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活动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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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center] [size=4][b]一个人的地老天荒[/b][/size][/align][align=left]
当噩耗传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海棠树落下了第一片叶子。
彼时,她还将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章熨帖在心口,却在咿呀的广播中听到了一个女声,字正腔圆的念出他的名字。
她不晓得什么是唁报,只知道那悲痛的声音以及一连串参加吊唁的人名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她以为自己听错,顾不得那些向来保管极好的报纸被踩在脚下,几步奔过去把收音机抱在怀里,不住的拍打。
这厢的动静惊得屋里的老母出门探看,却见她跌坐在地上,怀抱着收音机,孩子般,哭得不能自己。[/align][align=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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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他还是翩翩少年,穿着旧式的黑色马褂,里面是一件暗红色的袍子,胸前是一朵脸盆大的红绸花。他脸上没有旁人的喜悦心情,浓重的眉毛几乎扭结在一处,嘴角倔强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红盖头掀起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平庸的相貌,而是在她被人搀扶着,伸出三寸金莲从花轿上下来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人的情绪一直处于无奈和隐忍之中。
今天之前,他们彼此并不相识,唯一的联系,便是媒人上门时,写有二人名字和八字的纸条曾被放在同一张桌子上。
他是留学东瀛的海派学子,她是被束缚双脚的旧制女子,而这一天,他们成为了夫妻。[/align][align=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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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她亦哭了一夜。
桌上展开了一本本剪报,有照片,有文字。
她并不识字,却唯独认得他名字的那两个字。
每天的报纸她都会细细的看,并不是看上面刊登的内容,而是在找,找那两个她最熟悉的名字。
每每在寻得后,她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仔细地看上面的每一个字,再把它轻轻的剪下,夹贴在崭新的簿子上。再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翻看,指尖缓缓地游走于每一个陌生的字块,然后自有意识般的,停留在那两个最最熟悉的名字上,流连不去。
更多的时候,她翻遍报纸的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他的名字,她便有几分孩子气的将报纸翻来覆去一整天,直到老母时时投来异样的眼光。她才不甘的放下报纸,却又在空闲的时候拿起来继续找寻。
而今朝,一早送来的报纸上,头版,头条,黑色,粗体。
那两个字,每个字都有碗口大。
她颤抖着手,干涩的眼眶又一次湿濡。
被生活淬炼过的粗砺指尖,摩擦着光滑的纸张,发出兹兹的声响。
像是被烫伤一般,她骤地收回手,双唇开开合合,妄图说出什么,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align][align=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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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蒸腾的水汽,她麻利地盛出一碗细长的面条。蓝边粗瓷大碗,面条在最底,上面盖着五色鲜蔬,都是切的细细长长,衬着红艳艳的凉粉,再浇上一大勺肉末炸酱。
她把手洗净,换下了满是油烟的罩衣,又特意地捋了捋双鬓,这才把这碗面放在托盘上,往前院走去。
书房的门半开着,里面偶有谈话声传出。
共和、新文化、学生运动…….
都是些她不懂的字眼。
她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一度沉迷于他低沉却又有力的嗓音中。直到他的好友出来为茶壶续水,才发现她在门外已站了大半天,而她手中的面早已糊了一坨。
她像是被人抓包的小偷,仓惶地看了一眼众人中的他,随后转身便逃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而在第二天的一早,他便悄无声息的离去,去到了据说可以找到自由和理想的南方。
后来的后来,他来过一封信,提到了另一个名字,与他的一起。而他说,将来他的墓碑上也会有那个名字。
伴着桂花的香气,她在没有星星的夜里辗转反侧,苦苦思量着,竟是怎样的女子可以陪伴于他的身侧,定是看得懂他的字、读得懂他的书的新派女子吧!
她并无怨恨,她总是如是说,她深知自己已负累他太多。二十年的清苦,她和他,不过是同一屋檐下的路人而已。而今,他身畔有佳人,她应替他欢喜才是。
只是,只是,她瞒的过旁人,却骗不了枕畔的泪痕和心中的凄苦。
夜夜垂泪至天明,从此萧郎是路人。[/align][align=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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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非是过往中千百个秋日中的一个,却又不似往常那般寂寥平静。
胡同中深处的这个小院子今日已被众人来访了个遍,主屋更是刻意腾空出来,只留一张红木方桌,正中放着一帧速写像,黑白,一张刚硬略带棱角的脸。
往来人莫不是眼中含泪,三鞠躬后,她一身缟素,站在家属的位置答礼。
她站在三四步之外,一侧身便望得见他的脸。众人抽噎的泣声中,恍惚里,他还站在她身后,还是绷着一张脸,眉头深锁,少言寡语。
一室素白,他那能望穿人心的睿目还在定定地痛斥着世间不公、人生不平。
一念之间,今日变往昔,往昔成追忆,却再难凭忆。
众人散去,空旷的屋内只剩她一人,一直以来,她都很想与他说几句话,只有他们二人听的话,却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而今,她竟有了大把的时光与他倾诉。
她站在他的面前,第一次没有躲闪他灼灼的目光。
几次开口,却又无从说起。
她一站,竟到了天明。反复几次后,她便释然了,这些年,两个人,分分合合、聚散疏离,怪天怨地、埋怨命运,真真走到了生死相隔,原来她纠缠的,无非是一个执手白头的承诺。
而这个承诺,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给过。
而自己所执着的,也无非是一个地老天荒。
无非是,她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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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有感于鲁迅先生与朱安女士一生寂寞苦痛的婚姻。
[ 此帖被绯。夜在2012-01-05 15:39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