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审】哪吒 空吒(10年6月5日更新至40楼)_派派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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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已审】哪吒 空吒(10年6月5日更新至4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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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ale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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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云下,千万妖兵杀声阵、百亿鬼怪叫声亢。
云上,巨灵神仙声色怒、天兵天将弓弩张。

那人傲立云头浑不惧,尖熗点指众妖仙。
“呔!尔等听真!今凡举熗向本太子者,妖魔不论、神佛无赦!!”
1
他乃哪吒。

凡女三年零六月,孕得龙子托凡尘。
千七百戒杀相俱,下得东海抽龙筋。
凛然正气不屈弯,剔骨还父肉还母。
太乙上仙施妙计,终得莲花朔仙身。
凌霄殿上度岁月,醉卧瑶池看红尘。
小太子如今褪了一身稚嫩皮,换得一身妖娆相。骨秀清妍多敏悟,当比广寒让三分。去了躁性焚心火,脱了翻江闹海人。能唤天王作父君,能恭龙王为大人。
你瞧这龙子笑意袭人,只道那太子当真无有缺憾?需知世事那得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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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ale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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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

时玉皇升朝,召斗战胜佛。
文武班齐,哪吒恭顺于李天王右手后。
脚步声及,有人步上凌霄殿。
且望去,众仙心道,好猴头:身着袈裟宝相生,额间一点朱砂芯。一头金发竞相立,不说嚣张亦不离。身高一丈尚挂零,圆目阔口似金刚。唇边常挂半分笑,不恭仙来佛不敬。威风八面有佛性,刚正当中邪气盛。
大圣上得殿上,凛凛威风,立而不跪。一双厉眼四周扫,莲花仙童身上瞧。
只见那猴头眼眨也不眨,只把自家盯着,哪吒心道不妙。果不其然,他那父君怒气炙,捉了哪吒手臂,狠狠藏到身后头去了。
又喝:“胆大妖猴!玉帝面前还不行礼!”
大圣且不疾徐,转首去与玉皇云:“玉帝老儿,俺齐天与你见礼了!”
玉帝不愉,“诶!斗战胜佛,你已成佛恁久,怎的还不舍了那俗界的自称。”
大圣齐天——这称号早已成遍布九霄大忌。只因太多神仙的脸面丢在这称呼下,沦为笑柄,就是那端坐至高的帝王,也不曾例外。
“玉帝老儿少怒,老孙本也想改个称呼,怎奈托塔天王呼妖猴,想是玉帝授意的,怕老孙拘谨,故用旧姓唤之……嘿!玉帝老儿当真贴心呐!”
“……”玉帝怒极,却无有反驳言语。把一眼凶狠着李天王身上,那人吃劲儿,只得老实站好。想来定也冷汗如浆了。
哪吒嘴角翘起,暗嗔着了那猴子一眼。
旁人见了,只道这太子生得一双桃花眼,化的一身绵里针。平素冷艳貌不惊,盼然一笑百媚生。含羞带怯一声嗔,单教春水破坚冰!
不由一声赞——好尤物!
“佛爷,玉帝此番请您前来,是有要紧事嘱您去办。”太白敛了眼中算计,那须髯长眉皆是他面具,和气融融一团,倒是牲畜无害。
只可惜现如今的大圣,早非初出茅庐的猴头。道这九天之上,为上头那位出谋划策之人,只得这百须子老头儿了。自小心对付。
“哦?快些说来与俺听听!”大圣爷这般说,不忘把眼睛按个清算那些个被哪吒迷颠倒的大小神仙,寒光四射,森气逼人。直吓得诸位或低头闭目或侧首咳嗽,佛爷方才满意。
“近来下界异动连连。顺风千里探听回报,原是人间界出了个妖孽。此妖原是俗人的贪念执念所生,附着在一将死野狗身上,只蛰伏几日,竟叫他入了魔道!又联合了那些小妖走卒,为祸人间,作恶多端!玉帝此番欲着你下界,剿灭犬妖一党——”
“玉帝,”猴子不耐打断太白之言,伸手一指那武官当中一人,道:“天庭猛将如云,区区一只小妖,何必折腾俺这方外之人?”
被他点到那位,面如冠玉身似松,手执三叉两刃锋。头罩三山飞凤冠,腰系镶玉珠宝带。眉目清秀少年郎,气势沉稳号小圣。
玉帝早有准备,也不着恼——至少脸面上瞧不出气来。
“再过些时日便是王母寿辰,戬儿要为他舅母庆生。”
佛爷复又瞧武将,个个摇手晃头忙。一说妖魔甚厉害,一说不抵大圣强。唯恐助阵功未成,乱了阵脚多事端。
猴子嘴角一撇,十分不屑,心道这些东西倒还知晓自己的斤两。
这来之前,观音曾与他有言在先,但凡玉帝要求,事无大小,需尽数听令。据说,此乃他之劫,是大是小,尚未可知。
答应便答应,也无甚要紧。只不过要这般乖乖应了,如何说得过去!
“且不知三太子是否也有那能力不足的顾虑,或也有个舅母恰巧要庆生呢?”
哪吒未曾说话,李靖抢道:“届时哪吒自会随佛爷前往。”
哪吒一颗脑袋不敢回亦不敢抬,垂首生受了猴子的探究跟身后的算计。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说他知道的亦不比猴子多。
除了一点——猴子有难了,怕是自己也脱不得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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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夜

夜,偌大天王殿灯火通明,冷清异常。从最里间的院落,噼噼啪啪清晰鞭笞声之中,夹杂粗沉的低喘。
李天王挥舞九尾猫鞭,不知疲倦往哪吒身上招呼。
混天绫撤去,哪吒承受意料之中的刑罚,心头暗自感慨,明明不是肉身,怎还会觉着疼痛呢?不过——哪吒勾挽唇微笑,那猴子也总叫这不是肉身的肉身有明明不该有的爽快感呢。如若爽快感定要与疼痛并存的话,也并无不可……
“唔嗯……”
天王的手指不知何时抓上了哪吒的背,在伤痕处肆虐。莲花身却也造出了逼真的血,白花花的皮肉跟赤红的血,刺激了天王的神经。他双目直愣地伏在哪吒耳边,阴狠的呢喃道:“好好去吧,跟那只畜生好好的道别!这是最后的最后了……”
哪吒没有反应,最后的最后?谁的?这漫长甚至无止境的时光,哪里会有尽头?如若真有甚么最后,也不会是那人的。这九天之上,除了自己,还有谁会觉得“永生”着实叫人厌腻呢?
猴子的情欲总是来的迅猛,哪吒与他刚刚离了天界的监视,就被他按倒地上。身下是肮脏的淤泥,头顶是滴着水的岩石,这山洞虽又窄又小,于一对交叠的人来说,足够了。
猴子如以往一般,省略去前戏,随意抹了两把便甚是蛮横地贯穿进去。哪吒倒也习惯,大开双腿缠绕上猴子的腰,方便他进出。
目光从眼前热气升腾的胸膛上移开,望向头顶的岩石,哪吒只道今日的猴子急切异常,横冲直撞得四处乱顶,全无平日爽利,直弄得他乏味非常。
真真是,乏味非常。
猴子似也觉察出哪吒不满足,怎奈欲火之下容不得他多想。
哪吒突然想起昨夜天王的话来——最后的最后……他们的“最后的最后”,会是甚么样子呢?
大多,是一个生一个死。
怕是终究,到不了一起的……
“喂,猴子,你我最后的最后会是个甚么样子呢?”
猴子双手困住哪吒的腰,抱将起来置与自家腿上,一下子进至最深处,惹得三太子情动不已,呻吟出声。
猴子专心啃咬起哪吒乳头来,含糊不清道:“去、去他劳什子的嗯、最后,这天上啧啧、只有永远,你我、你我也只有永远、你还有啧啧、还有力气胡想啧啧、快、快夹紧点…乖……”
哪吒盯着猴子乱蓬蓬的脑袋,突然一阵害怕。
永远——若是他们的最后,便是永不相见的永远,可怎的是好……
永不相见——这词儿叫哪吒浑身冰冷,浑身紧绷,倒是合了猴子的意……
猴子爽得叹息,一边九浅一深的报答起哪吒来。哪吒不久便与情欲中迷失,脑子里头的念头,很快就搅成浆糊,再不可见了,遂全身心的投入征战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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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界

那人站在楼顶,任猎猎狂风掀起了他的衣衫下摆,如岩石般岿然不动。
他自然不是石头。
猴子眯缝了眼睛,着魔地盯着哪吒瞅——他怎会是岩石?就算是石头,也会是女娲娘娘补天用的五彩神石。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这等不伦不类之物,才是那丑陋顽固的岩石……
哪吒回首,但见猴子那般傻盯着自己瞧,一时之间不知道怎的很是欢喜,却又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像是饮了那猴子从下界带来的猴儿酒,甜甜的水果发酵味,浓郁的森林气息,纯醇黄澄的浓稠……猴子现在的眼神,竟真的醉了一般……他只是不知自己的脸,也似微醺……
二人目光交缠之时,有人清咳道:“咳嗯,三太子、胜佛,那妖祸就化身凡人藏在此城市之中。”
“城市?”猴子略微有些疑惑,似是对这称呼不解。
哪吒接口解释道:“现下的都城,都无有甚么吊门城墙护城河了,”——他们早已不是仰望神仙的柔弱凡人了。
千百年后的如今,人界当真还需要他们来插手么?
哪吒适时的停口了,这些有的没的不是他该想该讲的。
猴子却像是知道他有话未讲完,疑惑的瞄了他一眼,见他无有再开口的意思,方才耸耸肩头,示意那下仙继续。
下仙打了个拱,“探子回报,那妖祸甚是奸狡,几次从小妖口中掌握它的行迹后,又被它伺机脱逃了。虽说并未与其真正照面过,只是前些次皆是于此城后周边出没,想来是在此处按窝了。概只要埋伏于此,定不会走脱了去。”
猴子挑了哪吒一绺黑发把玩,状似无意道:“现下的道家端真真是堕落,个小小的精怪都摆不平。嘿,连妖气都散不出来的妖怪——”
哪吒恍若未闻,径自瞅着脚下的高楼广厦。这般看去,那人都如一粒粒移动的灰尘。这里,真真是高啊——指不定会有一天,凡人把这宅子堆盖到九重天上去。
那小仙倒也没说什么,单单是陪着笑脸。
悟空见了乏味,朝他挥挥手,拽了哪吒,消失在空中。
他们身后的小仙露出一抹冷笑——齐天大圣?哼!

