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哥哥在卫生间呕吐。他吐得很大声,让人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把胆汁都吐出来。 我冲进卫生间,轻轻给他拍背,他感应到我的动作,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无神地笑了笑。 “又被人灌酒了?”我故作冷淡地问,其实心痛得不得了。
“是啊,”他叹了口气,“都是些老主顾,不喝不行。”
“干脆辞掉算了。”我闷闷地吐出这句话,但是很快被他反驳回去:“那怎麽可以?现在找工作都这麽难了,更何况是如此高薪的工作!”他说著推开门,跌跌撞撞地摸进卧室去。
我急步跟在他身後,不依不饶:“工资少没有关系,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再这样下去……”
他猛地转过身,将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他那因为醉酒而显得迷蒙的双眼注视著我:“连生,我怎麽样无所谓,但是你要把书念好,知道麽?我这辈子是没什麽出息了,就看你的了,只要你出人头地,老爸老妈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是是……”我忙不迭地点头。每当我叫他辞工作,他就用两位老人家来压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翻身倒在床上,还没脱鞋就已经呼呼大睡。
我叹了口气,俯身为他脱去鞋子,然後帮他盖好被子。他翻了个身,呷呷嘴,貌似梦乡正酣。
我趴在他的床边,细细地看他的眉他的眼,还有那精致的鼻梁和唇线。哥哥长得很俊秀,从小就被亲戚们夸赞,追他的女孩子不计其数。
然而在我的印象中,他只在高中的时候跟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谈了一场为期两个月的恋爱。大学之後就再也没交过什麽女朋友,估计是对他的初恋难以忘怀吧。然而不论我怎麽探问,他都对那场分手的理由闭口不谈。 哥哥大学毕业之後便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因为父母死得早,他必须要支付家里的生活费和我的学费。为此他在工作上十分卖力,短短一年时间,便从一个业务部的小职员一跃成为部门经理。然而随之而来的应酬也烦不胜烦。
哥哥对我的好,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不论他工作如何辛苦,都不肯让我分担一些生活费,我曾经出的打工计划也在他的强行阻拦下而宣告夭折。在他的观念里,做哥哥的就是要养活自己的弟弟的,否则他就不配做一个哥哥,也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勾勒著他的眉梢,他的唇缘……哥哥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会难过啊。我心里很难过,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我探过身去,轻轻吻上他的唇,只触碰了一秒锺的时间,立即弹开。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我捂著胸口,退出卧室,微微地喘气。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偷袭他了,但是心里的罪孽感却越来越深。 第二天早上,哥哥又不可避免地犯头疼,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一般在宿醉的第二天,哥哥总能得到上司的特许休假一天,谁让他是业务部的第一把手呢。
我帮他煮了清淡的粥,放在锅里热著,然後带上书包去学校。
因为出门晚,当我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五分锺了。数学老师怒目而视:“连生,解释迟到原因!” “车胎……”
“又是车胎爆了对吧?”数学老师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你的自行车跟你有仇吗?”
教室里传来一阵窃笑。 我低著头准备接受数落。我总不能说为了照顾醉酒的哥哥才迟到的吧,相比之下似乎自行车的高爆胎率更可信一点,而且我可怜的脑细胞也实在没办法为每次的迟到寻找不同的完美借口。更何况,挨两句批评又不会少块肉不是。
果然,数学老师唠叨了几句之後便放行了。怎麽说我也是班里的尖子生,那些老师又怎麽舍得为难他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呢?
下课的时候顾柯一颠一颠地窜过来,大力地拍打我的肩膀:“我说兄弟,不会又做了一次保姆了吧?” 我拿眼横他:“什麽保姆,多难听啊,我这叫手足情深!”
他捂著胸口作呕吐状:“得了吧,你小子一碰到你哥哥的事情就是头等大事了。别说我做兄弟的没警告过你啊,你虽然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可是老迟到也不行啊,次数一多,总会引人怀疑的嘛,上次我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就听英语老师在那里发你的牢骚了呢。”
我撇撇嘴,“那骚包就她事儿多!” 顾柯突然变了脸色:“喂,小声点……”
“怕什麽,现在全世界不都在宣扬言论自由麽……”我话没说完,後领子已经被提了起来,紧接著一阵清淡的茉莉香水味渗入鼻腔。
我暗叫糟糕,啥叫现世报应,咱可是一次又一次地用事实论证了它的客观存在性啊……
英语老师一张俏丽的脸庞在我的眼前放大数倍,笑得何其邪恶:“哟,原来是连生同学啊,怪不得我觉得今早上耳根子特别痒,原来是小帅哥叨念我呢。”
我顿时脊背上寒毛直竖,一个劲拿眼示意一旁的顾柯帮忙解围。然而那可恶的家夥“FUFUFU”笑著闪人了。 交友不慎啊……我只得任英语老师将我揪到走廊尽头。
“小帅哥~~~”她又一脸邪恶地凑过来,“上次让你考虑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麽样了啊?” “哪件事情啊?” “你少装傻啊,就是请你给我那表弟补习地理的事情啊。” “拜托,老师啊,那地理老师不正追求你吗,请他帮忙他保管一口答应!” “正是因为不能找他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嘛。” “为什麽啊?” 她翻了翻白眼,“谁要欠那丑八怪的人情啊。” “哦,所以就宁愿欠我人情……”||||||||||||||||| “因为你是帅哥嘛。”她笑得欢。这女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色心。然而──
“我说老师……别再叫我帅哥了。”
“为什麽?”
“哪有人喜欢被讽刺的啊?”
“我没有在讽刺你啊。”她的一双美目睁得何其CJ。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真的。”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连生你真的长得很帅嘛……呃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漂亮,不过总不肯能叫男生美眉吧,所以就只好叫帅哥凑合著咯。”
这……这哪跟哪啊,还漂亮呢。“老师你就别逗我了,从小到大没人夸我帅过。”尤其是生活在如此耀眼的哥哥的光环之下啊……T T
“不会吧?”她的眼睛睁得更大,“那些人都眼瞎了吗?嗯……不过,连生初看也许不太起眼,不过是个很耐看的长相哦。有些人看第一眼会很惊豔,但是慢慢的就让人没有新鲜感了。但是连生不一样哦,越看越有味道,尤其是那嘴唇,怎麽看怎麽性感……”她说著就把手伸过来了。
我忙不迭得抽身躲开,妈妈哎,这算什麽,老师骚扰学生?
“咳……那个,老师,我答应你了还不行麽?你饶了我吧……”
她嘿嘿地笑:“连生真是乖。那麽就这麽说定了哦,每周六下午,要准时到哦。”
“是是。”我点著头就要走。但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老师,那个……做家庭教师的不收补习费不太说得过去吧?”我很不知羞耻地伸出手去。
(二)
“哥。”
“恩?”
“你不觉得……今天的菜有点咸吗?”我憋了半天,终於忍不住了。
“有吗?”他一脸迷茫地反问。
“你没吃出来?”
“我觉得还不错呀。”他笑得何其灿烂。
然而我知道他在硬撑。我笑咪咪地将那几盘青菜白菜芹菜全部倒进他的碗里:“既然哥哥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吧。” 他的眉毛开始抽筋。 “还有,哥哥我们入了佛门吗?为什麽连续几天吃的全部是素菜?你弟弟我啊……正处在长个子的重要阶段呢,如果我长不高的话,哥哥你负责吗?”
“你这臭小子!”他终於爆发了,咬牙切齿地跳起来,一把摁住我的脑袋往他怀里压,“做饭给你吃已经不错了,还嫌东嫌西的,找死吗?我又是忙工作又是当家庭主男的我容易吗?” “所以说我来做就可以了嘛,”我那个委屈啊,“以前不都是我做的饭吗,好端端的你说要自己来做,可是水平不好就要老实承认嘛……” “若不是看在你快高考了我才懒得自己动手呢,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多点时间复习啊。” “我又不缺那点时间……” “高考生什麽最重要?时间就是金钱啊,多看十分锺的书就等於是多赚了一道题的分数,你说要紧不要紧?所以说你现在就必须要有分秒必争的觉悟,懂麽?” “拜托啊,哥哥,现在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你现在就让我冲刺了,不怕我後劲不足累死在半道上啊?” 我跟他头抵著头,就像小时候那样玩顶牛的游戏,嘻嘻哈哈闹个不停。
哥哥比我大了六岁,小时候就没啥代沟,两个人动不动就玩闹著滚到一起去,以前妈妈就常说哥哥是长不大的孩子,而说我是喜欢粘著哥哥的小跟屁虫。
直到四年前,爸爸妈妈因为一场车祸双双撒手而去,我跟哥哥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我们兄弟俩靠著父母的那一点微薄的遗产和保险金艰苦度日。
快乐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哥哥也似乎在一瞬间成熟了很多,开始为生计而愁眉紧锁。然而即便如此,我和哥哥的感情仍旧非常要好,哥哥为了早点工作而选择了只需要读三年的大专,我知道他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但是哥哥,你知不知道,对我太好,会要了我的命的。
吃过中饭,哥哥便又要上班去了。因为是给私营老板打工,每个礼拜只有周日可以休息。业务繁忙的时候甚至连那一天的休息权利也被剥夺了。 哥哥再三嘱咐我要好好在家复习功课後,便关门出去了。 我望著那紧闭的门板发呆,过了一会,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是要去给英语老师那表弟补习地理的。我叹了口气,一边整理书包,一边盘算著,要在哥哥下班之前赶回来才好。 我照著英语老师给我的地址,找到了这幢据说在目前属於豪华地段的高级别墅。 老实说我对别墅没啥好感,家里人多还好,如果就是普通的三口之家,还要分上下层来住,连叫唤个人也得扯著嗓门还保不定听不听得到,找个人还得挨层楼挨个门找过去,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麽。 然而没好感归没好感,我这个可怜的家庭教师仍是免不了哆嗦著伸出手去按门铃。 女管家看了看我递上去的介绍信,一言不发,领著我进去了。我一路沈默地跟在她後面走,大气不敢喘,心中那个压抑。 屋子里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装潢家具一应俱全,而且因为设计的风格十分典雅庄重,加上南面部分全是落地玻璃窗,白天透射进来的光线把整个屋子渲染得十分安逸舒适。 女管家将我领到楼梯口,面无表情地说:“您请稍候。”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以为她要先上去通报一声,却见她拉了拉楼梯口的一只金色电铃,贴近那对讲机说了句:“少爷,客人带到。” 接著传来对方的声音:“知道了。” 然後女管家转过来道:“少爷请您上去。” 这时的我早已看得满头黑线了。这都啥年代了啊,他们演的是哪出王公贵族的大戏?还电铃??呃不过……这电铃倒实在是做得精巧细致。 我拾级而上,来到走廊的尽头,看到一扇虚掩著的门。我知道,那位娇滴滴的所谓豪门少爷就在这里面了。 虽然心里极度鄙视,我仍是止不住的心虚,从来没有跟富贵人家打过交道的我甚至不知道见面语该怎麽说……我清咳了一声,整了整衣服领口。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又发话了:“别磨蹭了,你那衣服再怎麽整理还是那副寒酸样。”
不得不承认,这声音的主人是在有够欠扁的。不过,他是怎麽知道我在外头做了什麽动作的?难道……我抬头一看,果然有个摄像头好端端地悬在正上方……连自家卧室门口都要安装摄像头,难不成这位少爷偷窥成癖? 我推开门走进去,偌大一个房间里竟然没见一个人影……一阵凉意从脚底心直窜上来,难不成我要补课的对象是幽灵?
就在我恶寒的瞬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喂,我说你呢,愣在那里做什麽啊,还不快点进来?”
“进……进……”我下意识地四处打量,果然,在房间的西侧还开著一个小门。||||||||
我无力地叹口气。如果老天爷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我死也不来这鬼地方作那劳什子家教了。 西门进去才是正儿八经的卧室。卧室的主人就跪坐在地板中央的圆木桌子旁,半歪著身子靠在垫枕上,扬著嘴角,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头刚领养来的宠物。
我顿时心头无名火起。谁稀罕他那点补习费啊。
他开口说话了:“你就是我表姐聘请来的家庭教师?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呢。”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家道路诡异,我也不至於折腾这麽久。
然而当我仔细打量那人时,却发现他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白皙的皮肤,明丽的眉目,俏鼻朱唇,加上一头略长的微微泛著栗色光泽的柔软发丝,身上罩著一件宽松的休闲衫,细致的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虽然早知道是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但表面看上去却显得要比同龄人小一两岁。
“好……好漂亮……”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若不是他那略显沙哑的少年声,我没准还真会把他当成一个绝世美少女……
“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怕他听了生气,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别人都这麽说。”他轻快地回应我的话。
“诶?”我想我这个时候的表情应该不是用黑线可以形容了。不愧是英语老师的表弟啊,思维方式果然与常人有异。 他伸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道:“我叫卓飞,你叫什麽名字?”
“连……连生。”我吞口水压惊。
“哦,连生啊……”他状似沈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名字很一般嘛。”
“没你的恶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秒锺我又万分懊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轻笑起来,美豔的脸蛋稍稍凑近来,一双夺魂般的眼睛盯著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你好像很怕我。”
这不废话麽,任谁对著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子都不可能处之泰然吧?
他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那麽你可以不用再怕我了。”
“为……为什麽?”
他低著头,一边继续翻著手边的杂志,一边以再平淡不过的口吻道:“因为,从这一刻起,你被解聘了。”
听到这句话的我,在第一反应下就是想好好欢呼一场,然而理智立即拉回了主控权:“你总不能无缘无故解聘我吧,给我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对懦弱的家夥没兴趣。”
“懦、懦弱?”生气啊,我从小到大还没这麽生气过。虽说以前也不是没被人侮辱过,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尤其让人生气,似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闲心来了逮只老鼠玩玩,玩腻了之後甩甩手丢得老远。
然而我连生可不是一只老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然後俯下身来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你给我听好了,你老师我现在很生气,所以我要先回家了。但是!等下个星期六我会再来。”
(三)
回到家後发现哥哥还没有回来。我看了看时间,似乎离他下班还有半个小时。我松了口气,心情愉悦地跑到厨房里去做饭。
煤气还没打开,只听客厅里传来电话铃声。我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跑到客厅里接了电话。
“连生。”哥哥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我。
“啊?”
“还没开始做饭吧?”
“还没……”
“那就好。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你自己煮著吃啊,乖。”
“怎麽又不……”我牢骚还没发完,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我气得真想砸电话。
原本下午就很不顺畅了,因为想著要给哥哥做饭才勉强打起精神的,可是被他一通电话又搞得情绪低落。
我瞪著锅子中的生米发呆,一个人吃饭有什麽意思啊。我把心一横,干脆披上外套跑了出去。
他在外头吃是吧,没关系,我也可以在外头吃,咱俩谁也不输谁。
我一边兀自闹著别扭,一边在大街是漫无目的地闲逛。肚子空空的,可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一连走了两三家美食餐馆,都只是在外头呆呆站了一会,又转身离开。
似乎一个人跑去这样熙攘的地方吃饭,心里更加落寞。
去电影院里看了半场电影就退出来了,荧幕上男女主角你侬我侬看得人作呕。抬头看天,暮色已经很深了,胃里因为空了太久而开始来回地翻搅著胃酸。
我捂著肚子,心里开始有点後悔,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不是?我在这里闹别扭哥哥又不知道,一点意义都没有嘛,白白亏待了自己。
於是我打定主意,走到下一家餐馆的时候无论如何见什麽吃什麽。
我没走几步,忽然瞧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不是哥哥麽?我紧跟了几步,愈加肯定那个人就是哥哥没错,只不过他被一个中年男人搀扶著,有些脚步不稳地往前走。
怎麽又喝得醉醺醺的啊?肯定又是一个人逞强替领导挡下了所有的敬酒。
但是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我尚在狐疑中,却见那中年男人带著哥哥拐进了一家豪华宾馆。
我急步追了上去,抬头一看,好家夥,国际大酒店,这人还真有钱来这种地方……
不对,他们来这个地方做什麽?难道是开房间?想想现在这个时间两个男人来宾馆还能干什麽……两个男人!!!
