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乖》作者:席绢
出版日期:2011年1月13日
【内容简介】
她是章家老三,温柔又乖巧,
上有兄姊,下有弟妹,
理应,她该是那个最可以打混过日子的人,
其实不然,当兄弟姊妹一个比一个还不切实际又荒唐时,
身为章家老三的她,竟成了家里唯一能信赖的支柱!
这到底是好是坏?圣母啊……
朋友说,她有个圣母属性,
一家子兄弟姊妹全赖着她的圣母属性,
毫无愧疚地过着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子生活;
亲朋好友因着她的圣母属性,
恣意而畅快地予取予求,全然不知客气为何物!
啊,原来,是她惯坏了他们呀……
人生没有重来这回事,
谁知道,在她结束了四十八年的生命后,
她竟……重回十七岁?
十七岁啊,好个天真烂漫的青春年华,
她该怎么重过这一回呢?
也许,她可以……不那么地「完美」……
试阅内容:
楔子—生前告别式
自从发现罹患癌症之后,她便彻底遵从医嘱,进行各种最先进的治疗,在食衣住行上,不管有多苦多难,无不积极配合。然而,她的努力只得到生命的缓刑,却无法得到特赦。
所以,当确定再来更多的治疗也无法产生效果之后,她坦然了。
她今年四十八岁,对于现今世人平均七十五岁的寿命来说,她是活得短了些,但想起自己一生过得平和安稳,没有遭遇什么困顿悲惨的事,想来,也算是赚了。
所以在某日,当多年未见的亲人们都远从外国特地飞回来探望她,问她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帮上她时,她笑了笑,以很轻描淡写的口吻对他们说道:
「可以的话,帮我办个生前告别式吧。」
「令敏!」
「姊!」
「妳在胡说什么!只要妳好好治疗,未必就––」
亲人们各自七嘴八舌地表达着对她胡言乱语的不满以及劝慰。
「哎,放轻松些。我不是胡言乱语,也不是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她仍是笑着,然后微微叹息了一下,才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臂,指向床头柜上那一迭众人买来给她打发时间的各类杂志。说道:「自从确定我的状况不好之后,我才发现我居然满有名的呢。我活了四十八年,自认低调得像个影子,籍籍无名得不值一提。却没想到,走到人生最后,竟被八卦周刊青睐至此,上头居然有我的一生简述……」
「令敏!妳别理会那些人的胡说八道,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定会尽快还妳一个清静!」
「都是那该死的江明绍!他又招惹哪个戏子了?还是什么涉及内线交易又被法院传唤了?」一名中年女性火爆地怒问。
「姊,妳别生气––」
「我不生气啊。」她微笑。虽然没有像别人那样高声说话,但只要她一开口,总是能让人安静下来,轻易被她温柔如春风的声音给安抚。「那些写我的文章,我都仔细看了,几乎都是好话。我满惊讶的。」
「这种三流杂志有什么好看的?」有人不屑冷哼。
「妳不觉得有趣吗?他们都不认识我,也不曾见过我,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可是却写得好像我这四十八年的人生,他们都亲眼见证过似的。」
「这种杂志本来就是像在写三流小说,靠的就是编,根本没人信!」
「嗯,所以我想听些真正属于我的好话啊。」
「没有人在办生前告别式的!妳这样教我们怎么办才好?」有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唉,可是,等我走了,你们再在我灵前说好话,我根本听不见啊。为什么不让我在生前亲耳听见,开心一下呢?」她好声好气地说着。
「令敏……」
在亲友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平静,似乎天大的困难都不能教她皱眉;纵然没有扭转乾坤的本事,却能教人冷静下来,只要冷静了,世上还有什么事不能面对?
她总是笑笑的,把所有艰难、困顿、辛苦都掩在平和的面孔下,不管她遭遇了多少的难堪,甚至,在人生即将落幕的此刻,她居然还能笑出来,提出办个生前告别式的口气,就跟在说「最近有场电影不错,有空我们一起去看吧」那样的轻松自在。
一个在面对死亡还能笑得出来的人,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以令她动容的?
