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我】
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在5年前那个午后，在那间书屋懵懂的阳光里，我就翻开了这本书，是否还能带给我如斯的感动？擦除高中的彷徨、挫折、肆意和白日梦，抹去大学的生动、无聊和宅在寝室里吃的外卖，那时的我还是个貌似谦恭实则骄傲无比的小姑娘。跳过这些时日的我，看到这一本书，大约只是觉得这段爱情如此凄美又如此绵长，甚至于看到一半就因为急着回家或是赶去学校、或者仅仅是因为无力被虐，就匆匆翻到结局。那么，这本书带给我的，将和任何一本小说没什么不同。
然而，我庆幸当时我并没有这样轻率。还记得我从高高的书架上拿出这一本书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肯定又是仓央嘉措的情史”。彼时他的诗正满街飘红，转经筒转不透的情情爱爱在空气里飘荡，所以我根本没仔细看就放了回去，随后拿了一本《甄嬛传》看（我还记得看的是甄嬛出宫的那一部）。就这样，命运让我等待，等待一个更好的时候再来翻开这本书。
坐在通往家乡的除夕的列车上，沿途一路的烟花没有吸引我，只是偶尔照亮了我流着泪的面庞。这样一个无法用简简单单用“爱情”、“感动”概括的故事，让我在满车厢沉静的喜悦中默默泪流。今年的春晚早早地就结束了，我躺在床上读完了整本书，直至天明被次第响起的鞭炮声迟迟宣到。一边是仍然濡湿的枕头，一边是酸涩胀痛的眼睛，我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仍是他们相遇的那天沙漠上灿烂的阳光，和少年飘红的面颊。
【鸠摩罗什·艾晴】「零。」
相爱40年，相守4年。我早已明白，爱你是一场试炼，等你是一脉安然，伴你是一种天赐。
「壹。」
说实话，刚刚看到这个故事的开头，那个如天鹅般优美的少年出现时，我就已经笃定他是男主了。心里还在想：少年养成什么的，我最喜欢了~而且希腊雕塑一般的面容加上浅灰色的眼眸马上萌到我了有木有！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个小正太和艾晴这个“大妈”居然那么艰辛。13岁，24岁，35岁，53岁，每一次的相见都好像一场劫难。
初见时，罗什还只13岁。出场时的他“纯净得如同戈壁滩上无尽的苍穹。虽然年少，已是光华自蕴”。之后，这个少年似乎根本不需要什么太过艰深飘渺的形容词来修饰，仅仅是“浅灰色的眼眸”一闪，“脸上飘过红晕”（那是因艾晴的『学术精神』而渐渐绯红的脸颊），又或是“纯净如蓝天”的笑容，就足以收买我这个渐渐泥足深陷的读者了。年少时是亦师亦友，罗什聪慧异常，记忆力惊人；艾晴孜孜不倦，执着于历史的真相。就这样，两个几乎只有性别是相合的人相识了。那些一丝丝的小悸动，因艾晴没有学好吐火罗语而调皮“讨打”时罗什的坦然自责而诞生，当艾晴在夜色篝火下发下壮志豪言时被繁星点缀朦胧闪烁，在艾晴不小心“剽窃”不知哪位大师的翻译而被罗什带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称赞“有慧根”时慢慢膨胀，被凶险万分的论战前的那声“Fighting！”鲜活明亮地催化，《亲亲我的宝贝》破了罗什的“离歌舞戒”，那份心甘情愿却如温暖潮涌，在彼此心中留下痕迹。在当年的七岁小儿心中，母亲是他一定想要依赖的人，然而为何出家在他心中定义并不明确。事实上，艾晴的所谓点醒只是加速了他自我认识的进程，要传播佛法、救赎众生的愿望本就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潜藏在他的心底。但与此同时，艾晴也开始潜藏在他的心底，龟兹一日游时带着颤音的触碰，是否是罗什心中剧烈震荡的情绪？那时，他便已经开始决定坦然面对了吧，不然怎么会在艾晴刻意疏远后如此急切地表明自己的光风霁月？
相识少年时，从此罗什便背负了一个劫。一个十年间他只能与佛祖倾诉的秘密。
「贰。」
因为小弗沙提婆竭尽全力不择手段的挽留，艾晴的第一次穿越就在混乱中匆匆结束。没有笔记，没有文物，甚至没有艾德莱斯绸。尽管有遗憾，但两人本如偶尔相交的线，在汇聚后便该是在各自的时空中渐行渐远。然而，第二次的穿越，终究让两个人再次聚首，并从此情定。行象节上纷扰的人群中，艾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金丝袈裟加身却依然眼神纯净一如往日的人。我仅仅看到这一句：“他紧抿着薄薄的嘴唇，鲜明的唇形让人心醉。”就已让我感到目眩神迷，不能自已，女主在这时心底发出的呼喊，让我也一起沉迷：
