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or=#6699cc]陵园妾,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一奉寝宫年月多。年月多,时光换,春愁秋思知何限。青丝发落丛鬓疏,红玉肤销系裙慢。忆昔宫中被妒猜,因谗得罪配陵来。老母啼呼趁车别,中官监送锁门回。
山宫一闭无开日,未死此身不令出。松门到晓月裴回,柏城尽日风萧瑟。松门柏城幽闭深,闻蝉听燕感光阴。眼看菊蕊重阳泪,手把梨花寒食心。把花掩泪无人见,绿芜墙绕青苔院。
四季徒支妆粉钱,三朝不识君王面。遥想六宫奉至尊,宣徽雪夜浴堂春。雨露之恩不及者,犹闻不啻三千人。三千人,我尔君恩何厚薄。愿令轮转直陵园,三岁一来均苦乐。
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的这首《陵园妾》,将古代为皇帝守陵的宫女形象描写得淋漓尽致,令人感慨,让人怜惜,催人泪下。
这些守陵的宫女也曾拥有青春美丽的容颜,但是命途多舛,薄命如叶,在后宫得不到皇帝的恩宠,只能长年奉守陵园中的宫室,在无尽的愁思中虚度年华,任凭红颜老去。被遣派守陵的原因是在宫中的争宠斗争中失败,被猜忌、被迫害,成为牺牲品。告别亲人,被宫中太监押送到陵园来,锁住的是大门和无望的青春,到死都出不去。陵寝前面植松为门,四周植柏筑墙,环境清冷寂寥,甚至阴森恐怖。重阳节、寒食节,一年年的菊花黄梨花白,泪落无人见。长安大明宫的宣徽殿、浴堂殿曾经留有与君王欢聚的情景,但是失宠者从来就不曾得到君王眷顾的宫人何止三千人呀!这些无宠的宫女不妨轮流来这里守陵,共同分担这份凄苦无助。最后这想法其实是与制度不符的,因为山陵的嫔妾本为已经侍奉前朝的宫女,在皇帝死后来守陵,不存在轮转的可能。
其实,诗中所说“陵园妾”,即为皇帝守陵的宫女,并非全指宫女,应该泛指后宫的大多数女性。那些有名有份的嫔妃照样逃不掉为皇帝守陵的悲苦命运。
追溯寻源,把守陵作为王朝制度的最早始于西汉。西汉初年。不仅皇帝死后要诏令那么多宫女去陪着他,有时候皇后、太后单独下葬,也会安排一定数量的守陵宫女。西汉初年,吕后因十分妒恨刘邦的宠妃,在高祖刘邦驾崩之后,吕后便把那些没有生育子嗣的嫔妃打发到陵园去为高祖守陵。汉武帝时后宫人数剧增,在刘彻死后,打发前去守陵的嫔妃宫女多得难以计数。
西汉成帝的后宫才女班婕妤,为了避免遭受汉成帝刘骜的宠妃赵飞燕、赵合德姐妹的无端加害,主动到长信宫侍奉太后以求避祸。在刘骜死后,班婕妤就到陵园守陵至死,死后葬入陵园。《汉书·外戚传》就有这样的记载:“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园陵。”班婕妤为此还写了一篇词赋,其中写到:“永终死以为期,愿归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后来赵飞燕获罪被废,也被遣往延陵守陵,她不堪受辱,于是含愤自杀。可见世上任何事情,大抵都是一报还一报,真可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东汉皇帝驾崩,“诸园贵人”即随“大行皇帝”灵柩迁徙陵园。所谓“诸园贵人”,《汉书·安帝纪》注云:“谓宫人无子,守陵园者也。”因为没有子嗣被安排去守陵的宫女就叫“诸园贵人”。而所谓“无子”者,可能根本就没有被皇帝临幸过,可能临幸过但是没有怀孕,也可能曾经生育但孩子不幸夭折。另外,一些女子在后宫争宠斗争中失败而获罪,于是也被派去守陵。据《东汉会要》记载,和帝葬后,宫人入园守陵,在妃嫔中地位颇高的贵人也在其列,如冯、周两位贵人。