这是坚强?还是冷漠?
然而不管坚强还是冷漠,对于她人生最后的要求,又怎么忍心拒绝?
所以,这些亲友们都动起来了。她想要告别式,那就给她吧!
通知所有她认识的朋友,慎而重之地印着邀帖、找会场、找布置,不管住在地球的什么地方,不管分离了多久,只要能找到的,都找来。
在生命之烛熄灭之前,做着任何可以令她真正觉得开心的事。
即使,她荒唐地想要一场生前告别式。也给她。
这个一辈子都温柔乖巧、为亲人牺牲奉献、为了家人永远可以自己委屈求全的女人,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来令别人头痛过,那么,在人生的最后,不管有怎样的要求,再荒唐,也要为她办到!
*
这是个布置得很温馨的场地,没有一般告别式那样的庄严肃穆,反而像是个家庭聚会,有几张桌子排在靠墙的地方,上头摆了茶与点心供人取用,有个小舞台让人随时上去讲话或表演些什么。会场四周散布着一些舒适的沙发或椅子,看起来随意,却又刚好足以让所有的来宾就座。
而中央的一张淡紫色的贵妃椅,正是为了今天的主人翁准备的。以她的说法是:「我当然要坐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听别人尽情地对我歌功颂德啊。」
低调了一辈子的女人,决定在这一天当个主角。
当仁不让地。
然后,告别式开始了。一如主人翁的心愿,她说:「要笑哦。」于是,不管眼中蓄了多少泪,都努力忍住不落下来;嘴角不管多僵硬,也要保持着上扬的弧度。
她靠坐在贵妃椅里,强振着精神,不让人看出她体力与生命力正在流失,眼中笑意盈盈地看着每一个上台的人,有些人很熟悉,有些人竟早已在记忆中淡忘了……呵!居然连小学的同学都找来了,她都忘了呢,真是失礼。
他们都在说着她的好话,好到她听了还以为是在说别人。
「……令敏是我最感激的妹妹,没有她,就没有今天自由自在的我。我不是一个适合商界的人,我甚至不适合赚钱……好吧,人生活到五十三岁,我承认我就是个号称旅行作家、画家、摄影家,却养活不了自己的二世祖。我必须庆幸我出生在富裕的人家,而我的后半生,则必须感谢令敏,因为有她,所以我才能够拥有自由……」
唉,哥哥,其实……我的纵容,或许误了你的一生呢……
「令敏姊是我的恩人,因为她的提携与栽培,所以我的努力才有机会得到成功。我永远感激她!」
啊,堂弟,其实离开章家,你的发展或许会更好,是我用恩情拖住了你呢……
「我二姊是世上最好的姊姊!她总是可以为了家人、朋友,而委屈自己。当年为了救章家,她甚至在我逃婚之后,嫁给那个声名狼籍的混帐––就是你!江明绍!就算你今天也跑来惹人嫌了,我也敢对着你的面说!我后悔了,如果当年我没有逃婚,真的嫁给你的话,你坟头的草也差不多长得跟你一样高了!就在你第一次出轨时,我就砍了你!你这个混蛋……既然娶了我姊,为什么不好好待她,让她的人生那么难堪?你这样一个烂男人,若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就不该娶良家妇女!娶了又不珍惜!我姊……我姊她……值得最好的!」
妹妹,其实江明绍没有那么坏的……他虽然花心了点,但对我其实还不错的,至少我跟他二十来年的婚姻,他没让外头的女人找上门,也没对我脸红脖子粗过,总是客客气气的,我对我的婚姻没有什么怨言,真的。
「令敏是我大妹,她是家中老三。上有兄姊,下有弟妹,照理说,身为一个最容易被忽略的老三,加上她安静而不吵闹,她不应该扛起章家的所有重担,那些责任与义务,应该是由我们来承担才是。但是,她却默默地都扛下了,而给其它手足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令敏,我们都对不起妳。」
大姊,不能因为你们都跑出国定居了,就当我留在台湾是在坐牢好吗?这样会让我很无言呢……
接下来,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上台,每个人都在回忆她的好处、她的美好,让她恍惚都要以为自己几乎可以与圣母玛丽亚比肩了,真是让人感到脸红啊。