引用
罗什，罗什，你怎么能变得如此俊逸如此优秀，看过这样的你，我回到21世纪还能对哪个男人侧目？
现在的两人都是24岁，所以，第二部起名为“当时，我们正年轻”。原本想看过鸠摩罗什和弗沙提婆就走的艾晴，却因为所谓的考察和心底无法欺骗自己的愿望一再流连。每晚上药时实在太过亲近的的距离和气息，理智与一点点在沉醉的心情在顽抗，那一颗最甜最甜的葡萄，那些稍纵即逝的每日夜谈时光，勘测时每每闪过的身影……这一切，都在引诱着艾晴，只因那是最为纯粹、最为干净的少男之心啊。到了实在没有办法拖延的时刻，艾晴终于提起了离开。罗什早已熟读《史记》，所谓授课只是他亲近自己的一个借口。艾晴啊艾晴，你如何能再执迷于这段没有可能的感情？
没错，罗什有他传诵佛法、普济众生的理想，艾晴有她还原历史、著书立传的宏愿。两个过于固执又过于理智的人啊，他们的碰撞注定是愈是压抑愈是炽烈。克孜尔千佛洞里，罗什不顾夏坐应静心修道的戒律，陪着艾晴，一个女子一路观摩石像、描摹壁画。那夜，艾晴对他说：“我不属于这里”，第二日，两人皆顶着一夜未睡的倦容，相对无言。罗什在门口踟蹰，最后仍是用十日后的狂欢——苏幕遮来挽留，聊以慰藉他那已无处躲藏的心情。接下来的几日，艾晴每天晚间仍是无法做任何事，心神不宁地在心里暗暗期盼罗什仍能如期而至；罗什呢，直到听闻母亲死讯时才敲响那扇在心底徘徊许久的门，相拥相诉一夜，像一个常人一样敞开心扉，直至天明。当冻僵的手被罗什贴上自己的面颊时，爱情的觉悟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艾晴——
引用
我爱他！
是的，我早就爱上他了，从再见到他那一刻起。会爱上他最正常不过，他的优秀他的聪慧他超然脱俗的外表，能让天下所有女子倾心。我不再犹豫不再拒绝。爱了就爱了，我怎么能否定这人类最基本的感情？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既然灭绝不了爱欲，又何必苦苦挣扎？而我之前会那么挣扎那么抗拒，就是因为我太以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待爱情了。我总是希望如果爱了就要得到回报，我总拿我的工作当借口，我总是想着我迟早要回去，我总在顾虑爱上他没有未来。可是，我如果不要回报呢？如果我不要求一定要呆在他身边呢？如果我不要什么未来呢？谁又说过爱他就不能继续我的工作呢？我只要现在好好地，以我自己的方式来爱他。我可以不让他知道我的爱，我可以回到21世纪后继续想他爱他。只要能爱他，以后的事，管它怎样呢？我干吗现在就一定要那么冷静地想明白一切呢？
最初灯下的迷糊和彷徨后，那些之前认为的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错误，早已种下了错因，缠绕不绝、无法挣脱。有些事无法言说，却已在心中作出了那个最重要的决定。所以才会在苏幕遮上将带着面具的弗沙提婆误认为罗什，所以才会仅凭背影就认出乔装寻找艾晴的罗什，所以才会在被表白、被强吻时那么明确笃定强烈地拒绝。甚至，她愿意折磨自己，是放弃，是等待，也是承诺。罗什既无法完全抛开戒律，也无法放下心中所爱，魂不守舍连进来说句话都能被门槛连绊两次。艾晴为了他，宁愿自己承担罪孽以减轻罗什心中的苦痛；但其实，早在十年前，十年间，相见后的每一个日夜里，罗什都在破戒，因为思念如顽蛇，缠绕难解……
彼此坦诚之后，面对的仍是注定分离的未来。得到过后再失去是否更加残忍？我不知道。我只记得看到那叠饱含着思念的笔触所画下的画时，眼泪扑簌离开眼眶的感觉……
「叁。」
在四次穿越之后，艾晴的身体已经病变了。然而，为了再次见到罗什，陪他度过那段最难熬的岁月，她毅然决定再次穿越，去到他受难开始的那个时间，尽管也许他身边会出现其他女人的陪伴。再次穿越，她在万人坑中着陆，此时罗什正被吕光逼迫折辱，坚守的信念被当成一场赌局和玩笑，却也终究使两人在一起。艾晴和罗什在他最窘迫的情境下（窗外还有人心怀恶意地看着啊……）最干脆地在一起，以至于第二天鸠摩罗什还以为一切只是春梦一场。不过这一场屈辱的欢爱仍是解开了罗什二十年的心结，自此终于两人同心，决意患难与共。
