧?杯子刚才是直接吃掉了吧?丑门海吃得慢,她没剩下什么吧?地上有没有滴落的果汁?这些人不会翻垃圾箱吧?确实不会吧?就算是监视我们也不负责翻垃圾箱的吧?啊啊啊?
  ——要是那样,都灭口了啊啊啊!
  事实证明,压迫感不能压碎西瓜,也不能销毁证据。

  “我今天来是想通知您们,关于上次您们说的,要让我同行的提议。对此我已经请示过宋先生了,他同意了您们上次提出的安排。丑门先生,瞳先生,虽然有些仓促——我们今天下午出发可以吗?”萧晨得知宋家有救,即便是一线生机,也足够他暂时振作。四天过去,他已经从那天形容枯槁的绝望里出来,恢复了温和有礼的形象,穿着紫罗兰色交织着金色暗纹的马球衫,浅米色的长裤,一副轻装出门的模样,在十几个保镖的陪同下显出了些富家小开的意味。
  “还是叫我丑门海吧,我并没有什么建树,叫先生我还担不起。”丑门海也不嫌麻烦,礼貌地向后面所有人都点点头表示问候,一圈下来才说:“东西差不多备齐了。我们马上收拾妥当。你们在此稍候,客厅有茶水和水果,不用拘束,要是累了都坐下歇歇也好。”
萧晨看丑门海转身就要会屋子收拾,温声劝道:“丑门先生……丑门海你不用着急,我们是下午五点从这里出发,乘坐我们自己的飞机,时间很充裕。我选这个点钟……你知道的,若晚上七点左右起飞的话,睡一觉正好白天抵达。在睡眠时间飞行不会太疲劳。”
  “萧晨先生真会安排,我去打点一下就来。”丑门海认真听完了萧晨的解释,称赞道。没等萧晨拦,再次高高兴兴地转身……
  “我现在来只是通知。下午我会来接你们二位的。”萧晨以为丑门海没有听清楚,又耐心强调了一遍。
  “不,我们临行需要见一下宋先生,希望你能帮我们通传一声。宋先生同意的话,就把东西寄放在车上,带着我们去见见他,之后直接去机场;不同意也无妨,我们下午再出发。”
  萧晨闻言有点犹豫,倒不是说不能问问,只是万一见了面,被那个人察觉出什么。失了先机不要紧,激怒了那人的话宋家可就毁在眼下了。
  瞳雪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忽然开口道:“宋先生的电话马上就打过来了,请顺便通传一声吧。”

  话音刚落,不待萧晨反应,一旁的保镖果然递过手机:“萧先生,老板电话。”
  看似恭敬的表情,不容拒绝的口气。
  萧晨接起来,先是寒暄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忽然神色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说了句我们一会儿就到,又应了几声别的吩咐,把电话放回保镖手里。
  瞳雪看在眼里,心道看似气派做足,其实萧晨已经没有任何自由了,如今就算不为宋家,他也难以脱身。
  萧晨又怎不知自己这为虎作伥的模样看起来多可悲,暗叹一声罢了,现在只能信这两个人了。“老板主动要见你们。”

  “正合我意,这样萧先生就不必担心我们这些三教九流会不会唐突到宋先生了。你的想法我能理解,现在的生意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实力,对神神道道吃鬼神饭的人未必有好感。”丑门海理解地对萧晨致歉,称自己原来想得不周全,替他解了围,把除了留守的十好几位都让进门客厅休息等候,取出一种非常漂亮的纸杯倒上水果香茶,自己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萧晨微微一笑,眼神里有些许谢意。他捧着微热的杯子,水果的清香冲淡了三伏天喝热茶的不和感,温暖的触感一直延到自己心里去。除了东祁,自己再没有这样的朋友了。

  片刻之后,丑门海左右手各拎着几个巨大的包,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黑色水貂的围脖,整整盖住半个脸,一步一停地下楼,累得她直嘘气,围巾上不管是黑色的绒毛还是银色的针毛都被吹得一飘一飘,好象围脖活了一样。几个保镖看见,赶紧上前去帮忙,接过她的行李,也都被重量晃了一下。萧晨见状,也站起身来,指挥到:“你们几个,先把行李搬上车吧;”
  “你别动了,他们搬完一趟在回来接一趟手就是了;”
  “瞳雪你收拾妥当了吗?”
  “要是沉的话叫我们一声;”
  “你只带随身的就好,剩下的我已经调了公司的货柜帮你运回去,会有人来取。”

  丑门海看几个人搬行李很稳当,放心跟在后面上了主车。
  萧晨看着几个人往车上搬行李,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便顺手把众人留在桌上漂亮的纸杯收拾了,拉开厨房工作台下面的抽拉式垃圾桶——
  想
  要
  把
  纸
  杯
  扔
  进
  去
  ……
  然而他看到了整整一垃圾桶的西瓜皮,非常新鲜那种,还有一些鲜血淋淋的果汁……

  不知为什么,他有了一种看到禁忌场面的错觉……如果被发现了,会被灭口的啊啊……

  ……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载着一行人的车队驶到了宋东祁私人领地的边界。
  丑门海上了车就被空调冻僵了,抢救一番后她强烈要求车里开暖气。也许是太热让人犯困,也许是时差的关系,瞳雪一直在车上闭目养神,直到车渐渐驶入山林,他听到松树被风吹的沙沙做响,才抬眼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色,天边云层低垂,似是要下雨;风很大,山林里充斥着哭嚎的声音。

“昌荣公司的落脚点会不会对生意又些影响?”丑门海静静看了一会儿外面的群山,杨柳桑槐,四大鬼树在山林里错落有致,形成一种呼应,仿佛故意而为。
萧晨以为丑门海觉得这里离市区太远,交通不便。他解释说,几个月前,宋东祁忽然抱病,身体状况时好时坏,自此很少外出,一直在住处办公。他没有和其他宋家人一起居住,这里非常僻静,适合休养。
又过了一刻钟,道路一转,一所三四层的精美建筑出现在不远处,至此到了真正的大门。几辆车在大门处稍作停留,识别了身份,一路开进去,停在了贵宾下车的位置。

丑门海环顾四周,来不及细看,就被引进了门。美国没有什么古老的建筑,这所别墅看起来也不不过有一百余年的历史。然而精致的装潢下气氛昏暗压抑,好像在一堆扭曲的废铁上面硬硬贴上一张美人皮。
薄薄的表象后面,噩梦汹涌而出。每一寸空间都带着浓烈的混淆感,让丑门海不禁联想到那种经常有人提起的,在废弃的医院里迷路,特别是灰暗的长廊里奔跑却找不到出口的梦。

对了……医院。为什么自己感觉这个别墅像一所打散了重建的旧医院?然而一百年前的美国有这种结构的医院吗?尽管地面上铺着柔软的猩红色地毯,她感觉踩在下面的其实是水泥刷出的走道;尽管墙壁上铺着用金丝镶嵌丝绸的壁纸,她用手轻轻摸了摸,传到心中的感觉却是烧毁过多次的残碎的墙壁、暗绿色油漆斑驳地涂在上面,混杂着干涸的血迹,画出了一些符号与字。
胃……脑……骨……心……肺……肠……肝……胆……
有几个字已经被划掉了,或者看起来更像是打了勾。
再往后摸,又觉得太唐突,只能讪讪收回手。
“这是什么……”丑门海在心里嘀咕着,瞳雪看了她一眼,现在还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没有理会。
灯光在两人行走的前后几十米明亮柔和,却在看不见的角落地一明一暗地闪烁着,青白的颜色,还原一切真实的面貌……

一位男性华裔管家走在前面引路,两人跟在后面。三人均是沉默不语,只余轻微的脚步声。经过了一条长廊和两层在老式别墅中很少见的,每半层一折弯的直楼梯,管家推开一扇门,展现在两人面前的又是一个走廊。
丑门海有一种预感,这栋小楼的事情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她暗暗留心路程,在心里画了张地图。
走廊的尽头,是宋东祁休息会客的房间。

管家拉开红褐色的门,侧身让出位置。“请进吧。”

瞳雪仍然在心里考虑着一路上都在纠结的问题:那么多瓜皮扔在房子里会不会臭掉啊?

有人会发现吗?会吗?啊啊啊啊!
……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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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投之以海苔,报之以皮袋 (上)

红褐色的木质大门,被推动时反射出不祥的光彩。里面的屋子很暗,像藏着伺机择人而嗜的巨兽。只有一架落地灯在昏暗的屋子里挣扎着撑起小小的一片光晕。这片光打在地面上,照亮了三个人中间的区域,其他一切都隐匿在暗处。
阴影中的宋东祁看起来三十五六岁,也许是黑暗镀深了他五官的轮廓,只觉得生得一副冷漠凉薄的模样。也许是许久没有见太阳,他的皮肤异常苍白,似乎能看到下面一层青色的经络。淡得几乎看不到的眉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睛,鼻翼两侧延伸到嘴角两道不很明显的法令纹,一看便是难见笑容的人。他见瞳雪二人进来,只是抬了抬眼,便收回目光。管家行了个礼便退出门去,把厚重的大门关好,自始至终,他稳稳地坐在一把海南黄花梨的交椅上,气势沉静却锋利,像一只潜伏在丛林中狩猎的黑豹。

丑门海注意到宋东祁的衣服,他在屋里穿着一件海龙皮绣缀的厚夹袄,手边还有一壶热茶。再低头看看自己黑色的夹绒马褂……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幸福感。想也不想,她拿出自己包装好的二斤黑海苔,双手奉了过去。
“宋先生,聊胜于无,您先拿着吃吧,这是我找到的最像墨染寒烟的东西了。”
宋东祁看到海苔愣了一下,闻言哈哈大笑,竟然接过了,放在手边的茶桌上。

两人等了半天,没见宋东祁被海苔气死,略微有些失望。而宋东祁又没有看座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让两人走的表现,让两个人干站着,实在算得上是高傲至极,这让瞳雪心里很不高兴。环视房间,心里杀意越来越重,吼叫着让自己出手,而不是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奈何自己已经答应了她要静心行走感受,阅尽人间百态,所以只能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对房间的主人拱了拱手:“宋先生气色不太好,要听善语耳顺。我出言许会冲撞,不如让丑门海和您聊一聊,我先下楼等候了。”言语未尽,人已告退。
“我以为宋家不好打理,现在才知道你们公司更难意见一致。”宋东祁看着瞳雪离开,眼中精光闪过:“我起不得身,你自己搬个椅子来座吧。莫觉得我怠慢,你也摔门走了。”
丑门海笑笑:“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宋先生辛苦了,昌荣公司生意很好。”

宋东祁用手指揉揉太阳穴,疲惫地应到:“昌荣公司只是宋家家业的一部分。不仅仅是制药、物流,矿业和建筑业也有些涉及。伸得太广了,就难以守成。”
“最近身体每况愈下,担心自己能不能撑到宋家下代人长起来。”
“朽木之中必有毒蝎,谁知道一个大家族是不是说毁就毁了,我自从还阳之后,一直在熟悉宋家运作,如履薄冰,生怕自己毁了宋家。你今日来访,也是担心我毁了这里,对吗?”