我脑海中惊起一声炸雷,震得自己头皮发麻。他他他们该不会是是是……
我顾不了那麽多了,拔腿就往里面冲。
“哎,这位小弟弟,是来找人的吗?”
“我……我找我哥哥!”
“你哥哥是……”
“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我手一指,却发现那两个人早已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顿时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全身,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守门的家夥见我神色不对,态度开始变得严厉:“小弟弟,不可以撒谎哦,如果没有要找的人,就不要在这里闹事啦。”他说著将我推出了旋转门外。
怎麽办怎麽办,我把哥哥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别说我现在进不了宾馆,就算进去了,我也不知偌大个宾馆该往哪里找。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妈的,竟然这麽没种地在掉眼泪。这个时候我除了会掉眼泪我还能干什麽?
一辆黑色长型轿车在宾馆门口停了下来。我把心一横,不管了,老子我豁出去了。
车上的人才刚踏出一步,我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了上去,“救命啊……呜呜……求求你帮忙救救我哥哥……”
“你……”对方被我吓了一跳,想抽身躲开,可是一条胳膊被我死死箍在怀里还不断地往上蹭眼泪。
“你是……”身旁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有点耳熟的样子,我泪眼朦胧地转头一看……立时倒抽一口冷气。好死不死的卓飞这家夥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我再转回来,被我抓著不放的高个子青年正一脸饶有兴趣地打量著我。
“小飞,你们认识?”
“不认识。”这家夥把头一转,就要走进去。
我赶快松开那青年,转而去抓卓飞:“卓卓卓飞,救救救救我哥哥……”想必刚才为了博取同情心,一时之间哭得过猛,遭了报应,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卓飞虽然一脸的不耐烦,但是看到我这个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怎麽回事?说吧。”
於是我语无伦次地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你都还只是猜测咯?”
“是的。”
“如果你这样贸然上去,万一是个误会怎麽办?”
“如……如果是误会,我趴在地上给他磕头道歉!”不过那中年大叔光是看背影就觉得一副色相!
卓飞耸了耸肩,抬了抬下巴道:“那麽跟我进去吧。”
他身後的同伴叫住了他:“喂,小飞,你爸爸还在等你呢。”
卓飞头也没回:“跟老头子说我懒得去了。反正那种场合有我没我一个样。”
走进旋转门的时候,原本态度傲慢的门卫毕恭毕敬地向我们……呃不,应该是向卓飞鞠了九十度躬。我开始怀疑卓飞在这里的身份也许不一般。
我轻轻扯了扯卓飞:“你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他翻了个白眼:“我没办法的话还带你进来做什麽?”
“好好,现在我可全指望你了啊,只要能救出我哥哥,回头我给你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他神色怪异地转头看我,微扬的嘴角似笑非笑。
他径直走到服务总台,根据我的描述,让她们调出前面那两个人订下的房门号。然後卓飞就带著我直奔六楼。
刚才的事情实在太过顺利,那些人见到卓飞就像见到主人一样百依百顺。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偷眼瞄他,这家夥到底是谁?不料话未问出口,这家夥已经开口了:“好了我告诉你吧,我老爸是这里的总裁。拜托你别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样子老拿一双贼眼盯著我看。”
贼……贼眼?这小子用的什麽形容词?不过看在他这次好心帮我的份上,我先不跟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只觉一个人影蒙头扑了进来,顺便卷进一股浓烈的酒味。
“哥哥?”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似乎还无法接受他完好无损地自动出现在我眼前这个事实。
哥哥酒劲未退,眯著眼睛终於看清了是我,於是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连……连生你来得正好。我今……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什……什麽意思?”我也开始跟著大舌头,我比较关心的是他到底有没有失身,这段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
“失……失你个头……那家夥竟然敢……敢碰我,被我好好地……收拾了一顿!”
“是吗?”我刚松了口气,只听他继续道:“原来那家夥是个同性恋,真……真他妈恶心!”
(四)
看来这次哥哥是真的喝蒙了。
估计那中年大叔一开始就抱著邪恶的心理把哥哥往死里灌,只不过他不知道,我这外表看上去斯文俊秀的哥哥,骨子里的暴力程度可是和醉酒程度成正比的。想必那家夥没少挨揍。
把哥哥拖回家後,伺候著他来回吐了三四次,直到吐得七荤八素了,才摇摇晃晃地往床上扑。可是那一股刺鼻的酒味仍旧满屋子弥漫。
我叹了口气,拿了块热毛巾,爬上床去,给他马马虎虎地擦了一下身子,然後换上干净的睡衣。在换衣服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被吻过的痕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足以让我火冒三丈。
我暗自咬牙:“那该死的色狼,活该被哥哥修理,最好打得他断子绝孙!”
哥哥的头枕在我肩膀上睡得倒是舒服,还不时地翻个身子把脑袋往我劲窝里蹭,柔软的头发在我的脖子上来回摩挲,痒痒的感觉。
我顿时感到脸在发烫。
“原来那家夥是个同性恋,真……真他妈恶心!”哥哥的那句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我的心脏感到越来越窒息,透不过气来。
哥哥,如果你知道我也是个同性恋,而且偏偏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哥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像那样一脸厌恶的表情骂我恶心呢?哥哥,如果被你知道了真相的话,你会不会因为厌恶我而不再理我?
呆呆地注视了他半晌後,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拉过软枕垫在他的脑袋下,然後给他铺被子。
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连生!”
“啊?”我吓了一跳,手腕却被他紧紧箍著,挣不开。
我仔细看他的脸,明明还闭著眼睛,却已经开始在兀自说话了。
“连生啊,我告诉你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什……什麽?”
“就知道你没记住。X的2次方加上Y减1於180减去…… ”
我满头黑线,难不成这家夥正在梦里教我初中数学题?我忙打断他说:“知道了知道了,X等於30,Y等於50行了吧。”
我也就瞎蒙他,不料他把脸一板:“臭小子不给我认真算,随便凑个数字糊弄我麽?快点,拿出纸笔好好给我算!”
妈妈哎……我无奈地拉开床头柜中的抽屉,随便找了张报纸,拿了笔,按照他刚才报出来的方程式演算。当我把正确答案报出来的时候,他才笑眯眯地松开我的手:“这才对嘛,以後算这一类题目的时候就要用类似的方法,学会融会贯通懂不?”也许是梦中的我点了点头,於是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连生乖,做完这几道题目就可以玩去了。”
我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盯著他看了很久。
他奇怪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什麽?”
“哥,昨晚你做了什麽梦还记得吗?”
“昨晚我做过梦吗?”他想了想,又问,“我是不是又说梦话了?”
我扑哧一笑:“没没……”
“我一定说过什麽对不对?”他扑上来扣住我的脖子,“可恶,又被你这臭小子抓了我把柄。快说,我昨天到底说了什麽梦话?!”
“哎呀,就是普通的梦话啦。”我大叫著挣扎。我才不要老实交代咧,若是让他知道我被他死抓著手被迫在床边演算方程式,不被他笑掉大牙才怪!
突然他松了手,来回晃动著自己的胳膊:“咦,真是奇怪,我的胳膊怎麽这麽酸啊?昨天好象没做过什麽用力过度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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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他连自己酒後被拐带劫色以及自己打人的事情都忘光了?这家夥咋就活得这麽潇洒?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我找连生。”对方的声音很耳熟。
“我就是。请问……”
“我是卓飞。”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怎麽会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的?莫非又是那个多嘴的英语老师透露给他的?
对方见我半天不出声,便继续往下说:“今天,马上,到我这里来。”
“啊?”
“啊什麽啊?听不懂国语啊?我让你立刻到我家里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路怎麽走。”
“到你家去做什麽?”
“昨天你没有给我补习就跑掉了,今天要补回来。别以为你这家教的钱是这麽好收的。”
“喂喂!”我几乎要跳起来了,“当初是谁要赶我走的啊?”这人到底还讲不讲理??
哥哥见我一个人在这里捧著电话跳脚,好奇地走过来:“跟谁说话呢?”
我忙捂住话筒:“没没,在跟顾柯开玩笑呢。”
我朋友本就不多,哥哥知道我也就顾柯一个好朋友。
“哦……”哥哥宠溺地笑了笑,便不再追问,转回厨房里刷碗去了。
我把声音放到最小:“卓飞,你到底什麽意思?耍著我玩不成?”
对方轻笑了一下:“记得昨天晚上那个哭哭啼啼的家夥发誓说,如果我帮他去救他哥哥,他给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我有这麽说过吗?”我脸冒冷汗,立即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你不来也没关系,”他威胁道,“那我就直接打电话告诉你哥哥说……”
“好好,我来,我来还不行吗?”
我挂了电话,心里咒骂著当时自己说话怎麽就这麽不经大脑呢,现在可好,被那可恶的小子抓了话柄了。而且确切地说,又不是他帮我救出哥哥的,是哥哥他自己跑出来的……哎哎,反正就是我自己蠢就对了。
哥哥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正在套外衣,便问:“要出去啊?”
“嗯,顾柯说有些题目做不出来,让我去教教他。”
“那好,记得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我冲出门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豪宅。
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卓飞面前的时候,他仍跟昨天一样,穿著宽松的休闲衫,懒懒地靠在桌边看著我,似笑非笑。
“呼……我……我来了。”我还止不住地喘气。
“没想到你到得还真快啊。”
“我可是按你说的立马赶到了。快,拿出地理书,说好了每次两个小时,上完两个小时我就走人。”真是的,哥哥一个礼拜才一个休息天,能有这麽一天的时间跟哥哥呆在一起我容易吗我?这家夥就这麽煞风景……
他却按住了我翻书的手:“你那麽认真干什麽?其实我也没指望你帮我补什麽地理,实在太无聊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无……无聊?真不愧是大少爷哈,这麽有闲心消遣别人?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一句话片刻不敢耽误马上赶过来,还跟哥哥撒了谎,还……还花了我几十块的车费!你当我谁啊,倒贴过来做你的三陪小姐啊我?”我越说越愤怒,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走。
他用手拉住了我,仍是不紧不慢地说:“别生气呀,那点车钱算什麽,我双倍给你补习费还不成麽?还有,我也只让你过来陪我聊天而已,又没让你陪喝酒陪上床,你紧张个什麽劲啊?”
“我我我哪有说陪喝酒陪上床?”我突然口吃起来。虽然大家同是男人,可是同样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怎麽就那麽色情?
他嘻嘻一笑,凑近我说:“不过,如果你有兴趣尝尝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滋味,我倒是可以奉陪哦。”
看著他突然放大数倍的漂亮无比的脸蛋,我不由地猛吞口水,下意识地退开老远。“你这家夥……真是变态!”
他突然眼神一寒:“我变态?恐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昨儿晚上到底是谁在宾馆外头哭得稀里哗啦,还一个劲地说自己的哥哥要失身了?如果是正常的弟弟对哥哥的感情的话,你不觉得你昨晚的反应太过夸张了一点麽?”
(五)
我被卓飞这麽一问,一时间竟哑口无言。难道我就表现得这麽明显吗,连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我想我这时的脸色必定是难看到极致了。
卓飞见我毫无辩驳之力,突然兀自笑了起来,先是轻轻抖著肩膀,最後干脆把脸埋进自己的臂膀里,笑声有些神经质地压抑。
我有些害怕了,扯了扯他的衣服:“喂,你没事吧……你别这样,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骂你的意思……我、我道歉还不成吗?说你是变态那句话,我收回!”我就差没指天发誓了。哎哎,跟富家大少爷说话果然得多放几个心眼。
他止住了笑,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脸,“表姐真是送了一个有趣的家夥来。”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怜悯。
我扭头避开他的手:“喂,别讲得那麽难听,我是你的仆人吗?什麽送不送的……”
我话没说完,只觉眼神一闪,唇上已贴上了两片柔软的温热。他的脸离我那麽近,近到我几乎无法看清楚,大脑瞬间空白,只感觉唇齿间细微的喘息,让人酥软迷醉。
他并未深吻,只是轻轻咬了咬我的唇,然後放开,正眼打量著我:“真是个青涩的家夥……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你应该把嘴巴张开的吗?”
我这才从震惊中回魂,拼命用袖子擦嘴巴:“啊呸呸!恶心死了,还张嘴巴呢,你当我是傻瓜啊?”
他笑得很狡猾:“刚才发现你的嘴唇很性感,一时间太好奇了,所以就想尝尝看是什麽味道嘛。”他偷了腥还装委屈,“不过,我吻你真的让你很恶心吗?因为吻你的人不是你哥哥吧?如果是你哥哥吻你,你还觉得恶心吗?对了,你跟你哥哥有没有接过吻?”
“这个……当当当当然……”当然什麽呢?我结巴著说不下去,我怎麽会没有吻过哥哥呢?可那真的算是吻吗?每次都是趁著哥哥熟睡的时候偷偷地碰一下而已,当时的紧张感已经盖过了一切。
然而卓飞已经擅自下了定论:“依昨天的事情看来,你哥哥好像并没有同性之间的癖好呢,这麽说只是你在单恋而已咯?啧啧啧……可怜的家夥,你这是演的哪出暗恋戏码啊?”
我突然发现我很讨厌眼前这个自大又恶毒的家夥,为什麽他就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踩住我的软肋?难道上天看不惯了特地派他下来整我的吗?
卓飞却对我的愤怒视而不见,又一脸神秘地凑上来:“不过,人是可以改变的哦。连生,想让你哥哥爱上你吗?”
“什麽?”
“我可以教你一个办法,让你的哥哥爱上你哦。就算是兄弟,也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你。”
“这……这……”我承受著他突然逼近的压迫力,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这的确是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提议。“什麽办法?”
他满意地笑了:“我可以实践给你看哦。首先,要从最基本的接吻开始。”他说著又吻上了我的唇,但是这次,他很快就用他那灵巧的舌头撬开了我的牙齿,直接探入我的口内,纠缠住我的舌头。
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全身僵硬。虽然我做不出任何反应,但是我想我的头脑是清醒的,我知道他是在教我吻技,他的技术非常高明,从来没有接过吻的我哪里经得住他如此的诱惑,不消片刻便开始呼吸急促,全身瘫软。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抽离,一条银丝在我们的唇间若隐若现,我们互相凝视著对方,眼神迷朦,脸色驼红,各自调整著紊乱的气息。
“记住了吗?”他笑著问。
“啊?”我的大脑仍在短路中。
“刚才教你的步骤,你记住了吗?听说你读书很好,记忆力不错的,刚才那点基础课程,应该难不倒你吧。”
“咳、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记住了记住了。”我忙不迭地打马虎眼。
他笑得更灿烂:“如果想要成功诱惑你哥哥的话,必须一招制胜,所以在得到必胜的把握之前,一定要勤加练习哦。”
“练习?”我翻白眼,“找谁练习去?”