过了爱情这一关，接下来便是共同生活了。嗯，虽然是在变相软禁，可是这一段同居生活可以说是他们接下来的风雨飘摇中所能经历的最为幸福快乐的一段亮色了。一起睡觉、接受性爱、同衾同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两个人在享受爱情的同时也在彼此磨合。同时，工作——也就是翻译经卷也成了他们生活的乐趣。而一直以来，支撑他们爱情的对信念和信仰的忠诚让鸠摩罗什做出了最无愧于心的抉择：留在佛门、坚持抗争。然而，他却不愿她因此受到伤害，甚至在艾晴坦诚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一名普通女子时，不惜用言语伤害她，说他后悔与她结合……这样重的话，也亏艾晴此次来是真的对他死心塌地才受得住，依然愿意暂时离开，偷偷保护他，只因在心中相信，罗什不因她是什么身份而爱她，只因她这个人……
他们用对彼此的爱来相互支撑。艾晴说：
这个男人，如果能少爱他一分，我是否还有那么大勇气不顾一切地跟着他？罗什说：
“罗什对你的感情已无处遁形，只能向佛祖坦言：我是爱你的，以男人之心在爱着，爱了二十多年。不是因为你是仙女，不是因为你诡异的来历。而是因为你是艾晴，那个从年少时就悄然走进罗什心中，爱傻笑大咧咧却勇敢坚强的女子。”看到此处，我仿若不知今夕何夕，泪水不止。
我爱你，要爱就爱你的全部；“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所以，没有逼迫，没有爱情与理想的残酷选择题，只因彼此都明白那个目标对于对方存在的意义。不是害怕破坏历史，也不是畏惧两人之间的巨大差异，只是相互的尊重和支持，一生一世……
一生一次的婚礼，结角定百年的约定。世间可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罗什坦然、淡然，一句“我的妻！”无论在新婚夜还是众人面前，都说得如此自然笃定。而弗沙提婆，也终于放下艾晴，并以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和祝福她和哥哥。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罗什和艾晴要离开龟兹，从此开始十七年的凉州岁月。
「肆。」
婚后的生活依然是困境中有淡淡甜蜜，一年一次的约会上，一代高僧扮作普通人与妻子在街上游荡。然而，生活不可能平静，沮渠蒙逊、慕容超这些乱世枭雄的出现，暗示着命运的齿轮早已沿着既定的轨道，缓缓转动。而艾晴，注定要在这个时空闪耀，并且为爱情付出更多……
在这个战争和死亡仍是主旋律的时代，艾晴陪着他拯救生命、超度亡魂。从未经历人间疾苦的罗什，由于第一次在生活上，上层建筑要实实在在地建立在自己家的经济基础上时，他显然并未预料到自己的无能。在大规模的灾难中，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地卑微，而一个不听民意的上司更是让法师的慈悲变得如此苍白。举全家之力的罗什，依照心的指示全力且毫无偏袒地救济灾民的做法，在现代人看来，不可谓不愚蠢。艾晴作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现代人，骨子里同样是自私的，在这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不自私。然而，为了支持罗什的做法，明知道结局的艾晴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陪着他做这场无用功，甚至于当掉了与弗沙提婆作纪念的那个白玉狮子。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不惜利用自己熟知的历史揣度人心，争取到李暠的支持；不惧与虎谋皮，和蒙逊委蛇周旋，用君主之道换取两人以及多收养的两百余名灾民的口粮。这一切，还要尽量瞒着罗什，以防他阻止忧心。