猴子与哪吒来到一座大厦前,眼瞧着这高耸入天的庞然大物,猴子一声嗤笑。
哪吒也未理他,只道:“此间妖气忒重,定是有秽物作祟。”
猴子伸出指头吹吹指甲,圆润的手指甲并不带一丝尖锐、藏不得一粒灰尘。“你若是想要,抓来便是。早些完了这烦死人的差事,好回去……”他顿了顿,回去做什么?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人是等着他回去的。
哪吒半蹲与地,一手五指张开撑在大厦门前地面上,缓缓注入神力。刚开始并无有什么阻碍,随着神力的注入,很快遭到了些微抵抗。最后似是确定了这“入侵者”有害,那抵抗猛力反扑,哪吒一时不留神,被冲了个趔趄!
猴子看哪吒坐到在地,也不伸手去拉,只是冷淡道:“我说你们这些道家高人,莫不是被那蟠桃宴上的美酒佳肴坏了脑子,连降妖伏魔的本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这话嘲讽意味甚浓,却丝毫未激得起哪吒的怒火。
哪吒道:“还是进去一探安心。”
猴子看着哪吒走进大厦的背影,有时候他真有些怀疑,那与他生死大战、酣畅淋漓的哪吒,真的是眼前这一个么?
现下是白日,大厦之中仍阴气森森森。来往的人皆是一脸死气,昏沉无力状。
哪吒心道,如若只是单纯的夭邪,想要成长至此,怕是要有个百八十年的。因何一直无有通报呢?
他边思索,边收敛神气,小心朝邪气源头接近。
猴子从后方追赶上来,进入大厅的瞬间,一身的刚正佛气驱散了弥漫的妖气,霎时间清风一阵,凡人皆觉得神气清爽,一扫先前的萎靡。
哪吒微微颦眉,心中叹道怕是打草惊了蛇了。
果然,那浓重的妖气虽然还有,只是好似失了源头,在猴子的佛气下渐渐败退消散,再也无有抵抗的趋势。
哪吒还未语,只听猴子啧了一声:“算你溜得快,哼。落在佛爷手里,定叫你……”
猴子的话被电梯“叮”的一声打断,那两道铁门方才开了一个小小缝隙,便被人从内里推开,只听有人喝叫:“快让开!快!救护车呢!?怎么还没到!”
眼见一个凡人抱着一只猫又冲出来,一脸焦急、满头虚汗。
猴子打后头圈住哪吒的颈子,笑呵呵道:“人妖恋呐!这等俗戏,竟还有的演么!”
哪吒不语,那男子经过二人身旁时,只见猫又虚弱地趴伏着,想来光是维持人形已不易了。那双黄橙橙的猫眼儿一直盯着哪吒,哀求之意溢于言表。
哪吒沉默。
猴子见哪吒未有动作,待要伸手去抓那猫又,却又被哪吒拽住。
猴子挑起一条眉毛,惊讶过后是满目的嘲讽:“你这神仙倒是仁慈,怎么?不是人妖殊途么?不是天地不容么?不是违逆天伦么?我的哪吒三太子!”
ashale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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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船

哪吒捡了个灵气充足之地,缓缓调息。
说是灵气充足,然则,这人间界现下,哪里还有甚么灵气。亏了哪吒与悟空皆是仙体,只要是自然之气充足,也可应急。
他二人来到一座山中,远远望去,可见得到巨大的圆盘滚滚转动,隐约可闻见孩童的嬉笑之声。下界唤那里做游乐场,说是孩子们戏耍的地方。
猴子坐在树间,手脚不老实。一会子爬树、一会子摘果子。
说来也是,他在那佛祖脚跟下憋了这些个年头,好容易下界来,哪里能呆坐得住。遥遥听得那些快乐的声音,猴子越发坐卧不住。吐了个果核向哪吒,道:“喂!左右现下也无有它事,不若一起去那凡间的游乐场瞧瞧?”
哪吒任由那果核砸落在自己盘坐的双腿间,专心吸收灵气,也不与他言语。
猴子若是不说话也便罢了,既然已经开了口,是不达目的,怎样也不肯罢休的。他跳下树来,绕着哪吒转圈子,一边嘴中呱噪些个话儿,存心要那人心烦意乱、不得安生,最终好从了自己。
怎奈哪吒修养甚佳,定力不算一等一,然这般小小伎俩,也是不放入眼中的。
猴子眼珠子转悠两下,附在哪吒耳近,吹气道:“三——太——子——”
哪吒依旧是无有回应的。反倒是他自家,离得哪吒近了,那幽淡的莲香扑鼻而来,只觉得那味儿顺着鼻子直冲脑仁儿,搅得大圣魂走神迷。再去瞧那耳朵,薄薄一层皮肉附在耳骨上,玉雕地一般,白润顺畅。下头凸起的耳垂儿,圆溜溜一块嫩肉,十分招人。他意念一起,张口就将那只惹祸的耳朵含在口中,只觉幼嫩细滑,口感甚佳。又着口齿去磨,自是弹性十足……
哪吒被猴子扰地险些岔气,胸口气血翻腾,再也端持不住,细细呻吟出声……
眼儿一睁,未及收气,先推开那只本欲扰他人、未料己先乱的猴子。猴子一离开,被释放的耳朵失了热源,山风一着,顿觉冰冷。哪吒只得伸手去抹。
大圣被他推得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愣神,见哪吒伸手去抹耳朵,不知为何心中大感不快,邪火乱撞,口不择言道:“抹个什么,当谁稀罕么…”
他这话说的低沉,然二人离着这般远近,哪吒自是听得真切。手上动作一顿,强压心口气闷,站起身来,道:“不是要去甚么游乐场么,走罢。”

方才离的远,声音隐约。现下二人就站在游乐场的上方,潮水般的人声人气滚滚而来,其中孩童天真幼嫩的声线尤甚。
许是娃娃们的欢笑感染了,他二人方才的闷气一扫而空。
猴子道:“走、走,咱俩也凑凑热闹去!”言罢脚踏虚空,拽着哪吒一路“奔跑”起来。
哪吒被他拖拽着,心中却只念着手腕之上的温热。心道:“今日到底是怎的了?先是厌他唤我三太子,再有听他那般说辞心中觉得不快,现下被他拉拽着,怎的又、又觉得这般舒畅?这是着了甚么魔障了么?”
猴子循着声音,停在一艘大船上方,他道:“此船甚是怪异啊,因何不浮在水面,反而会在空中摇摆?”
哪吒闻言也道:“却是无有妖气的。想来也不是精怪作祟。”
猴子瞧那船上男女皆笑的疯癫,心道莫不是真有甚么神奇之处?便道:“管他许多,来、来,试上一试再说!”

猴子拽着哪吒把着那船尾处坐了,大船载了满登登一船人,也未见有人撑杆,便自己缓缓摇摆起来。
哪吒道:“可是载人大满,船摇摆不动了么?不若我们下去罢,看也无甚神奇的。”
大圣未有尝到趣处,哪里肯罢休?强压住哪吒道:“再待一刻,若着实不成,我便扔些个凡人下去卸重也便是了。”
哪吒挣他不过,只得按耐下来。心中却道,想来这船并非不入水,却是入不得水的——乘船之人这般多,若一下水,定是要覆的。
那海盗船自来就是走着慢、快、慢的拍子的,不出片刻,摇摆便大了起来。
猴子与哪吒不得不使出“力沉千钧”,方才稳住身形。至到中途最高处,勿说跳脱的猴儿,便是沉稳如哪吒,也心跳如鼓,声色大变!
却说他二人既是仙人,平日里来去少不得御风而行。怎的被个海盗船戏弄至此?原来,既是自家作法,当然都由得自己做主。如现下这般,全凭大船带动,真真有些生死大权陷落旁人的被动。
及此,算不得惊恐,也有几分惊慌了。
想来即使是神仙,慌乱之下,也难免失了手脚,做出平素想也未曾想过的举动。
大船抬起船尾至至高后,稍稍停顿,猴子与哪吒皆知晓,这就要下落了!二人十指紧扣船身,甚么仙法道术一忘而空,浑身僵直等待俯冲。
然而就在二人被手中船身稍稍安慰之时,那头晕目眩的惯性下冲,还是惊得猴子破口尖叫,手指不知觉间放开,水中浮木般搂住身旁的哪吒。
哪吒面上却是安稳,不动如山。实者,他是吓得僵硬住了,如若不是猴子紧紧环扣住他,怕是三太子早已第一时间腾身飞起了。
那大船起伏一下紧接一下,再也不似先前那般还有喘息时间。哪吒与大圣二位仙者,紧紧搂抱在一处——或说大圣把三太子紧紧搂着,即便是船身渐渐平稳,亦未有缓过神智来。最后,大船停住,众凡人欢笑叫闹下得船去,徒留下两个瘫软的神仙依旧呆愣愣在船尾。

他二人晃神,直至大船再度缓缓摇动,方才针扎一般跳至半空。
哪吒此时方才发现,那猴子正紧紧拥着自家。
他怀中滚烫熏人面颊,哪吒心中慌乱,忙伸手去推。
他这一推,大圣才醒过了来,许是惊魂未定,一时间也不愿意放开三太子。一低头只见哪吒双颊酡红,桃花儿朵一般,心中奇痒。加之胸口那被吓脱力的手臂抓痒一般推力,大圣哪里还圣得起来?
猴子撅了嘴巴就要与人嘬嘴儿,三太子也未知是吓的还是怎的,合了双目颤巍巍就要从了——此时,突变顿生。
三太子变戏法一般换了张面相,丢失的气力全都回了来,将那大圣一推老远,双目寒光激射,虚空中伸手一抓,红缨熗紫焰升腾,足下双轮烈火融融,主人意念一动,便离弦之箭一般消失了去。
大圣脸上青白乱变,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只道那脑门子上的青筋蹦起老高,吓人地突突直跳。他忽地原地窜起,边朝哪吒那方追去,边咬牙道:“妖怪,俺与你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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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妖

哪吒循着那浓厚妖气与一处,至半空停住。他心觉怪异,只道那妖气虽浓中或间杂煞气,却并不尖利,或可说并无有战意。
想来这般程度大妖,早早该察觉他行近才是,因何无有反应呢?
哪吒心中疑问,耳际传来争执之声。
“我艹!你他妈把我当小屁孩儿呢是吧!你丫要分手就干脆点儿,跟我这矫情个鸟啊你!一会前世恋人、一会妖怪神仙,你当拍电影儿呐?”
哪吒微微侧头,只见一凡人正怒气升腾,与条修成了人形的蛇妖口出恶言。
哪吒心道,这凡人忒也大胆,莫不是不要命了么?他心中担忧,手中捏紧红缨熗,只待那蛇妖发怒,便上前救人。
“峦野,你莫气急,且听我言——”哪吒见那蛇精面目慌张,甚是急切焦躁,一手去拽那凡人,却被其甩开。
“少他妈跟我这么说话,你说的不累,我听的还累呢!你丫要是不能好好说话,就他妈的给爷爷闭嘴!”
哪吒双眉一扣,于他瞧来,那凡人言语才显怪异。许些个词语,他皆不能够解其意。
“好、好!峦野、峦野,你莫、你别急,我与你好好说便是了。我剩下时间无多,你听我把话讲完。”
哪吒忽然向后稍退,他原先站立那处,大圣爷凭空出现。
二人一时之间相对无言。哪吒领先侧过身去,状似观察那妖凡二人。大圣爷一头把一对眼珠儿也盯着那处,一头不着声色切近三太子身后。三太子似无所觉,任由他去。
“主人——我老板曾与我说,今日便是我的劫数。如若出行,定遭神诛。”佘军口中危言,颜面之上却并无丝毫惧色悔意。他探指去拨弄那凡人额前碎发,神色安然。
“切,你老板是摆摊算命的是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一套。”那凡人显是不信。但只是态度软下许多,伸手拉拽住于他额间的手,于自家双手中摆弄,道:“你信了,还出来?”
蛇精一手便包握住那凡人两手,微向前探身,他蓄养了一头灰白长发,现下一动作,便遮掩住了面目。自哪吒与悟空这方位,是瞧不见的。只不过,那蛇精轻声道的话儿他二人倒是闻得真切——我放不下你。
我放不下你……
哪吒心中一阵绞痛,只觉得此言之中情意百转,说将不清道也不明,尽数缠绕心头,缓缓收紧。他且回首,去瞧那心头之人,却见那人神色迷茫,手足无措,灰眸当中无有聚焦,散了神气儿似的杵在原地。哪吒心道,我放不下你,你心中放不下的,却是哪个……
大圣不知想到哪处,也把眼来瞧哪吒。只见那人低垂头颅,只剩那削尖的下颚与自己。瞧不见眼睛,叫大圣心中慌乱。
他也不知方才是怎的了,那蛇精的话儿,活也似那本尊一般,钻进大圣心头,左突右撞,丝丝绵绵痛觉,激荡出脑海中无数颜面。那些个曾经友人、那些个曾经敌人、那些个还在眼前的故人……后来又不知怎么,其中一个生生占去了全部,那人一颦一笑一静一动,就似那铁锤一般,狠狠锤打大圣的钢筋铁骨,直痛的他手足无措。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人的那一问来——你我最后的最后,会是个甚么样子?
心口窒息之感深重,不禁又默了一遍当时的回答:“那里有什么最后,你我只有永远……”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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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军

