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
总角宴宴时,他还是皇曾孙,没有锦缎绫罗,只一身粗布麻衣。
掖庭令压着小儿藻要向他跪拜,而皇曾孙也老成地作揖还礼。
此生初见,想必也不过是两看相厌罢了。
只不知从何时起,藻的口中轻吐的不再是假模假样“皇曾孙”三字,取而代之的则是“病已”。
也不知从何时起,病已从怀里小心掏出阳燧,递送给藻,好似忘了这是他外祖母留下的唯一信物。
冷落时节,细雨纷飞的清晨,小小马车停驻在掖庭令府上的后门,载走了重束金冠的病已,也载走了藻初春懵懂的相思。
病已18岁的那年,自己做主娶了许平君,藻恼他无声无息,从不与自己说白,而病已却捧出一个错银漆盒,交予藻。里面的青玉璧上刻着“吉羊”二字,是病已的父亲为他所求。高墙深宫本无情,戾太子错因“巫蛊”而亡,卫氏满门灭族,却只独留下当时尚在襁褓中的病已一人。所谓亲情已无人能寄,只能托物相传这念念情深。而如今,这块璧被转赠于藻,病已还说:“藻,你收起它,哪日我负你,你砸了它也没关系。”
却谁曾料想,一时言竟得真。
后来,与病已结发行礼的许平君死了,死于权臣霍光妻显的毒计下,可是病已却有意无意的疏远了藻,因为许平君死的那刻,藻就在宫门附近。无人敢明着言论,却人人能背地揣度。“陛下的佞幸宠臣,不是他做的那还会是谁?”是了,还会是谁?藻百口莫辩。
再后来,霍成君成了新皇后,霍家却不满病已将许后长子立为太子的决定而恶计再施。只不过,许是上苍都看不过眼,终得行迹败露,于是霍家狗急跳墙,甚至愚蠢的想要造反。叛乱的最终结局,霍氏灭族,霍成君被废昭台宫,终是郁郁寡欢,悬梁而死。
而此时,藻却不分昼夜跪于未央宫前,求着病已再见他一面。
前掖庭令张贺二子由于牵涉进谋反事件而被捕入狱,次日问斩。一时间兄长亲母全然下狱,藻措手不及,只一味跪于宫殿前,一声声皇上,之后则失去了理智般地大喊着“次卿”,“刘病已”,直到最后喉咙沙哑,无法成声。
“刘病已!刘病已!你忘了当初你如何应承的吗……”
“我爹生前……是如何对你的……你怎可以如此……对待我张家……”
“明日……太阳仍旧升起来……你仍旧是你的皇上……可我再也不是张藻……再也不是……”
哭喊中掏出的玉璧,藻将它狠砸于石青路板上,顷刻间,玉碎瓦裂。
“藻,你收起它,哪日我负你,你砸了它也没关系。”
振振之音仍言犹在耳,立誓之人却远在天涯。
终究,病已没有见藻最后一面。
再后来...再后来?没有后来了,诏狱中,藻含恨绝食,终吐血而亡,病已甚至都赶不上看他最后一眼。短薄泛黄的草席下,躺着的是曾心心念念的人,他还在?是的,魂还在,只不过是离了身体罢了。
诏狱中与藻关在一起的小女孩看到病已却疯了,她口中不停道:“是你害了藻哥哥,是你,藻哥哥说,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噙着苦笑,藻,今生今世也罢,连来生来世,都不肯再赤诚相许了?
也罢,你若不许,便由他来留。杜陵的东园,永远只得一人。
两头纤纤青玉玦,半白半黑头上发。
逼逼仆仆春冰裂,磊磊落落桃花结。
今生——
沉睡两千年的灵魂,终是有来由的重又复苏了。
今生他以字为名,子楚子楚,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
而他却以业做名,勤民听政,昃食宵衣。
在轮回的命运牵引下,古城西安,是两千年深情的起点,也是尘封误解的终点。
于是子楚或许此生注定是一个和考古有关的工作者,而陆昃也许也一定会是子楚的小对头。
笑,其实颇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冤家不相恋的感觉。
陆昃死缠烂打的强硬作风的确让子楚面对“爱情”两字小小的束手无策了下,但是子楚终究是对恋爱有着几分勇气的,如若没有,他何以在陆昃的车上,握上他的手,说出“我要去你家”这样的话?
