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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蔡文姬[/align][align=center]
[/align]三国时代本是男性驰骋疆场的舞台,女人只有沦为配角。乱世之中,看重的又是金戈铁马,征战杀伐。那些盛世中文采精华的本领,到这里只能算是雕虫小技。所以,三国中那些著名的文人,比如孔融、杨修之类,若不肯乖乖地给有熗杆子的当奴才,就难免杀身之祸。至于曹操父子,那属于武人弄文,又另当别论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位精通文理的弱女子,她的命运自然只能是加倍尴尬和不幸。她就是后汉三国有名的才女——蔡琰(蔡文姬)。
蔡琰,字昭姬。到了晋朝,为了避晋文帝司马昭的讳,后人给改成文姬。于是,“蔡文姬”这个假名反而成为主流。在这里,咱也从众,将错就错吧。
蔡琰出生名门。她的祖上蔡勋忠于汉朝,在西汉灭亡时拒绝了王莽的任命,逃亡深山,因而被称颂一时。蔡琰的父亲是东汉末年的著名文人蔡邕。蔡邕既是文史学家,又是大书法家和音乐家,在文坛和艺术界都占据重要的地位(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向问天从蔡邕的墓里找出了失传已久的名曲《广陵散》)。
出生在这样一个书香门第,蔡琰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熏陶。她学问很好,能言善辩,又精通音律,可谓完全继承了父亲的衣钵。
在她年幼时候,一天夜里,老爹蔡邕弹琴。弹着弹着,一根琴弦竟然绷断了。蔡邕正想发一番感慨,不料身后的女儿稚嫩地插了一句:“断的是第二根弦吧?”
蔡邕心里一惊,因为女儿说对了,断的正是第二根。他口里敷衍道:“小丫头,你不过是碰巧猜对了罢了。”说完,手指头一勒,又弄断了一根琴弦:“这根呢?”
蔡琰回答:“这次断的是第四根弦。”又是分毫不差。蔡邕这才相信女儿真有这本事。
古琴的每一根弦,本来就会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绷断时的响声自然不同。蔡邕自己能从焚烧木头的爆裂声中听出这块木头是制作琴的好材料,那么,蔡文姬能从断弦声中听出断的是第几根弦,这其实算不上怎么神奇,倒也恰好增加了可信度。对于一个年幼的小女孩而言,能有这份细致的分辨力,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等到蔡琰长大一些后,就嫁给了河东的卫仲道。婚后不久,丈夫就死了。在这短暂的婚姻中,蔡文姬还来不及生下儿子,犯不着呆在卫家,就又回到自己家。
那时候,寡妇改嫁是常事,更何况蔡琰年纪轻轻,又是家风很好的著名才女。可是,在她回家后不久,天下的变乱就一年烈似一年。黄巾起义好容易被镇压下去,宫廷内部又是纷争不断。等到大将军何进和宦官们同归于尽了,西凉土霸王董卓又率军进京,把持了朝政。
董卓听说蔡邕的才名,专门请他出来做官。蔡邕最初不愿与董卓同流合污。但董卓放出狠话,蔡邕不肯做官,就满门抄斩!蔡邕只好出来,董卓拿出土霸王的豪爽,给他连连升官,非常看重。蔡邕虽然知道董卓是个魔王,也难免存了一点感激。在这种情况下,蔡琰自然没工夫谈婚论嫁。
结果等到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司徒王允设计杀死董卓,为天下除了一害。蔡邕毕竟是文人性情,他受过董卓的恩惠,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于是在座位上忍不住为董卓叹息了几声。这下,高举阶级斗争旗帜的王允震怒了,严厉斥责蔡邕依附奸党,毫无立场的罪行,并不顾大臣们的劝告,把蔡邕下到大牢。不久,蔡邕就在牢狱中死去。
丈夫死了,父亲也死了,蔡琰顿时成为飘萍柳絮,无依无靠。在那个兵荒马乱的世道里,女子的才情和智慧,是一点帮助也起不到的。至于美貌,反而会引来强横之徒的垂涎,给自己带来灾难。
董卓之死只是让朝中大臣出了一口恶气,天下反而更乱了。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带兵打破长安,杀死王允,为董卓报仇。之后,把持了朝政的李傕和郭汜又自相残杀,在关中之地纵兵劫掠。战乱加上灾荒,使得原先拥有数十万户的长安地区,人民“相食略尽”,这是何等惨不忍睹的景象!