大圣爷手持佛印,与那蛇精战到一处。
只见蛇精挥舞手中钢刀,将躲闪不及的佛光一一砍消。
大圣成佛多年,甚少遇见这般对手。顿时手痒难耐,袈裟一扯,只着贴身战甲道:“小妖,休要张狂!来来来,大圣爷赤手与你玩玩!”语罢拉开架势,便要动手。
那佘军闻得此言,却停下身形,把大圣上三眼下三眼瞧瞧看看,末了才道:“你——你是孙大圣?”
这一句孙大圣叫地舒泰,道:“正是佛爷。算你罩子亮!你是那家山头洞穴的,速速讲来!”
佘军却无有支应,换了个面皮子,拉开架势冷峻道:“大圣爷,讨教了。”
他这一手勿说猴子,便是哪吒一旁观战,也觉个中蹊跷。方要阻拦问清真相,那猴子早已大喝一声好狗胆,扑将上去,二人你来我往打作一团。
哪吒此时心思却未全都在他二人身上,他拿眼儿去瞧那凡人。
凡人肉体凡胎,一双世俗眼,那通天机事,怕是只道那蛇精因何突然消失去了罢。似这般凡人,有那处是叫修行大成那蛇精放了不下的?哪吒只见那凡人原地呼喝,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他又道,怕是这凡人也不能放得下蛇精罢?蛇精毕竟是精怪,成了人形亦不得与人并座。那蛇精又有何种好处,是叫这凡人放了不下的?
哪吒这方失神,未曾留意空中激斗。却说那大圣仗着铜皮铁骨,赤手空拳与那佘军妖刀肉搏。
妖刀砍削那里伤得自己?大圣嗤笑,随手攥握住那钢刃凶刀,嘎吱吱那声响端的叫人牙根泛酸。
大圣得意一笑。
佘军未有回应那般挑衅,倒是从腰间掏出一件物事。大圣未及看清,分秒之间,耳际只闻得一声爆裂炸响。
大圣爷脑门子一热,那么一瞬间,好似脑瓜子上的金箍儿又回来了。
他伸手去摸,泛金色的赤红,鲜血一片。
当真见了血——他要有几久未曾见过血腥了?
大圣呆愣原地,回神不得。
哪吒听闻这般响动,那里还闪神?回首便见猴子血流满面,甚是骇人。他亦惊诧不已,猴子会流血?那可是只从石头中蹦跶出来的猴子!几时听闻过石头流血的?!
大惊之下亦挥舞红缨熗上前,挡在猴子身前。二话不说,举熗便刺。
佘军一见还有帮手在,仔细一定神,立即认出来人乃三太子!他本就不曾怀有伤人之心,方才对着大圣亦是未下狠手,警告居多。只是现下对上三太子,却着实心中一跳。惊惧之下,匆忙又放出一熗。
哪吒眼见那蛇精放出暗器,待他看清那小小的事物之时,子弹已经近前。
哪吒欲挥熗去挡定然是来不及了,心头诀窍一念,一抹红晕凭空而现,包卷住子弹强行改变了弹道。
子弹穿透混天绫,呼啸过去。
哪吒道:“甚么暗器!好生厉害!”
佘军手掌一翻,收将起那暗器:“十——”似欲说讲些甚么,又戛然止住,单遥遥朝悟空一拜,身影一摇,凭空出现那凡人面前。
那凡人一见佘军,面色即可转急为怒,一拳擂上佘军面上,狠声道:“我锤死你丫个负心汉!我告儿你,老子都被你吃干摸净了,你丫要敢拍屁股走人,信不信我去你公司闹腾死你!”
佘军不单生受了那一拳,状甚开心,揽着那凡人悄悄耳语,渐行渐远了去。
哪吒那里有心思追他,慌忙回转身形去探大圣,只见他一切完好,只便是那额头猩红一片。待他细细查过之后,却是并无有大碍,皮肉小伤。
他伸手去搀猴子,道:“寻个僻静之所,我好与你上药。”
大圣猛然蹦跳起来,狠力推开三太子,面上惊疑不定。最终只喃喃道:“我自去我的,你莫要跟来。”


哪吒眼见大圣只身走远,本欲跟上去,偏生脚下如生根一般,动弹不得。哀哀叹了一声,满心无名状的莫可奈何。
一小仙凭空而降,朝三太子施礼,报禀天庭急召。
哪吒瞧那小仙一身便服,与他回话之时头亦未敢多抬,心中便有一二。也不多做分辨,随他跨进半空中那门。
三太子略略回首,除了缓缓消失那门,再也未见其他。
未出所料,那门通向天王府。
小仙心虚急急告退,留下三太子独子站在府门之前。哪吒立在偌大的铜门前,半晌,终是抬足迈了进去。那瘦弱身廷,活活似被吞了进去一般。

大圣心中烦闷,周遭那些个笑闹之声早不似先前那般入耳。捏了个法决,瞬时间身已在千里之外。
待脚踏落实地,大圣猛然怔愣住了——他究竟何时开始,这般依赖佛光法决了?自成佛那日起?自封号那时起?或是更早,便从那根棍子离开身边开始。大圣恍然,实则,是从应了西行那日起的么。只不过,那一路上依靠地是他人佛法,现下依靠自家佛法罢了。
斗战胜佛出了一身的冷汗。
彼时,一声大圣传入耳际。
大圣回首一看,正是方才那蛇精,他自空中缓缓浮现。
大圣抬手便打,法决却穿了那身形而去——竟是虚像残影!
大圣眨眨眼,复又眨眨眼。
那影像依旧无有半分破绽。
若是搁在从前,大圣定是道这妖怪修习好生厉害,连他火眼金睛亦看不出真假来。但是现下,他心中净是疑问——到底是这妖精修行高,或是、或是我——
蛇精缓缓跪下身形,给佛爷三叩首,道:“大圣,小妖奉主人之命,特来请大圣到毕府一聚。”
主人?
“你家主人是那个!”
大圣心头碰碰直跳,打方才起,那般慌乱无措感便缠了他,打压不住。忍不住朝后连连退了四五步,好似离那蛇妖远些,心跳便能安稳一些儿。
那蛇精见状,稍显诧异,随即道:“大圣莫怕、”此话一出口,蛇精顿觉失语——这人可是孙悟空!哪里会晓得害怕?只是看着佛爷的反应,不自觉便这般说了。
佛爷脸上阵阵青白,黄金色兽瞳伸伸缩缩,双拳紧握,也不知是气的或当真是怕了。
“是小妖失言了,大圣莫要担心陷阱。我家主人诚心邀您——”
“带路罢!”大圣怒喝打断其,恶狠狠跺了跺有些大抖那双脚,随佘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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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二哥

哪吒带了一身鞭痕,踉跄回至下界。
四处寻也寻不见那人踪影,最后累极,便捡了个灵气充足那池子躺了下去。他元身乃是莲花,水展起根、补其气,不多时,便好的三三两两。一时太过舒适,哪吒忍不住昏睡过去。
睡梦之中,莲花池上方渐渐升起水汽,几朵花苞缓缓舒展开来。同根相生,那花苞绽放使得哪吒亦甚为喜悦。周身环绕莲香温水,叫他安心舒适得紧。
不久,哪吒只觉得水温有所上升,水汽浓厚起来。那温度始还算得温热,却不肯停下上升之势,逐渐滚烫起来!一池花叶尽数枯焦!哪吒浑身僵硬,挣扎不得。水汽弥漫,阻塞口鼻,呼吸亦眼见是不能!
“…太子……三太子!”
耳际有声音传来,那灼人水温瞬间退去。
哪吒强撑开眼皮,只见自家仍在那水池之中。甚么荷花荷叶、温热水汽,皆不过噩梦一场。不由得深深呼了口气,教胸口那炙热气息散了开去。
“三太子。”
哪吒抬头,一人蹲在池边,面目担忧,语调甚急。自己一条胳膊不知何时拽了人家衣襟,濡湿半面干爽。
“啊,失礼。”忙放开手中衣衫,朝后退开了去。
来人方才那般焦灼神情,在这一句失礼后,全数退散了去。站起身后,垂手而立,只得一张无有神情那面皮,俊美冰冷,无嗔无喜,倒似那泥塑神像了。
“戬奉命前来协助三太子完成任务。未知三太子预备何时动手?”
哪吒未做声,单单是盯着那人瞧。上上下下,一遍又是一遍。那人长得真真是好看,眉眼儿间凌厉刚毅,直鼻厚唇,端的刚直不阿,直教人心生敬畏。偏生那脸型轮廓又柔和得紧,揉杂到一块儿,刚柔不但不曾相克,反而相辅相成,天生天然。
“三太子是预备几时动手?”那人又问,声调一成未变。
哪吒仍是看,仍是瞧。他这时也不觉得无礼了。
这次那人未有再说甚么,单是随他去了。
“杨家二哥,天上那般无有头尾的日子,你都想了甚么?怎生不腻烦呢?”
那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得到哪吒会有此一问。嘴角动了两动,最终无有言语。
哪吒倒是料到一般,自言自语道:“是了,我如何忘了那‘听调不听宣’?你本就在凡间受香火供奉,许是比不得天宫罢。”身形微晃,凭空消失了去。

他走了。
就如千百年来一般,留下淡淡莲香。
那人伸手于半空之中抓了两抓,放在鼻尖轻嗅。
“……只顾着看你,哪里有空去想腻烦不腻烦……”