丑门海闻言僵立当场。
“……宋先生?” 呼吸之间,她嗓音喑哑,一小滴冷汗泌出了她的鼻尖。
宋东祁看着她的反应笑了:“难道你怀疑我是什么天师附身才去寻找那劳什子墨染寒烟的吗?”
“你放心,我可以发誓,我就是宋东祁,我就是宋家的族长。若有虚言,万雷加身,搓骨扬灰。”
丑门海抬头等着雷劈下来。可惜没有。
见女孩沉默不语,他又发一问:“丑门先生觉得我这里风水如何啊?”
心神混乱,丑门海缓缓闭上眼,回忆一路上看到的景致,复又睁开,只剩下一片略有些担心的清明。
“四大鬼树摆极凶之格,是死里求生之相。宅前栽桑栋,后院种槐柳,东风一起鬼拍手。”(见本章尾注)丑门海如实回答:“看来先生曾经被人逼入过死境,从此悲悯情爱断绝;然而世上难有真正的恶人与圣人,是非对错,站得高些也不过是棋盘上两方将帅之争。跳不出局外也起码珍惜眼下,比穷尽一生消磨报复更好。”
宋东祁只是拿话逼问,没想得到答案,更没想到女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竟然还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片刻的停顿后,他用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敲着交椅的扶手,探寻地审视着神情温和的丑门海,用低沉的嗓音问到:“刚才看你的神色,你很失望,对吗?”
丑门海闻言先是摇了摇头,又无奈地点了点头,保守秘密的意愿斗不过自己的心性,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应该是那个曾经帮宋东祁观落阴的天师。杀死宋老板,用夺舍占他躯体,逼迫萧晨听命,再散尽宋家钱财寻找墨染寒烟。”
“哦?那现在什么让你推翻了这种判断呢?丑门海?”宋东祁再次发问,步步相逼,嘴角深深地勾起,裂出常人无法达到的弧度,露出一个可以算是狰狞的笑容。
说话间,男人四肢百骸俱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血气,渐渐浓稠起来,在他背后交织成一些丝线血管一样的东西,替他吸收着什么地方的血与养料,这些管道一样的东西好像具有生命,餍足地蠕动着,延伸到不可见的彼端。
“如果你是那个天师,你会从一开始就趋吉避凶,更不会放着金山不去挥霍,把自己锁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你是一个能走阴、会夺舍的天师,想找墨染寒烟可以自己去,想要富贵有的是冤大头让你骗。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是属于你自己的,只不过长得和宋东祁非常相似罢了。你用宋家威胁萧晨,是为了把他支出去少接触你——否则以他和宋东祁的关系,一定会看出你和真正的宋东祁不同。”
“丑门先生不愧是青山公司的二把手,能够通过微末细节,推测到这种程度。”宋东祁微微倾身,一只手按在膝头,催动背后的血丝成了粗壮的脉络。
“很抱歉,昨天我和瞳雪商量过了,今年我当董事长,他当总经理。还有,这个地方的出现和你有莫大关系——你要我们去寻墨染寒烟,恐怕是因为自己走不出这座楼吧?”
“你说的很对,只可惜我还是那句话,我就是宋东祁,我就是宋家的族长。”宋东祁环抱双臂,背后的血脉迅速织就血网,密密麻麻地攀爬上四面墙壁,把门也全部覆盖起来。一层铺就之后又是一层,整个空间都在慢慢缩小。“还有,就算我离不开这里,你今日也不会活着走出去。”他示威一般,控制着一条血脉横扫过落地灯,灯柱齐齐断开,上半截灯头“哐啷”一声摔在地上,失去的连接,却还诡异地发着光。他侧头准备欣赏丑门海陷入困局的模样:“哈哈,刚才你为什么任凭瞳雪出去?如果他在这里,起码轮不到你露出任何破绽。今日死在这里,也只能怪你学艺不精,过于自信了。”
“我让瞳雪去保护其他人了。你怎么为难我们都无所谓,请不要牵扯无辜的人。”丑门海站在原处纹丝不动,深潭一样的眼底露出一丝怒火,直直逼视宋东祁。
“无辜?”宋东祁冷哼一声:“难道当年的我就有罪了?哼!”把手边的紫砂壶狠狠甩在地上,茶壶在被血网覆盖的地毯上骨碌碌滚了很远,丑门海注意到被热水淋到的血网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而现在——我宋东祁,用我后代同名子孙的魂魄置换出我自己的有什么不对?我难道不能好奇吗?我难道不能报仇吗?为什么之有我的肉身泡在血池之中,受那种灵魂也忍受不了的煎熬?!”说到激动处,一大片血网脱离墙壁,成捆扎之势扑袭过来,而地面的血网也突起纠结地缠绕住丑门海的脚踝!她借束缚未牢,挣出地网,又闪身堪堪躲过天罗;跃在半空时她两指成剑诀,从袖中抽出几张符纸,无火自燃,符纸烧成灰烬之时她手中也多了一团有形的紫色火焰。在这段时间里一扭身躲开第二波攻击,她用另一只手蘸在掌中,把火焰拉成一把紫焰长鞭!
“现在停手还来得及!”她出声喝止,仍然希望宋东祁能够就此收手,咬牙甩出天火组成的长鞭,鞭梢勾住了又一次袭来的血网,与之较力。血网被天火灼烧似是疼痛异常,发出嘶嘶的燃烧声,却也往另一个方向扯着鞭梢,想要把有利武器夺取过去。丑门海看准时机,就在把血网扯直的一刻凑上鞭柄,鼓气一吹——风助火势,整条鞭上的火焰全部扑到了血网之上,一瞬间半面墙的血网都成了灰烬。
丑门海一击得手立刻停止攻击,伫立在火焰之下,又一次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因为耗用精力而汗湿重衫的宋东祁,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宋东祁被激怒了,趁着丑门海没有抽出新的符纸,聚集了所有的血网,拧成一只粗大的手臂,这支手臂从一个界元的漩涡中抽了出来,袭向丑门海,而漩涡之中又有潮水一般的血丝血线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手臂趁丑门海攻击不及,狠狠地攥住了丑门海的身体,捏了一个骨肉尽碎!一击之后血掌又化为无数层血网,随后涌进来的血组成的丝与线,还有更粗的血藤条绕过宋东祁所在的地方,一涌而上,堆出了一座像血肉浇筑的狰狞山丘!
“能役使九尾狐的方士果然了得,可惜遇上血池的地网天罗还是要送命,也许瞳雪还能有一拼的胜算,你还是不及他。”
就在宋东祁认为得手,准备吸收掉这个失败者的养分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谁说长得好看就得是狐狸?我可以告诉你,瞳雪不是妖,不是魔,不是神,不是人,也不是鬼。你就猜到秃顶,苦恼去吧!”

他以为已经骨骼尽碎的丑门海正从血肉的山丘里慢慢走出来,确切地说,血肉在她面前后退一般分开一条道路,身上没有沾到一丝污迹。她的手背被攻击划破,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你不就是要那方破纸吗?你要墨染寒烟不是改命吧?如果你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命,何必搭上别人的!”
“也罢,你若是不让我流血,我绝不会用它。我已答应瞳雪,流血受伤必用这把瞳指剑了结。”
她从腰间抽出一条灰色的软剑,手一抖软剑伸展成了一柄两寸半宽的黑色长剑。剑身仿佛有很多鳞片附着,向不同的方向凸起延展,却并没有没有开锋刃。
“此剑无锋,这是我最后的保留了,具体就看你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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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住宅布置上,有一首“宅忌”民谣是这样的:“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
其中,桑与丧字谐音;“柳”指父母死后,送殡多用柳枝作“哀杖”、“招魂幡”;“鬼拍手”是指杨树,多植于基地,其叶迎风作响,似人拍手。民间还有“屋后不栽槐”的说法。据说古时有尊槐之风习,槐于古代是吉祥、长寿和官职的象征,因而民间禁忌植槐于屋后。河南一带禁忌在院内种植楝树,以为楝子为苦豆,兆主人食苦果。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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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投之以海苔,报之以皮袋(下)
她执着剑缓缓逼近宋东祁:“宋先生,你从阴间召唤血兽,从一开始只有血丝血线可以通过,到可以结成血网,甚至凝成手臂,那通道越来越大,终有一天血池之兽会破界门而出,所到之处皆化血池——你认为你报仇需要搭上这么多吗?”
“那又如何?”宋东祁觉得浑身发冷,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若不是尘世污浊龌龊,又怎会有阴间的十八地狱,在血池地狱里又怎么会注满滔天的血池,浓到凝炼成血兽?”