“我啊。”他理所当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像我这种不收学费的好老师,哪里去找?”
我扑嗤一声笑了起来。原来还滞於心口的尴尬感觉顿时消失殆尽。“卓飞,你……那个……你是不是同性恋?”
“是呀。”他非常爽快地点了点头。
“……”我呆望著他,不知道该给什麽反应比较好。
只见他非常豪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我们是同伴哦。”
回到家的时候,哥哥已经做好午饭等我了。
“顾柯那边的题目都解决了吗?”哥哥一边端上一盘盘的菜,一边问。
“嗯嗯,都解决了。”我兴冲冲地在饭桌旁坐下,“咦,今天多了两个荤菜嘛,很丰盛哦。哥,你终於开窍啦?”
“之前我有买一本专门教做菜的书啦,都是跟上面学的。你尝尝看,味道怎麽样?”
“好!!”我立即伸手去抓。
他啪的一声拍掉我的手:“饭前要先洗手这麽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吗?”
我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後窜到水槽边。
借著流水哗啦啦的响声,我试探地问:“哥,你接过吻吗?”
他一怔,继而笑骂:“臭小子……”
“有什麽好不好意思的啊,我是你弟弟,跟我说说又没关系,就当是做哥哥的传授经验好啦。”
“嗯……怎麽说呢,有过一次吧,在高中的时候。”
“就是跟那个初恋女友?”我闷闷地问。
“是啊。那天正好是情人节,其实我是有预谋的啦,我早就知道她为我准备了巧克力,所以我就打算在接下她的巧克力的时候,就趁机吻她一下。为此我那天陆续刷了五次牙哎,紧张得要死。”
“那後来呢?”
“什麽後来?”
“就是接吻的过程啊。你们……那个……技术怎麽样?”
“什麽技……”他突然很奇怪地看著我,“我说……连生,你今天怎麽突然问这麽奇怪的问题?”
“只是……很好奇而已。”我有些心虚地转回头来,拼命搓自己的手,肥皂都已经打过三遍了。
他走过来盯著我看:“连生,你是不是有事瞒著我?”
“没……没有啊,哪有什麽心事!”一想起上午在卓飞家里的那场基础辅导,我就面红耳热。
他挑了挑眉,一副很了然的样子:“好啦,我懂我懂,像你这个年龄,也该交女朋友了,比起当年的我,你还算是晚了一年了呢。”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别说做哥哥的没提醒你哦,你是个男生,过了今年的生日你就十八岁了,算是半个男人了。男人就要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所以在做之前必须想清楚自己负不负得起这个责任,否则就不要轻率地去做……”
我受不了地打断他:“知道了啦,哥你不用这麽绕弯子吧。我不会乱跟女人发生性关系的啦。”
他这才放心地摸了摸我的头:“连生果然长大了,明白就好。”
我非常郁闷地坐到座位上,拿起筷子。确切地说,我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跟女人发生性关系。
“哥……”
“什麽?”
“菜……还是很咸。”
“诶?”
我挥舞著筷子,痛心疾首:“我们家经济不算很充裕吧,哥你放那麽多盐不心痛吗?”
(六)
放学的时候,顾柯用胳膊顶了顶我,一脸神秘地问:“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干净的事?”
我一吓:“什、什麽不干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窗外:“从刚才起外头那个男人就一直盯著你看,你认识?”
我瞥了一眼:“不认识。”
“那就奇怪了?看那个男的像是社会上的人,你该不会是得罪谁了吧?”
被他这麽一说,我紧张地再次瞟了一眼窗外,隔著窗子,那男子面无表情地向我招了招手。
“好……好像真的是来找我的样子。”
顾柯有些担心地道:“没问题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应该没什麽关系吧,这里好歹是学校,他敢怎麽样?”我虽如此为自己壮胆,其实心里直发毛。
我慢慢地磨蹭到门口,戒备地看著那个男子:“找我?”
“嗨,”他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抬手跟我打了个招呼,“还记得我吗?”
“我有见过你吗?”
他皱了皱眉:“你的记性真不好呢。上次刚从车里出来就被你扯著衣服抹眼泪的经历我可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喂喂!”我连忙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然後左右看了看,确定旁边没有人注意到,於是压低声音道:“原来你是那个时候的……”
“我叫罗檬。”他很爽快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卓飞外出时的专用保镖。”
我猛地乍舌,心想卓飞这小子真是张狂到不像话。
罗檬似乎看穿了我心里在想什麽,他只是微微一笑,道:“卓飞他说有事情要找你。但是他现在不能出门,所以让我来接你。”
“他有什麽事?”
罗檬耸了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负责将你接过去。”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跟著他出了校门。
坐上那辆黑色轿车的时候,我好好地为车内豪华的布置惊叹了一番。罗檬只是微微一笑:“别忘了记好安全带。”
我吐了吐舌头,车子启动了。
车子上罗檬几乎没有再跟我攀谈,而我也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窗外的风景。车子在大桥上飞速疾驰,黑色的钢筋吊栏快速地倒退,远处江面上来回穿梭的几艘大船发出悠长的笛鸣声。
……等等。大桥?这里是哪里?我不记得从学校到卓飞家需要经过一座大桥啊……
我转头看罗檬:“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扬了扬嘴角:“当然是带你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啊。”
语气不善。
我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车,猛得扯住他驾车的手:“停车!我叫你停车!否则你信不信我拉你一起从这桥上翻下去?!”
罗檬被我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稳住了方向盘,道:“好了好了,就快到了。没想到你这小子力气还挺大的。”
车子下了大桥,便转入了一处林荫道,然後缓缓停下。
虽说是林荫道,但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透著一股阴冷的气息。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神不知鬼不觉地隐没在了云朵背後,天空阴霾了下来。老天你不用这样为我煽情吧?
我跟著罗檬走了几步,忍不住叫住了他:“你不会是想拐卖人口吧?”
他并未停下脚步,一边说著“你这副骨架子能值多少钱”,一边将右手伸进上衣内侧,然後一转身,一个黑洞洞的熗口已经对准了我的脑门。
“大……大哥……”我一时间腿都软了,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飘的,“大哥,有、有话好商量……我今天出来没带多少钱……”
他笑了:“恐怕你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不及你这颗脑袋来得贵重吧。”
“我……我没得罪你吧?”最多上次抹眼泪的时候把他的西装给弄脏的……可是他也不必为了一件西装就要了我的命吧……这什麽人啊……
他一步步走近我,我就那麽眼睁睁看著那黑洞洞的熗口渐渐地抵上了我的额头。
“虽然我跟你无怨无仇,但是很可惜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想要你死,我只是执行他的命令而已。”
“那个人是卓飞麽?”
他笑了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麽就是了?我心里凉凉地笑,亏我还曾经把那小子当好朋友来信任,却原来是如此阴险恶劣的家夥。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麽亏心事,这辈子要死得这麽不明不白?不过看这个阴阳怪气的保镖,估计是套不出更多的话的,然而我连生又不是笨蛋,枉死的事情我才不做。
江边的风吹得我耳畔飒飒作响,迎著风口我向他展现了完美的微笑:“那麽在死之前,能听一听我的遗言麽?”
他怔了怔,道:“什麽遗言?”
“我想知道即将杀死我的这把手熗的型号是多少……”至少下辈子我就拿同样的手熗去复仇。
然而就在他歪著脑袋思考是否该告诉我真话的时候,我又突然改变主意了。为什麽我非死不可?就在我前一秒作出了逃命的打算,後一秒我已经纵身跃入了滔滔江河之中。
我就这样後仰著身子任由自己做自由落体运动,身体腾空而起的瞬间,我不仅看到了罗檬惊愕的表情,更看见了他身後飞奔而来的卓飞。
妈妈的!我只来得及在心中咒骂了一句,便已没入波流之中。冰凉的江水翻涌入我的眼睛、鼻子、耳朵还有嘴巴里,我下意识地不停地挣扎,可是身体越来越重,渐渐地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也许跳河也不是件明智的事情。这是我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後一个念头。
“啪!”我醒过来之後听到第一个声音便是这脆生生的巴掌声。
接著传来卓飞气得发抖的声音:“谁允许你私自去招惹他了?”
“我只是按董事长的命令行事而已。”罗檬的声音非常冷漠。
“你这条不折不扣的走狗!”卓飞又甩了他一巴掌,“我爸让你杀人你就杀人,他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罗檬轻笑:“当年我这条命就是董事长救下来的,就算去死,也不过是还了这条命而已。”
二人僵持了一阵,突然卓飞从罗檬手中夺过手熗指著他,声音非常冰冷:“那麽,我现在就让你去死!”
罗檬大笑著向後退。
“你……”卓飞不敢相信他真的连死都不怕。
“你不信就开熗试试好了,那里面根本没有子弹。”罗檬耸了耸肩,“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并没有打算杀他的,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他这麽没脑子,竟然跑去跳江。”他这麽说著,事不关己一般,以极其潇洒的姿态,从容不迫地自卓飞眼前消失了。
这时,不仅是卓飞,就连一旁刚刚清醒过来的我,都感到恼火不已。
“咳、咳咳……”我的一阵咳嗽声引得卓飞回过头来看我,他丢了手熗,俯下身来托起我的脑袋,问:“舒服一点没有?”
我注意到他的衣袖还滴著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皮肤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你……是你救了我?”我沙哑著喉咙问。
他翻翻白眼:“你还真是重哎。”
我原本还想说些感激的话,但是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太瘦的缘故。”
“喂,我很健康好不好?”他像是受了侮辱一般地跳起来,“而且啊,像你这种傻瓜我算是见识到了,明明是只旱鸭子,还非学别人玩什麽跳海逃生……”
於是我跟他又开始互不相让地抬起杠来。
吵闹了一通之後,我们两个都扑嗤一声笑了。
“你爸爸为什麽……”我原本想问为什麽他爸爸想杀死我,但是仔细一想,事实上也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充其量只是威胁,但是又为什麽要威胁我?
这个问题太过复杂,当我还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的时候,卓飞闷闷地吐出一句:“别理他,他心理变态!”
我一怔,哪有儿子骂老子变态的道理?看卓飞的生活,条件之优越,必定是被父母亲宠在手心里长大的。但是他却极其仇恨地说自己的父亲心理变态。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虽然我很想问他,但是看他一脸不想说的样子,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於是我转移了话题:“那个……卓飞。”
他转过脸来看我。
我却不敢看他,有些别扭地踢著自己脚下的石子:“总而言之,太好了,想杀我的人不是你。”我说出了真心话。
我想起刚才他面对罗檬的那种愤怒,觉得他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就算是建立在所谓的“同伴”的基础之上,但至少我们的确是朋友。
“我怎麽会舍得杀你呢?”他走近来抱了抱我。
我并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但是也不好意思做出令人误解的热情的回应。“那个……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轻轻笑了:“你放心,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七)
“连生,该起床了,连生!”哥哥像往常一样拍著我的脸叫我起床。
我朦胧的意识中依稀记得今天是星期天。於是我咕哝了一句:“再让我睡会吧,好不容易有休假日。”翻了个身,把被子裹进自己的怀里,继续睡。
“连生,你这只懒猪!”哥哥推了我一把。
我迷迷糊糊地嘿嘿一笑。反正我本来就属猪,这话刺激不了我。
只觉屁股被大力踢了一脚:“臭小子还不起来?今儿大早还要给老爸老妈上坟去呢!”
我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顿时清醒了不少。今天是父母的忌日。
我揉著眼睛,嘴里还叼著一片面包,跟著哥哥出了门。
哥哥不断地回头叮嘱我:“该带的东西都带了没?水果、花束、还有上香用的东西……”
“哎呀哎呀,不都在我手里吗?哥你每到这时候就唠叨个没完。”
“这个东西当然要面面俱到,可千万马虎不得。”哥哥说得一本正经,“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的,如果祭拜诚意不够,九泉之下的父母是会不高兴的,那麽我们许的心愿就无法完成了。”
我侧头看了看哥哥:“对了,哥,上次祭拜的时候,你一个人站在那里自言自语了那麽久,你是不是跟老爸老妈许了很多心愿啊?”
“许愿的时候可不能太贪心,否则就一个也实现不了,而且老爸老妈也没那麽多精力帮我们完成那麽多心愿不是。我就许了一个心愿。”
“许了什麽愿?”
他看了我一眼,笑道:“我还能许什麽愿啊,这几年我年年跟老爸老妈许同样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快点长大,考上好的大学,出人头地。”
我撇撇嘴:“真的假的啊?我才不信咧,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个半天,就说这麽点事?”
“当然不仅仅是说这些啦。我还要向爸妈汇报一下我们兄弟俩这一年里的生活状况,免得他们担心,还有就是你著家夥这段时间乖不乖,有没有犯错,或者得了些什麽奖,都要一一汇报。”
我讪笑著:“哥哥你还挺迷信的啊,我以为你不过是走个风俗而已,没想到你这麽认真……”
後脑勺被他重重拍了一下:“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知道吗?就算你是个无神论者,也至少要把父母放在心里面,不可以因为他们去世了就忘记了以前的养育之恩。”
我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啦,哥,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干嘛生气啊?”
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哥哥我啊……真的是非常希望你快点长大,快点出息。”
我咕哝著:“长大了有什麽好处嘛……”
“至少你长大了就不用我养你了啊。”
我,非常地郁闷。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哥──”
“恩?”他回转身,黑色的发丝被微风掀起层层涟漪,遮盖住他的半边脸,连飘飞的衣角也透著一股凛冽的味道。一种源自我内心深处的恐慌而弥漫出来的萧瑟。
我突然觉得仅仅是几步的距离也将我们隔得如此遥远。我快步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把脸贴在他的衣服上,只有闻到他衣服上属於男子的味道,我才感到心里稍微塌实了一点。
哥哥怔了怔,既而失笑:“连生,你多大了啊,怎麽还撒娇?”
“哥……”我发出闷闷的声音,“就算以後我长大了,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这什麽话?男子汉就是要学会自立的嘛。我也不可能总让你跟著我一辈子啊。”
我仰起头,“哥,你想结婚了吗?”
“诶?”
“如果哥哥结婚的话,我就不能再跟你住在一起了吧?”
“唔……这个嘛,要是想住在一起也没有问题的,不过等到连生你结婚了之後,还是分开住比较好了,否则妯娌之间就会有矛盾哦。”
我心中冷笑,妯娌什麽的,多麽令人厌恶的称谓。“如果我一直不结婚,哥哥也一直不结婚呢?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直住在一起了吗?”
他皱著眉头看著我:“为什麽一直不结婚?连生难道想过单身生活?”