哪吒寻了几天,亦未曾找得到大圣。
一小仙来禀,上头有令,命速速剿灭妖祸。
那小仙身着银盔亮甲,手中持有金黄色宣召。哪吒微微俯身,道了声得令。
小仙把他一块金玉兵符,百万天兵已在九天之上集结,只待三太子那一挥。
哪吒收了兵符,挥退小仙。
身后有人闪现,道:“三太子可是因寻不见大圣发愁?”
哪吒未回答他,道:“杨二哥,陪我去尝尝这凡间酒水可好?”
那人嘴角微动,咽下口中言语,微微颔首,由着哪吒拖拽而去。

他二人寻了几处酒家,皆都是那般污浊之地,半分亦不愿多留。最后无奈,只得顺了两瓶去,再寻个山林树顶慢慢品尝。
哪吒眯缝眼皮儿,被酒气呛红了眼耳口鼻。
“这凡间酒水好生厉害,比起瑶池琼浆烈性更甚罢。”
那人见状,扯出半分笑意,随之饮下一口。反应却未似哪吒那般激烈,道:“烈则烈矣,却不甚香醇。”
“杨二哥忒也挑剔,又醇香又烈性,那般好酒如何多得的!”
酒醉莲香,哪吒开怀畅笑。
那人终是忍不得,随着欢笑起来。
“倒也未必,一些个喜好杯中物的仙家,倒也有些个不多得那珍藏。”
“哦?”哪吒微微一顿,忽又笑了起来,“是了是了,月老府上那几坛可真真算得佳酿了。只可惜被那猴子抢了几回,收的更紧了。”
此话一出,二人皆僵了去。
那人放下酒杯,敛去笑意,复又是那无爱无恨的二郎真君。
哪吒摇晃酒杯,细细打量清白酒液。半晌,道;“玉鼎真人他,可知晓了么?”
那人不言语。
知晓或者不知晓又有何分别呢?先不论他本就是待罪之身,便是计划这许久,那里是一人能阻挡得住的。
“那你呢?他好歹是你师弟、好歹与你相交这许久——你当真、当真???”
那人垂眉敛目,许久方道:“三太子须自我顾虑,莫要引火烧身。”
哪吒只觉阵阵晕眩。
难不成,那些个把酒言欢、把些个称兄道弟都是假的么!?都是算计都是装出来的么?!那他在天上这许多年,到底给谁留下了什么?到底被谁留下些什么!!!!
“你好歹算他师兄啊!”
那人双拳紧握,脸上却终是那般不怒不喜,抬眼来与哪吒,道:“那又怎的?”
三太子一时怔愣,惨然一笑:“罢罢罢,这个与你。”说着自怀中掏出兵符掷了他,“无有我命令,三军不可发动。”言罢忽又嘲道:“我若不再是将领,这命令自然也可不遵了。”
哪吒此言刺得那人疼痛难忍,狠狠拽住将走那三太子,低吼一声:“哪吒!”
听闻这一声,哪吒又细细去看那人,最终释然一笑,缓缓去推那人钳住自家的手臂,“杨二哥,我早已置身火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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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解

猴子走出妖洞,头脑中嗡嗡乱响。
——为何区区五百年,就把个齐天大圣压得妖魔不降?
难道不是野性除、佛心成么?
——因何收去了如意金箍棒?
难道不是净身入佛道?
——因何成了众生笑谈?
难道不是佛祖为试他功名心?
——因何、因何灭却了生死欲望?
…………
如若他并未朝成佛那路走去,倘若他当真只是顺了某人的意,那这一身袈裟又算得什么、这满心佛语又算得什么、这几千年的光阴,又算得什么!到底都算得什么!

大圣周身金光乍现,渐渐浓重,又刺目逼人,渐渐收藏不住,最终直冲天际!
那精光照耀之下,九天重云触之即散!凛凛正气,吓飞了这污浊世间孤魂野鬼、淼淼浩瀚,漾开去了习习清气!

他这一番,竟然是行了仙家末路——仙解了。

般般寻常仙家,或是修仙悟得大道、或是败给心魔,亦是有一终途的。
仙家多靠吸收天地灵气修成自家仙身,一旦仙解,这些灵气一同释放,清气上升归为天、浊气下降属于地,乾坤两极、生生不息,那仙家也便随之回归天地万物,与其化为一体——仙身灵魂,皆跳脱轮回,永世销无了。
那时释放那灵气,便是稍稍掠过,与各界生灵皆是有好处的。

三太子几远便受了那气的好处,灵台清明、气息舒爽。
再一瞧那光柱,却道是哪位仙友仙解,化气销形、回归尘土了。
他寻近了方才发现,那光柱之中双目呆滞,失了生意的,不是那孙大圣又是那个!

哪吒风火轮停顿半空,呆滞不觉。

——猴子,你我最后那最后,是个甚么样子?
——你我那有最后,只有永远、永远……

怎么忘了会有仙解!!!
“悟空!”

哪吒嘶吼一声、眦目欲裂,朝那光柱当中俯冲了去!
那光柱乃是孙大圣几千年来修习那佛法所聚,个中空间早已被烧化了去,剩只剩那光而已。这等仙解,便是寻常小仙,亦是不可接触、圣之又圣那般,何况是这斗战胜佛孙佛爷了?

三太子手伸得进去,欲拉大圣出来,那知整条手腕犹如百年苍老了去,干枯树皮一般,单单剩下皮包骨头!
哪吒心如刀绞,那里还理会手腕异状!
“猴子、孙悟空!!!!!孙、悟、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


二郎显圣真君寻光到达之时,只见三太子撕心裂肺那般扯喊,全不顾手腕惨状,拼死朝光柱内侧探伸。
此时那哪吒那里还有半分妩媚妖娆,乌丝挣脱发结儿、泪痕花了面相、莲花战甲歪歪斜斜,最惨不忍睹那枯手,现下已是弯曲不成骨形了。
二郎神哎呀一声,从半空之中跌坠下去,落地险些摔倒。那神君不顾自家狼狈十分,跌忙去拽哪吒。
他二人你一声猴子、我一声哪吒,唤地凶狠,全不顾嗓门子。
哪吒嫌人拽他,满天红纱包了真君个措手未及,哪吒一甩手道:“给我闪开!”
混天绫一发力,将二郎神甩开出丈远,跌坐地上。
杨戬这般模样许是他那龙女娘子亦未见过的,发冠散乱,双脚打开跌坐地上,满面怔愣,活似那山野村夫见了神仙。
“悟空、悟空!!!!”
混天绫一出,红缨紫焰熗、乾坤金刚圈、纷纷脱离主人手臂自动朝那光柱招呼去。
他这般乱打乱撞,倒是惊醒了二郎仙。
他迅速祭出法宝,左手开山斧、右手三尖两刃戟,大喝一声:“三太子!与某使力!”
哪吒被这一声叱醒,双手结印,红缨熗乾坤圈打金砖阴阳剑这些个刚烈宝贝纷纷悬于半空,杨戬一声“开!”他二人法宝即刻围成一圈,环住光柱,齐齐撞了去!
然而,这些个天上界数一数二那仙宝,却只进得寸许。
两位上仙不绝用气,生生又推了寸许。如此这般一寸寸进境,何时能阻断那几人合抱粗的光柱?况他二人明显汗出如浆,气力不济了。

哪吒陡然收回气力。
二郎神独家承担那反弹力,惊诧把眼儿来询三太子。
三太子此时却笑了。
衣发凌乱之中,这笑容凄楚,便只是看着,也叫人尝到其中决绝之意。
“哪吒!”杨戬惊声失措。
“二哥,罢了。”
“二哥,他怕是知道了。”
“二哥,生生死死,我便随他去了。”
——哪吒!哪吒!!!!!
“既然妖祸首脑石猴妖孙悟空已被擒获,此时那妖兵定然已自不量力扑杀天军!杨戬听令!吾命你速速回返,带领天兵天将,杀退妖兵、片甲不留!”
“……二哥,再离远些罢,莫叫我这火,烧了你的身……”
“……二哥……”
哪吒双目合闭,点点真气流转,慢慢笼罩周身。越来越大,膨胀开去,最终——又是一条光柱直冲天界!光柱慢慢与悟空那接近,最后,融在了一起——

“——哪吒!!哪吒!!!!!!!我不要做你二哥!!!!”
莲香扑面而来,那人终是拢在浓郁光中,看也看不得了。
二郎神心肝俱裂,通天神眼于额际陡然张开——赤红瞳仁,从中射出一道金光。
真君那第三只眼乃是天眼,个中神力至刚至柔,每张开一次,便烧得本命仙气,虽威力无比,但自损不少。
当下他可着自身不要,狠命与两道光柱狠撞,几下便支撑不住,心口发闷、喉头发甜,一张口,呕出鲜血。

一名小仙现身半空,道:“真君!玉帝唤你去领兵平乱。”
真君那里理会他?仍要用法——
“真君,玉帝闻三公主今日身子不甚爽利,着御医去瞧,
——恭喜真君喜升父君……”
——!
杨戬愕然去望小仙。
浸血那口角未曾闭合,凌乱那衣冠未曾打理,法器宝贝落了一地,手中还结着法印。
只有那第三只天眼,缓缓合上。
紧接着,两只凡目,也缓缓、缓缓合上了……
“小仙、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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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洞府——
一童子手托茶盘,上座瓜果茶水,仔细把拿着,端至那二人面前。
执黑子那人,眉头紧蹙,不甚愉悦。自托盘上取了满杯茶水,饮两口便放了回去。
执白子那人却状甚悠闲,不言不语,手一挥,童子变回石凳,茶盘稳稳落下,个中茶水,未撒分毫。
“俱是臭虫,叮咬着了死不了,却扰人得很。”黑子人道。
“即是臭虫,生即寻天之道。人顺之,则昌;人逆之——”白子人又落一子,“则群而攻之。”
“哼,被群臭虫咬死了,你我好生有脸面了?”黑子人手中棋子一丢,又寻杯凉茶与自家喝。
“都憋了这许些年了,不叫那人泄了火气,怕是苍生都不得安宁。”白子人起身,一张白布从天而降,覆盖住那棋盘。
“玉鼎寻了我几次了。”黑子人道。
“嗯,倒是个招人的孩子。”白子人颔首,又道:“玉鼎也劳苦了。”
“你当真不帮他们?”黑子人气急,伸手去拽白子人袖口。
“道友,莫急,时候未到。”白子那人一手握了黑子人那手,不疾不徐道,“那里是我不帮,他们命中合该有此一劫。那个能单为心疼反抗了天去?”
“哪吒仙解了!”黑子人不依不饶道。
“安心、安心,护短儿的可不光只你一个。”白子人耐性甚好,伸手一指那洞顶裸露星空,只见一颗闪闪放光、正疾速行走!
黑子人伸手指掐算,半晌终舒了口气。放了那白子人袖口子,道:“我可只有宝贝疙瘩那一个,平日里放到口里头含着还怕化了去。向来活蹦乱跳无病无灾的,全是西头那主儿,弄出个惹祸精来。自家遭罪便也算了,非拉拽着我家那独苗儿……”
“道友,”白子人此时面上仍笑意融融,却是有些个不乐意了,“嘴下积德。那猴儿生来命苦,当不起道友一声怨。”
黑子人愤愤一声哼,喃喃道:“哼,这时节来疼徒儿了……旁人设计他时,不曾见你管管。”
白子人显是听闻了,却微微一笑,并不答言。