此时丑门海双眼全部变成黑色,扬起嘴角回到:“如果世间尽是污浊,你今日根本遇不到我……瞳指剑,麻烦你吱一声,别太大声。”
说罢她抬手弹剑,剑身随着敲击荡出水波一般的奇特剑气。这剑气肉眼可见,看似轻柔却极为霸道,挟带着纯粹的黑色,可以凌驾于任何一种黑暗,明明该遮挡住人的视线,却反常地照亮了四周,在晦暗血腥的屋子里显得无比耀眼!
宋东祁见状惊讶得忘记继续催动血网:他在黑暗里呆了人间一百年,即是地府三万余年,什么样的黑暗与恐怖也都见过。他知道黑色可以减弱光芒,阻挡光芒,甚至吞噬光芒,什么样的黑色竟然可以发出光芒!
除非吞噬光芒已经到了无可吞噬的饱和,不,或许这种黑暗正在创造光!
他瞳仁中映出可怖的景象,威能所发散之处血网尽刻翻卷着萎缩凋零,化为淡红色的气体,被剑身吞噬得干干静静。
宋东祁想要逃离,却仿佛被钉住腿脚一般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丑门海抱着剑缓缓走向自己却无法移动,对抗的意志全无,被剑所发出的威压所制,几欲挫骨扬灰!
“这剑还是太霸道了,瞳雪。”丑门海轻声自语,用左手执起瞳指剑,剑尖平直,同时扬起右手捏剑决引气,斜斜指向身后的天空,竟是在通过自己的血肉抵消掉剑身大半杀气!
杀伐之气贯出指尖,穿透一切有形的物体而不毁,直上九霄,波及之处百兽有感,不住哀鸣嘶吼,一时间山林云海皆变色。
这一切已无关紧要,屋内血网被毁,巨洞中却毫无休止地涌出一波又一波无尽污血脉络。持剑直立,她抬手挥出一个极为简单的斜劈,送出了手中的剑。挟带可以摧毁一切斩断一切的气势,剑身擦过宋东祁的耳侧,直直插进那个旋转着不断涌出血线的漩涡,漩涡发出一声轰鸣,那无锋的剑不仅斩断了空间的连通,也斩断了宋东祁的所有斗志和意志!

激烈的碰撞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断在地上的灯闪了闪,终于灭了。失去了光亮的房间看起来依旧诡异而压抑,然而连通空间的通道与奇怪的血丝都彻底消失了。丑门海把房间审视一番,瞳指剑变回软剑,慢慢消失在了手中。她从袖中又抽出一张符纸,吹了口气,变成一只纸使,绕破损的灯柱飞了一圈,灯变回了完好的模样,插销也被插上,发出正常的灯光。柔和的光线下,丑门海的瞳仁变回正常大小,左右两边都露出了一点点浅青色的眼白,显得非常干净。
宋东祁精神受到重创,从交椅上滑坐到地上,过了很久还是像被扔在舢板上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现在我们可以静下来谈谈了吗,宋先生?”丑门海蹲下身去,架起还在颤抖着的宋东祁,把他扶回椅子上。宋东祁惊疑不定地看着丑门海,过了很久确信她没有恶意。不管她有没有恶意,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于反抗,他已经全无胜算。那一剑之威,不禁斩断了他的斗志,也让他失去了抵抗之心。
他把头靠在交椅的椅背上,仰头空洞地望向幽暗的天花板,许久才妥协一般长呼一口气。
“好吧,你有什么问题便问吧,我想我没有不说的权利。”

“不,宋先生,你可以不说,我们自己会去寻找答案。”丑门海似是很惊讶宋东祁的妥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了。“我知道墨染寒烟除了改命之外还可以看到自己的命格。只是不知宋先生你知不知道,那上面文字非常有限,对每个人只有四句判词,判词写尽,阳寿结束。”
作为资深(?)风水师加天师,丑门海自然很了解地府特产墨染寒烟,只需要小小的一笺,就能看到自己的命;作为判官阎君更是可以翻看所有想看的人的命数——可谓地府十王管理系统中功能最强大的网络数据库,又称“阴间的PDA:墨染寒烟2.0豪华版”。由于誊写者众多,风格各不相同,其中判词也是五花八门,有的人的判词根本称不上有美感,比如:
“他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没有钱就只能用尽心思疼爱他作为补偿
“复读两次考入大学认识了班主任的女儿怦然心动
“二十八岁结婚四十五岁当上县长又结了一次还被原配娘家人打成骨折
“五十岁和女秘书一同死于酒后驾车”
这是超级长短句,写起来非常地……费纸。

又比如这个: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生时一颗蛋,
死时九斤多。”
就稍微有些韵律感了。当然了,没有人会在墨染寒烟上写某只鹅的命运的。

有的时候,能看到文学性艺术性很强的判词,比如这个
“生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被杀。”估计就是说一位暴君或者杀手的,生死循环,因果报应,在其中得到了极好的体现,获得了“墨染寒烟微小说大赛”第三名。

丑门海看着宋东祁疲惫的面容,似是有些不忍他失望,又轻声安慰道:“你想知道自己曾经遇到过什么,做过了什么,能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话,墨染寒烟并不够,但也算是个线索。”
宋东祁长叹一声,“丑门海,你真是人间的异类。若早有人如你这般,我也不会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模样。”
他又从袖筒里掏出一个东西,见风变大,似是不愿意多拿一会儿,随手一抛,骨碌碌滚在丑门海脚底下。
“刚才你送给我二斤海苔,既然送出这么有趣的礼物,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作为回礼的。”
“这样东西是我从那里随身带来的,竟也是肉身。没有什么功能,我用不着,你拿去玩罢,或许它能给你答案。”

丑门海躬身把先前滚落的茶壶拾起来,放在宋东祁触手可及的地方,再低头拎起了那个口袋似的东西——确切地说,像个胃袋,两端延伸,埋入虚空之中——当她把指尖放在上面,轻轻触摸这个黄褐色的皮囊时,一声灵魂深处的绝望叹息从指尖传到心里。带给人一种非常晦暗的痛苦感觉。
这确实是一个胃!一个人的胃囊!
她惊讶地探查到胃囊的表面竟然还在微微蠕动,没有任何死亡腐朽的征兆,这是活人的一部分!
究竟如何让一个器官独自存活,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又在何处?
不知是不是宋东祁刚才的抛掷让它受到了伤害,被人触摸时,这个器官似是非常痛苦地抽搐着。丑门海不敢多碰,生怕自己用力不当,带来更多的伤害,只得用气流把它托在半悬空仔细观察。
这个人还活着吗?是否还在感受着器官被剥离的痛苦?这些她暂时都无法得知。上面的负面情绪和宋东祁对自己的攻击非常相似。既然他说自己用后代顶包之前是肉体泡在血池地狱里,难道他也曾受过这种对待?丑门海陷入了深思。
宋东祁也似第一次真正好好审视这个充满不祥的恐怖器官,面色阴晴不定,紧紧抿着唇,颤抖了几下,都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

沉默了许久,丑门海露出一种难过的神情,垂下眼帘,开口打破了僵局:“我明白了,我会收好的。宋先生不要多想了。” 不知到底是说给谁听,丑门海用再次手指小心地触摸了一下那个皮囊,顺着接触的部位注入了一点缓和的情绪,收起了这个鲜活的器官。

今日丑门海毁了自己召唤血兽的通道,宋东祁得不到答案又不能宣泄,心里纷扰杂乱,很多片段在眼前闪过却一个也抓不住,只有一种悲哀愤怒的情绪淹没了他,“你既不杀我,又赖着不走,难道是留在这里看我的笑话吗?”
丑门海不答,而是问:“还有一事。刚才那个茶壶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宋东祁没有回话,她只当是默许了,执起精巧的紫砂壶,晃了晃,听到似乎里面还有一点水。
女孩子侧着头听茶壶,然后满意地笑起来。
“嗯,这些足够了。”话音刚落,她倾斜了壶嘴,一滴茶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地毯上,连一个小小的痕迹也没有沾染。
“你看。”
丑门海微笑着,低声念了一句宋东祁从没听说过的咒,那一滴茶痕处立刻涌出墨色的水,先是淹没了两人的脚踝,很快又盖住了小腿。宋东祁以为又是某种攻击,警觉地扶住交椅扶手想要还击。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一种幻术。”她不好意思地说,自然而然地用手去按对方的肩膀。宋东祁冷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错开她的手,不过还是坐回了椅子里,看她又要玩什么把戏。这个位置是自己死的位置,对自己的阴气助益最强,他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离开。
顷刻间黑水填满了整间屋子。
屋内的两个人一坐一站,身上没有湿到分毫,胸口却感觉到一阵重压,明显是置身于深潭之中,上方透不下一丝光亮,水面似在万里之上。
他忽然明白了,滴水可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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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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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要和大花做好朋友哦