哎──我认命地松开了手。我这个迟钝的哥哥啊,这样旁敲侧击的方式果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传达到他心里去的。
因为不常来的缘故,父母的墓碑前堆积了很多灰尘。
哥哥轻轻叹了口气,细心地将周围一一打扫干净,然後拿出打火机开始点香。因为周围风太大的缘故,他怎麽也点不起来。
“连生,来帮我挡挡风。”
“哦。”我走到哥哥对面,接过哥哥手中的香,一手拱起来将香头围在中间。哥哥一手拿著打火机,另一只手便自然而然地握著我握住的地方,双手接触在一起的时候,我明显能感受到哥哥指间传来的温热的感觉。我不由地一哆嗦。
“拿稳一点啊。”哥哥轻声呵斥。我没有说话,指间微微加重了力道。哥哥俯下头来,专心致志地点火,我只要微仰起头,便能看到他那刘海下黑亮的眼睛,还有紧抿的嘴唇。
“哥……”我看著他,几乎出神,唇齿间便不自觉地吐出一声呢喃。
“恩?”他看了看我,既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一会,马上就好。哎哎,这山脚下的风就是大……”
话音在他唇边隐没,只剩下扑哧扑哧的打火机亮了又灭的声音。
我心中微喜,真希望这打火机永远不要把香点燃,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跟哥哥靠得这麽近,一直站下去了……
然而估计是上天听到了我的不良祈祷,只听哥哥呼了一口气,从我手中抽出香,道:“总算点著了。”於是我的脸便也跨了下去。
哥哥依旧在父母的墓碑前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好一阵,我在他身後来回踢著石子,有时候想凑近一点听听他到底在说什麽,但是他那种只是微微动动嘴皮子,根本咬字不清的说话声,估计只有他心目中的老爸老妈才能听到了。
我叹了口气,继续踢石子,心想难不成他真能把我们哥儿俩这一年的大小事情都一一汇报?
过了半晌,他终於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我道:“连生,走吧。”
“等等,我也有话要说。”我说著在刚才哥哥站过的位置上蹲下身来,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诶?”哥哥惊讶地看著我。以前每回来上坟,我都是一脸不耐烦地催促著他走的,可是这次我却主动上去要跟父母说说话,他感到奇怪是必然的。
对著父母生前的黑白照片,我也用几乎呢喃不清的声音说道:“老爸老妈,不管刚才哥哥许了什麽愿,都先听听我的愿望吧。我希望哥哥永远不要结婚,永远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嘛,爸妈,你们也希望我们兄弟一直要好下去对吧,你们也不希望看到两个儿子越来越生疏吧。所以,请一定要保佑我……呃不,是保佑哥哥,千万不要有奇怪的女人来骚扰她,千万不要有女人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永远都跟我住在一起啦,这样的话,我和哥哥仍旧可以每年都一起来看望你们两个,给你们上香,烧很多金元宝给你们用,这样多好……你看你看,你们笑得这麽慈祥,一定是答应了对不对?所以啦,一定要保佑!!”我祈祷完毕,将双手举过头顶,拍了两下,然後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一回身,哥哥便好奇地凑上来:“连生,刚才许了什麽愿望?”
“秘──密!”
“哟!”哥哥一脸好笑地看著我。
“笑什麽啦。”我恼羞成怒,有种被当成傻瓜的感觉。
“没有没有。”他摇晃著手,“只是第一次看到你这麽认真的表情,心想爸爸妈妈看到你长大了,懂事了,一定会很欣慰的。这麽想著,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撇撇嘴,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我跟老爸老妈做了这个约定就好了。
走出公墓的时候,我一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色的休闲杉,栗色的柔软发丝,还有那一脸清淡的表情──这不是卓飞是谁?我刚想抬手跟他打招呼,却见他将头一撇,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咦?”竟然这麽冷淡,我惊讶地回过头去看,这才注意到他的身旁还跟著一个成年男子,看上去将近四十岁的样子,全身打理得一丝不苟,五官十分英挺,身形同卓飞一样是修长型的,只是整个轮廓要略显高大魁梧一些。
那男子意识到我在看他们,也回过头来看我,当我与他四目交接的时候,我明显地感受到他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某种寒冷的情愫。
然後他回过头去,跟上卓飞的脚步,一手搭在了他瘦弱的肩膀上,五指收拢,卓飞微微一个趔趄,身子便向他身旁靠去。
哥哥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看什麽呢?认识他们?”
“哦……不,只是……学校里的同学,不怎麽熟。”
我这麽解释著,心中有些不快。卓飞为什麽对我视而不见?
(八)
我很不客气地敲开了卓飞家的门,一脸不满地向他走去。
“你终於来了。”未等我发话,他一边抬起头来看我,一边露出安心的微笑。
然而我才不会被他的笑容所蒙蔽,我气鼓鼓地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上次是怎麽回事?”
“你说哪次?”他也毫不犹豫地反问。
还跟我装?“那次在公墓,你明明看到我了对吧,为什麽像陌生人一样理都不理我?”
他呵呵笑了:“你在生气吗?”
欠扁的家夥!“生气又怎样?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可是朋友见面的时候会那麽冷淡吗?还是你说把我当朋友的话根本是在戏弄我?”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他依旧云淡风轻地笑:“我是把你当朋友的,真的。到现在为止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了,真的。”他连说两次“真的”,然後身子微微向前倾,用双手拢住了我的脖子。
他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拥著我,淡淡的体香便渗入我的鼻尖。一时之间我无法拒绝他的亲近,只是感到不可思议,一个男孩子怎麽会有如此轻盈的身段和如此幽淡的体香?这简直不似人间之物。
“抱一下我好吗?”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因为身体很疼,想要被自己所亲近的人安慰。”
“只是……抱一下就可以了吗?”我对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感到有点无所适从,总觉得他这个人性情古怪,捉摸不透。
“恩……就只是抱一下我。”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这才注意到──其实从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候火气太大没有在意──他的脸色很苍白,身子骨又消瘦了一些,人显得没有精神,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我轻轻将手环住他的腰,算是回应他的拥抱:“刚才你说身体很疼……是生病了吗?”
感觉到他摇了摇头,我更迷惑了:“那是怎麽了?摔伤了?”
他又摇了摇头,只是不肯说。
我只好换个话题:“你为什麽……总喜欢抱我?”
他这才将头抬了起来,靠得很近地看我:“因为我喜欢连生呀。”
“诶诶?”
“别误会嘛,不是那种喜欢,只是很单纯的喜欢。因为有连生陪在旁边就会感到很安心。连生你知道吗?这一个星期我都在等著你来的日子,你来了我才有个伴可以说说话,可以抱抱我。”
“那你上次还对我那麽冷淡……”我不满地咕哝著。
“因为上次有别人在呀。”
“你是说我哥吗?”也对,我的确是告诉过卓飞,不能让我哥知道我在外头做家教的事情。但也不必装得像陌生人嘛……
不料他摇了摇头:“因为我爸爸在我旁边啊。”
“你爸爸?”我一怔,既而恍然大悟,“原来,上次那个中年男人就是你爸爸?”
他点了点头。
“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你爸爸诶……长得一点都不像……或者说,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
他叹了一口气:“如果真不是亲生的倒好了……我只是长得比较像我妈而已。从爸爸那里,也许唯一得到的遗传就是这鼻子了吧。”他说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经他这麽一说,我倒也觉得的确如此。以前之所以觉得他跟他爸爸不像,是因为他爸爸的脸部轮廓要深一些,不论是眉目还是嘴唇都是非常坚毅俊挺的类型,而卓飞的脸部线条则非常柔和,只有那鼻梁非常地俊挺,综合了女子的柔媚和男子的英挺,让人百看不厌。
但是为什麽有他爸爸在他就不能跟我打招呼?而且我也想起来,以前那个叫罗檬的家夥,似乎就是奉了他爸爸的命令来威胁我的。真是天下奇闻,竟然有老子来威胁自己儿子的朋友,我一来不是什麽不良分子,二来没有教坏他儿子,他凭什麽对我防心重重?
我试探地问:“卓飞,你跟你爸爸……关系不太好吗?”
“可以这麽说吧。”他点了点头。
“他……会打你吗?”我联想到他刚才说自己身体疼,既然不是生病也不是摔伤,那麽就是被体罚了咯?”
他垂下头去,沈默了一会,道:“他不打我。只是……”
“只是什麽?”
他突然扑到我怀里,开始掉眼泪:“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像他那种人渣,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诶???我的脑袋里混乱地像糨糊。这话……怎麽听都不像是在埋怨自己的父亲啊……
“那个……卓飞,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爸爸的话,也就没有你了啊……”我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吸了吸鼻子:“我倒宁愿自己不存在呢。反正他也没有真正把我当成他的儿子看待……他到底想把我怎麽样?他这样软禁我,倒不如我一出生就把我杀了比较好……”
这这这……我越来越混乱了,这什麽父子啊?虽然我也知道有些家庭里父亲和儿子总不能和平相处的,可是关系僵化到父亲把儿子给软禁的例子倒真是鲜於听闻。
说起来,我每次进来这幢别墅,总是看不到卓飞和管家以外的人,以前只以为是大人都外出工作了,可是现在看来……
“卓飞,该不会是只有你跟管家两个人住在这麽大的别墅里面吧?”
“是啊。”
“你爸爸呢?不跟你住在一起吗?”
他冷哼一声:“他是故意避著我呢。”
父亲躲避自己的儿子?||||||||||||||||||||||
“那你妈妈呢?她也不管你吗?”
“妈妈她……去世很久了……”卓飞喃喃道,“上次去公墓,就是去给妈妈扫墓的。”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总感觉这样的卓飞比我还要可怜。我至少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可是卓飞他不仅没有了母亲,还被自己的父亲变相软禁,这什麽世道!!
强烈的同情心油然而生,我把卓飞紧紧抱住,“卓飞,不要伤心,以後我就是你的好朋友了……恩,或者我就来做你的哥哥好了。”他所缺失的亲情就由我来填补好了,我如此在心中发著誓。
卓飞却挣脱了我的怀抱,眯起眼睛看著我:“你……多大了?”
“诶?”
“真的够资格做我的哥哥麽?”
“怎麽说我也……快18岁了。”
“我已经18岁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就在今天,我的18岁生日。”
一瞬间有被乌鸦在头顶横扫而过的错觉。
“真……的?”我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僵硬。
他歪著头看我:“我就这麽让你小看吗?”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该把实话告诉他吗?我光是接受他与我同岁这个事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竟然还要推翻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做哥哥来保护他的决心……心底有个洞洞在滴滴答答地漏水,我可怜的泛滥的爱心啊~~~~~
(九)
因为正赶上卓飞的18岁生日,所以寿星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完成。而我全力以赴的结果就是──我被他拽到了游乐园。
“我要闯魔鬼城!”
“我要坐摩天轮!”
“我要坐过山车!”
我挠了挠耳朵,周围的喧哗声实在让我有些难以承受。“那个……卓飞,你的童年是不是有残缺啊?”
他眨了眨眼睛道:“什麽意思?”
“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玩过这些东西啊。”为什麽进了游乐园的反应跟五六岁的小孩子没什麽两样啊?
他凄凄一笑:“虽然小的时候也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玩过啦,但是今天的意义不同哦。过了今天,我就是一个成年人了,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会有一个声音整天在我的身旁耳提面命,我是个成年人了,我应该要有自己是大人的觉悟了。以後伤心了也不可以随便哭,高兴了也不可以撒娇……”
“有这麽严重吗,十八岁的生日?”我摸了摸鼻子,老实说再过不久我也十八岁了,但是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麽多呢,十八岁的生日跟十七岁十九岁不都一样是生日吗?看来富家子弟果然比较早熟。
他点了点头,道:“所以,趁著今天,趁著我还拥有寿星这一特权,我要好好地疯狂一次!”
於是当我们被魔鬼城里的妖魔鬼怪追得拼命奔跑时,卓飞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开心地大笑;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的时候,卓飞拉著我模拟了一次情人间的真情告白;当过山车顺著台阶一步步接近天空的时候,卓飞紧攥著我的手说“就这一次,哪怕就此死去了也无怨无悔”。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的时候,我看著他一直迷蒙著蓝色忧郁的眼睛,幽幽问道:“卓飞,你心里一直装著一个人吧。不管是魔鬼城,还是摩天轮,还是过山车,你一直都在透过我,期待著某个人吧?”
他的笑容渐渐隐去,眼泪渐渐溢了出来。他用手蒙住了脸,轻声道:“其实……一直想跟那个人一起来这里,以情人的身份来这里的。一直想著十八岁成人这一天……可是他带给我的是什麽?他到底给过我什麽?!”
我虽然不知道他朝夕思慕的恋人到底是谁,然而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不比我好受多少。正如同他所说的,我们是同伴,我们因为承受著折磨人心的爱恋并且无法自我解脱。
我伸出双手揽过他的双肩,让他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哄著他:“如果难过的话,哭出来没关系,因为今天是寿星,所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了,没有人会责怪你。”
卓飞将头顶在我的胸口,双手死死地攥紧了我的衣服,隐忍了很久的悲伤终於完全释放了出来。
“爸──爸──”嚎恸之声响彻云霄。
我全身僵硬地搂著他,不敢动,不敢放手。
好不容易将哭到瘫软的卓飞送回去,我才有气无力到回到家,全身像卸了一层骨架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
客厅的灯开著,哥哥就坐在沙发上,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我这才意识到今天回来晚了。
“哥,”我一边卸下背包一边道:“饭还没做吧,我先去做饭!”
“不用了。”哥哥沈声喝住了我,“饭我已经做好了,但是在吃饭前我先问你一些事。”
我懊恼地抓了抓头皮,一定是回来晚了让哥哥起疑了。
果不其然,哥哥开始发问了:“你这一下午都上哪去了?”
“呃……顾柯他说……”
“你除了顾柯就没别的朋友了?为什麽总是顾柯顾柯的?”
“那个……”谁让你弟弟人缘不太好嘛,而且你也就知道我有个朋友叫顾柯不是麽?我还欲再辩解,他已经火冒三丈地冲到我面前:“你还打算撒谎吗?”
“我没……”
“啪!”一声清脆地声音在耳边乍响。
我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脸上火辣辣地疼。我挨打了吗?我看著哥哥半扬在空中尚未落下去的手,确定著这个事实。
哥哥……他为什麽要这麽生气?从小到大他都很疼我的,即使我调皮捣蛋他也最多打我两下屁股,从来没有这麽严厉地扇我巴掌。我又没有做什麽偷鸡摸狗违背良心的事情,他凭什麽打我??
我瞪著他,眼泪就很不争气地窜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被打得太疼了还是太伤心了。
哥哥喘了喘气,眼里闪过一丝後悔的神色,但是很快又被严辞厉色所代替。“我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该总是撒谎。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麽会知道吧?那麽我就告诉你,刚才顾柯打电话过来找你,想问你借课本。於是我就顺便问了问这几个星期你们在一起复习的事情,可是他却说根本没有这件事。那麽你说,你这几个星期六下午都去哪里了?为什麽要撒谎骗我?”
我紧闭著嘴不说话。在我没有编好合适的理由之前我不再轻易开口。
哥哥见我毫不妥协,微微软了软语气,双手扶住我的肩膀,道:“连生,我就你这麽一个弟弟,我只希望你好好地学习,好好地生活,也好好地做人。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跟我隐瞒过什麽,也从来不会撒谎骗人的。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最乖的弟弟,你知道当我明白被你欺骗了的一瞬间,我心里有多失望吗?尤其是你这个年龄的孩子,正值叛逆期,又快高考了,心理压力也大,一不小心就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哥哥实在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真的想知道吗?”过了半晌,我缓缓开口,声音阴沈地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我到底隐瞒了你什麽事情,真的那麽想知道吗?”
哥哥顺了顺气,道:“你说。”
我感觉到自己在笑:“听了可不要後悔。”
“你说!”哥哥在窝气了。
我笑得更灿烂了,就在他的忡怔间,我踮起脚吻上他的唇。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张嘴轻轻咬住他的唇瓣,然後伸出舌尖轻轻舔弄。
这是卓飞曾经教给我的吻技基础十大招数之一,他说这样被吻著的人会产生一种酥麻的感觉,并且陶醉其中。他还说连生你的嘴唇很性感,接吻的感觉很棒。
那麽,我就赌这一次!