人说修道修道,修得脱轮回、大道无小我。
可这天地正道,便是生轮死回,若如跳脱其中,即为邪道——妖精是邪、魔怪是歪,那神仙又有甚么区别呢?
ashale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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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情

却说那杨戬天君前脚消失,后脚半空之中出现一人。
外罩紫金袈裟、额间一点猩红、眉目清秀、稳坐莲台。
原也是位佛爷。
这佛爷眼瞧着两道光柱直冲天际,面目之上微露忧色。
伸手虚空一招,僧袍之外那层紫金袈裟腾空而起。佛爷喝一声“开!”,那袈裟便遮天蔽日,伸展开去。顷刻间不见日月,伸手不得五指。
黑暗之中,两道光柱相互纠缠,半途被袈裟遮挡住了去路,不依不饶横冲直撞。
袈裟不疾不徐,缓缓收缩,将其稳稳包裹其间,下压了去。
眼见功成,那光柱却陡然暴涨,将袈裟冲起数丈之高。
再瞧莲座之上那佛爷,怕是受了冲撞,脸色雪白,掐法决那手险些捏握不上。
彼时半空中又凭空出现一人,细细打量,正是手执黑子那道人。
道人见了佛爷,相互稍稍施礼,并不多言,伸手也去掐念法决。
半刻不到,一声“收!”,自打光柱之内跳出一道红光来,与半空停住。
且看去,是个铜钟一般的形状,通红通红,火烧也似。如若细察,可见其上似有物游动。
道人法咒不断,随即一声“去!”,那停在半空似铜钟的宝贝,骤然变大,临着袈裟之上,狠狠扣将下去!
两道光柱霎时支撑不住,连着袈裟一同被收进去了铜钟之内。
那铜钟慢慢缩小,愈发红艳,上头游动那物,亦愈发清晰可见,原是九条龙刻缠绕钟体,个个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道人收了缩至手掌大小那口钟,指头一弹,一汪紫金色便从中飞出来,乖乖落到佛爷肩头去了。
佛爷微微打了声佛号,又如来时一般匆匆消失了去。
只剩道人手托宝贝,立在原地。

许久,钟内一阵晃动。
道人忙将钟口朝外,一人自打里头滚落出来。
正是哪吒。
哪吒呼呼虚喘了半日,才得空与那道人行了叩首礼:“不孝徒儿拜见师傅。”

太乙口上不说,内里头是个那般护短的主儿。瞧见自家宝贝疙瘩受苦,邪火直冒。举了手中九龙神火罩,作势要砸。
这一下去坐实了,罩毁人亡。
哪吒吓得肝胆寸断,顾不上法决法咒,可着身子往上扑抢,嘴里还叫:“师父!手下留情!”慌忙接了九龙宝贝,缩将成一团,将其护在怀里头。
太乙见得这般,气得眼冒金星。手举了老高,只差一掌下去抽醒这糊涂蛋。
——却那里落得下去。
终是放了下去,仰天一叹:“罢罢罢!冤孽啊冤孽!”
又见徒儿抱着“他”不撒手,斥道:“怎的?等下杨戬携天兵天将打了来,你便这般抱着他,等他在里头化成灰么?”
哪吒此时又急急回转身来,跪拜他师父,咚咚磕头:“师父、师父!徒儿求您救救悟空、求您救他!”
太乙忙伸手去拽徒儿,瞧见那孩子额头磕得流血,既怒且疼,道:“孽障!我要是不救,你还磕烂了这不入眼的莲花身么!”
此厢说着,还忙不迭自衣袖之中掏出灵药来,与徒儿擦伤。
淡绿色清凉那药膏,莲香扑鼻,想来是甚好的玩意儿。太乙也不心疼,狠狠抠挖一大块去医那皮肉伤。眼见着伤口合上了,余下的扔给了哪吒,嘴上还道:“且速速吃了,吃完好去祚死!”
哪吒也不犹豫,尽数内服下去。适才仙解释放了的那些个灵气,一时半刻怕是补不齐全了。这药膏服下之后,多少可缓解一二。
果不其然,哪吒面色见好。又去谢自家师父。
太乙见他这般狼狈模样,恨不能上凌霄、闯西天,把些个罪魁祸首一一了结了。
这是命中劫数,谁都帮不得、谁都逆不得。
作师父的差点掉下来两滴凡尘水俗世泪,揪了这傻徒儿便往怀中塞,恨不能替他受了那些个劫数命数,只求他平安喜乐。
“你倒是何苦来哉啊!”
“师父,”哪吒靠了自家师父怀中,舒服了直想狠狠睡上一觉。可心中那些个不明白,此时不问,怕是无有下回了。
“师父,徒儿心中也不明白,只为那猴子,便是如今这般境地也不悔、便是仙解消失了去也不悔、便是舍了这世间舍了这皮囊舍了这千万因果,都不曾后悔,”他挤到太乙怀中,如同许多年前一般,将自己那些个修行时候独子过不得的坎儿说与师父听。这一番却是迷茫中透着决绝,再也不由己了,“平日里单一想到会与师父分别,千般不情万般不愿。倘那猴子一声三太子,无魂无魄这莲花身,挤出心血亦要随他去;若说旁人以亵视之,天上地下,定诛之。只他怎生对我,都觉心甘情愿。时心痛难忍、时愉悦欣喜,一日之内苦苦甜甜、起起伏伏,皆莫名——师父,徒儿不懂,真真是半分也不明白。师父,您可否告知徒儿,这究竟是为何?”
这莲花生的太子每说一字,他师父便叹三叹。直至那声声追问,与天地齐寿那真人,亦是哑口无言了。
却要如何说?
这世间,最无从解释的,唯情一事。
可怜他那徒儿成仙未曾过情关,遇见个冤家亦是那不识情滋味的主儿。两厢爱慕,偏生不得其法,忒也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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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hale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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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人马

杨戬随小仙一同回到天宫,在王母处寻着了三公主。
二郎真君欲携妻子回府,被王母劝阻:“你这孩子,敖淋身怀有孕,且不得多折腾。你拉着她四处走个甚么!难一说,在舅母这还不放心么?”
敖淋羞答答起身,走到夫君身侧,道:“舅母莫怪,夫君说的在理。他日理万机,敖淋不可多与他事端。这便随他回去了。”
王母闻言连声夸其贤淑,又与杨戬一瞪眼,嗔怪道:“怎的,你给个话儿罢,是教她随你回去,还是在我这养胎?”
杨戬微微侧头,只见西海三公主臻首微颔,自耳际一段晕红蔓延到衣领内,逶迤出一段风情。杨真君恍惚,似是想起了谁,又似只是眼前的人……
听她夫君未应声,敖淋抬起头来询问道:“夫君?”见杨戬面色不喜,三公主不安之下,一手小心扯拽了杨戬一角衣衫,一手抚按小腹。她自是龙海三公主,却不曾有过那般骄奢狂傲,自来都是温言软语,对谁也是和颜悦色。从不曾多为夫君填一丝苦恼,也不肯反对夫君半个不字。
她好得很。好到杨戬自叹配她不上。
一手包握住她的,杨戬近不可闻一声叹息——合该他珍惜的,且不止那人一个。
“如此便多谢舅母,杨戬携敖淋打扰了。”
王母笑眯了眼缝儿,趁着他夫妻二人说话的功夫儿,与一个仙子耳语几句。仙子面色不变,悄然退去。

南海紫竹林,风蕴竹声四季如一无变化,林中一日不知外世已百年。
那菩萨卧倒千载万年积叶上,净瓶里琼浆玉液醉神仙。
童子来禀,有客至。
观音翻了个身,雌雄莫辩一张脸蛋儿,显是半醉未醒。朦胧间随性一挥手,也不问来者是谁,只吩咐童子去取酒来,要与客不醉不归。
且不用问。来他这里的,都是寻酒求醉的。便不是,他也有法子终归要人家醉一场。
而今日引进来这人,却当真醉不得。
观音冷下面孔,嗤嗤一笑,伸手将玉净瓶中残酒倒在面前,道:“金蝉子,不到灵山听道,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人正是先前使袈裟阻仙解那佛爷。
“我是、我是来托你一事。”他神色复杂,略微有些躲闪。
“托我?有事托我?”观自在闻言哈哈大笑,手中玉净瓶随手抛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道:“这世上、算上整个西方,再也找不出比你金蝉子更干净的人来了,你会有事托我?”
金蝉嘴巴张张合合,似是要争辩,最终未有开口。大有无可奈何那摸样。
“悟空……”
这二字一吐,观音脸色疾变,面容凶狠道:“你少要提他!你那里有资格提他!”
金蝉被凶骂一顿,一声不敢吭。只待那人骂得舒爽了,歇气空暇,才敢再开口:“悟…他仙解了。”
方方歇坐下的那人,眼睛瞠大,不可置信道:“你说、你说的甚么?”
金蝉子见状忙道:“勿急勿急!幸而有太乙帮忙,我才阻得了他。”
观音果然松了口气,又讥笑道:“甚么幸而,我看是他那宝贝疙瘩也卷到里头了,要不十个你去请他试试,哼。”见金蝉诚惶诚恐立在那厢,观音道:“说罢,托地何事。”
金蝉道:“悟…他与太乙师徒现下就在城一带,想托你、托你…去帮上一帮……”
观音先嗤笑一声,忽而颜色又变,道:“这般说来,你们已经开始剿灭他了?”见金蝉言辞闪烁,观音心中已有一二。只是受不得金蝉子那一副事到如今无可奈何的样子,恶狠狠道:“他与我何干!要死要活都是你家老板定下的,他说了的就是天道、他说了的就是正理!他既然说了要灭掉,你乖乖去办就是了,何苦拉拖着我不得安宁。”
金蝉子苦笑:“也罢也罢,你不欲沾染尘灰,我亦不愿负了如来。既然命定他死劫,就叫他灰飞烟灭给你我、给这天地落下个传说吧。”
观音立目横眉,大喝一声:“好金蝉!你此等过河拆桥的小人,我瞧你日后拿甚么脸皮面对众生!道甚么鬼天劫、说什么屁传说!他那般顶天立地的人,终究得个虎头蛇尾的终了,且叫你高兴了?!且叫如来高兴了!?且叫那漫天神佛都高兴了!?你高兴时也必然不能忘了,他既是你、你也就是他!他生他灭,你这半身,少的了罪过?再讲什么普度众生的谎话,你自家不干不净,也好意思去接引他人!”
金蝉子一扫方才不乐,由着大士唾骂淋漓,面上平静如水。那大士不知,这些个责问的字句,千千万万年来,不晓得他自家骂了多少遍,再听来,反而有些个为人理解了的解脱。
“你知他苦,定然要帮他。是我多事了。”说罢打了声佛号,就要走。
见他面色凄苦,观音嘲道:“你知今日,何必当初。脱了他,你离那宝座又近了几许?”
金蝉此时才正面与他,那之上再无有他色,端的宝相庄严、圣不可欺。他道:“你方才所言极是,他即是我,我便是他。当初他能弃戾气生佛性,已是心生我性;如今我这般行事,实则,他性也已生我心。反之,他即是他,我只是我。莫论当初如何,现下此番,他生死且与我无有干系了。他之于我,是那众生当中一人,须得接引、须得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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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