一滴茶水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眼前没有一丝光,却能洞悉一切。宋东祁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像是在一颗茧里,然而心神却好似分布在了每一处。他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时间似在两人身侧,或是中间,飞速地流逝着,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他想起了自己在地府血池里受煎熬的岁月,尽管阳间一日、阴间一年,那漫长的折磨在这里也只是呼吸间便消逝的岁月。
如果自己不是宋东祁,是不是也已经融化在时间的淘洗之下,变成了这黑色潭水里的一个气泡?
想到这里,又想到也许一念间身边的时间已经流逝到遥远的时代,心底出现了一种平静的期冀。
渐渐地,他发现那种厚重墨色被稀释了。开始是很缓慢的,慢慢地这种稀释的速度开始加速,露出了崭新的面目,也指出了迁演的方向。见惯风浪的宋东祁也在心底低呼了一声。
世界的诞生很迷人。
只见稀释的墨色变成熟悉的深沉海水,微妙的生命力在此聚合,慢慢地海底漂流着肉眼难以分辨的植物,又慢慢变大,慢慢浮上水面。
他看着脆弱的小生命,数量庞大到可以承受几番毁灭都不会绝迹,心里渐渐被一种喜悦和感动填满。
水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生命,有的凶猛有的温和,有的艳丽有的灰暗,有的浑身长满厚重的盔甲,有的一边游弋一边扫动着长长的触须……乐土在如此迅速的时间流逝里并不长久,渐渐的,水位下降,陆地慢慢裸露出来。
当海洋不再是最好的环境,水中的巨兽拖动着身躯,和大大小小的水生生物向陆地上爬去……留下来的,也因为一部分物种的迁徙而得到了相对宽松的环境。
原来,万物都在为彼此付出——不是只有捕杀和被捕杀的关系,即便是最凶悍的猛兽也有衰老死亡的一天,它们的尸骸腐烂消融,回到海水,平等地滋养着所有的生命。
山河演化,动物展现着进化与灭绝的循环之美——
直到,熟悉的人类出现。也许是人类,也许只是平行空间中相似的生命……他说不清,只觉得亲近又陌生。
刀耕火种,开疆辟野,文明慢慢主导了发展……
有的人开始思慕长生,有的人看着一滴露水领悟了宽广大道,不断修炼……
随着文明的进步,山川和城市都美妙地改变了形状,这些人容颜未老。
终于,当他们的力量能够带自己到另外的界元时,云气洞开,崭新的世界出现在眼前——满屋仙草奇葩,仙禽灵兽,云蒸霞蔚……
眼前一片辉煌。
他们向上追求着更强的力量,更宽广的心境。奈何,当他们真正踏入了新的世界,才明白时间不久长。
无恒长,无恒强,无恒宁,无恒斗,无恒存。佛教又言天人五衰,任何大智慧大神通的眼中莫不如是。
就算时间被无限拉长,时间的流速也是在无限加快。站在局外,不会明白局内的代价。
这片美好世界的帝王却在抬头仰视着更高更远的天空,带着自己看世界生成、凡人迁延的疑惑,谁又知道这仙人的世界从河而来,是不是也是这深沉的大海,或者只是一滴清茶……
茶水被绒毯慢慢吸收消散,世界归于黑暗,所有的生命陆续走入夜中。

……
所有的景象都回归本心,宋东祁缓缓睁开眼睛。那不是心中的幻觉,他能感觉出来。
但如果不是幻觉,又能是什么呢?
“你先夺了我和你对抗的意志,又化掉我大半的戾气。可我还是要说,这件事我必须要弄清楚,这折磨之仇我也必须要报,如果你还是看我不顺眼,想还这美好世界一个平安,抬抬手碾死我便是了。”他心思矛盾地发了一会儿愣,最后还是这样说到。
“宋先生这叫什么话。”丑门海失笑:“你没有恶意的话,我根本伤不得你。”
“对了,你这法术的咒语实在很古怪,你介意告诉我吗?”
丑门海显然很高兴宋东祁能够欣赏,愉快地回到:“哦,这个是我自创的——万物生长向太阳。”

宋东祁显然不信,换了个话题说:“万物此消彼长,逆天代价很大。其实我最近也生了惧意,比如那裂隙和那些血兽伸过来的枝蔓,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我用它们如意使指,如指使臂,甚至给我输送修行的养分,可最近已经开始渐渐夺取主位,驱使我,改变我的心性,几乎忘了复仇的事,只想当它的使役。”
“多谢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丑门海闻言一改轻松的模样,脸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来:“那个洞的扩张速度太快了。”
“那裂隙并非本来就这样。我刚回来时身上只附着一根红色的细丝,不到半年已经有了这种规模。这说明什么?”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只听得瞳雪候在门外无聊地说:“还没结束吗?我感觉到瞳指出鞘了。”
“嗯,受了点伤。你下楼等我吧,我这就下去。”丑门海开口应了一句。
不管外面忽然沉寂下来的声音,她梳理了一下心思,对宋东祁说:“有人在利用你,甚至还有别的人当饵,想把血兽带入人间。这事情竟然从百年前就开始行动,怕是不简单。”
她又说:“我猜你一定疑惑过我为什么要给你看那些。这就是我的答案。真正的大道,不在命格的框架之内,无须更改无须回头翻看。你的肉体和灵魂都没有死,镀练万年,已经不能算是凡人了,何不追求天道,也许有机会看得更远。”
“天道?……难道你是……你已经……?”宋东祁回想一下她所用的武器和心性,觉得确有可能是个修炼的人士甚至已经是散仙了。
“我修道,不过不是你听说过的任何一种。”面对他的猜测,丑门海给他了一个既是肯定又是否定的回答。她想了想,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允诺到:“即便你以后把我们当作敌人,我们仍然会履约帮你寻找墨染寒烟和点千秋。你说的也有道理,世上哪有无辜的人……你的出现,也许是宋家的报应。血兽的事我会解决的,请不要再依靠这种来历不明的力量了,如果那样怎么算是你亲自报仇呢?”

宋东祁摆摆手,显然这话听着不太愉快:“你又如何?斩草不除根,简直是妇人之仁。”
“谢谢。”丑门海把这话当好话听。
宋东祁彻底没脾气了:“……好吧,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如果期限已过,寒烟未到,别怪我再——”

“不会的。”
丑门海解下了自己的黑貂围巾,露出上身的黑色暗纹马褂。
领口处,一双巨大的眼睛猛然睁开,映着山川社稷,看透世间所有真相。
顷刻间,平面的布料凸起,两米多高白色的唐狮子从纹理中一跃而出,虎頭、犀角、犬耳、龍身、獅尾,收起利爪张开脚底柔软的肉垫,轻轻落在地上,走到宋东祁身边坐定,威风凛凛,像一座巍峨的山。
有一刹那,宋东祁觉得他的所有心思都被洞悉。他以为自己会被这头巨兽扑杀。毫无胜算,必死无疑。

“一年期到,若我未归,它会告诉你一切。丑门海绝不会食言。”

宋东祁震撼地看着面前的兽,又想起丑门海方才石破天惊的攻击,深深吸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和地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愿受我驱使,帮我找墨染寒烟,你到底有什么居心!”

被冤枉的丑门海似乎很委屈:“我能有什么居心……你放心吧,我和地府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只是我们家庭培植的,无激素,纯天然,不像地府那只,而且一点架子都没有,更不会欺负弱小。”
她自豪地向宋东祁脚下瞥了一眼,那只大狮子正在衔着茶壶左右甩动。
“大花!别乱动别人东西!”丑门海大吼一声。
叫大花的狮子一个激灵,赶紧坐正,摆回无限威严状,只是茶壶还在嘴里左右摇晃。
……

“一年间,我把大花留在你这里。若有散仙阴差修士喇嘛牧师修女和尚来对付你,派它出去应付就好,请不要随意伤人。”丑门海对着宋东祁微微躬身:“谢谢你,宋先生。”
沉默了许久,宋东祁吁出一口长气:“就这样吧。”
“管家,送客。”他抬手按了铃,呼唤管家,几秒钟之后管家拉开了门,已侯在外面。
“再见,我会陪着宋先生说话解闷的。”宋东祁身边忽然传出珠玉之音,这种兽开口只述真实,绝无虚言。
宋东祁看了看脚边挨蹭着自己蹲着的大狮子,想起地府那只从不靠近鬼魂,更遑论与鬼魂交谈,觉得那会污染灵识。他随着狮子目光所指,盯着丑门海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道:
“别说是陈灵,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的命,也能逼你效犬马之劳,对不对?”
“对。”他似乎听到丑门海轻轻应了一声。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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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关于“这个位置是自己死的位置,对自己的阴气助益最强,他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离开。”这种论调……其实,我很想说……

宋东祁,其实你这就是一种宅。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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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涿鹿铃丢了


另一边,瞳雪从宋东祁那处冷冷告退之后,留下丑门海一个人在屋内。他在门外百无聊赖地守了一会儿,听来听去无非是些扯皮和试探,略微放下心来,无心再对这座丑门海觉得古怪的房子进行任何探查,因为清心寡欲的瞳大师仍在为瓜皮的事情烦恼,陷入了人们所说的“牛角尖”。最后他下定决心,趁着丑门海和宋东祁交谈的空闲,用一种类似于瞬移的术法,赶回了自己住了四天的地方,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他先是把垃圾箱里瓜皮都用变化之术处理好了,变成一张张白纸,仔细扎好垃圾袋,拎着再次瞬移,扔进一个遥远小镇的路边垃圾箱,甚至潜进那日买瓜的超市,把监控外加收银员的记忆全部抹除。这些都办妥之后,他又回到住处,戴上塑胶手套,开始涮拖把,准备把地板也拖一遍彻底消灭证据。
瞳雪一边像捞肉片一般地涮着拖把,一边感慨着:“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
他正单手高举着湿淋淋的拖把,看着拖把头噼里啪啦地往下滴水,回忆别人都是怎么拖地的,忽然心神不宁,扔下拖把就消失在空气中。闪回宋东祁的寓所,正看到瞳指剑特有的杀伐之气冲天而起,云海翻滚变色。瞳雪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可以刺瞎双目的冲击波。剧烈的撞击下,一阵不属于这个界层的血光垂死挣扎,继而消失无影。
“血兽?”他自语,猜测刚才受伤缩退的是什么东西。
他知道在丑门海伤敌二十自损八万的攻击下,绵延在宋东祁屋内的血兽未死,只是缩回去不会再从这个出口入世了。至于宋东祁,心软大王丑门海肯定又开始了说服教育……方才是自己面对宋东祁还是丑门海,完全决定了那个人的两种不同命数。