在这几次战争中,李傕、郭汜等人都使用了大量的少数民族作为雇佣兵。而汉朝前期和中期曾经一度构成严重威胁的匈奴,在被汉朝打败后,也有很大一部分“内附”,接受汉朝的领导,居住在边境地区,称为“南匈奴”。在汉朝强盛的时候,这些少数民族一般是很听话的。但当汉朝内部自己分崩离析大打出手时,少数民族也就趁机蠢蠢欲动,甚至参与到战乱中来,烧杀抢掠。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蔡文姬遭到了不幸——她被匈奴骑兵捕获了。
匈奴骑兵似乎并非都是不懂怜香惜玉的蛮子。他们见眼前这个女子不但貌美,而且气度不凡,知书达理,就把蔡文姬当做珍贵的礼物,向上奉献,辗转几度之后,竟然送到匈奴的第二把手——左贤王那里,成为左贤王众多妻子中的一个。
那时,匈奴的高层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接受了汉文化的影响,并且以汉朝的臣属自居。所以,匈奴的右贤王去卑曾在汉献帝最危难的时刻出兵护驾;而百余年后的西晋年间,匈奴的刘渊起兵造反时,不但打出了恢复汉朝的旗号,还尊蜀汉后主刘阿斗为先帝。左贤王虽然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但大约也听说过大文人蔡邕的名头。对于眼前这个美丽而端庄的汉族女子,自然是宠爱有加。
而蔡文姬呢?
三国时期,蔡文姬称得上既美丽又有才的文艺女青年。
遭人劫掠,沦为匈奴王妃的命运,当然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匈奴聚集地的皮帐篷,胡语,以及充满空气的马粪和羊膻味,都不是她所喜欢的。她更喜欢故乡陈留的书香与琴声。
然而,反过来想,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同时又是父亲下狱横死的孤儿,在这兵荒马乱尸横遍野的乱世,没有死于饥荒,没有死于兵火,甚至没有沦落到强人手中惨遭蹂躏,而是嫁给了匈奴部落中地位数一数二的大佬,从而获得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再说,身为俘虏的她,难道还有选择的余地么?于是,蔡文姬只能放平心态,老老实实地在匈奴待下来,过她的左贤王夫人生活。这一待,就是12年。蔡文姬由青春妙龄的少妇变成了饱经沧桑的中年妇女,而且还给匈奴左贤王生了两个儿子。
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吃穿不愁,地位也还凑合。但蔡文姬心中总是念着故乡,念着那兵荒马乱,但永远留存有最单纯回忆的陈留,还有那些中原的风土人物。
因此,闲暇时候,她就用匈奴地区的乐器,作歌诉说自己的忧思。这
就是有名的《胡笳十八拍》。歌声哀怨,使人闻之落泪。这种遥遥的忧愁,终于还是有尽头。建安五年,曹操在官渡之战中击败袁绍,又用了七年时间,将袁氏的残留势力消灭殆尽,成为整个中国北方的统治者。
曹操不但是东汉末年第一流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还是一位文坛领袖。对于前辈蔡邕,他非常敬佩,而且与之交情不浅。蔡文姬的聪慧伶俐与她的不幸命运,早就传到曹操的耳中,只是之前自己忙于应付来自四面的敌人,顾不上故人情面而已。
现在,曹操已经占领了三分之二的中国,拥有一支威震天下的精锐部队,也是时候关心一下蔡邕先生的闺女了。
于是,操哥向匈奴方面发出照会:我老朋友蔡邕的女儿蔡文姬,进你们左贤王的后宫已经12年了,该放她回来了吧?我也不白要人,给你们千金之礼,就算是赎金吧!
说真的,左贤王有点舍不得。蔡文姬不但人漂亮,而且聪明贤惠,这样的夫人,金贵啊,哪里是区区千金就能换来的?
但是,对面是曹操啊。官渡之战用两三万人击败了袁绍十万大军,白狼山之战一举击溃乌桓的20万人,这样的战神,区区一个左贤王,哪里敢招惹他?