天王怒气冲冲离开凌霄殿直奔本阵。那妖兵见天兵们安奈不动,纷纷挑衅。杨戬奉命回返天庭,李天王代其职。哪知一声令下,竟无兵可动。原是兵符尚未交接,令行禁止,自然要有令牌在手才算得主将。无奈,李天王去返天宫,与杨戬寻要令牌。
“兵符在贵三公子手中,杨某不知。”
又不敢与玉帝语哪吒至今未归,李天王出兵不得、复命不得,气地哇哇暴叫,也只能任由那些妖兵侵犯,动弹不得,一头着人去寻哪吒。
时不久,有小兵回报,在某一处仙家仙解之地,发现三太子。

李靖寻到哪吒之时,太乙携了悟空调养去了。留下来三太子,抵挡追兵。
太子见到父君,不言不语也不见礼。
天王眉目一抽,道:“顽童!还没有胡闹够么?临阵换将你该当何罪!速速与我回去领罚!”
哪吒道:“父君,孩儿且有一问,须得您来解答。”
李靖不耐道:“兵贵神速,这等时刻,甚么问题都暂且放下!”
哪吒面色不变,立在原地。李靖见他不依不饶,心中也道奇怪,哪吒可不曾这般抵抗过他。按耐下性子,落下云头,与哪吒道:“好吧,有甚么要问的,说与为父听听。”
“为何……”太子声音抖动,又十分微小,天王心中本就不愉,这一番更是咬牙忍耐:“你且大一点声音,为父听得不清。”
哪吒忽而抬起头来,李靖惊见其面色死寂,隐隐有杀气盘旋其上,“父君,为何要与孙悟空为难?此一番下界除妖,究竟所为那般?”
李靖心中有些骇然,微微躲闪哪吒目光,道:“你问这许多做甚,玉帝叫你那般你便那般也就是了,休要胡搅蛮缠。”
三太子死死盯了他父君半刻,忽而冷冷一笑,道:“父君,你想知道孙悟空藏身之处不想?”
李靖急道:“自然!他在何处?”
“知道之后,又待如何?”
“那妖猴勾结下界妖魔叛乱,玉帝有旨,一并诛杀!”言罢,又查哪吒神色,道:“你速领我去捉拿妖猴,好将功赎罪。”
“捉拿妖猴……真好似,活得回去了……只是此番,我是再也不助你拿他了。他本是天地造化,那里都困不得谁人也绑不得的。李靖,我只再问你一次,天上因何要拿他,你们,究竟策划了什么?”
“孽子!”李靖一巴掌扇得三子飞了出去,壮硕胸膛急速起伏,喘的急,“反了你了!胆敢这般与我讲话!”
哪吒伏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靖不肯放过,紧走两步。上前提起三太子单薄身躯,同提物什一般,凶狠狠连拖带拽,就要驾云:“都是那石猴牲畜教坏了的,瞧回去好生收拾你。你日后再也别想出天王府大门,”此时李靖面目狰狞,两眼之内浑浑噩噩,失了神智好似,只絮絮叨叨不断:“锁着你、锁着了你那里也去不得……”
“李靖。”被拖在他身后那哪吒,清清楚楚唤他名姓。李天王被这二字激怒,转身又要打骂,却不料迎面一只烈火尖熗扎来,熊熊火焰险些燎着了天王鼻上汗毛,吓的他一撒手,哪吒便脱了开去。
再想去捉,只见三太子脚踏风火轮,手执火尖熗,傲立半空之中,一袭红纱泼墨好似晕染周身:“李靖,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割肉剜骨那时早已该清了。这许些年来,待你身旁,只想寻个安身之所——你偏不叫我安生。也罢,此番放你性命,日后莫要再见了。”
李靖暴怒,俄而又笑道:“哼,好说好听你还蹬鼻子上了脸!你就不怕我收了你!”说着祭出玲珑宝塔,高悬半空!
哪吒却不为所动,那般镇静自若。反倒是李天王渐渐鬓角生津,隐忍不住,又唤了几声速速归降。
哪吒忽而笑道:“李靖,你这宝塔,当真还能用么?自打收了九尾妖狐,就再也未曾见过你用了。”他那般笑意,活脱脱就是迷了人眼的狐妖。李靖心惊胆颤也舍不得离开眼,哪吒又道:“李靖,托塔李天王这五个字,就连前两个,也不符实了。”
“你、你你……”李天王此刻吃惊不已,他想不出面前这妖娆少年是那个。自然绝非跟在他身后上殿那一个三太子,亦非冲杀阵前那一个三坛海会大神,更非匍匐在他身下一语不发任由鞭打的三子。“你究竟是那个——”
“我?自然是哪吒。”
只是此时的哪吒再也无有从前的迷惑,破了心魔。

亦或者,已经成魔。
太乙最终语他:“徒儿,何谓天道,天道即为一字——顺,顺天时、顺地利、顺人和。草木生长是顺、人食饭穿暖是顺、成仙成佛,皆为顺字。是以,你亦要顺。”
“我要顺何物?”
“心。”
“心?”
“心之所向,道之所存。但凡你心中愿意那事,勿要犹豫,顺其自然,大道自现。”

回到眼下,哪吒笑语李靖道:“我心中无有他念,只想保住他、护住他、不教旁人伤了他,想陪着他、伴着他,六界轮转总随着他!个中缘由,且随它去吧,我不追也不寻了。李靖!你去领兵来吧!是生是死,我顺我意、我由我心!此之谓大道,此之谓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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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露

李靖的塔,遗失很久很久了。他把塔去镇九尾狐妖,不甚丢失。此一事,这么许久也未曾泄露出去,除却他守得死紧、时时小心外,少不了哪吒的功劳。降妖伏魔三太子,冲锋陷阵显神通——何曾用他出战过。
那个孩儿,语他——早该断了。
那个孩儿,再也不会挡在他身前了。
那个孩儿……许了他人了

这怎么成?!

哪吒,你是我儿!割挖了骨肉也是我儿!但只要你是哪吒,但只要你还是哪吒!你就是我李靖的!那也逃不去、谁也夺不走!
你若、你若一心想要脱开,这一身皮肉也别要了。
哪吒。
是你逼我,怪不得本王了!

哪吒勾结妖猴,投靠恶党,倒反天庭。李天王禀明玉帝,领降魔大元帅印,拜二郎真君为阵前先锋,座下巨灵神赤脚仙勇将无数,浩浩荡荡杀至下界。
妖魔鬼怪不堪抵挡,纷纷退散,伤亡无数。
杨戬追赶之下,竟然直奔哪吒处!
那狗妖先行到了哪吒近前,跪地叩首求他救命。
哪吒动也不动,话也不答,狗妖自发领带着一群伤兵败将躲至三太子身后。
待李靖天兵追至,天上地下,泾渭分明。
李靖着巨灵将上前喊话:“李家三太子,莫要与孽障为伍,速速随我回天宫领罪!”
哪吒脚踏风火轮,空手升到半空,不对旁人,一双凤目遥遥直指二郎真君。
“杨家二哥,你且上前来与我搭话。”
李靖不愉,正要阻喝,却不料杨戬二话不说提戟上阵,替换下巨灵将来。

“……哪吒……”真君三尖两刃戟锋口下压,不再动弹。
——与我回去。
“二哥,我不会说出悟空下落的。”
——他不重要,你随我回去。
“二哥,你要与我动手么。”
——动手?那里舍得——风吹了你也怕伤着。
“二哥,你怎的不说话了……”
千千万万年来,也没有这几日与他讲的多。还想多听一些、再多听一些……
“二哥……杨戬。”
他瞧见那俊俏少年,变戏法儿似的绷紧了眉目。听那两个字儿打他口中蹦出来,真好像两把刀子插到了他心中。越是疼,他站得越挺拔,活似疼不够一般。又或者只要是那人给的,喜怒哀乐,他都承着受着,心甘情愿。

“你骗我。你骗得我好苦。”哪吒淡然道。他本不应计较的,天帝与那人本就是一家,一致对外又有何错处。只是一想到与自己对饮杯中物那人,心心念念皆是算计,就忍不住心头发苦。
他待杨戬尚且如此,那四处掏心窝子的蠢猴,知道这些年那些人的欺骗后,怕是心苦得恨不能丢了吧……
又见杨戬嘴巴张张合合,似是有话要说,却到底闭了上。
“你可是要叫屈?”哪吒呵呵一笑,打仙砖瞬间飞出,一道金光直取身后狗妖面门!
再回首去看杨戬,那里还在!只听闻锵锒一声,那打仙的宝贝被弹回到哪吒手中,二郎真君不知何时挡到了狗妖身前。
“杨二哥,你的哮天犬呢?”
二郎将默然,三太子冷笑连连。
“自始至终都是个圈套,你等秘令哮天犬假扮狗妖为祸下界,召悟空降服,就是要趁他降妖之际,与天兵天将合力夹攻于他。我说的是也不是!”说罢也不等回答,又道:“亏你们忍得,这计谋怕是打几千年之前,他随唐僧西天取经之时——或是更早,天雷地火劈烧不死他之时、五行山亦奈何不得他之时,便策划起了罢。甚么取经、甚么西行,不过是用来剪除他羽翼、逼迫他叛离妖道的手段!成甚么佛、入甚么道,都是你们用来磨软他气性、混淆他是非的伎俩!我说的,是也不是!”
见那人依旧不言不语,哪吒哈哈大笑三声,讽刺道:“可惜了,可惜临到最后这一环,却叫我给破了。你们预备了千年这番盛宴,就教我替他享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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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杨戬