至于那只血兽,必然会卷土重来,至于会从哪里破入人间,暂时就不得而知了。血池有非常强的修复能力,能保证池内的罪鬼可以反复受到拷责折磨,不会魂飞魄散,所以只要血兽还有一丝在血池里,就难以除尽。
瞳雪蹬蹬蹬上了楼,倚在被丑门海摸到血字的那面墙上,正考虑着下一步怎么做,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了一下。
他浏览了一下信息,撇撇嘴,敲门催促丑门海快点结束话题,没想到里面应得好好的,又过了一刻钟才出来。
围巾散乱,貂嘴咬着尾巴的方向也变了,显然是解开过。十分……可疑。
莫非宋东祁对她动手动脚了?不可能……天底下的男人不会有谁看上她的。
那就是她非礼宋东祁了?回想了宋东祁的年轻十五岁还算英俊的脸,这个……也不作考虑……(注:丑门海喜欢美少年,不喜欢美中年……)
难道是宋东祁看上她的花狐貂皮的围巾,觉得是巩固灵体的宝贝,开口向她索要?她不给,所以催动血兽去抢?
……放肆,我得杀了那个老家伙……
难道因为这个她才用的瞳指剑?逼宋东祁还回来?
瞳雪陷入了自己复杂离奇的想象中,离事实越来越远了。
还好丑门海看着瞳雪的臭脸,以为他等得久了不高兴,赶紧解释道:“我把大花留下来了。”

“是不是只要是个人在你眼里就是无辜的?”瞳雪稍感宽慰,表面上仍然口气不善地问到。
“是不是只要是个人在你眼里就是该死的?”丑门海闻言反口嘲道。
“这我不知道,不过你的乌鸦嘴很灵,涿鹿铃失窃了。”瞳雪掏出丑门海的手机,翻出一条短信息展示给她。虽然号码她不熟悉,可看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豪气,一想就知道是她的朋友孙大壮发来的。也许从那粗犷的名字里看不出来,孙大壮其实是三苗的圣童,也是下一代的族长,他们世代看护涿鹿灵和万尸洞,不想涿鹿铃突然丢失,万尸洞的禁制也被人闯入过,他希望丑门海能尽快赶往辰溪的黎归村,和他一起下洞探查线索。
丑门海的衣服没有口袋,符纸和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收在袖筒的一个独立空间里。手机只是个普通的仪器,放进去难说会不会损毁,从出门就一直寄放在瞳雪那里。
“你干什么看我短信!”丑门海忽然发现,收件箱的总信息数量变了,她变了脸色,夺过来检查,果然陈灵原来发给自己的几条信息已经不见了。虽然都是些催促自己早些把自己办出国,或者索要别的材料证明之类的短信,可也到底是个纪念。
“你你你……你还乱删我的短信!你太不像话了!”丑门海觉得瞳雪简直不可理喻,自己对陈灵已经没什么想法,甚至可以说是失望透顶,留几条短信也算犯法了吗?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终于承认没有恢复的可能了,抬头怒视瞳雪,扭头就往外走,恨不得在院子里捡块砖头把他的臭脸拍平了。
“我看你还是先考虑去湘西的事吧,万尸洞里面肯定热闹了。”瞳雪冷淡地看了一眼反应激烈的丑门海,与她擦身而过,先一步出了门,自顾自坐进了车里,把空调打到最大。
丑门海找了半天没有看到砖头,也只好上了后面的一辆车,一行人开往昌荣公司的私用机坪。宋东祁果然改了吩咐,等上了飞机,随行的只留下萧晨一人,看样子眼线什么的都不准备用了。

萧晨重获自由,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心情也愉快了起来,拿出一本杂志随手翻看,丝毫没有发现僵硬的气氛。也许就算发现了,他也给无视了。现在的萧晨,看起来才真正像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了。

晚餐时间到,两人依然冷战。
萧晨知道两个人都是习惯舒适生活的主儿,生活习惯传统,安排的自然都是高档精细的中式菜色。也许是因为闹矛盾,心里不高兴,两个人谁也没有用餐的意思。丑门海看着面前的汤盅,眼中甚至露出的为难的神色。
“丑门海你没什么胃口吗?”萧晨关怀到:“要不要让厨师来一下,你告诉他你想吃什么?”

“不用麻烦大师傅了,我只是想要烤面包机和几个切成两片的硬面包圈。要是没有就算了。”
侍者去说了,萧晨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会有的吧。”
不一会儿,两样东西果然找到了。飞机上空间有限,土司机规格很小,一次只能烘烤两片面包。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了一罐虾酱。这也是她从来没有手提包或者单肩包的原因——双肩包什么都能装,而且很稳当。
她把硬面包圈压进小小的土司烘烤机里,过了一会儿,面包圈弹了出来,内层和外层突起处都已经是金黄的色泽。
她撕下一张厨纸垫在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硬面包圈,仔细地用勺子给内层涂上虾酱,又把面包圈塞了进去,趴在机器旁幸福的等着。

瞳雪冷脸坐在远处,心里已经不想西瓜皮了,而是短信——他果然还在小小气气地别扭着。然而他也很想吃虾酱烤饼。最后他权衡一番,在虾酱烤饼面前,假想敌什么的都是浮云了。等饼烤完了就去道歉。
这么想着,心情也愉快了很多,几乎赶上了萧晨。就算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告诉自己,要有什么预料之外的麻烦发生,也顾不得了……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到底是什么呢?
有的时候,不管是第六感第七感第八感还是第五千二百七十三感都是不管用的。
就在丑门海不断靠近,都快把脸塞进热腾腾的机器里时,一缕青烟从面包机里冉冉升起,如梦似幻。
瞳雪心中忽然警铃大作,也不顾什么赌气不赌气,抢上前去,伸手就去拉丑门海的胳膊,想把她扯离危险的风暴中心。
然而到底是晚了一步,虾酱被加热时那种类似氨水挥发的气体已经飘了出来,呛人之极。
丑门海悲戚地回头看着瞳雪,两只眼睛都被这股烟辣红了,不知该谢谢他还是怪他反应得太迟。
不多时,烟雾飘散开来。等中不中洋不洋的烤饼自动弹出来时,整个机舱都已经看不见了。
摆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丑门海在烟雾中又做了好十几个饼。最后大家到底还是吃上了美好的虾酱烤饼,坐在飘满虾酱味道的浓重烟雾里摸索着吃的。
瞳雪也和丑门海停止了冷战,就连萧晨都莫名其妙地吃了两个,可能沉浸在这种味道里也吃不下别的了吧。

飞机降落在离北辰最近的恩施机场,刚下飞机车,从分部调来的车已经待命了。拒绝了配备司机的要求,萧晨开车,三个人不加整顿就向北辰南部的那个小村落进发。

卫星地图上没有黎归村,定位器只能定在一个邻近的村落。路越往偏僻处越难行车,经过大约三个小时,GPS忽然失灵,丑门海见状欢呼到:“快到了”,抬手叠了个纸使,给那朋友送信,让他派人在村口接应。经她凭记忆指点,萧晨又仗着高超的车技开了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个村落。路陡然间变得又细又崎岖,有很多巨石嶙峋着竖在路中央,大都被风化了,实在无法前行,三个人只能舍了车步行。
萧晨走在前面,忽然眼睛一亮。村口处站着一位和丑门海差不多高的姑娘,在女孩里身材也算高挑,穿着棉布衣裤,抱着胳膊斜斜地倚在村口的石头上,啃着一个蜜桃。略有一点英气的眉峰,水灵灵的杏核眼,小巧的鼻子,挺翘的鼻梁,柔软的唇角被桃汁润得水光,挂着懒洋洋的笑意。长发斜搭在肩上,散散地梳起来。
这个女孩子一看就是在等人。果然,看到萧晨之后,落落大方地迎了上来。
萧晨温文有礼地问候到:“姑娘,你好,我是萧晨。麻烦你通禀一声,丑门海和瞳雪来了。”

“你他奶奶的才是姑娘!你奶奶也是姑娘!你爷爷也是姑娘!你二大爷也是姑娘!你家的狗也是姑娘!”孙大壮的火气一下子蹿上了头,突然发难。自己看到丑门海的纸使,知道好朋友马上就到了,兴冲冲站在村口等着,谁知道还跟来了个睁眼瞎,对着自己这么有男子气概的身材和英气逼人的容貌叫姑娘?

萧晨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知道自己的称呼也许犯了人家的忌讳。奈何自己是个男人,总不能和一个女子一般见识,只好保持着绅士风度赔礼到:“对不起,夫人。”

孙大壮不愧是丑门海的朋友。他扔了桃,低头捡起了半块砖头。
……萧晨再醒过来是第二天了。
葉修

ZxID:8596186


等级: 派派督察
配偶: 周澤楷
人生百年,谁不曾大闹天宫,谁不曾头上紧箍,谁不曾爱上层楼,谁不曾孤独上路。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10-12-26 0
发文辛苦了

而且很勤劳的按版规截图 真是感动+激动

额 表示已审 但分不够了 明天评完分再移到正式版

感谢亲对原创文学的支持 期待更多的作品哦~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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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级: 略有小成
举报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10-12-27 0
感谢版主。。鞠躬。祝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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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什么蜜这么好吃?

