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爱沧月的作品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凭借《血薇》一夜成名的她,我却因为她的《护花铃》深陷到不能自拔。曾经有人说过,沧月的江湖不仅仅只是江湖。新生代武侠大师沧月,她的作品虽是描写江湖恩怨,但其实更偏重爱情与江湖并重。读她的小说,总会有一种苍凉的感叹,而《碧城》亦是如此。
碧城里讲述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一段侠骨柔情,一段旖旎风光。只不过是在这段过往之中却带来太多苦涩和辛酸,太多无奈与叹息。鼎剑阁二公子出门办事遭遇敌人追杀,身负重伤之际无意间见到一本义山诗集,紧接着便邂逅了诗集的主人后门千金——薛楚妍。那个夜晚,华灯昏暗,两人邂逅各自的传奇,却如同翻涌不息的云般,逐渐清晰起来。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小妍深深迷恋着义山的诗以至于偷偷拿走父亲书房的诗集,而半路遗失之后又偷偷溜出府宅寻找,不料却听到有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他念着李义山的诗,虽不经意,却已掀起她心中的千层浪。一直都觉得虽然鼎剑阁二公子卫庄与薛楚妍的相遇放在任何一部小说里都是陈旧的套路,然而却因为义山的诗而变得别具一格。
两人相识后,便迅速陷入恋情的缠绵之中。但卫庄与薛楚妍,一个是江湖侠客,一个是侯门千金,他们之间的爱情已注定是不平凡的,也注定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坎坷。他有在意的江湖,她有放不下的母亲,不是没有想过私奔,但两人肩上背负的责任都不允许他们轻易地做出这样幼稚的行为。
终于,她十六岁那年,太子选妃,她自然是候选人。七个月的感情说深不深,但绝非浅薄,只是短短的七个月却让一个爱情的传奇上演又落幕,难免显得凄凉。
有人曾质疑为何薛楚妍不能抛开一切,与卫庄恣意江湖?不,不是的,彼时的薛楚妍,是深闺中的小姐,从小便深受各种封建思想的迫害与束缚,她所处的环境和所受的教导,使她无法这般抛开一切。她的母亲卧病在床,她无法割舍,无法让母亲伤心,这是孝。她深爱卫庄,却知道两人难以结缘,便故作放弃,哪怕是卫庄的怨恨心中苦痛得难以承受,亦不愿意卫庄自责一丝一分,这是情。这样一个面对爱情与亲情的女子,苦苦挣扎之后仍旧选择亲情,但又为爱情做出了截发明志的牺牲,怎让人不生敬意?
卫庄和薛楚妍的爱情,不止仅是他们之间的爱情,又何尝不是那些曾经如同他们一样经历过的英雄与美人?很喜欢沧月描画两人春夜隔雨相望的场景,薛楚妍在高高的红楼之中推开窗,便看到紫衣银剑的他站在蒙蒙的春雨里,即使距离遥远,仍旧可以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一方喧哗热闹至极,一方寥落怅惘至极,而义山的一句“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更是将当时的主人公的情绪和情景糅合在一起,明丽又深沉的情调一下子把气氛渲染得缱绻悱恻,令人心中一阵悲凉。
可惜,年少轻狂的他,纯净无暇的她,都有着自己舍弃不了的东西,再加上两人身世悬殊,生生的两端,注定彼此站成了岸。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如果说两人之间曾经的情动注定只能成为繁华过往,那么两人之间的重逢就好像是命运对他们仁慈的戏弄与讽刺的不忍。明明相思成狂,却只能在昏暗的窗边挑灯细读义山的诗集聊以慰藉。明明思念成灾,却也只敢在或有或无逐渐模糊的记忆中追逐那少得可怜的光景。薛楚妍对卫庄的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浓得连自己都无法化开,所以两人重逢的那一刻,她才会刹那间失了心神,若非深爱至斯绝无可能。
这一次,再没有家世的阻隔,再没有地位的悬殊,再没有父亲的逼迫,所有以前遇到的障碍都因为再次的相逢变得不堪一击,只是因为两人都已是江湖中人。
可是,难道这样就不是更加令人欣慰么?起码没有了那些千山万水般的阻挡,他们只要仍爱着对方,便皆大欢喜。
然而,造化弄人。江湖中的两人所处的位置依旧是令人退怯的敌对关系。原来鼎剑阁与白云宫化解不开的恩怨仇恨,再次将两人推向了决裂的风口浪尖之上。种种困难和误会,种种形势的逼迫,薛楚妍和卫庄不得不拔剑相对,从此君成陌路人。
那是怎样的一种命运嘲讽才能将人的希望迅速燃起然后猝不及防地扑灭?可这次的薛楚妍没有再像从前那样舍弃自己的爱情,当她知道自己师父静冥师太与鼎剑阁阁主风涧月之间的过往之后,终于醒悟过自己七年前的舍弃是为了什么,也在以为静冥师太要比自己喝下“洗尘缘”时,果断选择逃跑。这一次的她,已经学会勇敢地选择自己的幸福,捍卫自己的爱情。出逃的那一刻,才清楚地看见这个女子的内心,是那样的坚强与果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沧月在这部作品里,还是仁慈地当了一回亲妈。薛楚妍与卫庄最终还是化解了重重误会与艰难,执手彼此,偕老彼此。可作者一贯的行文风格中,必定是喜中伴忧,悲中伴喜。相比薛楚妍与卫庄的历尽辛苦后的甜蜜,静冥师太与风涧月则是不幸地埋葬了彼此一生的幸福,而这也是本书中恰恰让人最为扼腕痛惜的部分。
风涧月如此一个男子,却因为深爱女人的失忆和重伤,于是微笑着在岁月的流逝中毁掉自己。其实他大可不必这般为静冥师太情深不寿,可爱情却使得他身不由己,待一回首,岁月已经苍老了一段年华,便只能长长叹息。
若说书中最讨厌的人物,大抵便是静冥师太了。我不恨她的失忆无情,却无法不恨她的记忆苏醒后的绝情。明明都把事情记得七上八下,硬是要生生把它抹去。当年自己歇斯底里地把名字刻满岩壁的坚决去了哪里?只剩下现在的逃避与畏缩?明知道当年自己亦是被迫,直到真相大白后却还是选择了不敢面对现实,殊不知这对风涧月是一种残忍的伤害,甚至比十五年前亲手穿胸而过的凝碧剑还要令人心寒。
可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静冥师太与风涧月又何尝不是薛楚妍与卫庄那般都是命运弄人?只是没有后者那般幸运罢了。
清风湿润,烟茶轻扬。重温旧梦,故人已去。水落红莲,唯闻玉簪,但此情依旧。
言辞不堪,聊以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