叛贼哪吒窝藏妖祸、其罪昭昭。
天王赦令二郎显圣真君阵前迎敌,杨戬得令,祭出兵刃,与其战在一处。
他二人皆是九天的神将、个中的翘楚。打到一块儿,当真是棋逢对手、互不相让。
这一个烈火紫焰熗红缨乱舞,那一个三尖两刃戟寒光烁烁,两方神器磕碰处,火花乱窜、叮当乱响,直震得山也动也一动、河也要摇三摇!
三百回合一晃,二人依旧上下不分。
哪吒道奇,怎的杨戬不使真功夫,干与自己耗时间?旁人看来,千般地惊险、万分地热闹。只战中二人知晓,你来我往之间,且不曾动用真手段。
哪吒暗中传语道:【你二郎真君既下得狠心欺瞒,又何苦卖我人情?】
杨真君心中苦涩,恨不能剖开胸腔,捧了热腾腾的心肝与他瞧瞧。里头满满登登都是你三太子,任凭天崩地裂,也是不愿不遂你一个字。
只现如今敖淋母子攥在王母手中,一旦他这厢出了差错,御座上那人,又怎肯与他讲亲情?
——负了她年华,又怎好再害她性命……
【拖得一时算一时,只巴望那猴子早些醒来罢。】
即便他口舌未动,只凭法术传音,哪吒也尝得出其中疲乏。
他与这杨二哥多年的情谊,又岂是说断便能断得的?加之杨戬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帮他,早便悔了方才决裂的混话。
二郎真君这等“听调不听宣”的狂傲性子,又怎么同流合污得?必定是有苦衷的。
哪吒忍不住一再追问。
杨戬虽有心不说,却又有那个甘愿被意中人误解?终究抵不过他问,捏拿紧要的说了。
太子闻言勃然大怒,叫声玉帝老儿好卑鄙!
略一走神的功夫,惊变陡生,一道黑光朝他后心直射而来!
太子感到身后有异,就要使出回头熗。
这一熗坐实了,可是要扎个透亮。
不料,耳际只闻二郎君一声惊呼:“哮天!”
既然是杨二哥的爱犬,太子怎忍打杀?千钧一发之际、熗头下压三寸,贴着哮天犬的肚腹蹭了过去,带出一溜血痕。
那哮天犬本是助主杀敌而来,那里肯休?呲咧着阴森森一排尖牙,不顾受伤,恶狠狠直奔太子颈项扑咬而来!
亏得太子心随意动,被脚下风火轮带了个倒翻,虽险险躲过致命要害,到底被撕下肩膀处一块皮肉。
他自不会觉着多疼,失了些鲜血,亦不会有多大损害。只是在旁人眼中,却又是不同的境况了。
一个杨戬,一头心疼哪吒,一头又不忍责备衷心的爱犬。
二来,是那立在千兵万马前头的李天王。
他可是瞧得真真的,那恶犬伤人之时,惊得天王叫出一声来。
到底是自家的儿子,与他怎地对待,皆是家事。旁的一干人,动动手指也是要恼火生怒的。
太子虽有回天之心,怎奈哮天身段极快,又一心护主、不畏生死,根本不曾躲闪,那一熗虽未有当场要其性命,也伤得颇重。
杨戬怎的不疼?把神力源源不断输了去,哮天方才稍稍好转。
李天王令牌一招,临阵换将。
真君本不欲与哪吒打杀,这一番更是对了心意。想来李天王座前,除去自己,也无有甚么人在太子手下走得过几回合的,遑论伤得他。
遂借坡下驴,一个抱拳,飞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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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巨灵

替换上阵的,乃是猛将巨灵神。
只见雄赳赳气昂昂一条大汉,雄赳赳堪比降龙汉、气昂昂好个伏虎仙!面似重枣、口如铜盆,连鬓络腮的胡须,钢针也似!手中一柄宣化板斧,力沉斧猛、人凶器悍!
来到阵前,伸手点指哪吒:“太子殿下,好有出息!将令在前,身为天兵一卒,您不听调遣,是为不忠;天王父君,抗命不从,是为不孝;属下等与您出生入死恁多年,今日却与我等刀兵相向,算得不义!天帝发兵平乱,为下界众生安宁,您反与妖孽同出一气,更是不仁之极!小将随天王太子出征许多岁月,可说是看着您长大成人,平日不才,也忝为尊长,怎容你沦为这等不忠不孝不义不仁之辈?!”
哪吒默然。
这巨灵神确是自打升仙以来,便在天王座前效力,与他也是视为己出、疼宠有佳。太子出征,他一马当先、与其讨敌骂阵;他太子祚惹祸事,也多得其不顾颜面、几番求情。若说九重天上,还有些个值得他三太子尊崇的长辈,巨灵神当仁不让、尊为一人。
如是,除开同自家跟猴子交情甚笃的杨真君,就只得这人,他不愿与之为敌。
太子兵器一收,作了个揖,道:“叔父,个中因缘,您不省得,还请您手下念情,哪吒忒不愿与您交手。”
巨灵将见他服软,又与自己恭敬,心中不免慨然:“太子,回头是岸。你现下悔过还来得及,速速随我回去领罪。巨灵舍了性命不要,也保你平安!”
哪吒苦笑。你们要害那人,我又怎退得?终究不忍同巨灵决裂,只好缄然不语。
巨灵将见其垂首而立,却不退半分,当下怒气冲撞,哇呀呀一声暴叫:“好哪吒、好太子!今日说不得,小将要代玉帝、代天王,打的你反改醒悟!”
言罢手中巨斧翻飞,劈头就剁!
太子闪身躲避开去。
那巨灵神将虽勇猛果敢,然比之哪吒太子,那里胜得?接连几斧,太子只避不接,尽数落空了去。
巨灵神将此间怒发冲冠,几番拿他不下,更生火气。“哼!太子好厉害!又不知小将这一招可也躲得?”
九天之上猛将如云,晋升至天王手下一等战将,又怎是好相与的?翻出压箱底儿的绝技来,巨灵铁了心肠要带太子回去认罪伏法。
手臂一扬,宣化板斧打着旋儿朝头上飞去,巨灵将大喝一声:“开!”那板斧犹如通晓人语,兀自顿住,斧头处随即散放出金光阵阵,霎时间铺天盖地,直教人睁不开眼睛来!
那太子却心中有数,光芒之中,神斧化作九九八十一柄,趁他闭目遮眼之时,一同射将而来,任你行走如风,也逃脱不开!
这招式,哪吒也曾见识过的,只是彼时为的是护他;而此一时,却是为了捉他。
太子黯然。
叔父,哪吒多方承您照应,按道理,您吩咐的,哪吒要打一个嗨声,都是真真的不孝顺,活该天劈雷烧。但可是,为那一个,今日我半步也让不得!
想至此,太子遥遥朝巨灵一拜,忽地摇身一变,化作三头六臂,却是个个赤手,不曾拿一兵一刃!
“叔父!哪吒实有下情,不能束手就擒!却不敢与您刀兵相向!徒手接您这一式,只当不孝的哪吒承您情、还您义了!”
语罢双目如炬、精光大涨!比之那宣化神器还亮上三分!他此番是要硬对硬,空手去接那八十一柄板斧!
巨灵本无有伤他之心,只是一时怒火冲昏,早在哪吒与他作揖赔罪之时,火气便消了去。只是此时翻悔早已来之不及,眼瞧着那脱手的宝贝收不得、换不得,他心急如焚,猛然朝哪吒奔去:“太子!休托大!速走!”
众多神斧打四面八方扑将过来,太子方才知个中厉害。可但是,即便这一招硬接不下,也定然不能退缩半分!
太子圆睁双眼、眦眶欲裂,就好似要看清楚那一个来的能致自己于死地一般!
千钧一发之际,一片黑影铺头盖脸罩将了下来,哪吒只听见耳朵边儿上一把声音道:“太子,闭目。”
却原来是那悔极的神将,顾不得自身安危,巨大化身,赶在那哪吒死战之前,将他搂抱在怀中,蜷缩身体,严丝合缝,分毫也不曾露在外头。
哪吒诶呀一声痛呼,待叔父二字叫了出声,那九九八十一柄宣化板斧,一个不拉尽数插到了巨灵神将身上!
足足有半刻,巨灵神才哇一口鲜血喷出,而后全身伤处血流不止,生生成了个血人……
“叔父啊!!!!”
太子惨叫之声,撕心裂肺、催人心肝。瞬时间,战鼓偃息、神妖噤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哪吒兀自哭喊。
那神斧尽了使命,幻化回玄铁重金的一柄,却不曾听见主人召唤,孤零零掉落下界去了。
它那主人,被它全力的一击,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
神将放开哪吒,状甚无力,勉强支撑,安抚哪吒道:“太子,莫悲伤……能不违天命、不负您,属下、属下不悔……”
太子才恍悟。
巨灵神也不是不知,只是忠义之心,教他不得反抗。只好昧着良心与他敌对……
“叔父……”
巨灵神双目无光,渐如死灰,这回天乏术的时节,突地勾起一抹笑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想来,我修仙百年,到底不过是老天爷手中一条犬罢了……只愿、再也没有来生……再也不愿负人,也不愿……被负……”
太子只觉手中一轻,他叔父半阖的眼中,又有光彩。流血亦渐渐停住,周身被光芒笼罩,飞腾至半空,仙气大开,奔涌而出!
将死之际,巨灵神顿悟己道,不受六界轮回、因果报应,自解仙体,养万物、融阴阳……消逝去了。
哪吒悲痛不已,仰头凝望,泣不成声。

云下,地上,妖兵列队,杀气滚滚。
云上,身后,天兵天将,战鼓雷动。
太子傲立云端,周身红绫缠绕,足下两只风火宝贝、呼呼作响。
面颊上泪痕犹未干,忽而张狂大笑。
真个红口白牙俊太子,杀气腾腾凶哪吒!
尖熗紫焰,丹凤微挑,赫然长啸:“呔!尔等听真!今,凡举熗向本太子者,妖魔不论、神佛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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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云下,地上,妖兵列队,杀气滚滚。
云上,身后,天兵天将,战鼓雷动。
太子傲立云端,周身红绫缠绕,足下两只风火宝贝、呼呼作响。
面颊上泪痕犹未干,忽而张狂大笑。
真个红口白牙俊太子,杀气腾腾凶哪吒!
尖熗紫焰,丹凤微挑,赫然长啸:“呔!尔等听真!今,凡举熗向本太子者,妖魔不论、神佛无赦!!”