该死的,浑身都痛……
萧晨睁开眼,感觉自己像是被二十辆卡车碾过。有点饿,自己昏迷了多久?最后的印象是一一块呼啸而来的砖头拍在自己的脸上,拍倒自己之后,那砖头像雨点似的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肩膀上,胳膊上……太可怕了,自己为什么没带熗啊?
想到那爆发力恐怖的姑娘,他不敢挪动身体,只能转动眼球,环顾四周。肇事者不在,丑门海守在一边,正在吃一个糖水黄桃罐头。罐头散发出一阵香甜的味道。
他暗暗吞咽口水。
这应该是一间内屋。屋子里布置很简单,墙上简单地刷了白灰,地上铺着印有木地板花纹的塑料纸,在他眼里看来要多俗气有多俗气。这屋连个门也没有,用一张花布门帘与外屋隔开。
丑门海发现他醒了,连忙把玻璃罐头搁在一边,凑上去看他。
在她漆黑的眼眸里,萧晨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光的反射会让图像严重扭曲。
他略微垂下眼帘,就看到了自己的左腮。
萧晨,你别骗自己了。他对自己说。

“萧晨你别生气,我已经训斥过孙大壮了,他就是这脾气,红脸的汉子,有时候什么都能忍,有时候又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孙大壮?”萧晨僵硬地转头,一下子就懵了。空白的大脑很快就被肌肉牵扯的疼痛唤醒。他发现自己的脖子只要一动就是钻心的痛。当然,脸也痛,胳膊和胸口也痛。
丑门海有些歉意地看着萧晨一边高一边低的脸做出生动的扭曲表情,不好意思地说:“男人嘛,不打不相识,他现在已经反省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他吧。”说罢递过一杯水:“用好蜜调的,喝一点吧,保证你今天下午就能下床了。”
萧晨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觉得唇齿生香,竟是难以想象的清凉甜美,带着一种蜜桃的后味。心道确实是好东西,他喉头艰难滚动,把蜜了咽了下去,:“我要是不饶他,他是不是要打死我?”
丑门海:“……”

只过了一会儿,蜜水的功效就显出来了,萧晨觉得肌肉和骨骼的疼痛显著减轻,不禁惊叹这蜜的神奇。
很少有人有机会喝到这种花蜜,自然很少有人会夸赞它。丑门海听了,大为自豪,更是像邀功似的,眼巴巴看着他,眼睛里放出光来,不住地劝他再多喝一点:“不错吧不错吧?其实治外伤喝一两口就够了,你都把这杯喝了,对你有好处。”
看着萧晨果然依言把一杯蜜水都喝光,她高兴地接过杯子。萧晨想道谢,她却已经一挑帘走出了屋门,对屋外的人说:“你看,还是他自己喝容易些,喂是最难喂的。他昏迷的时候牙肯定咬得死紧,大壮你还不信,结果你用人工呼吸都没给他灌进去;人一醒什么都解决了。”

“啊啊啊太恶心了!让我死了吧!我要回去,和宋家共存亡!”萧晨在屋里哀嚎出声。

帘子一掀,美丽窈窕的孙大壮……不,雄伟魁梧充满男子气概的孙大壮满面怒色的进来了,三步就冲到床前,指着他的鼻子又开骂了:“你个大老爷们整天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样子!我还没嫌你恶心呢!”一转头看向丑门海:“你真准备带这种人一起去找铃铛?我看他光下一趟万尸洞就直接吓死在一层了!”
“萧晨不会的。”丑门海一转头,用一种温柔坚定的目光,直直看进和自己一般高只有一米六九的孙大壮的眼睛,连仰头或者抬头的动作都省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万尸洞”是什么,不过萧晨还是很高兴丑门海会替自己说话。

“……如果他死在了第二层,你准备亲自负责把他搬回第一层吗?我认为我搬不动。”丑门海想了想又问。
“……”萧晨彻底消沉了,过了许久才自暴自弃地问:“万尸洞里面有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会被吓死在第一层?”
“我认为是第二层。”丑门海出言纠正。
“万尸洞里面自然有万尸呗,要全是花儿那不就叫百花洞了?……嘁。你也不用问得那么详细,问在心里也是病,晚上你就能见到了。”一听萧晨感兴趣,孙大壮觉得这是一个吓唬眼前男人的好机会,到了里面看不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他骄傲地扬起下巴冲着萧晨:“娘娘腔,你敢不敢一起去?”
好像还嫌不够乱,丑门海在一边补充道:“我们必须要下去看看铃铛失窃之后尸体是否有异变或者佚失。入夜阴气旺盛,最容易看出些问题。本来昨夜就该去的,孙大壮坚持说要等你醒过来再作决定。如果你觉得难以承受那种恐惧,呆在这间屋子里就没问题,屋外有能让走影避退的东西。”
孙大壮微微偏过脸。“谁坚持等他醒了?还不是因为是你的朋友,以为总该有点能耐,不想是个窝囊。”
认为自己被小看的萧晨生气了,虽然不知道走影是什么,他冷笑一声,也扬起下巴看了回去:“有什么不敢去的?晚上我还偏要去看看,自己会死在几层!”

丑门海听罢欢呼一声,一撩帘出去找瞳雪下注去了,剩下两人在屋里大眼对小眼。

“嗳,娘娘腔。”孙大壮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萧晨有心赶他走,奈何是人家的地盘。
“别叫我娘娘腔,既然你觉得自给是条汉子,就别随便给别人起外号。”萧晨白了他一眼。
“兄弟这话说得是,是我失礼了。”汉子二字似乎说到孙大壮的心缝里了,他立刻装模作样地拱手道歉,又问:“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萧晨。”
“噗——”孙大壮一下子漏了气:“消沉?难怪你总是高兴不起来。亏了还没叫萧条,那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经济危机啦!”然又好奇到:“你没问问你的父母为什么给你起这种名字?”
萧晨挑挑眉冷淡地回到:“我自幼是孤儿,父母所留只有血肉姓名。等我死后和家人团聚,自然会问。”
“呃……对不起啦兄弟!”孙大壮也没想到是这种回答,为难作弄之意也减了大半。他平生最爱打抱不平,顿时豪气冲天,用纤细的手臂擂了一下胸口,保证到:“丑门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去我父母家玩,他们住在山林深处,景色优美。兄弟我罩着你,我爹妈就是你爹妈。”
“哦?你家有什么人?”萧晨看着面前眉飞色舞的孙大壮不禁失笑。路上只听丑门海说孙大壮家族是九黎特殊的一脉,比三苗更久远,却不知底细,借此正好问一问。
孙大壮一听来了精神,高兴地介绍到:“我们是个很大的家族,很少在外面走动。涿鹿一战,蚩尤大祖把涿鹿铃交给自己的阿普军师,带回战死的族人,我们正是阿普军师那一脉。我的父亲叫李有粮,母亲张芳儿,他们和爷爷赵永辉住在一起。我父亲一共三个兄弟,他是老大,我的二叔叫王千喜,三叔叫于强。”见萧晨神色诧异,他又解释道:“我们与后来的三苗一族一样,有自己的真名,真名代表了我们的灵魂、生命和力量,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随便起名字代替,正好掩盖身份。”
萧晨无语地想:这也太随便了吧……不知道给办户口吗……不过对自己未知的领域感到无比好奇,他还是想再多知道一些。
孙大壮见萧晨愿意听,继续介绍说:“我们一族的圣童,就是你兄弟我啦。也许族人也觉得我刚勇无铸,魁梧雄壮才让我当圣童的吧?不过这也跟我有一双幻瞳有关系。”
萧晨很想说,既然是圣童,听名字就知道,百分之一万的不是因为你魁梧什么的选你吧——否则就是圣将军了。看了看孙大壮的脸色,他很聪明地没有说出口,而是问:“幻瞳?是不是能看到鬼的那种?”
“嗨,那算什么本领啊,我们族人都会。幻瞳可不一样了,我的眼睛可以缚鬼御尸,就跟涿鹿铃震一下的效果一样。有我在,涿鹿铃一直被供奉起来,放在万尸殿里。”
“那你刚才说的万尸洞……?”
“万尸洞就是因为万尸殿而得名。万尸殿在第四层,用来供奉涿鹿铃,安镇第五层。”
“原来如此。”萧晨点点头,对第五层是什么也没有多问,进退有度的风采让孙大壮有了更多好感。“对了,你怎么认为我进去会害怕呢?”
“这个啊,我是看……”
也许不打不相识却似乎有道理,两个人在屋里就这样渐渐熟络起来。

屋外,丑门海挑帘而来,对斜靠在简易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瞳雪说:“时候不早了,晚上还要去万尸殿探查,陪我去给萧晨再弄点药吧。”
瞳雪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天色,点点头,伸出一只手,示意丑门海把他拽起来。
“懒死你。”丑门海拉着瞳雪使力,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起来。
“呼……”瞳雪吁了口气,活动活动关节,帮丑门海拎起背包:“走吧。”

两人选另一条路出了村子,入了山林,走了没多远,丑门海催动术法,破了一道障眼法,又挪开一块巨石,巨石下面是沁凉蜿蜒的天然石道,丑门海从包里抽出一件对襟的外套披上,率先走了下去。
石道狭窄,林立着许多钟乳石笋,两人只得以前以后行走。向下走了约一刻钟,道路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能装下百十人的石厅,里面有石桌石凳,石厅的一角有个水潭,水流清活,显然是某支地下水脉所成,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瞳雪把背包递给丑门海,在石桌旁歇脚,看着她径直走到水潭旁,席地而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糖水桃罐头,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潭水渐渐冒起了泡,不多时,一双淡金色的,小树枝一样的龙角从水面露了出来,然后是眼睖,鼻孔,嘴巴,飘荡在水中的柔软鬃毛……最后整个头都露出来搭在了谭边,湿漉漉的眼睛里露出亲昵的期待神色。
可以这么说,主管地下水脉的龙,为了一个桃罐头穿过重重水脉,游了过来。

丑门海果然没有让小龙失望,把玻璃罐子搁在这条小龙的下巴下面,用手拿起切成一半的黄桃递给小龙,小龙每次都是轻轻衔在嘴里,再一仰头咽下去。
当然了,丑门海喂得有点慢,小龙眼巴巴等着吃,它的口水稀里哗啦地,全都滴进了罐子里。等桃都喂完,罐子里的糖汁也混了一多半儿的口水了。
“龙涎。固灵强体,百邪不侵……多好的东西,为什么非让我骗萧晨是花蜜呢?”丑门海摸摸小龙的头,感到很费解。
……

孙大壮房间里,两个人还在交谈。
“大壮,我刚才喝的蜜是什么花的,为什么还带着桃香?”萧晨忽然问到。
孙大壮闻言脸色尴尬。过了半天眼睛一转,勉强答道:“反正……就是……一种花的呗。他们好容易给你去求的,你就别问了。”
“好吧,谢谢你们啊。”萧晨点点头。
你不会想知道的……孙大壮在心里说。
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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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夜探万尸洞