果然,我明显地感受到哥哥身体在战栗。我不知道我是否成功地使他产生了酥麻感,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自己早已陶醉了。不知多少个深夜,我像个小偷一样战战兢兢地从沈睡的哥哥那里讨来一个轻浅的晚安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不知廉耻。但是我沈醉其中,就算是一秒锺也好,就算之後会被打入阿鼻地狱也好,只要这一秒锺,我要让哥哥清楚地知道我的心意。
“连……连生……”哥哥终於清醒过来,迅速拉开他和我之间的距离,一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边惊愕地看著我。
我不做声,等候他的发落。
“连生,你这是……”
“我喜欢哥哥。”我平静地说,“这就是一个从来不会隐瞒心事的弟弟向自己的哥哥隐瞒了好几年的真相。”
“你……”
“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因为爱著哥哥,所以强烈地希望哥哥只属於我一个人,所以祈祷著哥哥不要结婚,不要被别的女人拐走……”我像是一个被禁锢了许久终於获得了言语权利的情感囚徒一般,一旦喷发了便不可遏止。
哥哥又向後退了一步,像看一头猛兽一般看著我。
我知道,我遭报应的这一刻终於到来了。这一场不伦的单恋,注定了是会以我的失败而告终的。虽然我从一开始就猜测到了这样的结局,可是看到哥哥这样疏远的眼神,我的心还是被揪起一般地疼痛。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当我知道了卓飞与他父亲的不伦之恋之後情绪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我也想当著众人的面大声地哭泣大声地宣布自己喜欢的人是哥哥……然而,现在我仅仅是面对著自己所爱恋的人,我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安静地,沈默地,等待著自己的死刑。
哥哥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犹豫了一阵,慢慢走近我,伸出手将我搂进怀里。
“我们吃饭吧。”他说,声音沙哑而飘渺,“连生,我们吃饭。”
(十)
自从那天之後,哥哥表面上装得跟没发生过这件事似的,我想他是怕我尴尬吧,总之他再也没跟我提这件事。但我总觉得哥哥变得有些古怪。
以前并不怎麽喜欢看书的他,竟然跑去图书馆借了厚厚的几本书,一个人窝在卧室里看到深夜,但是我想问他看什麽书时,他却藏著不让我看。
有时候他会在吃饭的时候盯著我看,像是要数清楚我脸上有多少青春痘似的,一瞬不瞬的,间或自顾自地陷入沈思,摇摇头,或者点点头,然後一脸如释重负地继续往嘴里扒饭。
“哥──”我终於忍不住了,“你没有话要问我吗?”我宁愿他把我训斥一顿,或者直接向我表现出他的嫌恶,但是他这个样子真让我忐忑不安。
他猛然惊醒般地看著我:“你有话要问我?”
“我是问你……哎,算了……哥,你这几天到底都在干些什麽啊,这麽神神秘秘的。”
“哦,我在看书呀。”
“我知道你在看书。可是你到底在看什麽书?”
“这个……我在研究青少年心理学啦……”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以前对心理学方面的书完全不感兴趣,现在要我看这些深奥的书就觉得有点吃力……”
“你看这些书做什麽?”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连生啊,我在想啊,你会不会是……得了那个什麽什麽青春期综合症啊?呃……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是你在学习上压力太大了,或者是太早失去了父母,造成某方面的心理缺陷……又或者……”
“你不如直接说我精神失常不就得了。”我心里那个气啊……原来他根本没把我的表白当一回事,还研究什麽心理学?!
“哎哎,连生,你听我说嘛,我以前听我大学里的导师说过,十六七岁的孩子情绪很不稳定,所以要好好地引导,我是怕你没搞清楚自己的心理状态,所以想偏了……我们是兄弟嘛,兄弟之间怎麽可能会产生那什麽什麽的对不对?这样吧,连生,明天我带你去心理诊所咨询一下这方面的专家,看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我“啪!”的一声丢下筷子,站了起来,“我不去,我心理状态好得很。同性恋怎麽了,同性恋一样是正常人,我不就是喜欢自己的哥哥麽,我就是因为喜欢上了自己的哥哥所以被当成精神病对不对……”我说著说著鼻子就开始发酸,我感觉我自己特窝囊,竟然这样被哥哥瞧不起。
“连生,连生……”哥哥焦急地站起来,拍著我的背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你是精神病,没那麽严重,真的。连生你听我的话,去问问专家,也许……”
我猛地扑上去封住他的唇,这一次我毫不客气地撬开他的嘴唇,尽我所能地用舌头取悦他。
“唔……连……”他欲向後躲,但是我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边,他没处躲,最後只好大力把我推开,大口地喘气。
“连生!”他恼羞成怒了,“你怎麽可以这麽胡来?!”
我只看著他:“你有感觉的对不对?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明明有反应的,你难道不肯承认吗?”
“你……”他一张脸变得通红,也许是发窘,也许是被我气的,但是他始终想不出反驳我的话。
我趁胜追击:“我的吻技怎麽样?跟你那个初恋女友比起来,哪一个比较好?”
他抬起手来欲扇我巴掌,我死撑著脖子等他的手落下来,他怔了怔,也许是想起了上次给我的那一巴掌,让他心有余悸,他高扬的手就那样定格在了那里,落也不是,收也不是。
“哥……”我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细语,“我是真的喜欢你啊,哥。我的脑子清醒地很,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了。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好不好?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著我,不要嫌弃我讨厌我。”
过了半晌,哥哥才从忡怔中缓过神来,他试图用手拉开我搂著他的胳膊:“连生,这样是不对的啊,这样不正常。且不说同性恋的性取向是不正常的,更何况我们是兄弟,是亲兄弟,你明白吗?”
哥哥真是个保守的老古董,我鼓著嘴巴生闷气。
他见我不做声,继续道:“连生,你是我弟弟,是我最亲的亲人,是爸爸妈妈留下的我唯一的手足,我们之间可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但是绝对不是恋人之间的相亲相爱,懂吗?”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否则,你让九泉之下的父母,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两个儿子乱伦,他们该如何瞑目?”
他说这话的音量放得很轻,然而字句敲击在我心里却有如重锤。每次哥哥总能很好地捏到我的软肋,所以每次他只要搬出九泉之下的父母,我便无力还击。
这次谈话之後,我与哥哥算是暂时地相互妥协了,哥哥没有逼我去看心理医生,而我也不再逼迫哥哥接受我的感情。两个人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星期,直到我生日的那一天。
每次我生日的时候,哥哥都会给我准备礼物,或者带我出去游玩。然而今年不一样了,卓飞说十八岁的生日是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所以我非常地在意今年的生日将会如何度过。
然而前阵子我和哥哥的那场争吵犹如乌云一般笼罩得我的天空阴霾无比,我无法摆脱这样的阴影,心中忐忑焦虑,我怕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关系真的就回不到从前了。
如此想著,便更加迫切地希望听到他的声音,确定他还在我的身边,手指下意识地便拨通了他的手机。
“喂?”女人的声音。
“呃……对不起,打错了。”我迅速挂了电话。
然而当我检查通讯簿的时候,确证了我刚才拨的的确是哥哥的号码没错。怎麽会是女人的声音??
我再次拨了过去。
“喂,请问您是……”依旧是女人的声音。
“我找连明。”我恶声恶气地道。
“哦,连明他现在不在,有什麽事需要我转达的吗?”
我气得几乎想把手机砸出去。到底怎麽回事,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天晚上,哥哥回家的时候,多带了一个人,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
那女人自来熟地冲到我面前,捏捏我的脸说:“你就是连生吗?好可爱的弟弟啊。今天在电话里的那个人就是你吧,我听声音就猜到了。可是你怎麽突然挂电话了呢?我本来想说连明正在甜品屋里面订蛋糕,暂时没办法接电话的……”
我看向哥哥,用眼神询问这个女人的来历和身份。然而哥哥却视若未睹,一脸无懈可击地微笑著晃了晃他手中的一大盒蛋糕,“连生,我们去给你买了蛋糕和礼物哦。这位是……”
“哦,我自我介绍好了。”女人打断了他的话,说,“我姓李,叫李真琳,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叫我真琳姐姐也可以。”
哥哥在她身後宠溺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道:“一起吃蛋糕吧,因为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所以我们定制了很漂亮的蛋糕呢,你打开来看看。”
哥哥什麽时候交了这麽漂亮的女性朋友的?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真琳,不能直接了当地问,只能郁闷地拆蛋糕盒。
蛋糕上用彩色的奶油做了十八朵康乃馨,非常的精致漂亮。想必哥哥在选择花色的时候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去他妈的康乃馨,我越想就越窝气。
那个叫李真琳的女人还不知好歹地擅自为我插蜡烛,然後让我许愿。我暗暗叹了口气,生日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还有什麽心情许愿啊?更何况即使许了愿望也不太可能实现了。
李真琳见我不动,便推了推哥哥道:“来来,兄弟两个一起许愿嘛,这样灵验度会更高一点哦。”
透著烛光,我看见站在我对面的哥哥脸色有些红,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也没有拒绝,笑著说:“对对,连生,来,我们兄弟俩一起许愿吧。”
他特意将“兄弟”二字加重,然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先自闭上了眼睛开始许愿。我碍著有外人在,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叹了一口气,装模做样地闭起眼睛许愿,其实我什麽愿望也没许,即使许了也一定是跟哥哥相反的愿望。
在吹蜡烛的时候,我注意到李真琳非常亲昵地将手挽住哥哥的胳膊,我看得眼睛刺痛,他们两个到底是什麽关系,如果只是一般的朋友的话,哥哥怎麽可能随便让女孩子挽自己的胳膊?哥哥从来都是一个对感情非常认真的人,除非是他认定的女朋友,否则他绝对不会做出一点点越轨的行为来,也同样不允许对方对自己有丝毫的越轨。
“真琳姐姐,”我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对李真琳微笑,“你们有什麽事情没告诉我吧?”
哥哥和李真琳一齐看著我。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不要瞒著我哦。”我笑得更加乖巧。
李真琳用手掩住嘴轻笑:“瞧这孩子真是……哎呀,既然你这麽问了,那麽我们也没什麽好隐瞒的咯,对不对,连明?”她说著将身子靠向哥哥。
我的脸色瞬间沈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就往门外走。
我走出家门口十几米的时候,被从後面追上来的哥哥拦住了去路。“连生你这是做什麽?怎麽说话说得好好的就跑出来了呢?”
我抬起头看著他,眼睛里不知何时泛起的泪花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说得好好的?还有什麽可说的呢?你今天把她带回家不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你想暗示我,你已经有女朋友了,也许不久之後就会结婚,所以我必须赶快死了这条心,对不对?”
“连生……”
“这就是你今天要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真是个天大的礼物啊,我真应该感谢你用警锺敲醒了我对不对?”
我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连生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你不是说结了婚以後就要分开住了吗?那麽我还是识趣一点早点从你的眼前消失的比较好,免得死赖著不走让人厌恶。”
“连生你到底在说什麽傻话,谁要赶你走了?”他用力地拉我。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总之事到如今,不用你赶我自己也不想留在家里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十八岁了,是个成年人了,我有独立生存的权利了,所以从今以後我自生自灭不必任何人来过问!”
我丢下这句话後,便发足狂奔,任凭哥哥在身後怎样叫喊再也不回头。
(十一)
有生以来第一次沾酒。
在我十八岁的这一天,在我抛弃了哥哥──不,是被哥哥抛弃了的这一天,我来到酒吧里卖醉。
吧台後的小哥看著我:“小弟弟,你成年了吗?”
“老子我今天就正式成年了!”我毫不含糊地甩出我的身份证。
他只瞄了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著为我倒酒。
我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一只手阻止了我的动作。
“谁在这里碍手碍脚?”我未醉先撒泼,恶狠狠地瞪向那只手的主人。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盯著我看:“第一次喝酒吗?”他的声音很温和,无端地让人放下戒心。
“这种酒别看品起来味道不错,但是後劲很足,到时候你想爬回去都不能。”
“爬不回去我就躺外面大街上又怎麽了?”我还是跟他杠。
他笑了笑,不知为什麽,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著点宠溺的味道,“换一种吧,心情不好的时候是需要大口喝酒来发泄的,但是没必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不是?”
他擅自将我的酒杯递给吧台小哥,点了另一种酒,道:“今晚的帐算我的。”
我狐疑地看著他,天下没白掉的馅饼,这家夥不会是有什麽阴谋吧?
他兀自笑了起来:“你这小鬼心眼也忒多,你放心吧,我能从你这里讨到什麽便宜?更何况,你确定你带够了酒钱?”
我一摸口袋,的确,出来得急,哪想那麽多。我干脆把心一横,大不了要命一条,他还能把我怎麽著?
我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恩,这个味道也很不错呢,更加爽口一些。
那男人等我喝到打嗝了,才慢悠悠地道:“失恋了?”
“啥?嗝──鬼才失恋了!!”
“那就是跟人吵架了?”他继续探问。
我不做声,任由他猜去。
“啧啧,生日这天在酒吧里卖醉可不好啊……”
“你怎麽知──嗝──知道我今天生日?”
他笑了起来:“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今天正式成年了吗?”
“你──嗝──偷听我说话!”
“拜托,我一直坐在你旁边好不好?是正常人都能听到你说话吧?”
我懒得理他,又要了一大杯酒。
“行了。”他按住我的手,“你差不多快醉了。”
“我……我乐意……”我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制住。
“虽说成年了,可还是孩子心性。该回家了。”
“不回!”一提家字我就来气。
“怎麽,翅膀还没长硬就开始闹离家出走啦?瞧你横的!”
“我乐意!”跟他一个陌生人有什麽好讲的。
他摇了摇头,不再拦我,任由我又灌了好几杯。
然後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差点被椅子绊倒。他眼疾手快扶住了我,道:“你要去哪?”
“我去撒尿!”这人好烦,怎麽什麽都要管?
“厕所在哪里还能搞清楚麽?”
“呃这个……”我四下里望了望,这些人怎麽都双重影的啊?那个门还从左边晃到右边,得,我追著它跑还不行麽?
我拔腿就要追,却被身後那人拉住:“喂喂,那里是包厢的门,厕所在那边!哎,算了,看你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我送你过去吧。”
他於是真就扶著东倒西歪的我进了厕所。
我回头看他:“怎麽,我嘘嘘你也要跟著?”
他好笑地看著我:“拜托,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这不是担心你等会一个人爬不回去麽?我干脆好人做到底。”
这家夥真是奇特,咋就这麽没脾气呢?我拍拍他的肩膀:“谢了啊,我可没钱付你。”
他翻了翻白眼:“我不早赔钱了麽?”
“说得也是。”我嘿嘿笑著,方便完後,又由他扶著回到座位上。
“你这样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真烦,又来说教了。刚对他升起一点好感又立即打回原形。
“家里没人!”我皱著眉头顶回去。
“原来是这样……”他了然地点了点头,“那麽今晚就住我家吧,我家也就我一个。”他很快乐地冲我笑。
我挑眉:“你家大麽?”
