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时光,是在乡下外公外婆家度过的。
那段日子历历在目。那时候,外公每天坐在门外墙根晒太阳,外婆坐在屋里忙活。外婆有一手好的针线活,供应着全家人的吃穿。每过一会,外婆都要喊一次外公,没什么事,只是等着听外公在门外答应一声,然后继续忙碌。叫的次数多了,外公懒得答应,外婆久久等不到回应,总是放下手头上的东西,迈着三寸金莲小步跑到门外看一看,看到外公依然在晒太阳,便会放下心来,气嘟嘟的回来继续干活,过一会继续不厌其烦的再叫一次。而我呢,总是在一旁给外婆捣乱,让她讲故事。外婆被我缠烦了,便会讲讲他跟外公年轻时候的事。外婆是标准的三寸金莲小脚,我见过,四个脚趾都是压在脚下的,不知道这些年走路受过多少罪。外婆的婚姻也是包办的,嫁给外公的时候,她才16岁,外公24岁。外公家里当时很穷,品性却很善良敦厚,唱戏也好,尤其是吕剧。在当时那种条件下,逢年过节才会组织戏场,外婆却跟着外公学会了很多桥段。哼着一段段熟悉的腔调,讲着一段段心酸又甜蜜的故事,浓密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斑驳的光影投在外婆脸上。那是一张沧桑的脸,却透着幸福的光晕。
小时候调皮,故意嫌弃外婆做饭不好吃要钱买零食,不然就赌气不吃饭,气得外婆直跺脚。外公总是过来哄我,偷偷塞给我钱,告诉我说他也觉得外婆做饭不好吃,让我去买点好吃的。我仿佛得到了同盟战友,兴奋地问外公,那为什么还要吃?外公摸着我的头,说:“吃了这么多年,早就吃习惯啦,别的饭菜再好吃也不如自己的饭菜有家的味道。”当时的我并不懂,直到后来高中寄宿生活,才慢慢明白了外公的话。
大舅小舅陆续有了孩子,我也多了玩伴,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惜上天不作美,好日子过了不久,小舅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半年后,舅妈带着刚一岁多的外甥改嫁了。一系列的变故,让外婆整天以泪洗面,而外公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久后外婆开始整天混混沌沌,一次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变成了偏瘫,外加小脑萎缩,慢慢的开始不认人了,见到妈妈舅舅们也只是嗤嗤地傻笑,没什么别的反应,却唯独只记得外公的名字,只认得外公,每次外公喂饭的时候也吃得最欢畅;外公不在,外婆就开始焦躁不安,不停地问大家,外公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直到外公回来,她才会安安静静地躺下,像一个孩子一样,只是视线却再也离不开外公。
悉心的照顾和殷切的希望并没有留住外婆,她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葬礼上,大家哭成一团,外公坐在棺材前,出奇的平静。邻居们怕他想不开,纷纷上来安慰。外公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有什么看不透?她现在终于不再长病受罪了,是好事,说不定下去了见到儿子她就高兴了。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既然她没有福气看着孩子们长大,那我就把她的那份也活出来吧。
这是朋友讲给我的故事,听完唏嘘不已,现在讲给大家听。
故事中的那位老爷爷,年前几天也去世了,享年九十多岁。据说走得很安详,脸上还带着微笑。
这里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生死相随,有的只是无处不在的温情,平平淡淡的,就是一辈子。就像那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