大家各忙各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萧晨向外看去,黑漆漆一片,只有些废弃的屋舍影影幢幢。孙大壮今天告诉他,别看黎归村叫做村子,整个村落,其实只有他一户人家。萧晨好奇地问,那为何要建其它的院落,孙大壮说,是白日给赶尸路过的族人行个方便,夜晚便空了。
原来赶尸的行业一直还在他所不知道的地域延续着。
孙大壮的小院一共有四五间房,昨天他们几个把萧晨抬进主屋,睡的都是偏房。偏房白天日晒少,夜里冷,也不知丑门海怎么捱过去的。
萧晨歉意地笑了笑,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一个白天,他的伤已然痊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连一点瘀青也找不到了。换在以前,他是如何也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灵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见过了很多血淋淋的事实,贪欲和傲气都被磨光了。要是几年前宋家还未出事,二十出头的自己或许也会用尽手段骗走这种花蜜做药品研发,成就自己的传奇。
丑门海和宋东祁对峙的样子他没看到,不过以宋东祁的反应来看,宋家已经无碍。这样的女子,即便身怀异能,心思却极其单纯,从她甘心被陈灵用作七年踏脚石就能看出个大概来。想从她身上,或者孙大壮身上图谋些什么可以说是简单不过——只要不去触怒瞳雪。
而现在,自己还会这么打算吗?
二十六岁,人未老,却已返璞归真,找到了可贵的东西。且不说自己把丑门海已经当作朋友,瞳雪得罪不起,连孙大壮也是很真诚率直的人。更何况所谓天子骄子又如何呢?有起便有落,有盛便有衰,现在都看透了。
真是人生如梦,上个星期还在为了宋家大小的生死卖命,现在的自己竟然要和和三个非常人一起下万尸洞。看那三人重视的程度,这一路自己是否会成为拖累?考虑了一番,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在腰包里放上几种必要的药品甚至是虫蛇的血清,穿上防滑的软靴,又把几种不同功用的锋利刀具插进软靴边缘的口袋里。一切准备就绪,他既紧张又忐忑,守在门口等着出发。

窗外,星色微薄,一勾残月挂在枝头,整个村庄死一般的寂静。一只棕色的夜枭落在不远处的枯枝上,瞪着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屋里的几个人,低低的鸣叫像是表示嘲笑,又像是口吐凶言,把气氛烘染得更加阴森。
孙大壮紧紧贴在他身后站着,摒住呼吸也在等待着什么。丑门海贴着孙大壮,指尖搭在袖口处按住符纸,进入了戒备的状态。瞳雪站在最后,虽然没有动作,看气势也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不管动作是不是专业,反正四个人保持着幼儿园小朋友排火车的队形,在门口守了一个小时。
树上的夜枭盯了他们一个小时,都看困了,转身用屁股冲着几人,改看另一棵树上的蚂蚁搬运食物渣。

万物皆如此,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一世心机,在别的人、别的动物眼中,也许只是一出戏,一部电影,一个片断。欣赏一番,感慨一番,也便是过去了。
这场戏,让这只夜枭实在受不了了。它换台了。

丑门海的位置正处在冷飕飕的风口,穿堂风几乎把她冻僵了,要平时早就缩到棉被里捂着了,可今天她如临大敌,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忍着。后来站得腿都麻了,不得不把下巴搁在孙大壮的背上支撑自己,不多时下巴也麻了。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壮你到底在等什么呢?难道是等着看我死掉吗……?”
大壮闻言黑线,回过头来无辜地说:“这么冷的风,你怎么也不去加点儿衣服?你看你,嘴都紫了……啊,我在看萧晨究竟等什么呢……都候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闹明白,你先去加件外套吧,有精彩的时候我叫你。”
瞳雪的声音在后面穿过来:“你们到底等什么呢,我站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看到热闹,我可睡觉去了,一会儿你叫丑门海的时候顺便也叫我一声,谢了。”
孙大壮挠挠头,用打商量的口气问萧晨:“要不……你一会儿你叫我?我去吃点夜宵。”

萧晨听着背后叽叽喳喳,才知道自己就不该对他们三个寄予过高期望!害得自己傻等了一个多小时,成了火车头,身后还跟着好几节火车厢,霎时头都大了。他愤怒地把脖子扭过来:“不是等着去万尸洞吗?你们怎么这样!”
后面的俩人吓一跳。孙大壮甚至真的跳了起来。
随即孙大壮作事不关己状,抬头望天。
随即丑门海作事不关己状,低头扯开鞋带系鞋带。
瞳雪无耻地不表态。反正萧晨也不敢对他发火。

“啊,原来你以为万尸洞在外面什么地方呢!”
孙大壮忽然一拍大腿,大笑起来:“萧晨啊萧晨,让我怎么说你!你还真是空守着一座宝山不自知,进入万尸洞的通道就在我的床铺下面,保险着呢!要不是那一阵我外出回不来,谁能趁机偷走涿鹿铃?你在这床上都躺了一天一夜,竟然毫无察觉,还四处傻找呢。”
萧晨没像到是这样,确实是自己没问清楚,不过泥人还有土性呢,被他一说还真有点挂不住了:“宝山?除了死人就是死人,还建在自己床底下!……你倒是说这算什么宝山啊!你要是说得出来我跟你姓!”
孙大壮想了想:“嗯嗯嗯…………八宝山?”
萧晨默。
丑门海默。
瞳雪默。
半晌之后,瞳雪拍了拍他的肩膀:“孙晨,振作起来!”

……
几个人乌龙了半天,半个小时又过去了。丑门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终于好心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别磨蹭了,走吧。”一行人不再耽搁,收起玩闹的心思,把院子落了锁,回到孙大壮的卧室。萧晨看孙大壮哼哧哼哧地搬床,那架势与殴打自己时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想,那与其说是搬,不如说是在拖。实在受不了那噪音刺耳,也上前帮忙,一人架住一边,很轻易地就挪动了。孙大壮抬头感激地笑笑,左脸有个小酒窝,十分可爱。
待两人把床铺完全挪开,又掀开那萧晨认为俗气得不能再俗气的木地板花样的塑料纸卷在一边,最下面果然有一面合缝严实的石板。
萧晨抑不住好奇,凑上前敲了敲,石板厚重,不知要如何开启。
“别动,我让他们把机关打开。”孙大壮把萧晨拦在身后,低头凝视着石板,似乎在透过石板看什么,一时间屋内寂静,只听得有水流声从石板下传来。又过约有了十几分钟,石板开始移动,以中心为轴,缓缓立起,露出一条一人多宽的通道来。孙大壮打开手电,径直走了进去,萧晨紧随其后,然后是丑门海和瞳雪。四个人都下来后,原本竖起的石板又开始恢复原样,顷刻关闭得连一丝风也透不过了。
萧晨素来谨慎,听到背后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再看三人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知道这是正常的。他跟在孙大壮身后,仅能看到前面一小块光亮,所照之处地面和墙壁都非常潮湿,就像一直泡在水里似的。一行人就这么走了几分钟,道路一转,面前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石室,面积很不规则,应该是一个平台地势天然形成,入口处悬着一面巨石,石材致密古朴。和之前湿滑的道路不同,一进入平台他就感觉出道路和四壁都很干燥。萧晨想,大概就是这块石头隔绝了湿气,让里面停放的尸体免受湿气侵蚀损坏。
“他们没受到损坏。”孙大壮举着手电查看了什么,似是舒了口气,缓下脚步,在右手的墙壁上摸索了几下,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壁上的火把被陆续点燃,平台上的场景一目了然。
随着光线明亮起来,萧晨在他身后看清了面前的一切。虽然他对孙大壮使用幻瞳驱尸御鬼的本事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怪力乱神的场面所震撼。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孙大壮仅仅用目光便能命令两具骷髅推动转轮,发动机关,启动下一扇门。开门的关窍是需要人转动一个石轮,左旋三圈,右旋七圈,期间无数细如牛毛的飞针从发动机关的一侧墙壁飞入另一侧,所穿过的地方正是活人有血有肉的位置。
也许因为在这三人身边,也许是因为自己对他们已经有了名为信任的情绪,恐惧感很快便消散,他把一开始的回避的目光逐渐调整为好奇的探究。看了一会儿也觉出有趣来了。看着两具骸骨明明血肉全无,尸骨却不散不倒,还能直立移动,甚至推动重物,想来其中也该是有些秘诀的,也不知那孙大壮是不是也有个师傅传承,或者家族长辈手把手教出来的。那家伙长得唇红齿白,明明就像个姑娘家,还硬要说自己是条汉子。这汉子……聆听师傅教诲时是什么样的?小时候学不会法术会不会挨板子或者打屁股?想到有趣处,不禁轻轻笑了一声。
丑门海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安抚他的情绪,见他很快就不怕了,还饶有兴味地研究起里面的设施,替他感到高兴。她小声地向萧晨解释道:“万尸洞防卫似疏实严,刚才的入口也是必须以幻瞳驱动骷髅在内部打开,以外力无法进入,就连本族人也不行。”
萧晨若有所思,忽然转身和丑门海提道:“那石板并不算极厚,靠炸。药(被和谐了)可以炸开,现在高科技的盗墓设备众多……我看就是扳凿斧锯等工具也是可以的。”
丑门海考虑了一下他说的话,又指出:“那后面呢?你估计也注意到了,刚才我们走的那处湿滑无比,这里却非常干燥,因为中间的一段本是被水填满,如果偷铃铛的人强行把石板破开,水位不退,一般人难以屏息十几分钟潜下来,更何况再破开一块极厚的断龙石,进入这间小屋。再者,我们考虑过,如果他们真那么做,水会倒灌进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甫一进来看到屋内干燥,松了口气的原因。”
[ 此贴被胡小白214在2010-12-29 06:36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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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白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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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万尸洞一层

