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的广告大约从2011年初就开始进行宣传,原定五月上市,拖至八月。安妮宝贝已有四年未出新书,我并没有关注期间她主办的刊物。在网站见到《春宴》,出于期待和好奇买下来。
就我的感受而言,对这本书比较失望。延续一贯的安妮宝贝式风格,专注探索的、飘泊不定的、遗世独立的女子,慧眼的、中年的、有钱的、俊朗的男子。人物设定毫无新意与突破,也可能安妮追求的是从固有组合中挖掘新意,这次却不太成功。从《告别薇安》开始,安妮就不断对人性、爱、性这三个主题进行反复深入与摸索,数十年如一日,颇有铁杵磨成针的精神。在《春宴》情节上,她用两条感情线并进,时间空间都不相同。并且以周庆长为主角的一条是虚拟的,是小说中的“我”虚构而来。
《春宴》中,安妮虚构了地名。“我”是一个写作者,来到一座名为歧照的古城,寻求宁静与灵感,并收到一封名叫沈信得的读者的信。情节由此发展为两个部分,被转换成第三人称的信得的经历,和“我”创作出的人物,庆长。在庆长的故事中,同时使用信得的名字与信得经历中出现的地名,以此表达人世的命运有诸多相通之处。
在章节行进中读到重复的名字会恍惚,只好往前翻阅用以确认辨别,这的确给我的阅读带来不便。情节并无可圈可点之处,相爱的男女无法相伴,唯有相忘。许清池与以往小说中专情儒雅的男子不同,用浅显的语言形容便是花心。教养良好,事业有成,有妻子,情人,直到遇见“该是他的”女子庆长,彼此恋慕折磨。而情节背后的含义,小说看完安妮也没有做出明确规划,整书议论始终是临时起意,浅尝辄止,无系统性。
安妮宝贝一直非常有个人特色,大多数人被她的物件、情绪、凛冽女子的凛冽宣言吸引。坦白地说,我已经有些厌倦。一个作者的固执可以成就一批读者,同样可以消磨一批读者。安妮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尝到了甜头,自然可以坚持下去并且有受众。我读《春宴》,最大的感慨是安妮变得啰嗦,不厌其烦地使用形容词,各式各样的词汇、举例,生怕表述不明。读者的理解完全依靠和建立在一堆眼花缭乱的定语上,而非主体和她提出的观点。或许是对此类话题的探索已然穷尽,便极力放大细微的点,喷射状描写,以至于得出许多起点相同指向不同的结论。我无法得知她是想借此诠释爱的无解还是多样性,或许都不是,安妮只是把想说的表达完毕。
阅读《春宴》,花费一周时间,其间对着内容有些千篇一律的议论和晦涩的比拟昏昏欲睡。安妮的表达极讲究,用词也独特,这是属于她的词汇延展性。如果是不熟悉她的读者,会理解成卖弄。安妮个人一直在强调,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却反复编撰男女的故事。从表面看,无非是女孩流着眼泪和男人做爱,从内里看就是以自己的肉体为实验,如同自杀式袭击一般,奋不顾身去验证什么是爱与性,人和世界的关系,以及所有安妮宝贝在探索的问题。
安妮观点中的性是一种通往爱的途径而非爱的表达,《春宴》中爱的表达就是告知对方,给予对方快乐,这是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把爱放在一个鲜明的位置去感知它,而不是闭着眼睛触碰。两条感情线中的男女不停地说我爱你,都是很神的男女。第一眼见到彼此全无了解时,清池说“是他要的那个人”,庆长则觉得“他这样亲”。我不具备这样的审美趣味去品评一种建立于世俗之外的相认,因为我与安妮的价值观有很大出入。对小说中初次见面就仿佛了解对方前世今生的男女,我尚未遇见。一切是作者以双性双重角度杜撰,是自己与自己的交流。而男女主角并非真实的人,只是她表达观点的一个途径。她的人物像皮影,没有立体感与空间存在感,给人的印象只能存在于强烈的精神世界。安妮的写作题材都是边缘化,缺乏普遍性,导致她想表达的一些真实东西反而不被信任和真实。
通过把场景视觉化、感情理想化、人物片面化、情节固定化,以呈现特定场景中的特定故事。因为安妮小说中的背景从来不是这个社会。个人感觉小说中矛盾的一点,安妮的女子是不修边幅,却会在发丝中缠绕深蓝和暗红的细细棉线;不施脂粉,却描绘眼线,涂口红,在眉间擦抹白粉;邋遢,一件破羽绒服可以穿一冬季,却有洁癖。许多细节不断被证实与初衷相悖。并且把钱看得很低的女主角,从来都不缺钱。男女主角也从来不为金钱发愁,男人都是成功人士,他们的任务就是等待命定的人,相爱然后在一起或分开。这或许是安妮的小说中不尽人意的地方,再荡气回肠的爱情,再灵敏的感知和彼此深入,始终要以金钱和社会身份为基础,最后也以金钱和社会身份为结束。无法完全远离或凌驾于现世。
最不满意的是结局,无论是庆长还是“我”。庆长在彻底离开清池后回归工作与朋友Fiona,最后与华裔心理医生宋有仁双宿双飞。庆长的转变太过突兀,尝试结交朋友至发展到结婚,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受过伤害的女性应有的过程。孤僻女离开多金男另择高枝,这是俗得不能再俗的结局。另一条线里,读者信得于“我”在京都做演讲时来找我。从小说之前的描述可以得知,信得是不与人亲近的独立女子,她的故事倾诉完后也表明无意与“我”多做沟通,这专程的会面令人费解。更费解的是两人见面后的内容似乎完全是为了写而写。初见,吃饭,做爱,信得离开,“我”睡去。毫无收获,甚至安妮惯用的议论都没有,若是想表达情节最终虚实交错,此种写法也落入俗套,不得好评。
《春宴》中鲜少再出现一些属于安妮个人风格的细节,只有从人物和表达方式上依旧如故。喜欢她的人不至于因为这本书而骂她,不了解她的人也不会因此喜欢她。《春宴》不如《莲花》的刚洁明确,也不似《素年锦时》干净婉转,是流于中庸的作品。我甚至读出软弱,不如安妮嫁人前写的几本独立果断。重点是,期待安妮有所创新突破,而不是一味立足于边缘,边缘多了也会成为大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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