比起情绪起伏这种小事,比较严重的是眼皮子有点撑不住,虽然来之前用了些提振精神的药,但这具身体已经被训练得很有抗药性了,所谓的药石罔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紧盯着台上,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强撑。至少……可以撑到散场吧?再一个小时就好了,她练了四十八年的忍功,不允许在这时破功呢。她这一生活得这样完美,当然也要完美地划下句点。
如果这些人说的话是真心的,那么,她就是他们眼中的完美成功的女人啊。瞧,连不爱她的丈夫,也一脸激动地说着她的完美。
这男人真是满可爱的。可惜他们这一生互相耽误了,如果他有机会遇到个合适的女人,也会过得很幸福吧,他的花心,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找不到……
「……令敏,我敬重妳、我喜爱妳,妳是个完美的女人,完美到我不敢接近……」
啊,明绍,你果然还是对我有怨言的吧?你就是感情太丰富了,才会对商业联姻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然而你却不清楚那些期待若真的实现了,会给你造成什么灾难;如果我爱上了你,你的人生绝对不会快乐的。所以,我不会因为我对你的纵容而感到抱歉的,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对你没有教养的义务呢……
「妈妈,妳这一生,有真正快乐的时候吗?妳满意妳这样﹃完美﹄的一生吗?」
儿子……你竟然真的回来了?身为江家未来的继承人,你爷爷将你护得多紧啊,生怕你学了你爸,连带我一年也只能见你一次。在我生病之初,你已经回来看过我了,我以为那已经是今生的最后一面了呢。能再多见你一面,真好。
瞪大眼,带着点贪婪地看着儿子。
儿子没有站在台上,事实上他的话近在耳旁。他就坐在她身边,以前所未有的亲密,环着她的肩,力道很轻,却仍是让她觉得沉重。
「儿子……」她笑着,虽然没有做过,却那么自然地将头靠在他已经显得非常宽广的肩上,这是她人生最后的牵挂啊……
她一直很想念他,却没有太多话想跟他说。就这样静静地靠着,这样就好了。
「妈妈……」清冷的声音带着点努力克制之后的颤抖。
这样清冷的声音,忽然勾起她一抹遥远的回忆,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人有着这样一副嗓音……忘记是谁人了,却发现自己居然是个音控呢,就偏偏对这样的声音上心,一直喜欢着、记着。
「……章令敏!妳这个虚伪的女人!妳还没有真实地为自己活过,就要死去了吗……」一道泼辣的声音打破了温馨的气氛。如果不是那声音最后带着泣音的话,可能被一堆人围上去灭了。
这是谁啊?这个女人是谁呢?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她没有这样恣意张扬的姐妹淘,但其实她一直都满欣赏这样类型的女人。
这个说话的人,是谁呢?近二十年来,她往来的人都是真正的名媛淑女,没一个会高声说话的那种……
那个女子似乎被人挡开了,没有机会冲到她面前来,气氛很快又回到刻意营造的温馨里。
然后,所有人都发言完了,有人安排了十来个打扮得像天使的孩子上台,他们用清甜的声音唱着圣歌……
然而,她脑海里轻轻飘浮起的,却是她年少时深记着的许多诗句,以为早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忘却,却在这意识渐渐迷离的时候想起,一字字地在脑海中浮现––
我喜欢出发喜欢离开
喜欢一生中都能有新的梦想
千山万水随意行去
不管星辰指引的是什么方向
我喜欢停留喜欢长久
喜欢在园里种下千棵果树
静待冬雷夏雨春华秋实
喜欢生命里只有单纯的盼望
只有一种安定和缓慢的成长
我喜欢岁月漂洗过的颜色
喜欢那没有唱出来的歌
我喜欢在夜里写一首长诗
然后再来这清凉的早上
逐行逐段地检视
慢慢删去
每一个与你有着关联的字
席慕蓉‧<我>
那是她年少时曾经很喜欢的诗,因为切合她那时的心境……
那么,是怎样的心境呢?