曹操在建安十五年,即公元210年于邺城,即今河北临漳修筑铜雀台,台上有屋一百二十间,并铸大铜雀于楼顶,为其晚年宴乐之所。据西晋著名文人陆机《吊魏武帝文》引《魏武遗令》中说:“妾与伎人,皆著铜雀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繐帐,朝晡上酒脯粻糒之属。每月朝十五,辄向帐前作妓。汝等时登台,望吾西陵墓田。”曹操立下遗嘱,命令在他死后他的小老婆和宫中的歌舞伎定期要对着他的坟墓歌舞。
《全唐诗》以《铜雀台》、《铜雀妓》、《雀台怨》为题的诗有近四十首,《乐府解题》曰:“后人悲其意,而为之咏也。”
在唐代,这种被安排守陵的宫廷女子也有很多,据《资治通鉴·唐纪·宣宗大中十二年》胡三省注引宋白云:唐制,“凡诸帝升遐,宫人无子者悉遣诣山陵供奉朝夕,具盥栉,治寝枕,事死如事生。”
被誉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在《丰陵行》一诗中说:“设官置卫锁嫔妓,供养朝夕象平居。”丰陵,即顺宗陵,在富平县东北三十里,守陵的宫人要在山陵伺候死后皇帝的日常起居,把死人当作活人伺候。
虽然很多诗歌别有寄托,但是诗人毕竟对守陵后宫女性的不幸命运寄予普遍而深切的同情,对如此残酷的制度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抨击。
通观唐诗巨著,竟有近百首反映守陵宫女生活的作品,可见,当时的宫女守陵制度对于唐代诗人影响和震撼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守陵的宫人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向死者表演歌舞。唐贞元年间的进士欧阳詹的《相和歌辞·铜雀妓》中说:“妆容徒自丽,舞态阅谁目。惆怅繐帷前,歌声苦于哭。”“繐帐”、“繐帷”指的是灵帐、灵幔。唱得比哭得还惨。
唐中宗时中书舍人郑愔的《相和歌辞·铜雀台》中也说:“舞馀依帐泣,歌罢向陵看。”歌舞之后对着陵墓掉眼泪,不是为死去的皇帝哭,是感叹自己命苦。
乐府诗人张氏琰的《相和歌辞·铜雀台》写的是守陵宫女此时表演歌舞的无奈:“君王冥寞不可见,铜雀歌舞空裴回。”唱的再好,跳的再好,那已经闭眼的君王也看不到了。
晚唐诗人郭良骥的《邺中行》则在对守陵宫女寄予了深深同情和怜惜的同时,还抨击了当时宫女守陵制度:“只今惟有西陵在,无复当时歌舞人。”陵寝虽在,但当年那些为曹操的西陵表演歌舞的美女们早就化作尘土了。世事无情呀!功业安在呵!
唐诗中除了写到这些守陵宫女强作欢笑表演歌舞,更强调她们过的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如晚唐著名诗人罗隐的《铜雀台》中说:“只合当年伴君死,免教憔悴望西陵。”哪怕当时为君王以身殉葬都比这种守陵命运要好,没有人身自由,守陵到死,花都凋谢,人也憔悴。守陵宫女无尽的悲苦可想而知。
张氏琰在《相和歌辞·铜雀台》一诗中不仅描述了守陵宫女的表演歌舞的无奈,更反映了她们凄苦和悲哀的守陵生活:“青苔无人迹,红粉空相哀。”几乎没有人到陵园来,极度寂寞无聊,美女们相对伤心,终究枉然。
晚唐著名诗人杜牧《奉陵宫人》更是对宫女守陵制度进行了无情地揭露:“相如死后无词客,延寿亡来绝画工。玉颜不是黄金少,泪滴秋山入寿宫。” 即使有钱有貌,买不到大才子司马相如为陈阿娇写的词赋,也难以贿赂毛延寿把画像美化,不得不流着眼泪去守陵。
不难看出,唐代诗人在对守陵的宫女寄予无限同情的同时,也借古讽今,对造成这种悲剧的当权者进行大胆地嘲弄和讽刺,甚至进行严厉地谴责和抨击。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女人为难女人无耻创意,不仅形成了朝廷的制度,而且代代相传,竟然延续了两千多年![/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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