“两张床还是有的。”
“那就麻烦你了啊。”我也不跟他客气。不知道为什麽,在他面前我就压根忘了客气两个字怎麽写了。我原本不是一教育得挺好的模范好学生麽?啧。
我跟著他出了酒吧,夜风一吹,我便开始犯晕,胸口窒息得难受,我俯下身去干呕起来。
“想吐麽?”那男人拍著我的背,“想吐的话便吐出来好了。”
“我……我是想吐啊,可是我吐不出来……”我呕得眼泪哗啦啦地流,可就是吐不出半点东西。
那男人叹了口气:“你这小家夥怎麽就这麽难伺候呢?忍著点,回家我给你泡茶喝,喝了茶会感觉舒服点。”
好在他有私人车,我就这麽迷迷糊糊半拖半拉地被他带回了家。房子是属於豪华式的大公寓,不像我跟哥哥挤的那种几十平米的小公寓,可是感觉清冷,也许是没有人气的关系。我不由地一哆嗦。
“冷麽?我换个灯。”他按了一下开关,灯光从青白色变为橘黄色。立即感觉周身温暖很多。
他扶著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後动作娴熟地帮我泡了一杯茶,送到我嘴边。
茶水不算太烫,喝下去暖暖的,很舒服。头脑渐渐地开始有些清醒了。我这才细细地打量这屋子。
“这麽大间就你一个人住呀?”
“是啊。”
“没老婆?”
“还没中意的对象呢。”他尴尬地笑。
“真浪费。”
“呵呵,很多人都这麽说,我怎麽说也是一单身贵族不是。”他显得有些得意。
我翻翻白眼:“我是说这房子真浪费。”
“诶?”
“我睡哪呀?”
“恩……能站起来麽?觉得清醒了我就带你去看。”
“没事儿了。”我站起身,抖擞了一下精神。
於是他便搭著我的肩引我去卧室。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不小心一个趔趄,向前扑去,那男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我抱了个满怀。
我低头一看,原来门槛这里略略高出一截。“什麽鬼玩意儿!”我低声咒骂,抬头却见那人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这时也得以借著灯光好好地打量他,略显清瘦的脸,非常端正的五官,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整体给人感觉挺沈稳的,可是眼神里又透著一丝不太锐利的精明。
“要玩一个游戏麽?”他突然问。
“什麽游戏?”
“做爱的游戏呀。”
“做……做爱?”
“我跟你,做爱。”他说著抬起我的下巴。
(十二)
被他这麽盯著看,我终於感觉到一丝别扭,我动了动身子,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然而他双手箍得死死的,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你……”
“叫我封仪。”
“封仪?”我皱了皱眉,真是古怪的名字,然而我现在可没有心情跟他讨论名字的问题,“喂!放……”我话没说完,只觉眼前一黑,他整个身影便盖住了我的视线。嘴唇被撬开,有滑腻的东西侵略了进来,我用舌头去顶它,却被牢牢地吸住。
“唔……唔……”我气恼地抗议,发出不连串的字符。这家夥的吻太过深入,太过强势,跟以前卓飞跟我示范的吻完全不同。卓飞的吻很轻柔,带著一丝清香,一丝抚慰。然而眼前这家夥却带著一丝陌生的烟草味,一副想要把你吞下去的气势,让我有些惧怕。
好不容易他吻够了,我气喘吁吁地问:“那……那个,做爱的游戏,该不会是真的吧?”
“那麽你认为呢?”他眯起眼睛看我。
我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难不成这家夥是同性恋?
就在他再次俯下头来的瞬间,我闭著眼睛大叫起来:“我我我我们换个游戏玩玩吧。”
“换个游戏?”他怔了怔,既而来了兴趣,“什麽游戏,你说说。”
我冲他笑:“石头剪子布。”
他皱了皱眉:“就玩这个?”脸上满是失望的表情,似乎我的提议非常的逊。可是我从小到大就只会玩这个,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麽好玩的东西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就在我心里打鼓的时候,只见他转了转眼珠,道:“也好,不过输了的人可要为赢了的人做服务哦。”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玩石头剪子布可是我的强项,从小到大我就没输给谁过,所以估计这次我也必定能赢他,到时候看我怎麽使唤他。我心里如此窃笑著,便与他定下三盘两胜的规矩。
结果证明,幸运女神果然还是站在我的头顶上的,我不但赢了他,而且是三盘全胜。我乐滋滋地看著他笑:“输了的人要服输哦。”
“服,当然服。”这家夥怎麽感觉笑得比我还开心,“输的人要给赢的人做服务嘛,我心甘情愿。”
“诶?”为什麽我的脊背上升起一阵恶寒?果然他已经开始在我身上毛手毛脚了。“喂喂你做什麽?”
“给你做服务啊?”他眼睛眨得何其无辜。
“我又没要你给我按摩!”
“我的技术就只有按摩这麽点程度吗?”他像是遭受了严重的打击而垮下脸来。
我的同情心还未升起来,脑中已经警铃大作了,我还不明白他要做什麽服务那麽我就是一个彻底的大白痴了。
我下意识地就要反抗,可是醉酒後的身体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最後我还是被四脚八叉地按在了床上。
糟糕了糟糕了,如果就这麽不明不白地被XX了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去跳黄河,不,黄河都不够我洗的!
就在他即将褪去我的衣裤的时候,我终於认命地放声大哭:“哥哥……救命啊……”
他没想到我挣扎不过还会用这麽无赖的方式做消极抵抗,一时之间愣得手足无措。最後他叹了口气道:“哎哎,哭什麽啊,不就是跟你玩玩麽?算了,小东西,我不碰你就是了。”他说著拉起被子,将我全身裹了个严实,然後退出了门外。
也许是刚才反抗地太不遗余力了,当我的防心一松懈下来的时候,醉酒的後劲便又袭遍全身,於是就在迷迷糊糊中熟睡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封仪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望著我。他见我醒来,便摸摸我的头,说:“你终於睡醒了啊……头还晕不晕?”
我虎视耽耽地瞪著他:“你应该问的是我的手脚还痛不痛吧?”妈妈的,昨天反抗过度导致现在手脚还在酸痛。
“什麽?手脚痛?”另一边传来关切的声音。
诶?这个声音是……我一转头,立即吓得魂都丢了。哥哥……哥哥怎麽会在这里?难道说是封仪那家夥擅自看了我手机里的通讯录?
封仪忙笑著解释:“没事没事,昨天晚上我拖著他上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没什麽大碍。对吧,连生?”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这混蛋当著哥哥的面都能撒谎撒得不眨一下眼睛。既然他都这麽说了,我当然只有帮著圆谎的份。他怎麽就这麽吃定了我不敢把事情捅出来?
哥哥释怀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昨天怎麽就那样跑了呢?好在你这位同学的哥哥把你带回来。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对了,”他又转向封仪,“我还不知道怎麽称呼你?”
“叫我封仪就行了。”封仪露出招牌式绅士的微笑。
“哦,封仪,我还得好好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我恐怕真要急得去报警了。”
“别这麽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嘛,任性一点是难免的,你做哥哥的费了不少心吧?”
“是啊是啊……”哥哥叹著气,一副终於遇见了知音相见恨晚的样子。
我呸!还同学的哥哥呢,封仪你这只老狐狸,我算是把你给看透了!如果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哥哥的话,依他那脾气,还不立马操刀把你给剁了……呃不,估计在剁他之前先把我给剁了……||||||||||||||||||
我穿上衣服,在哥哥的千恩万谢中终於离开了封仪的家。
清早的风有些寒冷,我原本便宿醉,头已经疼得厉害了,被风这麽一吹,我头脑嗡的一声,便有点晕眩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一双手从身後将我稳稳托住。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连生你这是何苦……”
我仰头看见哥哥眼中的疼惜,和欲言又止的无奈。
“哥哥,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我喃喃地问。
“连生,你为什麽就想不明白呢?我对你的感情,完全是兄弟之情,而你对我,相信也只是一时的糊涂,你为什麽总是要钻牛角尖呢?”
“那个女人,是冒牌的对不对?”
“以後不要再做这种任性的事情了,你也长大了,不要总是让我担心。”
“说什麽女朋友,完全是用来骗我的吧?”
“连生!”哥哥低喝了一声,“我说的话你有没有认真在听?”
“那麽我问的问题你又为什麽不正面回答?”我与他针锋相对。
他瞪了我半晌,随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李真琳是我大学里的同学,後来改行专攻心理学去了,昨天是我拜托她这麽做的。”
我刚要露出喜色,却听他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还是要如此胡闹下去的话,我不得不考虑真的去找一个女朋友。以前是为了好好地照顾你,没有闲心去谈恋爱,但是现在看来,这不是为你好,而是害了你……”
“哥……”我望著他,胸口堵著浓浓的悲伤。“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找女朋友了吗?”
哥哥将目光投向别处:“如果你一直纠缠,我只能出此下策。”
“即使是不喜欢的女人,也无所谓吗?只为了摆脱我的纠缠?”
“只要是人品好的女孩子,相处久了总会喜欢上的。”
我嗤笑一声,想要说出更多嘲讽的话,却发现不论我怎麽嘲讽,最终难过的始终是我自己。
过了半晌,我轻轻道:“哥,昨天的礼物,还没有给。”
他的表情也松懈下来,摸摸我的头:“早就给你准备好礼物了,回家去吧。”
“不,我要你在这里给我。”
“什麽?”
“我要的不多,仅仅是一个拥抱,好吗?”
哥哥狐疑地看著我。
“就算是单纯地把我当成弟弟的那种拥抱也没有关系,抱我一下,可以吗?”
哥哥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将我揽进他的怀里。我闻到了他衣服上清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干净的气息。
我默默地苦笑,哥哥是那样干净的一个人,而我却如此污秽。我何苦要这样玷污了他?
哥哥拍拍我的头,轻轻一声叹息:“连生啊,你终於18岁了,是个大人了。我终於把你拉扯到这麽大了,你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十三)
转眼到了寒假。散学式那天,顾柯一脸神秘地碰了碰我道:“连生,寒假有什麽打算没有?”
我撇了撇嘴,“还能有什麽打算?吃了睡睡了吃呗。”
他啧啧摇头:“小青年怎麽一点志向都没有,别告诉我你是个男人!”
呵,这话把我给激的,我转头问他:“那麽顾大英雄有啥远大志向呐?”
他嘿嘿一笑道:“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吧,成年人就该有点自己的主张不是,该有自己闯荡的目标,该……”
我不耐烦了:“有什麽屁话快说吧,少跟我兜圈子啊……我忙著呢!”
“哎呀,我是想说,咱俩一起打工去吧。”
“打工?还咱俩?”
“连生你听我说,兄弟我从来都是有福同享的,这次我那个在蝙蝠酒吧里当老板的远房表哥跟我说,他最近店里缺人手,想雇两个临时的服务生,薪水似乎还挺不错的。我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咱俩一起去吧,反正闲著也是闲著。”
我觑眼看他:“肥水不流外人田?估计是你那表哥说最好来个成双的他才雇你吧?”
“你怎麽知道?”他说完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去!”这小子就会蒙我。
他又蹭了上来:“连生,其实我表哥开出的条件不错,他说只要肯去,他可以包吃包住,除了基本工资,还有很丰厚的年终红包,这麽好的机会不去真是太可惜了呀。”
“包吃包住?”我皱了皱眉,“这麽说离这里挺远的?”
“也……也不算太远啦,就在黑沙洲那一带……”
“黑沙洲?!”我抽气,“坐车也要两个小时好不好?”
“连生你不会计较那麽点路费吧?”
“可是……”
“你想想,你一天到晚被你哥哥像保护重点对象一样保护在家里你窝囊不窝囊?是个男子汉的话就应该自己出去闯荡闯荡……”
这哪跟哪啊,顾柯这家夥我是知道的,为了说服我他什麽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有。不过这次我倒是真有点心动了,不是冲那笔薪水,而是因为可以离开家里,去一个没有哥哥的地方,让自己冷静地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就如哥哥说的,因为青春期的骚动,对自己的感情迷失了方向,我是不是就真的没了哥哥活不了。
回到家的时候,哥哥正在厨房里忙碌。
最近哥哥的厨艺大有长进,倒不是因为他突然开了窍,而是我每次都将盐和糖的分量以勺为单位给他标明,什麽菜该用多少都贴在冰箱上写得清清楚楚,他若再不有所长进那该我去跳楼自杀了。
哥哥听见我开门的声音,穿著围裙一手拿著锅铲就跑出来了:“连生你回来啦,正好我也快烧好了,今天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鲫鱼。快放下书包洗手去。”
我漫应了一声,乖乖去洗手。
我知道为什麽今天的菜会很丰盛,因为今天是我领成绩单的日子,哥哥知道我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所以他不用问就直接给我开庆功宴。
哥哥一边端菜一边道:“连生啊,寒假放几天呀?”
“恩……大概是二十几天吧,因为高三要补课,所以会提前开学。”
“哦,”他暗自思付了一阵,道,“二十几天也不错了,我正好有一个礼拜的假期,我们计划下,看看上哪玩去。”
我心扑通一跳,两眼刚要放光,可是一想到之前跟顾柯的约定,又暗了下来。
“那个……哥……”
“恩?”哥哥杵著筷子,不明所以地看著我。
“哥,我寒假另有安排了。”
“什麽安排?要补习吗?”
“不是。我打算跟顾柯两个人去打工,会住在外面。”
哥哥的脸色哗的一下阴沈下来:“连生你该不会又跟我撒谎吧?”
“没有没有,我这次是真的……”
“我不是说不许你打工吗?”
“可是哥哥,我成年了,该自力更生了。”
“在你没高考前别跟我提什麽狗屁自力更生!”他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气呼呼地瞪著我。
“哥──”
“别叫我,叫我也没用,这事儿没得商量!”哥哥倔起来的时候八匹马也扭不回来。
两个人就在饭桌上僵持了几分锺,最後我低声道:“哥,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哥哥不行……”
哥哥一怔,惊愕地望著我,“连生你这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对哥哥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只是对兄弟之情的误解。”
“连生……”
“哥哥你也说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所以你也不可能保护我一辈子,所以,你就放手一次吧,让我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也看看我自己。”
哥哥望著我,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张了张口,只透出一丝叹息。
最後,他说:“到了那里,要记得跟我保持联系,要告诉我你的住址,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打工可不是闹著玩的事,不要轻易得罪人,如果实在吃不了苦,就回来,知道麽?”
我点著头,把脸低得很低。眼泪已经涌到眼眶里了,我眨了眨眼睛,愣是没有让它们流出来。
“连生你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手拖著个大旅行包,一手还拉著个皮箱,在顾柯身後紧追慢赶。自从下了汽车这家夥就跟猴急似的巴不得立即飞到蝙蝠酒吧。
可是我们这是在搬家吗,大包小包的?而且更可恨的是,我自己没带多少东西,却要义务给那家夥做搬运工,真不知道这麽多包袱箱子里到底装了什麽东西,能有那麽多?
前头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去路,我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顾柯刚要开口骂,只见车内下来一人,穿著休闲装,顶著一头耀眼的金发,笑眯眯地冲我们招手。
“哎哟,是君仁表哥呐!”顾柯的脸色是180度大转变,立即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表哥你怎麽来了啊?”
那男人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们找不到吗?如果你们在黑沙洲的地盘上走丢了,回头我怎麽跟你妈交代?”
顾柯与他笑闹了两句,转头指了指我道:“表哥,这个就是我那好兄弟,连生,这次的打工我可是好说歹说才把他拉过来的,你可千万不要亏待了他哦。”
接著又对我道:“连生,这位就是我的表哥了。怎麽样,很帅吧?”