为着,什么人?或是什么事?
她忘了那名字、那脸,却没真正忘到彻底,因为,她想起这首诗了……
妈妈,妳满意妳这样「完美」的一生吗?
章令敏!妳这个虚伪的女人!
这个告别式,那么多人说了那么多的好话,怎么,最后留在她脑海中的竟是那首诗,以及,这两句话?
原来,这就是她愿意承认的人生句点吗?
意识模糊得那么突然,让她连声拜拜都来不及说,就在儿子怀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人生还能重来一次,她还愿意是别人眼中这样子的「完美」吗?
她想,或许……哎!已经没有或许了啊,何必多想呢……
快乐的、悲伤的、遗憾的、难过的……全都不必挂怀了。
再见了,大家……
1
漆黑的隧道终会凿穿;
千仞的高岗必被爬上。
当百花凋谢的日子,
我将归来开放。
……
李敖‧<我将归来开放>节选
「嘿!妳居然在发呆啊?」一只修长的蜜色手掌,自后头重重地拍在章令敏毫无防备的肩膀上,生生将她吓了一大跳。
章令敏身子微微一震,足以说明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惊吓得有多大!
「妳吓到我了。」定了两秒,章令敏才缓缓将面孔侧向来人,轻声说着。
「抱歉了。」毫无诚意的随口道歉。然后脸孔凑向章令敏手中拿着的书,在看到书名之后,做出一个昏倒的夸张表情:「︽时光九篇︾?这是什么?诗集!噢,我的天啊,妳在装什么文艺女青年啊,有点少女的朝气好吗?再说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帅哥校草之类的动物存在,可以发现妳不为人知的书卷气质,妳就好心点,当回正常人吧!」
章令敏谨慎地将诗集抱在怀里,因为有着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这位女生竟然做出一副要扑抢的样子,结果因为她早有防备,以至于没能得逞!
「哇!妳收这么快做什么?给我看一下又不会死!跟妳说,这种东西不能多看,会傻的!令敏,我们才十七岁,人生正美好,不要被那些无病呻吟狗屁不通的东西给毁了!妳已经够死气沉沉的了,再被这些什么歪诗洗脑,妳八成就要学林黛玉去葬花了!书给我,我拿去垫桌脚都比给妳看好!」
章令敏没有回应她,静静将书收进随身的手袋里,冷静地想着眼前这个有点眼熟的人是谁……以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竟会变成现在这样?现在的她,十七岁,高二,在七天前莫名其妙因为一场小感冒而陷入昏睡,直到三天前在医院里健健康康地醒来,然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她「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确实得过一场感冒,也确实昏睡了三天,三天之后醒来也就没事了。可记忆中却不记得那次醒来,曾做过一场黄粱大梦,那真实到不可思议的大梦,竟是梦了一生,真的很难将之看做虚幻……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几天她一直过得恍恍惚惚,觉得一切真是太不真实了。她搞不懂,自己是做了一场活到四十八岁的长梦,还是真的从四十八岁那年死亡后,灵魂重生回自己十七岁?
她一向是个冷静而脑筋清楚的人,可是,在面对这样奇特的事件,就算拿全世界的冷静淡定来给她用,恐怕都不够她用来面对这样的事吧。对于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她是无措而茫然的。
到底……要把它当成一场梦,还是,现在这个十七岁的她,才是个梦?
她的未来,就是梦中那样吗?成为身边所有人眼中的完美女人,淡定而自在地过着富足一生,没有激烈的感情牵绊,连心中最为挂念的儿子,也就只是,挂念着而已,从来没有为了可以多跟他相处一天而争取些什么,只因为心中觉得既然儿子是未来的集团接班人,有祖父的悉心教导与疼爱,对儿子的前途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梦里那个活了四十八岁的她,其实就只是个麻木而冷漠的女人吧……
「唔!」痛!