  萧晨侧头,看看背后的两个骷髅。孙大壮还在指挥着忙活,原来解开第一层转盘后还有很多后续的步骤。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侧的墙壁又从不同角度喷出了镪水、毒镖、毒雾、飞钉等多种东西。不得不承认,以古人的智慧而言,机关确实非常巧妙,几乎可以拦住所有对万尸殿有非分之想的人。
  但是现在……想到在国外拍卖市场中流失的无数瑰宝,钟灵造化之物被暗度陈仓,成了追求虚荣的富人家中摆设。
  他略有遗憾地摇头:“这里的设计确实很精巧,以过去的手段想进去很不容易。不过以现在的科技都能破解了。一个防水的电子机器人就能把器械送进断龙石,他们甚至可以用大功率水泵抽干水再下来。黎归村基本是个荒村,整个村子只有孙大壮一家住人,就算招摇些也无人发觉。再加上雇些人替死,一路通进去是费些时候,却也不是不可能。”
  一番话下来,几个人陷入沉思,有人遗憾,也有人后悔。
  孙大壮率先醒悟过来,很有感触地应道:“萧晨你确实厉害,心思缜密,只看了一会儿就帮我想到这些。这机关一直没有改动,是我疏忽了。然而鬼神之威,便是科技也难撼动。不管怎样,还是要勘探一番再作结论。我们接着走吧。”
  萧晨只是笑笑。他也帮宋家采办过文物。
  石板在他们面前向左右推移,又一重大门缓缓打开。讨论早告一个段落,四个人各怀心事继续下行。随着他们走动的脚步声,前方的火把逐渐亮起,不多时就看到第一层的入口,环绕着灵石钟笋,上书“暂为乡”。
  萧晨看着三个古朴的大字,心道这字倒是写得很有味道。隐约明白这是在暗示死为归途的道理,又觉得或有他意,只是不便多问。
  “就是这里了,当初建设第一层没有用养尸土,元气不足,很少会有尸变。就算有,兄弟你也不用害怕,前三层有我走在前面,便可护你周全。”孙大壮郑重地说。
  短短的一天相处,让孙大壮对萧晨多了些尊重,少了些作弄之心,本来还想吓唬萧晨,现在却在步入第一层前特意出言安抚。
  丑门海在后面偷偷笑,孙大壮心地单纯,不会记仇,实在太豪迈了。
  不过……到底是谁用砖头砸的谁啊…… 

  啊。被长得嫩生生的暴力小男孩出言安慰了……萧晨别扭地不应声,不过心中有些小感动。
  孙大壮不再多言,驻足在入口处行了个礼,朗声道:“九黎军师一脉,第三百二十任圣童在此,勘查涿鹿铃失窃细节,无意惊扰各位,请勿怪罪。”
  待他侧身让出位置,第一层的景像完全展现在萧晨面前。
  这一层是一个约有百亩见方的水潭,面积非常宽广,其中林立着诸多石台,粗略数去竟有千个。每个石台高出水面一米左右,两两相距五六米远。潭水幽深,不知落下去还有什么机关埋伏。每个石台上都摆放着一口木棺,斜插一支血色的灯笼,水影幽幽荡荡,远远望去竟像冥河水路一般!

  “小心些,跟好我的步法。潭下有暗流机关,莫要掉下去”
  孙大壮嘱咐道。他注视了一会儿深沉的潭水,忽然向虚空中踏出一只脚,落脚时已稳稳踩在一处略低的黑色石板上。原来只有踩在特定的砖石上,触发机关,才会从高台边缘无声地伸出黑色石板,让人通行。不仅潭水凶险、石板隐蔽,而且有些高台上没有可以触发的机关,就如同迷宫中死路,只能折回,而回去的道路又是不同,让人越陷越深。
  第一层具体的路径结构只有历代圣童和族长知道,所以外人要走过这一层也需要些时间精力,万一遇上尸变,更有可能留下性命。
  自万尸洞建立以来,族人每百十年都要清理一趟里面的尸体。由于盗墓的技术含量太低,或者说因为防卫得太好,如果能见到能冲到第三层才死的,大家都要热烈庆祝一番。族内还有一本“记你死世界纪录”,专门记载闯入墓穴的人死在哪一层,最远的又到哪里,只是不想这次有一干人马打破纪录,连铃铛都带走了。

  开始孙大壮还走得小心翼翼,不时回头照顾后面的几人,当然主要是顾着萧晨,反正丑门海和瞳雪都属于掉下去也无所谓的家伙;后来看萧晨等跟得仔细,脚步慢慢顺当起来。作为一个称职的导游,他一边在前引路,一边给萧晨解释这一层诸多棺木的来历。
  “乱世中,常有三苗族人或者茅山术士把尸体送到了的家乡所在,却发现整个村落甚至城市都已被兵马屠尽,或城垣倾圮,或化为飞灰,就这样湮灭在乱流之中。可怜有人死后不得归乡,可怜有人归乡却已无乡。我们一直遵循古训,把他们的尸骨留在这里,好生对待,权作归乡。乱世不由己,希望他们下一世不再如此颠沛。”
  萧晨点头称是:“难怪这一层叫做‘暂为乡’,看来是把他乡暂作故乡。我原以为赶尸人和冰冷尸体相处太久,失了为人的情感,不想你们比世间大多人都有情有义。”
  “不过,”他略一沉吟,问:“现在太平,我们也许能通过考据,把这些人送回故土?”
  孙大壮轻叹:“这些人的家乡,也许你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自古活过多少人,史书上又有几个字。”
  萧晨的话正好触动他心事,又说:“涿鹿之战双方死难无数,可轩辕坟只埋轩辕一人,后来还闹出了妖精。千年过去,我们摒弃成见却被当作异类防备;收容无数黄帝后人的尸骨,却找不到蚩尤的尸首。”
  萧晨听到前面的男孩压抑的苦笑声,看到他颤抖的肩膀。他注视面前纤细的背影,沉默不语。
  “谢谢你萧晨。你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我能明白丑门海为什么要带你来了。”低低的道谢声传过来,萧晨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恍惚着,想伸手去拍拍前面人的肩膀,孙大壮又停了下来。萧晨一惊,把抬起的手收了回去。

  “到了。”经过复杂的穿行,孙大壮终于引领几人进到阵心。在萧晨眼中这个石台和别的没有两样,甚至不在大厅醒目的地方,只是一个偏僻的角落。但也就是这样一个石台,行进中多次都近在眼前,却绕了无数圈才停在这口平常的棺木前。
  “老人家,麻烦您了。”孙大壮对着棺椁再次行礼。
  催动幻瞳唤起棺中的肉身,在他的注视下,尸体果然自己推开棺木,缓缓坐起。死去的老者穿着旧式的寿服,皮肤呈干尸的暗褐色,面貌风化扭曲,牙齿裸_露在外,眼球干瘪,只剩下混浊的硬壳,微微扭头,似是在注视着几人。
  “老人家,我们要下去。您在此坐镇,辛苦了。”孙大壮伸手去搀扶,把尸体掺出棺外,又蹲下抽出棺木的底板,露出一条通往二层的走道。
  “且慢。”瞳雪出言阻拦。
  他原本站在最后,却瞧得分明。瞳雪走上近前,绕着老者尸身走了一圈,从上至下,指着尸体右侧的额头,脸颊,肩膀一路到腿部:“你看这里。”
  三人凑上前去看,把萧晨落在后面。
  “萧晨你还好吗?”丑门海扭头问。她感觉萧晨需要些时间接受这种状况。
  “我基本没事了……啊,看来有人把尸身搬出来过,搁在地上。”萧晨克服恐惧,也凑上前细细观察。果然,这半侧粘有薄薄的泥土和灰尘。也许被人粗略地拍打过,但是干尸不比活人的皮肤,表面有很多细痕,容易污损,而灰尘也容易附着在上面。
  棺内清洁,不可能是在里面沾上的,只能说明有人把尸体搬出来过,还抛在地上。不尊重尸骸正是盗墓者让人指责的一点。
  “既然这群恶人已经取走了涿鹿铃,这么做很正常……啊!我也明白了。”孙大壮猛地一拍脑袋:“你们在这稍等,待我查看一圈。”

  他凝起心神在这一层环顾了一圈。
  “惊扰众位了。”
  本以为自己习惯了的萧晨又一次被震撼了,只听得棺木推启的声音吱呀不断!棺盖陆陆续续地全被推开,转眼间,这一层的尸体全都坐起来了!灯火颤动,照着各种干瘪的皮肤和扭曲的面容,时明时暗,有如冥火。
  一种参差不齐的沉闷声音回响在大厅里:“悉听圣童吩咐。”
  萧晨捂嘴。他现在明白了,当初孙大壮只是用砖头拍他,只能说明是他的运气太好了!

  三人在去二层的平台上等候,孙大壮独自在这一层穿行,每检查完一具尸体,便行礼说句“打扰,”让尸体躺回棺,为其扶正棺盖。一圈下来,最后他绕回到几个人站着的位置,脸色不太好看。
  “果然,”他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和三人分享:“除了附近的几具尸身被惊扰过,其他的都没有挪动的痕迹。这人虽然不清楚确切的入口,却一定知道具体方位。”
  “会不会是巧合?”丑门海尚抱有一丝希望,却难以说服自己。她刚才也蹲下身仔细研究过地面,并没有发现鞋印,这些人看来非常谨慎,得手后还不忘抹去脚印和各种痕迹,甚至可能是用新的灰撒在鞋印的位置。经验丰富、处处小心、有高科技的设备,这种队伍很难会用碰运气的方法。
“不太可能。这几个平台看似接近,实则不然。你看,”孙大壮抬手指着左手边只有几米之隔的平台:“要想从这里走到那里,起码要经过三十个平台才能到。这一切只可能是蓄意的。他们甚至可能是把路线图人手一份,分点探查。”

萧晨皱起眉头,提出一个孙大壮不愿面对的可能:“路线图……难道你们族内有接应?”
  “但愿不是吧。如果是的话,我也没什么办法,这些年面对外界的物欲诱惑,族人的凝聚里比过去松散了很多,我无法保证所有人对家族的忠诚。”
  孙大壮叹口气,面对这种状况,他总是飞扬脱跳的稚嫩五官也蒙上了一层成熟的责任感与忧虑。“不管怎样,我们先下去吧。”
  他说完,一折身率先走了下去。萧晨自然而然地紧随其后,好像成了一种习惯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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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云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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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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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楼主~ 蛮好看的文哦~ 加油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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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了哟~~

好看 哇哈哈 亲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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