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长夜,未央。
站在阳台,额头抵着窗玻璃,彻骨冰凉。
若在一个月前,或许我会觉得这是一种生活的浪漫,但现在仅剩酸涩。
身处异乡,单身一人,纵然事业有成,仍是众人口中的“白骨精”“剩女”“早更女”。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哪里得完美。
可是还是失眠,抖着手吸烟,彻夜难眠,早上打着一层一层的粉底,试图遮掩住灰白的脸和硕大的黑眼圈。
无济于事,只是自欺欺人,卸了妆还是一个没了青春的女人,深了夜还是藏也藏不住的伤痛蔓延。
早上进了公司,前台话务正坐着吃早餐,包子豆浆,满室肉香。小姑娘看见我一怔,慌忙站起来咽着东西:“常课长,您怎么……您来的真早,吃早餐了没?” 我摆摆手示意她继续,进了办公室。
关好门,拉上百叶窗,倚着办公桌点燃烟,唯有苦笑,我知道话务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您怎么来上班了”……是啊,我怎么就来上班了,我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来上班呢,因为我不是二十岁了,我知道爱情没了工作不能没,已经没有资格去意气用事了,现实摆在面前再不堪都要维持最后的尊严。
第三支烟熄灭,一杯咖啡凉透,外面传来何助理迷倒人的声音:“大家准备一下,到会议室开例常会议。”
我站起来整整衣服,推开办公室的门,门外一瞬间的安静,还有何音韵僵硬住的表情,带着三分惊诧三分委屈还有四分不甘,多好笑,这就是我十年的朋友,我曾经最好的朋友!真他妈好笑!
“大家早上好,整理好了就到会议室开会吧,不然李经理要亲自出来了。”微笑说完,举步先行,经过何音韵,同样微笑:”何助理,早上好。“一步未停,擦肩而过,落下气氛诡异的众人。
午后,日落,长安街艾顿咖啡厅。
靠着椅背,想想上午推开会议室,李淮安看见我的表情,青红交加,气恼尴尬。这就是爱了我四年,宠了我四年,马上要和我举行婚礼的男人!现在只剩下这种表情……宁可不见啊,可又能和谁说,物是人非,徒增心伤啊……
门边风铃响动,我抬头看着李淮安推门而入朝着我走近,有瞬间的恍惚,这个男人……这么个姿态潇洒的男人,我当时怎么如此自信能一直把握,真是傻。
待李淮安坐定,我招手唤服务生,仍不忘询问他:“一杯蓝山?”带着曾经的亲昵,说完,我俩都是一个停顿,他尴尬,我唯有苦笑,记忆太深,习惯难忘。
李淮安说声谢谢,未开口话头被我抢过:“你就这么单身赴约,何音韵也放心?毕竟也是有前科的人,还是说这么短的时间你们的感情就好到无猜忌的地步?这让我情何以堪。”话未落,我如愿看见李淮安脸色难堪却不从发作。
“小四,我们好好谈谈,何必开口就说让大家都难堪的话……”不愧是李淮安,除了一开始脸色难看点,现在又是一幅风轻云淡,曾经我爱这风轻云淡,现在……说不出的苦涩,是风轻云淡还是寡情薄性,用了四年我终是没有看透。
“李淮安……”
“小四,先让我说吧,音韵我代替不了,但我终是要和你说声对不起的,对不起这四年的感情,对不起你父母的托付,可……事情走到这步,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婚礼……不可能举行了,房子车子都留给你,我不会再回去了,酒筵请柬退订,还有两方的亲戚……全都我出面,对你父母的交代,我……”
听着李淮安条理清晰交代着以后,我只觉满嘴苦涩,想哭想闹的心,终是再也生不出,只想打断这些话:“够了,李淮安,我们之间就剩你的一句对不起?我只想问问你,我们四年抵不过你们三个月……你一直以来把我放在哪?”
李淮安沉默,又是沉默,不想说就沉默,从始至终我没有要到过答案,今天,仍是一样。
李淮安垂首注视着桌面的咖啡,继而抬头注视着我,还是那双眼,睫毛浓长,目光深邃,半晌,终是回了一句:“我和音韵移民加拿大,下个月走,走之前我都会处理好,不出意外,以后……不会再回国,你……对不起……”
说完,起身而去。
我手中的羹匙跌落,碰着杯壁响声清脆,荡出层层涟漪,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这么难过一次,本以为自己已经疼到没有知觉,现在才发现心尖的疤痕再拉开一刀还是鲜血淋淋。
不敢抬头,盯着咖啡,闭上眼睛,干涩,睁开,已经没有泪了……
和何音韵熟识,是坐在长安街的冷饮店拼桌吃冰激凌,无意间认识,十八九岁的年纪,活泼好动,后来同上大学,又同班同寝,同出同进,直到步入社会,身边能陪伴能扶持能共进的人,只剩下一个何音韵,也仅仅是她而已。
十年,我最美好的十年都是和何音韵一同走过,直到现在我都认为现实再怎么让人受伤,我们都不会伤害自己,可是,我忘了我们都是活在现实里啊。
和李淮安的办公室地下情持续了四年,工作时间他是经理,我是课长,其余时间我们是情侣,这段感情只有我父母和何音韵知道,因为珍惜所以谨慎,最后却失去了珍惜的所有。
这就是生活,远比艺术要来的的残酷,是我把好朋友放在男朋友身边,是我推荐何音韵站在李淮安身边做助理,是我太相信自己。
犹记得一阵子前,我和何音韵一起快乐的扫货,添置结婚用品,拉着李淮安布置新房,我站在厨房恍然看见何音韵替李淮安擦汗,这种煽情俗烂的场面都没有挑起我的神经,现在只是想起自己只是一个自认为是主角的路人罢了,徒增笑料。
课里的同事八卦,何李亲昵共进晚餐,新来的何助理摘得公司“魁首”李淮安这颗大钻石,我仍笑得不以为然,直到自己亲眼目睹,才能感觉到那时什么滋味,三十年的人生,一朝全盘否定,我十年的挚友,我四年的爱人……我曾经的或未来的生活,是怎样的不堪啊。
站在公司大厅,我狠狠打在李淮安脸上,打出来我们四年的地下情,同事才恍然醒悟,常四是四年的“原配”,何助理是姐妹争夫。一番闹剧,四年的地下情滴水不漏,三个月的甜蜜天下皆知,李淮安啊,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
十年,四年,一夕尽了,我,常四,年尽三十,哭够了,疼过了,友情丢了,爱情去了,现今坐在长安街艾顿咖啡厅,午后阳光罄尽,咖啡凉透,钻心的难过,却麻木无处述说,想点燃烟,却终是颤抖放弃……
午后,长安街。
日落,身影斜。
我拿出手机,拨通最后一个能说出口的号码……
……
……
“喂,妈,我是常四,我想告诉您……告诉您一件事……”
泪,终是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