我细细打量那男人,五官倒是非常儒雅清秀,咋看上去与他那嚣张的发色不太相配,说的话像是地头蛇的口气,但是声音又非常和蔼可亲,对著顾柯笑的时候也非常和善,总之就觉得他是一个矛盾体,浑身上下透著一股不太协调的感觉。
在我打量他的当儿,他也正在打量我,似是花了两秒锺的时间,用眼神识别了我的身份属性,然後才展开笑脸向我伸出手道:“你好,我叫骆君仁。”
我伸出手与他握了握。他的手有些冰凉,虽说大寒天的手凉是正常的,但是总觉得他的手凉得不太一样。
但是我也没有想太多,只躬了躬身道:“蒋先生您好!”
他怔了怔,摸摸我的头笑道:“连生别这麽见外呀,以後我就是你的老板了,或者你跟著顾柯叫我表哥也行。”
这时顾柯也冲我眨眼睛,我知道叫得亲昵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於是清脆地叫了声“表哥”。
当下我们便将行李搬上他的轿车,然後车子便直奔蝙蝠酒吧。
黑沙洲这一带是有名的闹市区,经济非常发达,光是看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就可以略见一斑。然而表哥却不屑地道:“在五年前,这一带还是有名的红灯区呢。”
“啥?”我跟顾柯面面相觑。
表哥补充了一句:“不是鸡店,是鸭店。”
“啥!!”我们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表哥看著我们俩笑:“别担心,现在已经不是了,连我的酒吧都是正规的酒吧呢。”
顾柯尴尬地打著哈哈:“那是那是,有表哥在这里,怎麽可能会有问题呢?”
表哥又突然变脸一脸恶相地凑过来:“不过……凭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拿出去卖个好价钱也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顾柯闭著眼睛哇哇直叫,表哥哈哈大笑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柯这麽孬种的模样,忍不住也跟著大笑。
顾柯觉得没脸了,讪讪地道:“表哥你也真是,小时候就爱欺负我,现在混得人模鬼样了怎麽还是喜欢欺负我?!”
(十四)
打工的生活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及时地将自己的住址和联系方式都告诉了哥哥。哥哥依旧像以前一样不放心我,时不时地发条短信来督促我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足够的衣服,有没有安分地打工。我一律用简短的话语敷衍著。
但是每天晚上我都在坚持写信,一封一封地毫不间断,我把对哥哥的思念全部写在了纸上,然後用胶水封死,塞进抽屉里。虽然没有一封被我寄出去过,但是只有这样才能保持自己心理上的平衡,才能在回复哥哥短信的时候用轻松的语调说自己过得很好。
除夕这天傍晚,当我正在专心写信的时候,忽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我急忙将纸笔掩住。君仁表哥低头看著我笑:“小家夥写什麽写那麽投入?不会是给哪个漂亮美眉的情书吧?”
“呃……呵呵……”我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否认比较好,“表哥有什麽事吗?”
表哥转了转眼珠,道:“反正今天是除夕,客人来得少,酒吧提前歇业,不如我们自己办个PARTY好了。”
我一想也好,顾柯这家夥为了能回家过除夕,提前两天就向表哥请假了,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呆著也的确挺冷清的,倒不如大家一起玩比较好。
於是我跟著表哥来到酒吧里,一些外来打工而回不了家的工友们都被召集到一起,表哥开了香槟,道:“竟然大家都聚到了一起,那麽就是一家人了,今晚是除夕夜,大家好好地狂欢一场吧,今晚我请客。”
大家一阵欢呼,更有几个酒吧女郎玩起了化妆舞会的装束,其中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穿著露骨的兔子裙,摇摆著长长的毛茸茸的耳朵渐渐向我靠过来。
酒吧的灯光昏暗而眩目,闪烁著人们眼中迷离的情欲,我看见她冲我露出了甜甜的酒窝,“为什麽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过来一起跳舞吗?”她说著拉起我的手想要将我带进舞池中。
我站著不动:“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我可以教你啊。”她笑得更加妩媚,“你是新来的吧,叫什麽名字?”
“连生。”
“连生?这个名字真好!”
“好在哪里?”
她怔了怔,既而用纤纤玉指轻点我的额头:“你这小鬼头,真不知是装傻呢还是使坏!”说著不由分说地将我拉进了舞池。“别担心,跟著节奏摇摆就可以了,我会教你的。”她的声音几乎就在我耳边响起。
音乐非常缓慢,萨克斯奏著异国的浪漫曲调,一瞬间果真有种飘摇至空中的晕眩感。眼前的女子引导著我随著节奏摇摆著身体,“我的名字叫apple哦……”她说著将身体贴近我,两手环住我的脖子。
我知道那是她的艺名,听说前两天酒吧里发生的那场斗殴,就是两个男子因为她而争风吃醋引起的。
我不太喜欢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搂得那麽紧,更何况是一个引起骚动的美丽女子,於是我有意识地将身子挪开一些,但是很快又被她粘了上来。
“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呢。”她继续说道,“为什麽你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不跟其他人相处呢?”
“有吗?”我皱了皱眉,“可能我这个人比较慢热吧,在这里我只认识顾柯,陌生人的话……”
“你知道吗?我们女孩子私下里都在悄悄议论你,觉得你很帅哦。”
诶?──我想我这时的表情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这是我第二次从女子的口中听到自己很帅的称赞。难道说女生的审美眼光果然是跟男生有所不同的?
正疑惑间,只觉apple那柔软的身体越贴越近,几乎将我紧紧缠住,她板过我的脸,凑上红唇。我知道她想吻我,我本能地想躲开,但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我会对女生产生感觉也说不定,何况是那麽美丽的女子主动送上门的。
於是我默然接受了她,然而当她的舌滑入我的口腔中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她,冲到门外去吐了。
apple慌忙跟出来,一边拍我的背一边问:“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抬起头,看见她的脸上有屈辱的表情,想必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与她接吻会吐的男生。
我裂开嘴勉强笑了笑:“恩……可能是这两天感冒的关系,头一直有点晕,对不起啊。”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你可要记得吃药哦,要赶快好起来。”说著她又凑近我,低声道:“今天没能吻成虽然有点可惜,但是我已经记住你的味道了哦。”说完便转身翩然滑入舞池。
我暗自苦笑,一手搭著门旁的坐椅瘫下身来,一阵凉意渐渐涌上心头,实验失败了,甚至比我原先预想的更糟糕。我对异性已经排斥到这种地步了,我该怎麽办,真的没救了吗?
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靠著门柱站了会。我好奇地抬起头看了看他,而他也感应到我的视线,低头打量了我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投向了舞会中心。
因为背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轮廓,只觉得是个挺高的男人,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双手插在袋中,沈默的样子。
我无暇理睬,只是低下头去一个人开始发呆。
过了一会,那人走到我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眼睛仍旧注视著舞池。我再次好奇地打量他,他是在找人吗?虽说现在已经歇业了,但是如果有客人进来的话,是否还是该招待一下?
我还未开口,他已经说话了:“你们老板呢?”
“啊?哦,你找我们老板啊,他……他在……”我刚想给他指个方向,然而话未出口,我自己已经目瞪口呆了。表哥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换上了女子的长裙,脸上涂抹著妖豔的浓妆,正混在那些酒吧女郎中间一起跳贴身舞。
那男人显然也看到了,像是带著一骨子火气似的,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大踏步朝舞池里走去。
女郎们见到男子,像是认识他的样子,都带著畏惧的眼神纷纷散开,男子一把拉过君仁表哥就往外走。
表哥用力甩了两下,看清楚是这男子,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一脸媚笑地搭上他的肩:“哎哟,原来是陆先生呀,怎麽今天有空大驾光临呢?”
男子忍著怒气,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扯下来:“别玩了,快去把脸上的妆卸掉,什麽不伦不类的样子……”
表哥像是有些喝醉了,半笑半缜地看著他:“我这样不好看吗?你不是说宁愿我是女人吗?我这不就扮成了女人的样子讨你欢心?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吗?还是要我去做变性手术?”
四周一片安静,众人都屏住呼吸看著二人。这姓陆的男子觉得脸面有些拉不下来,拉了他一下,低声吼道:“有什麽话跟我回去再说,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表哥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丢人现眼?是啊,我骆君仁这麽卑贱的人怎麽配得上你陆兆言,你个死要面子的混蛋,明明喜欢上男人还不肯承认,你总是想著如果我是个女人你就毫无心理负担了对不对?可是我是男人!我有我的自尊,地球又不是只围著你一个人转,我凭什麽要什麽都顺著你的意?”
表哥说著说著,流下泪来,接著开始猛烈地咳嗽,陆兆言一把将他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他的背,一边安慰道:“好了好了,你看你的病又发作了,别说了,我们回去好不好?大过年的不是应该开心一点吗?”
表哥仍是不依不饶:“爱上你这混蛋我怎麽可能开心,若不是因为遇见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觉得老天爷对你不公,可是他又何尝对我公平过?既然两个人在一起都不开心,又何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他说著越咳越厉害,蹲在地上脸色惨白。
大家都开始慌乱起来,陆兆言咬了咬牙,打横将他抱起,大踏步朝门口走去。
我跟了上去:“陆先生,要不要送医院?”
他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好,麻烦你帮我叫车。”
(十五)
当君仁表哥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我只能陪著陆兆言在外头干等。
别看陆兆言挺魁梧的一个大男人,可是这时候他只能坐在长椅上抓著头发干著急,口中还不断叨念著:“应该不会有事吧,不会有大问题的,冷静……冷静……”
“那个……”我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陆先生……”
他抬起头来看我,像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我这个人存在似的。
“我想问一下,表哥他这病……”
“哦,从小到大的痨病,根治不了,情绪一激动就会发作。”陆兆言顿了顿,叹了口气,“可他那家夥总是那麽容易激动,这身子怎麽好得了……”言语中满是深深的无奈与疼惜。
“表哥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得不到坚定的爱和活下去的勇气吧。”我喃喃自语,似乎有点能够理解表哥的心情。抬起眼,正看见陆兆言诧异地看著我。
我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巴:“呃……那个……我只是猜测。”
他正视著我,“看你比较面生,想必是店里新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
他无力地笑了笑:“今天,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我摆了摆手:“陆先生,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但是有些话我不说出来不行。”
他耸了耸肩:“有什麽就说吧。”
“陆先生,你是真心爱君仁表哥的吧?”
他怔了怔,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著又叹了口气。
“陆先生觉得这样的爱情让你很为难吗?”
“那是自然的,其实我家里已经为我安排了相亲的对象,但是我爱的人是君仁,我不需要别人做我的伴侣。但是我却找不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推脱。如果君仁是个女子,我可以二话不说就带著他去见双亲,大声宣布我要娶的人是君仁。但是他不是女子,就算我的父母再怎麽开明,也不可能接受我与一个男人相爱……现在父母方面逼我逼得很紧,而君仁又不肯体谅我的苦处,多给我一些缓转的时间,我已经快要崩溃了……”他说著将脸埋入掌心。
陆兆言的这番话说得我像被当头棒喝,原来我也一直在做著逼迫哥哥陷入两难境地的事情。一方面我是他的弟弟,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另一方面我又要求与他成为恋人,强行让他面对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我现在才明白我对哥哥做的事情有多麽残忍。
我陪著陆兆言一起沈默。
过了半晌,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许,相爱就是幸福。”
“什麽?”陆兆言抬起头来看著我。
我朝他微笑:“能知道对方爱著自己的心,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他想了想,兀自点头,似是有所了悟。他转而看我:“也许我能想到办法劝服君仁再给我一点时间。谢谢你,小兄弟。”
我摆了摆手,转身离开。是啊,相爱就已经很幸福了,可是现在的我,连那样的幸福都遥不可及,而且永远不可能得到。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空中降下了雪花。因为是除夕夜的缘故,街道上人影稀疏。突然身体打了个寒颤,冰凉的寒意侵袭全身。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因为出来得急,忘了披外套,送往医院的路上又出了一身急汗,现在汗凉了下来,自然会感到寒冷。
干干地打了几个喷嚏之後,我吸著鼻子往回走。心里想著哥哥,下意识地想给他打电话,可是突然之间心里哽得慌,怕打了电话又会一冲动说出什麽不好听的话来,最後还是决定发条短信贺个新年。
於是我在手机屏幕上打下:“哥哥,新年快乐!”几个字。盯著屏幕看,觉得还可以再加一些话,“哥哥,那件事我不会再逼你了,你可以放心。”这才舒坦下来,仰起脸来长时间地看著黑朦朦的天空,白色的雪花瓣忽悠忽悠地飘落下来,落在我的脸颊上,渗入皮肤的凉意。
回到家之後,觉得头有些晕,走路都觉得蹒跚,想必是感冒严重了。我苦笑了一下,一定是在外头受了凉,而我又最讨厌吃药,以前每次感冒都是让它自然好的,这次自然也不会去买什麽药。
但是摸摸额头,好象有点烫,浑身没劲。哎哎,真是个倒霉的除夕夜呢。我这麽想著,一头扑倒在床上,胡乱地盖了一下被子,打算进入冬眠。
可能是因为疲惫的缘故,很快就入睡了,但是却睡不深沈,做著混乱的梦,一会梦见哥哥,一会梦见卓飞,一会是君仁,一会是陆兆言。
一梦醒来,已是凌晨两点,发现头烧得更厉害了,口干舌燥,手脚乏力,连给自己倒杯水都会打翻杯子。
於是又浑浑噩噩地倒回床上,心想这下完了,烧厉害了。想给什麽人打电话,可是拿起手机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心寒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手一甩,将电话抛到墙角,仰面望著天花板,没有刷漆的墙面在深夜里透著阴森的气息,好似死神降临的前兆……
啊呸呸,别有的没的吓自己。我用力拉了拉被单,盖著一层被子还觉得冷,於是拉了邻床顾柯的被子压在自己身上,可是身体仍是冷得厉害,瑟缩在被窝里还在不住地发抖。
我於是自我安慰著:“没事的没事的,明天醒来就会好了……”这麽自我催眠著,便又陷入了昏睡,又是一连串乱七八糟的梦,比较清晰的是梦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隐约中听见哥哥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唤著:“连生,连生……”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见哥哥这样叫我了?有多久没有触碰到哥哥的怀抱了?那些看似熟悉的青涩而童稚的爱恋,正随著我的长大而渐行渐远。我再也不能用任何理由禁锢哥哥的爱了。我感觉鼻子发酸,便在梦里哭了出来。
唇上突然有轻柔的触感,温热的感觉,自唇瓣渐渐蔓延至周身。我被人紧紧地拥在怀里,那两瓣温柔正轻轻地吸吮我眼角的眼泪,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立即被牢牢握住。
我心中塌实下来,头一沈,便连梦也不见了。
(十六)
“咳……咳咳……”我是在咳嗽的时候把自己咳醒的。每咳一下就感觉脑袋疼得快要爆炸了。
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然後听到头顶有说话的声音:“还很难受麽,连生?”
很像哥哥的声音啊……哥哥麽?哥哥?!我猛得睁大眼睛,他果然就站在我的眼前。我伸出手去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梁还有他的唇,真的是哥哥麽?我的梦境成真了?
哥哥一把抓住我的手,皱了皱眉:“怎麽一醒来就这麽不安分……头还晕麽?”
“晕。”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搂住我说他有多麽心疼,不料他却伸手在我脑门上重重地弹了一下:“活该!”他气呼呼地说,“发烧发到39度了还不知道看医生,烧死你也活该!”