「令敏!妳干嘛捏自己的手啊?哇,都捏乌青了!妳不是感冒还没好吧?要不要去医护室给校医看一下?」张扬的女孩扯开她自虐的双手,对着上头的青紫惊声叫着。
「不用了,我没事。妳不用担心……又铃。」目光扫过她制服上绣的姓名,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脑中也随之开启了对眼前这个女孩的记忆––
这个女孩叫周又铃,是个活泼大胆、恣意张扬的女孩。如果她那四十八年的人生是真实存在过的话,那么,这个女孩的人生大概是这样的:
这个任性妄为的女孩,从来不想被父母左右她的人生,于是明明可以考上一流的大学,却故意考到南部一间三流私立大学混日子。后来,她疯狂迷上一个男孩,为了那男孩,决定重考大学,打算考到他的学校,就为了把他追到手!
当然,后来她也追到了。她追到大学、追出国、追他到天涯海角,在三十岁那年,终于所愿得偿,将那个男人掳获。
她追了他十二年,然而婚姻却只维持了六个月。
她向全世界宣告:她抛弃他!
然后,她的情史就开始精采了起来,她交往的男人都是帅气有型的,任何国籍都有;年轻年老不限,身边永远不缺对她献殷勤的男人……
当然,后来那些,都是来自于听说。
这个周又铃,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大学时总是三天两头见面聊天的朋友,章令敏曾经以为她会跟这个特立独行得像火一般的女孩维持一辈子的友谊,但那也只是她天真的以为而已。周又铃一出国就断了跟她的联系,而章令敏甚至不知道她是打算出国的。
这是她年轻岁月中的一个谜––她单方面被断交,而自己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后来,她也忘了她。生命中有太多的新面孔要记忆,而那些不再联络的人,自然会随着陈旧的往事打包在角落,静静等待遗忘。
章令敏,妳这个虚伪的女人!
她死前听到的那句话,现在想想,是来自眼前这个人吧?现在,她想起来了。只有周又铃这样个性的女人,才发得出那样张扬的声音,才会在一个将死之人的面前,仍是我行我素、无所忌惮。
这个,她曾经以为会相交一生的奇特朋友。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呢。
「嘿,妳在看什么?不是真的生气了吧?是吗?妳生气了吗?」兴致勃勃地将一张明艳的脸凑近她,两张脸几乎相贴。
「午休快要结束了吧?」章令敏退后一步,想了一下,道。
「谁管它啊!下午第一节是音乐课,妳也知道那个老师很混,今天打算用一片<阿玛迪斯>的电影就打发我们。我们去不去有差吗?」
「有差。会被风纪股长记缺席。」
「噢!令敏,妳一直当乖宝宝不累吗?妳应该知道,就算妳真的缺席了,老师也不敢拿妳怎样啊!先别说妳的家世背景了,还有妳的好形象,以及出色的成绩,咱们学校明年的升学率还指望妳的一分贡献呢!只要妳不杀人放火,小小的出轨,学校不会对妳怎样的。走吧!」说了一大串话后,周又铃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就要拖走。
章令敏一时不察,被捉住了,赶忙问道:
「妳这是要去哪儿?回教室吗?」
「切!谁回教室啊!下午除了音乐课之外,就只有无聊的自习和班会了,没有什么好上的。走,我们逃课去!」不由分说,将她往学校后方垃圾场的方向拖去。那边有一个运送垃圾的小门,常常没有锁上,也没有人管理,正是方便了周又铃这个身为知名高校却热爱逃课的叛逆女了。
章令敏想起来了,在她高二那年,确实被周又铃拖着逃了一次课。那次周又铃带她去游戏厅玩电玩快打,然后又带她去逛夜市,看电影,硬是将她拖到晚上十一点才放她回家……那是她乖乖女的少女岁月中最大的出轨。是很刺激,却不是愉快的经验。
她不喜欢那个刺激的过程––周又铃撇着嘴说那是因为她放不下公主的身段,把别人当成庶民看,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才会这么不适应;说那其实很病态,最好改一改,不要自认高人一等。
章令敏那时被说得几乎羞愧起来,觉得自己讨厌那些好像真犯了什么错一样。然而,当她年纪渐长,经历得更多之后,才发现,她根本无须因为自己的不喜欢而感到羞愧。她就是不喜欢吵闹、不喜欢喧哗的环境,不管那些环境指的是热闹的夜市,还是名流派对。
她更不喜欢为着自己一时毫无意义的任性,而让家人担心,甚至还得说谎––周又铃说,她的人生已经被制约了,说好听点是为别人着想,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自我,成天只想着讨好别人,才会这样委屈自己,完全不敢去尝试那些可能会让自己觉得自由快乐的事物。