感情不是洗澡吃饭,没有勇气,感情也不过是一份虚无的东西。除了陆昃,子楚没有遇见过所谓真正的爱情,可是这样的子楚,能抱着陆昃哭着说“我也知道这可能是错误的,但我做不了正确的选择。”有这样的勇气,那就够了,即使之后所谓的拥抱,不过停留在亲吻爱抚的阶段,但其实真的就够了,爱情的路还长,感情还在累积。
当古墓中沉重的积土被移开,密闭的墓室首次向世人展现了真容。可惜墓主人的骨架已成灰渣,辨不清男女,只有角落里不起眼的圆镜仿佛恪守着千年的秘密,无法开口。
圆镜?还是阳燧?是了,那是阳燧,是病已亲手送给藻的阳燧,是病已外祖母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
阳燧无法开口,可四周散落的陶器却终不忍见病已和藻这世再错过,陶豆背面的“侍中藻”,小小三字却是有着无尽的故事。
人人都说,小小侍中,怎么配得起这等墓葬规格的墓地?
人人又说,金缕玉衣,历来只有皇帝死后才能穿着,虽然也曾出现在亲王陪葬品中,可是这侍中,何德何能,可享有此殊荣?
人人还说,若是这墓主人是女人,那到还好解释,可是,侍中,不会是个女人吧。
可谁又知,纵使再奢华的陪葬品,再高贵的墓穴,于刘病已而言,怎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张藻。
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随着墓穴挖掘的深入,前世的记忆叩击着子楚和陆昃,不完整的片段蜂拥而来,有甜蜜,有酸涩,还有猜忌和痛苦。
这些记忆无不左右着两人交往的方向,甚至还差点致使劳燕分飞。
这僵持的关系,直至杜陵被发现而被终结。
两侧的耳室,排列规整的柏木黄肠题凑,子楚记忆中散落的碎片连成一个故事,一个前世相恋相爱,却终究阴阳两隔的悲曲。子楚吐血了,一同工作的朋友们觉得不可思议,子楚向来是个生活节奏规律的人,为何会被医生说经常不吃饭而导致十二指肠溃疡。
其实这本就不关乎子楚什么事,只是藻前世的念想推动了而已,是藻的情绪影响了子楚罢了。
子楚问陆昃:“为什么当初你要这样对藻?”
陆昃无语。只能静静走上去,用力抱住子楚。子楚挣扎着离开,一如当年,藻挣扎着离开病已。
既然子楚无法忘怀两千年的痛苦,那也许陆昃和子楚之间就要真的结束了。可是杜陵的挖掘还在继续......
半张铭旌,镇墓兽,转世,重生。
杜陵中,半张铭旌,起着传说中招魂的作用。
铭旌上,只有刘病已和张藻两个人,身处桃花仙境,一脸释然,没有所谓的皇后,没有许平君。
镇墓兽,古时候守候灵魂的物品。
守候着病已和藻的灵魂千年,直至今生重遇。
陆昃对子楚说:“我要求把藻的1号墓和病已的2号墓一同圈起来,是为了张藻,不是为了你!”
是了,前世就是前世,今世他是陆昃,不是汉宣帝。而此生,他也不是张藻,是若子楚。
也许两人误会解开后,相互拥抱亲吻,意乱情迷的时候,子楚还是会小声叫出“病已”,可是在子楚心里病已属於尘封千年的一个影子,而陆昃才是真实的,具体的。
我想这也就够了,今生的真实才是应该抓牢不放的,不是么?
两头纤纤青玉玦,半白半黑头上发。
逼逼仆仆春冰裂,磊磊落落桃花结。
桃花结,结千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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