我委屈地道:“发烧发到39度我哪来的力气看医生啊?”
“那你不会吃药吗?”
“突然发烧的,我哪里会想到买药啊?”
“你──”他一时气结。
我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哥,你怎麽突然来了啊?”
“你还好意思问,年三十的竟然敢拿一条短信打发我,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打你电话又说关机了,你这不是存心折腾我麽?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怎麽办?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好亲自跑过来看看了……这不,你这小子还真是没用透顶,竟然会发烧昏过去……”
“手机不是被我关掉的啦……”我小声辩解,“是它自己刚好没电了啦……”
“没电你不会充电吗?”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头痛得要死了,哪里还管那麽多啊……”
“所以你就让我在那里对著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干著急?”哥哥叉著腰,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眼珠子一转,得赶快岔开话题才行,“对了,哥,你说怪不怪,我竟然梦见你抱著我,好象还吻我了,睁开眼睛就看见你来了,还真是准呢。”
只见哥哥别扭地转过头去:“什……什麽抱啊吻的……我哪有……”
我讪讪地道:“我不是说了是做梦麽。”
他沈默了片刻,低声问:“连生……那个……你在短信里说的话是什麽意思?”
“什麽话?”我脑袋还昏沈沈的,望著头顶上晶亮亮的输液管,突然觉得距离昨天晚上的事情仿佛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发了什麽不太好的话给哥哥,否则他的脸色不会那麽难看。
“说那件事不会再逼我……是你的真心麽?”
“什麽事不会再逼……”我的脑袋仍旧一团糨糊,但是我看哥哥的脸色已经濒临爆发点了,我赶忙改口:“啊啊,那件事,我记得我记得……”
在我的强迫回忆下,昨天晚上从开PARTY到送表哥去医院再到我独自回家的一幕幕,全部浮现了出来。我当然隐约能回忆起自己当时给哥哥发那条短信时的心情。不被爱的那种绝望与孤独,全部重新涌上了心头。
我沈默下来,低著头,揪著被子。
现在哥哥就在我眼前,可是如果再要我重复一遍那句话,我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要我重新尝试一遍昨天晚上那种冰寒彻骨的自暴自弃,我宁愿我从此不要醒过来。
哥哥见我不说话,於是俯下身来,捧起我的脸,静静地看著我。
我把脸扭开,因为眼泪已经快出来了,我不想就这样在哥哥面前崩溃。我不想承认这半个多月的逃离竟然仍旧以失败而告终,我的心仍旧寄挂在哥哥那里,稍一牵扯便疼痛无比。
哥哥突然吻上我的眼睛,将我眼角的泪水一一吮去,“怎麽又哭了呢,连生?”他的声音很低很温柔,温柔到让我觉得也许昨天晚上的那个吻不是梦。
我伸出手将他的颈项紧紧圈住,“哥……哥……我很难过……哥……”
他轻轻拍著我的背:“好了,连生,任性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我们回家吧。”
“回家?”
“是啊,不要再一个人呆在这麽远的地方,让我挂心了。”
“可是哥哥……”
“什麽都别说了,跟我回家。”
我在哥哥的执意下提前出了医院,又在哥哥的执意下回到了住处收拾行李。见他那雷厉风行的速度,仿佛片刻也不愿在这里久留似的。
“哥哥,我还要去跟老板辞职呢……”
“不用了,我已经去打过招呼了。”他头也不抬地往我箱子里塞衣服。
“诶?”
“这种事情我当然早就搞定了。要克扣工资的话随便他,我们也不计较那麽点钱,不过好在他也并不想赖帐。”
“我记得……老板刚昨天晚上住了院……”
“没错,代理交涉的人是他身边的那个亲戚。说话倒是挺干脆的一个人。”哥哥的口气中颇有赏识的意味。
我撇嘴,还不是看在对方大大方方给钱的份上?
“哥,那个人不是老板的亲戚……是他爱人。”
“诶??”哥哥像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著我。
我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心理,憋著乐。
他缓了缓神,“哦”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行李。当他打开我写字台上的抽屉时,轻轻“咦”了一声。
我突然想起来,那里是我收藏信的地方,我大叫一声冲过去,但是他已经将一封信捏在手里了。
“不……不要看啦!”我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抢。
可恨我个子没他高,他只将手高高举起来,任我怎麽跳也夺不过他手中的信。更何况抽屉里还有十几封信,我就算抢回了一封,其他的还是会被他看到。
“看看又没关系,这信封上不是写著我的名字吗?你这小子真是可恶,明明说好了会给我写信的,可是写了又不寄出去,这是什麽意思,恩?”他说著已经拆开信封了开始读了。
“啊啊,不要念出来啦。”我捂著耳朵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他读著读著,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後变成了默念,一字一句地看完,不做声,拿起另一封继续看。
我抱著视死如归的心情,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著他。
直到他看了五六封,终於心满意足了,将其余的信收罗起来统统装进他自己的背包里,然後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将我一拉:“整理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
“喂,哥,你都没有什麽要说的啊?”
“要说什麽?”他装无知。
“你你你看了我那麽多信……”
“这信本来不就是要给我的麽?”
“可是……可是……”
“虽然抵达我手里的时间迟了几天,但是总算是到我手里。”
我恨得咬牙切齿:“我不是跟你说这个……那信……我……”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车票:“你看,我连票都买好了,再不快点会赶不上车哦,走啦!”
车子缓缓开动的时候,我心里还记挂著那些落进哥哥背包里的信。原本就没有让哥哥看的打算的,所以写的时候把自己最隐秘的心情都倾吐出来,可是现在一股脑儿全让哥哥知道了,就像是心脏全部被掏空一般,失魂落魄。
哥哥见我瞪著车窗发呆,一只手按住我的额头:“烧还没退净就让你坐车,是不是很累?”
我不满地哼哼了几声。
他便抚著我的头按向他的肩膀:“累的话就靠在我肩膀上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他虽说是让我靠著他,但是从姿势上看,倒更像是他半抱著我。
感受到他温暖的气息,我闭上了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射在我的脸上,把我的眼皮染成了橘红的颜色。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突然觉得只要在哥哥的怀里就能安心了。
恍惚间,哥哥把头凑近来,匀称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他的手臂渐渐收拢,将我紧紧箍在他怀里。
“连生……”他喃喃出声。
我闭著眼睛装睡。
“连生……不要再独自去那麽远的地方。不要……再离开我……”
(十七)连明的忏悔(番外)
连明终於找到了这座坐落於偏僻小山坳里的小教堂。他对自己竟然有耐心花五个小时从大都市来到这个远僻之地的惊人毅力感到惊奇,当然,他对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理由感到更惊奇。
他来,是为了寻找神父忏悔。
年老的神父戴著老花眼镜从狭小的格子窗里探出头来瞅了他一眼,开口问道:“年轻人,有什麽话想对圣母说的?”
“我……我打碎了家里的一个勺子……”连明的十指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未开口,手心便开始冒汗了。
“就为了一个勺子?”神父又瞅了瞅他,“虽然勤於忏悔是一个值得发扬的好习惯,但是,年轻人,为了你的人生著想,我建议你在自家供奉一个圣母像,以後像这种勺子级别的小事只要向圣母像忏悔就可以了。”
“不不……在此之前,我已经打碎了五只碗和两只玻璃杯……”
神父估算了一下他所受到的经济损失,颇为同情地道:“一定是在家被老婆训斥了吧。”
“不,我还未结婚。”
“那麽就是让老妈生气了?”
“双亲已经过逝多年了。”
“那麽你是……”
“我……我来是因为,我的思维有些混乱……”连明更加地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年老的神父伸出枯瘦的手拍了拍连明的手背:“不要紧张,年轻人,是第一次来忏悔室吧?”
连明点了点头。
神父笑了:“第一次总是会紧张的,有想说的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没关系,圣母是很有耐心也很有爱心的,她会怀著十二分的慈悲聆听你的心声的。”
连明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切,要从一个多星期前,我弟弟离开家出去打工开始说起……不,确切地说,要从更久以前他突然向我表白时说起……”
“什麽什麽?”神父下意识地去掏耳朵,“你刚才说谁跟你表白?”
“我弟弟……怎麽了,神父?你是不是觉得……很难以置信?”连明更加不安起来。
“不不,我只是有点兴奋而已,以前有听过父亲向儿子表白,哥哥向妹妹表白,但是弟弟向哥哥表白还是第一次遇到,恩恩,请继续。”
||||||||“当时他向我表白,还主动吻了我……”
“你说他吻你?”神父好奇地从格子窗里探出头,“这麽说来你弟弟是年下攻?”
“诶?”
“他很主动的样子嘛。”
“不,虽然他很主动,但是算不上攻的样子,他看上去……怎麽说呢,很可爱。我曾经听邻居家的小妹妹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说长大後一定要引诱我弟弟,然後将他压在身下……”
“那麽你有没有想过要将他压在身下?”
“诶??”
“哦哦……”神父掩饰性地摸了摸自己即将喷血的鼻子,“请继续。”
“当时他吻我虽然让我很震惊,但是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对同性接吻的厌恶,而是陶醉其中……”
“你的意思是你对你弟弟的吻有感觉?”
“好象是这样。第一次也许震惊大於陶醉,但是第二次,我已经明确地感受到自己不太正常的生理反应了。”
“你回应他了麽?”
“不,我推开了他。”
“为什麽?”神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因为……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吧,所以我才来忏悔。”
神父抬手指了指墙壁上的那尊圣母像:“看到圣母的表情了吗?”
“看到了。”连明点了点头,“她在微笑。”
“对,她在微笑,说明她并没有反对不是麽?”
“诶???”
“那麽请继续。”
“哦。刚才说到我推开了他。我觉得这是不正常的,我自己心里也开始惶恐起来。所以我必须阻止这样的感情继续下去。於是在他生日那天,我与我的大学同学合谋演了一场戏,骗他说我已经交了女朋友了。结果把我弟弟气得跑出了家门。我在第二天才在别人家里找到了他……”
“等等,有个重点我必须问清楚。”
“您请问。”
“你刚才说在别人家里找到他?”
“没错。”
“那个人是谁?”
“恩……据他自己介绍,是我弟弟同学的哥哥。”
“哪个同学的哥哥?”
“这个……我没仔细打听。”
“你就这麽不了了之了?”
“怎麽了,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吗?我弟弟後来平安无恙地回来了呀。”
“果真是平安无恙吗?”
“诶????”
“哦,当我没问,你请继续。”
“好。当我找到我弟弟的那天,我与他做了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他似乎开始能够尝试转变自己的态度了。那之後的一阵子我们相处得和睦太平……”
“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太平吧?”
“呃……”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击你的,请继续。”
“一直到一个多星期前,他学期结束後,突然提出寒假要出外打工。我刚开始不同意,但是他说他想要尝试独自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我想也许这能帮助他摆脱恋兄情结,所以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放心,我还是答应让他去了。但是,从他离开後,我就开始出现了反常……”
“於是你就开始不断地与杯子勺子结仇对不对?”
“确切地说,我跟谁都结了仇……”
“此话怎讲?”
“最开始是我的顾客,以前我在应酬方面总是游刃有余的,但是最近总是脾气暴躁,在言语间得罪顾客。然後是我的上司,他发现我最近总是精神恍惚心神不宁,便苛责我工作不专心,我竟然出口顶撞他。再然後是我家的墙壁,因为一进门总是习惯性地喊我弟弟的名字,可是现在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欢快地跑出来迎接我的身影了,这才想起他原来已经不住在这里了,於是心里就一阵低落……”
“等等……我想不通的是,你心情低落跟你家墙壁有什麽实质性关系?”
“那是因为,我一低落,就会去面壁思过,可是我越是对著墙壁反省,以前与弟弟接吻的场景就越是不安分地从脑海中跳出来作梗,我一恼火,就一拳砸了出去……如此次数一多,我家墙壁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裂缝了……”
“啧啧。”神父摇头叹息,“那的确是有点可怜。”
“劳您担心了,我的手没事……”
“不,我是在担心你家墙壁。你请继续。”
“为此我去咨询过我那个做了心理顾问曾经扮演过我女朋友的大学同学,她告诉了我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什麽消息?”神父的眼睛开始发光。
“她说,我得了习惯性恋爱综合症。”
“这啥名字?我没听说过……”
“似乎是一种新症状,比较容易出现在亲人或者非常亲密的好朋友之间。她还说,很多曾经不是恋人关系的人,就是因为患上这样的病症,而迫不得已走上了与自己亲人或者好友恋爱的不归路……”
“年轻人,”神父吸了吸鼻子表示同情,“不要悲伤,生活是美好的,明天是灿烂的,爱情,也是可以习惯的……”
“可是!”连明突然悲愤起来,“同性之间的恋情是有违伦理道德的,更何况我们还是亲兄弟!!”
“年轻人,”神父又伸出手指了指墙壁上的圣母像,“看到她的表情了麽?”
“微笑地很慈祥……”
“这就对了。圣母都没说什麽,我还能反对麽?”
“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提个忠告吧。现在就乖乖地回家去呆著,尽量保持平常心去上班,也不要刻意压抑你自己对弟弟的思念,暂且撇开一切束缚著你的伦理道德枷锁。如果你仍旧持续打碎杯子或者碗碟的话,那麽,不要再迟疑,立即却找你弟弟回来吧。”
连明抹了抹因为被谅解而感动出泪的眼角:“神父,您为什麽能够对我如此宽容?”
神父肃穆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因为──仁慈的圣母在你我心中永存。”
除夕那一天夜晚,连明收到了弟弟连生发来的一条祝福短信。
就在同一时刻,他打碎了家中的第十只碗。
他终於忍无可忍了。
(十八)
回到家里,哥哥仍旧将我当成一级病号,百般小心地保护著,不许我碰这碰那的,然而正因为如此,更让我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氛围。
“哥!过来过来!”我一边贴著墙面仔细地瞅,一边向哥哥招手。
“怎麽了?”
“哥,家里发生过地震了?”
“没啊?”
“那怎麽这墙面出现裂缝了呢?”我用手指著墙壁上那条虽然不算太明显但是也足以大到让我担心的程度的裂缝,抬头看哥哥。
哥哥的脸色变了变:“哦……恩,前两天我……那个,我大扫除的时候移动柜子,结果把墙壁给撞到了。”
“没事你移什麽柜子呀?”我四处望,可没发现家里的家具有啥变化。
“不是跟你说了为了大扫除麽?”
“可是大扫除也没见家里干净了多少……”我轻声咕哝著,哥哥已经跑进厨房准备晚饭了。
因为回到家天色已晚,哥哥怕我饿肚子,所以在家附近的面店里买了两碗袋装的面条带回家里来吃。
我见哥哥一人忙著张罗,习惯性地配合著去拿碗。然而当我打开碗橱的时候,却傻了眼:“哥,哥,不好了,”我声音颤抖,“家里遭贼了!”
“怎麽了怎麽了?”哥哥也脸色发白地跑过来看。
“碗……碗少了一大半呢!一定是小偷乘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溜进家里偷的碗……啊,连勺子杯子都少了好几只!”我心痛地捶胸顿足,“哎哎,你说这小偷缺不缺德啊,大过年的啥不好偷要偷我们吃饭的家夥……”
“好了好了……”哥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偷了就偷了吧,不是还剩下几只碗吗?我们先解决了晚饭,明天再考虑买新的碗吧……”
“恩恩!”我点点头,跟哥哥一起把面倒在碗里,然而两人围著桌子坐下凑合著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