那时她心中隐隐有点被说服,可是还是因着自己乖乖女的天性,继续当着一个乖乖女,她的青春期叛逆,也不过就是结交了一个叛逆的少女,看着她张扬恣意地活着,心中悄悄羡慕,并偷偷期望两人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那么她就可以在自己的象牙塔里看着她这道飓风四处侵袭。
她羡慕周又铃的张扬,却不想变得跟她一样。事实上,她活了一辈子,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对自己有怎样的期许。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羡慕那些在人生路上横冲直撞、失意或快意都很强悍的人。
好吧……在活了四十八年之后,迷迷糊糊又变回十七岁的章令敏,也许仍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想怎样过。然而,现在,她却知道,她一点也不想逃课,不想跟她一同出去放纵,不想体会当坏学生的刺激感。
所以––
「又铃,我不想逃课。」她微微施了点力,两人的步伐缓了下来。
「为什么?下午又没什么事,妳在怕什么啊?我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要是有重要的课得上,我是不会带妳出去的。跟我走啦,我带妳去体会一下正常青春少女应该过的生活,很有趣的!真的,相信我!那绝对跟妳那种装模作样的千金大小姐生活不一样!」
「我知道一定是不一样的。不过,我真的不想去。」由于周又铃的拉扯没有那么强势了,所以她才能让两人停下。
周又铃因章令敏的拒绝,脸上闪过一丝讥诮,抬高下巴,带着点不屑的口气道:「妳是怕被人知道,坏了妳好学生的形象吧?妳这样一辈子都怕东怕西的,活着有什么意思?就跟妳保证就算被抓到也不会有事的!妳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但我不愿意在该上课的时间里,人却跑到学校以外的地方。」
「切!」周又铃见她手微微挣扎着,翻了个白眼,丢开她手腕。「不想去就算了,妳继续妳无趣的人生吧!我走了。」
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见她打开那扇忘了锁的小门,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章令敏看着自己的手腕,笑了笑,也打算回教室了。这几天,她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觉得那四十八年的人生像梦一样不真实,然而现在的「存在」也虚幻到像是随时会消失。她觉得自己踩在云端、飘在风里,整个人是没有定位的。
天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就算她再笨,也知道这样诡异到无法解释的事不能对任何人说,如果她还想过太平日子的话。那么,她只能让自己的心定下来,好好面对一切,然后慢慢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让自己接受……
才走了几步,发现似有若无的音乐声从左侧传来,那弦律正是她喜欢的那首Greensleeves––<绿袖子>,她早上还弹奏过呢……
「这是……管笛类的乐器吧?吹得真不错。」侧耳倾听,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主要是想确定吹奏这首曲子的人,用的是笛还是什么乐器。
这里是学校比较荒凉的地区,除了有垃圾场之外,还有一块小园圃,被园艺社用来种一些花草青菜,平常甚少有人会过来这里。
莫名的好奇让她忍不住要去弄个清楚。要是以前,她是不会这样的,然而,今日,她没有跟着周又铃去经历她人生中应该经历的逃课,既如此,她不介意以别的经历来充实这本来就不应该循规蹈矩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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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只能看到这了~我本来想贴的,亲好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