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怜的关系,大概,是靠时间支撑起来的吧。
同窗八年了,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太熟了。
很难形容阿怜这个人。对于她,我感到了一种阅读《乱世佳人》时的情感,那是一种对于斯嘉丽的咬牙切齿,又爱又恨。
说是马尾不过更像小刷把的发,有点苍白的脸,有点寒光慑人的眼睛,视线透过镜片折射,更冷了。偶尔的时候,看她笑的很夸张,但是那双眼睛,那双浅含凉意的眼睛,有点时候并不是笑的。想到有的时候她笑的最欢,那双眼睛深处却依然沉沉的。又有时,她的笑容很浅淡,眼底的笑意却是真实的。
是个适合挑大梁的人呢。学校里每每有盛会,描了眉,点了唇,画上浅妆的她站在舞台中间,或是祝词,或是串联,或是裙袂翩翩,绸缎飘飘,献上一支舞。舞台上的她总是非常耐看,眉宇鬓发里都显出一片别样的光彩来,有如神光。
因为,那是她的舞台,那是她的世界,是她骄傲的来源。
我不知道该如何来描述她,这是个很奇妙的女孩子。一种非常盛气凌人的气息和另一种莫名的柔软,很奇异的融合在了她身上。一方面,她身上有着让人气结的高傲,另一方面,她有一种我难以想像的脆弱和柔软,就好像,茧里面的蛹那样。
但是,她不是那只蝴蝶。
她只能是蛹,不,她也并不是蛹,因为那两种气息在她身上融合的太好了,如同骨血相溶,难以分离,像是干净饱和的食盐溶液,永不沉淀。以至于很久之后,我开始发现,即使当她脆弱的时候,她身上也有一种不易察觉的俯视感。
那是一种因为家世和能力产生的事物,她身边,有太多的光环。或许她本意不是如此,但以旁人看来,她的视线,总是让人感到一些不舒服。明明是纤小的个头,却偏偏要自上往下来看人。
阿怜说着话的时候,总是莫名地带着刺的,以一种很无辜的神情说出来,淡笑着,微微歪着头看人的样子,总是想让人上前去撕了她的嘴巴。语气里总是带了点怜悯的,仿佛所有人,都是失败品,都在她之下。
她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像等级观念一样的思想,那种从灵魂里渗透出的优越感,总是环绕着她,但其实,她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她有特长,有缺点,别人都有。人么,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
这让绝大多数的人都对她很有点感冒,谁都没欠着你的,凭什么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啊。
我也是个正常人,自然也属于那绝大多数里的。某些时候恨恨地想,若是我不认识她七年便好了,那么,可以撕破脸来吵一架,无伤感情。
但我认识她,认识另一个她,那个柔软而脆弱的她。
所以,每每她笑笑地说着那些伤人的话的时候,我只会在内心里抓狂抓狂,而后淡淡地应付两句,走开去。
那是个有点骄纵,有点任性和刁蛮的女孩子,像极了架空小言里的那些小公主。但她同时又是一个正在花季里的少女,细腻、柔软甚至脆弱。
我回忆着我们生活里的交集,许许多多的碎片,留下来的,都是温暖的,明媚的,那些曾经的不快,多是滤去了吧。
想起曾经一起窝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看《幻城》,泪流满面又不敢哭出声。
想起我快手快脚排队买到饭,她淡定地让别人带,而后坐到我边上,顺走了一串肉串儿。
想起在颠簸的车厢里她偏要看我的书结果严重晕车,拿我当人肉枕头。
想起她和我坐着公交车一人一只耳塞听着MP3,我被里面某支韩文歌闹昏了头。
那真是些美丽的记忆呢。
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原因,她曾经被孤立过,那样顺理成章地。虽然那些人做得有点过,但是我记得那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她做的事情,很伤人心。一瞬间也觉得解气过。但那样看着她淡笑着说起,双瞳清冷,微微哂然,突然就很心疼。
还有她第一次丢了饭卡,里面的钱被人全部刷光,被她妈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人站在寝室里无声流泪。后来说起来的时候,神色里无奈多过委屈。我勾住她的肩膀,摇晃她,轻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她笑笑,忘记了你有带钱呢。
彼时她曾有个好友,远渡大洋,去了澳大利亚。她哭了整整一夜。我揉揉她的发,小声安慰。末了我问她,若是走的是我,你会怎样。状似无意,其实有点留心。她扯扯嘴角,笑笑,很有些笃定,你不会走的。
一直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至今仍是。
但那张笑起来很顺却有兀自带着泪的脸,我记得很牢。
怜,古语为怜爱,今语是怜悯。阿怜,她总是用一种那样带着轻微怜悯和倨傲的神情来看别人,但是,我怜惜的又是那样的她。矛盾的,争议的,鲜明的她,以及那个脆弱的,柔软的,明媚的她。她不知道,那种年少的张狂和娇蛮,那样的不知世,让我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怜惜。
这样的神色固然使人恨,但是,她的目光还是冷的,眼底的笑意还是真的,这便足了,也许时之久矣,年华和环境会将她打磨的更为平整,世故圆滑。
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她,我宁愿她这样有棱有角,锋利无边。
我和她,比同学多一点,但又不是极好的友人。那是一种岁月磨砺出来的信赖和小小的默契。凭着这,我可以多理解她一点,算是陪伴在她身边。
这种陪伴,不如说是为她,也许更多是为了我们曾经相伴过的岁月。
所以,我从未曾想过友谊天长地久。
为了这个,在我厌倦,疲惫之前,让我继续在一边看着她,带着点怜惜的,带着点宠溺的。
看着这个小小的倨傲的,鲜明的身影。
我想,我们曾经友好过,现在也是。
只是,不知道将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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