只见他桃粉腮泪痕犹在、擎八宝遥指天尊。
李天王见三太子悲愤欲绝,又惊又惧,唯恐其为杀意乱了心智,失足入魔,顾不得前思后想,号令三军齐发——众将士听令!生擒逆贼哪吒!
几十万天兵高声唱诺,那一势合该是排山倒海、动天摇地。
太子一声冷笑,喝一声来罢!晃一晃化作三头、变一变又得六臂,打仙砖上下窜动、乾坤圈左右乱飞,撞到一个头破血流、沾着一双骨断筋折!漫天的红绫铺天盖地,状似轻软随风摆动,碰一碰魂断奈何、挡一挡魄散九泉!
好杀神横眉立目、刃同僚拳脚不软,混乱当中,赤脚大仙被其一熗扎个对穿,哇呀呀痛叫几声、跌落下去。
这般能征善战地勇将,太子驾前,也过不得两三回合,况呼旁人?
素日高枕而卧的兵勇,这一时被杀得东倒西歪、不成队列,爹吔娘吔喊叫不断。全不似讨伐而来,倒像是被剿了老巢反抗不得的蚁虫,好教人笑话。
眼见事态不妙,天王心急若焚,疾呼传令兵回天庭求援。
正这时,只见那杀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的修罗场之上,忽而金光道道,佛气滚滚,破云化雾,却是降下两名身披战甲的童子来。
且都是清隽的眉目、秀气的眼脸,细细观瞧,倒是与哪吒有三分相似。
当先一个手中高举七宝金莲,却是曾绑缚过哪吒的法宝,那青年厉声道:“顽劣的老幺,可还识得我手中兵刃!再不就擒束手,休怪为兄伤人了!”
他身后稍青的一位,背后一柄弯刀,乃名吴钩的。见自家兄长幼弟双双对峙,不免暗中怨怼,心道这一路上我未曾少劝说,怎的这兄长真臭硬如茅坑的石头。明知这老小性子最为古怪,怎的不能稍容上一容、让上两让,偏与他对着来,可不是要找架打么?兄弟相残,好看是怎的?
却原来,来的这一对,正是哪吒的两位兄长。大的一位名金吒,侍奉佛祖座前。这一次是奉命前来助父王、捉顽弟的。
小的那一个,名唤木咤。他常年于南海伴随观世音左右,性情最是温和谦逊。听闻兄长前来助战,慌忙请命随同,唯恐伤了那个。怎知这大哥端地不近人情,拿了佛祖的命令作势,一见小弟,便喊打喊杀。顿时又气又急,恨不能敲晕一个了事。
哪吒自幼便与这二位算不得亲厚,遑论千百年来,各自忙碌修行,兄弟聚首的时日也不多,这一时见了,概不曾怎地亲热。更以敌意视之,不退半分。
他此一举把个金吒气得吐血,长兄威严,怎容侵犯?心道好你个不尊父、不敬兄的逆子,今日便是没有那些个乌七八糟,也要将你吊到房梁上头,一顿好揍!
当真不亏是父子,他与他那父君,尽是棍棒之徒。
可怜木咤做的和事佬,一头强按下兄长怒意,一头传音与幺弟,【小弟,观音大士有口信教我传你,佛爷肉身虽已损毁,好在太乙真人有手段,及时救治了去
你切莫再反抗,只管与他们去,大士与你师父自有法子护你二人周全。】
太子苦苦一笑,【二哥,时方才不孝子害了巨灵叔父性命,真该千刀万剐的罪过。却只盼着多战一时与那猴头,方才不曾自裁而亡。你此时言语,莫论真假,我也是活了不成的。】
金吒见他二人眉来眼去,便知个中端倪。二话不说,就要施宝贝。却被木咤拦在一旁,他自家行吴钩、画阴阳,与哪吒打在一处。
传语且未断【好弟弟,莫执拗,此间浊乱,那得你想恁般简单。你如若当真强抗到底,勿说他人,当先受责罚的,即是你师父太乙真人!他乃得道真人不假,不罚生死,千年禁闭可是使得的。到时你魂散烟消,剩他一人,随那个深海绝谷之中岁岁朝朝,你怎忍心?】
听得太子手下发软、气息发颤。
师父与他百般疼宠,不说别个,单是这护身的宝贝,那家徒儿也比不得他得的。但凡他祚祸犯错,不论是非、不顾轻重,总是要与他一边的。
恁个师父,怎的能累他受过?
木咤瞅见他踟蹰空当,一着力碰飞了他手中尖熗,正待寻个台阶下台,只听耳轮中嗡嗡作响。抬头看处,竟然是七宝金莲罩临他二人头上,光灿灿、遇风看长!
木咤呼喊不及,只见三丈多长的铁棒子迎头砸下,三个铁圈把个哪吒扣得严严实实、不得动弹!
李家二子哇呀呀怒喝一声:“金吒!你倒勤快!那个许你偷袭来着!?还不速速放了小弟!”
金吒面青如铁,平日里温声细语的二弟,那曾与自己大小声?只一遇见这杀千刀的小怪物,娘亲与二弟就百般维护,真真是气煞人也。
却不待他反驳,只听闻李天王高喝:“金吒木咤,随为父带这逆子回天庭领罚!”
木咤再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小幺,咬牙跺脚、捶胸顿足,道一声——还有琐事缠身,要速回南海紫竹林,与他父君施了一礼,先行回去了。
末了不忘与哪吒道,【小弟,你且等着,二哥定带佛爷去接你!】
哪吒依旧不曾言语,做二哥的瞧着心里头酸疼,恶狠狠把金吒一眼,切齿道:“好护法,你可得意了?哼——”
金吒瞪圆双目,瞅那人愤愤而去,登时胸口发闷、舌根子发苦,就连烁烁金甲,也暗淡了颜色。
ashale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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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罪

凌霄殿上,玉帝驾前。
文武班列,三太子五花大绑,跪在当中。
皇帝手捻须髯,未开口,先瞄一眼立在武官班头的李天王。哂笑半下,方道:“哪吒,你可知罪么?”
太子头颅低垂,不言不语,亦不动半分。
玉帝冷冷一哼,当即着人读了一十八款罪行,个中“逆父”、“弑叔”、“叛君”、“犯上”,条条当诛。
末了,玉帝语哪吒:“是也不是?”
太子不语,状甚帖服。
玉帝暗自爽利,不由得复又问一次,“你,服是不服?”
大殿之上,两厢站立众人,嗤笑者有之、叹息者有之。一眼望去,好个众生相。
许久,太子答道:“我若认罪伏诛,可否不牵连他人?”
他双眼呆滞,全无平日灵动。若非亲自所见,当真以为是那猴子拔下的猴毛。
哪吒自觉着,现下猴头性命无忧,杀叔父之罪,罪无可恕,理应问斩以祭先灵,更不愿师父受到拖累,是以不曾反抗,就擒当场。
玉座上那位,对其恭顺十分受用,正待发话,谁也不曾料到,平素里面上最是狗腿的李天王,彼时却失了风度,抢步上前,双膝倒地:“玉帝容禀,我孩儿是一时大意,受了妖猴蛊惑,概是中了邪门妖术,一时志昏,还望玉帝念在其功可居,放他这次。”
皇帝眯缝两眼,手捻胡须,在他父子二人身上来来回回几番打量。心道你李靖这番又唱的那出?
而后把文班当中使了眼色,阴令其少做试探。
有奴才接了暗旨,上前一步道:“天王此言差矣,今哪吒逆贼杀天将、抗天命,乃是大罪中的大罪,又岂是以往那些小功小利可抵得的?臣以为,不杀不以平民愤、不斩不足息天怒!”
照玉帝猜想,天王此时求情,概是走个门面,以父之慈彰显其子之不孝。待自己寻了个台阶与他,天王理应顺阶而下,退去一旁。
怎料李靖一个响头扣在寒玉石板之上,高声求告:“子不教、父之过——这般道理 ,凡人尚且识得。臣身为人父,督管不严,才教使哪吒闯犯下滔天大祸。李靖其咎难辞,甘愿代子受罚,恳求玉帝成全则个!”
他脸面朝下,别个瞧不见其神情,自然摸不透他葫芦里头卖的药丸。
正众人犹疑之时,方才还无甚表情的太子,忽而冷冷一笑,挺直腰背道,“李靖,我既与你断绝父子情谊,你便勿需卖我人情。”
说罢竟然当殿晃悠悠站起身来,玄铁铸就的手镣脚铐哗琅琅乱响,两条手臂当中坠着硕大一铜球,受太子拖拽,寒玉的石板上留了一道浅沟!
双手如此,脚镣自然不得空闲,两边亦分别铐着铜球。
太子莲花嫩的皮肉,怎受得强拉硬拽?一早血迹斑斑、皮开肉绽。太子似无所觉,径自站立,任其伤上加伤,愈发严重。
众臣大喝其胆大无礼,有天兵自打殿前冲了上来,兵戈交叠,架到太子颈项两旁,使猛力下压,意图迫他下跪。
岂能奈何得?
太子傲立当场,挺而不跪!
只刀剑无眼,颈项间免不得血糊一片。涔涔红艳染了领子,水墨遇宣一般,渐渐晕开,生生绘出太子一番国色天香,直把众人瞧呆了去。
却见太子,不卑不亢,任凭冷锋无情,单是满面地讽嘲,与端坐上方那皇帝道,“罢了,何须求你。即便是应了我,你这般奸诈小人,怎信得?”
玉珠敲盘,叮叮咚咚,若光听音色,任那个也要赞句绝代风华。却把个玉帝斥得面目红涨,怒发冲冠,“大胆哪吒!忒也不识好歹!竟敢口出狂言!来人!把他给我压下去!明日斩仙台处腰斩之刑!”
天王急道:“玉帝——”
皇帝怒极,那里肯听:“住口!那一个再来求情,当殿处死!”
李靖不敢多言,灰溜溜退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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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

王母摆了仙宴,与帝同食。
玉帝愤愤难平,席间哼声不断。
王母道:“有甚么心思说来与我听听,何苦自己气闷。”
玉帝当下将殿上一事讲与她听,王母闻之,亦双眉紧蹙,大为光火。
“李靖那厮又作了甚么鬼算计?”
玉帝狠狠吞了一口金玉团子,阴阴笑道:“想必不是要与他那三儿子重修旧好。”
话中猥亵意味甚浓,教旁人听了去,须是不成体统的。只是与自家婆娘,冠冕堂皇惯了的,也不免揭开面具,“爷们儿”一回。
为人妻的岂听不出?素日里也不少吃哪吒的干醋,此时闻言,顺杆子讪笑道:“说起哪吒,怎的?当真要斩么?”
玉帝被她言语当中戏谑弄得好不痛快,也不知当中有几分心虚。“哼,区区小卒,要宰便宰,又怎么?”
王母半真半假作慨叹状,道:“唉,白白可惜了他那一身的好皮相。”
玉帝咳嗽一声,道“是了,我那外甥怎的了,家眷可都好?”
王母左右一看,侍女纷纷授意退了去。
她自与皇帝布了菜肴,道:“自然是好的。敖淋正与我宫中养胎,一日三餐、饥冻不着,整院子的花儿随她赏、歌姬舞姬笙萧不断,且逍遥着——我这舅母还能把她罪儿受么?”言罢颇嗔怪与她主家一眼,皮相艳丽,倒不似老妖怪的年岁。
莫道年华催人老,须知瑶池驻红颜。
玉帝嘻嘻一笑,把她手儿捏了来,或是想显得恩爱,实则多似登徒子尚不自觉,道:“却不是朕多心肝,那杨戬死硬的性子,把他娘亲像个十成。我是不放心他——”
王母可也是觉着倒胃口,抽回了来,假意再布菜与他,道:“罢了罢了,如今他妻儿都在掌握之中,谅他铁石的心肠,可也不会放任了不管。你直管放宽心罢。”
玉帝打了个唉声道:“也非朕狠心,只是有那猴子在,终究教朕寝食难安。实则这些年头也过来了,只要它老实安于佛家一隅,不来我这仙道闹腾,两厢倒也相安无事。唉……”
王母见他愁容满面,自然省得,忙作安慰:“玉帝且莫难心,到如今,那猴头不是我道家的人,要寻他晦气的,也不是我道家。权当还如来当年镇猴头那份人情,只待帮他除去了心头大患,日后相见自然再不必矮他三分。”
玉帝叹道:“说佛道宽大,到底容它不得。”
王母嗤笑道:“要说,实则也怪不得佛家,那猴子天生天养,乃是六界轮回之外的造物。天地之间,更无有他族人同类,合该到了哪处,也换不得半寸真心来的。留着到底是个祸患,只有除去了他,才能心安理得。倒无关乎佛家道家,单单是非我族人罢了。”
说着,与皇帝布了一些百花杏仁儿羹。
玉帝近些时日噬甜,把进口中,果真滑腻甜软,不亏珍馐。连连抚掌称好。
王母状甚欢喜,不时又道:“得想着赏给敖家丫头一些个,好教她晓得晓得天上膳食。镇日里净用些小鱼小虾,好不腥膻,坏了我花园。”
玉帝自专心用膳,且不理她许多了。
炎亚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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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还不到18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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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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