但罗什如此聪明，他发现时，艾晴也和盘托出，并且明明白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和隐忍，自己所做一切只是为了他们能够活下去！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艾晴是不会为了所谓的清高和面子放弃可能的生存机会的。所以，就算罗什阻拦，她也要坚守自己的底线。罗什最终理解了她，她也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谁都没有错。心疼和爱意战胜了最初在价值观上的巨大鸿沟，可以说，在这一部分里，罗什和艾晴成长地是最多的。罗什从神坛上掉落云端，明白了自身力量的极其有限，暂时放下自尊反而能够成就功德；艾晴为丈夫、为生存而战，用知识谋求生存的同时展现出了现代女子的坚强和尊严。理想与爱情，同样可以建立在极其窘迫的困境之中，如同荆棘丛中艳丽的花朵，绽放出格外的美丽。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接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到底他们还要受多少苦楚？因为作者如此严苛地想要遵守史实，未来在我这个对这段历史全无了解的人看来是全然莫测的。果然，伴随着他们孩子即将的降临喜讯而来的是艾晴愈加衰败的身体，频繁穿越的艾晴已无可避免地患上了白血病，要安全生产，只能回现代。于是这一场本应继续的穿越，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到来，戛然而止……
「伍。」
十六年后。
写到这一句，突然想到杨过和小龙女的十六年的等待。只是，十六年后，女子皆是年轻依旧，男子则是一个由青年进入中年，另一个由壮年，迈入了53岁的老年。艾晴已经生下了孩子小什，努力养好身体，带着六岁孩子的信回到那个时代，要陪鸠摩罗什在长安渡过这偷来的半年。在艾晴空缺的十六年中，作者描述了罗什在历经苦难后是如何破而后立，放弃著书立论、建宗立派的理想，愿意为了中原众生皆能参透的佛旨禅意而为翻译佛经倾其所学，贡献下半辈子的生命。当然，重逢之后倾诉离情、一起分享小什的成长等等自不必多言。
这半年中，我觉得无须说什么姚兴送了十名侍妾给罗什、慕容超为了权力和野心勾引艾晴这种糟心却其实对他们俩没什么影响的事儿了，我只想记着他们对彼此深刻感情的缓缓沉淀。我看到，当已经年老却风度更甚的罗什在邀他的妻去“一日约会”‘；我看到，罗什不住地在给儿子挑些小巧的礼物、玩具；我看见，罗什在反思精进自己的译文，一点点成就日后被广为流传的篇章；我看见，艾晴在一旁观察罗什一天的译经生活，平淡的一天流露的却是最朴实不过的幸福；我看见，又是在苏幕遮上，同样生了皱纹的弗沙提婆也来到了长安，与兄嫂在离去前相见……
约定好地狱再见，这一次，艾晴真的要与罗什永别了罢……
「陆。」
很多读者诟病这个结局，认为罗什不会放弃使命，穿越未来与艾晴相守今世。我倒是认为，就小说而言，罗什与艾晴苦恋这么多年，如何不明白今世相守的道理？并且，他忍心让艾晴因想与自己在地狱中相见而放弃治疗吗？他相信宿命，那么，按照史书上写的那样死去，这不就已经证明他此生已往，可追的“来世”就在现代也无不可啊。姑且不论罗什穿越现代的可行性，不负如来不负卿，艾晴能为他穿梭时空这许多次，这一次，不过是换他去找她罢了。
感谢你让我等了那么多年，让我终究明了你有多么重要，也再舍不得、舍不得让你为我再等上一生。 而对于两人双双老去后的相守，我更加觉得适合。这样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仅为这段爱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换尸后的软舌也恰能与记载中的罗什临终所愿“若所传无谬者，当使焚身之后，舌不焦烂”相合，自当是可取的。不管怎么说，HE再恶俗，我也只想掩卷太息：无论结局如何，他们在那一世所经历的那一生，已是无可取代。
「终。」
终于写完了。看到时间，已是将近凌晨四点，我的头脑却异常的清醒。
第一次把一篇评写到这个长度。就连学业论文，我也没有如此字斟句酌战战兢兢。然而，值得。再不是打打闹闹的爱情喜剧，再不是大结局就是两人结婚或是洞房，偶尔插几则番外，再不是为了成全爱情就随意篡改历史、糟蹋英雄，再不是一篇文看下来，只有微笑、大笑、嗤笑，而没有流泪……
前些日子还在抱怨“有书而书荒”，还在与人谈及“深层次的书会没有市场”什么的，看完了这本书，我忽然觉得那些都是笑谈。写这篇评的时候，中间猛然想到有人说过一句话：“人生如逆旅，我安是行人”。呵，他们两个不正是在时间的逆旅中相遇相知相爱相依，在宿命的指引和羁绊下彳亍前行于天地熔炉中么？[ 此帖被偶颜單色在2013-03-23 16:51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