更何况,当时匈奴本身的政治格局也是受到了大汉朝廷和北方军阀的控制。左贤王自己的地位,也和操哥的态度息息相关。为一个女人而得罪这么个大佬,俺左贤王还没痴情到这一步呢。
于是,左贤王忍痛割爱:文姬,你走吧,咱夫妻永别了!
这时的蔡文姬,其实也颇为矛盾。流落在外多年,自然盼望能回归故乡。然而,与左贤王相伴12年,纵然当初是被虏获,多少也有些感情。更何况自己养育的两个孩儿,作为匈奴的小王子,当然是要留在胡地,远行女儿回归故乡之日,却是母子永诀之时。这份哀痛,实在不亚于当初的背井离乡。
自古事难两全,更别说蔡文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曹操的迎回文姬,即使包含了怜悯故人的意图,现在却已经成为大汉朝廷向少数民族地方政权扬威的政治面子工程。连左贤王都是唯唯诺诺,蔡文姬莫非还能抗拒这中原霸主不成?
蔡文姬后来在一首诗中,记叙了回归故乡而母子别离的这段惨痛经历。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呜咽。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
文姬归汉图
于是,在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左右,蔡文姬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后人读书到这里,总想以操哥的秉性,拿千金从胡地赎回蔡文姬,难道不应该占为己有,给自己的后宫添个夫人么?反正他老哥霸占人妻也不是头一次了。然而,许是怀着对蔡邕的尊重,许是对流落胡地的蔡文姬歧视,操哥一反常态,没有自个儿占有蔡文姬,而是把她嫁给了陈留人董祀。
这位董祀,在曹操手下当屯田都尉,历史上的名声实在薄弱得很。要不是娶了蔡文姬,恐怕根本没人会记得他。而在蔡文姬呢?曹操的面子工程把她带回了故乡,可故乡早已荒丘连城,物是人非,当初的亲友杳然不见,自己孤苦伶仃一人,又能到哪里托付余生呢?于是,她勉强接受曹操给自己物色的这个“新人”,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然而,就连这样的生活都过不安生。
董祀同志名气不大,胆子不小,竟然在曹操手下犯了错误,应该被判死刑。要知道,曹操的政治风格有些倾向于“法家”那一套,刑罚是相当严峻的。当年自己的坐骑违反军令踩了麦田,也要用“割发代首”的把戏来装腔作势一番。如今小(小)董祀犯事,那是非掉脑袋不可了。
在曹操,杀死董祀,不过和捏死个苍蝇差不多。可在蔡文姬,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和依靠啊。于是,饱经风霜的才女只能豁出面皮,去为自己的第三任丈夫求情。
她到了曹操的相府,恰(逢)曹操在大摆筵席,满堂坐满了朝廷的公卿名士,以及远方来的使者。文姬就在门外求见。手下人报上信去,曹操得意洋洋地向满座宾客炫耀道:“蔡邕的女儿在外面呢,今儿让大家都见见。”
这老贼真把蔡文姬当做千金从匈奴买来的宝贝了,足以夸耀于人。
一会儿,蔡文姬进得堂来。但见她蓬头赤脚,满面哀楚,来到曹操座前,盈盈拜倒,叩头请罪,诉说自己的无奈与悲苦,哀求饶恕自己的丈夫董祀。她的声音清越,言辞清楚,而语调哀婉动人,让满座宾客都不禁心生怜悯。
操哥毕竟是性情中人,看大家都有些感动,却还要装腔作势一番。他摇摇头说:“蔡琰,你说得确实很感人。问题是现在处死刑的公文已经发出去了,怎么办呢?”
蔡文姬叩头说道:“丞相,您的马厩里有良马万匹,您的帐下勇士如林,为何舍不得派一人一马急行去追回文书,救我丈夫垂危一命呢?”
曹操见她说得这样诚挚,便果真派出一人一马,十万火急去把那封死刑文书追回来,赦免了董祀的死罪。蔡文姬来请罪时,是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的。曹操又让人赐给她头巾和鞋袜,让她入座。蔡文姬谢过曹操,整顿装束。
曹操趁机问道:“听说夫人家中以前有很多书籍,不知道您还记得多少呢?”
蔡文姬叹息道:“我父亲蔡邕当年留给我四千多卷书,可是经过战乱流离,已经全部失散了。现在我还能记忆和背诵的,只剩其中的四百多篇了!”
曹操作为文坛领袖,爱书如命,一听乐了:“那也比一篇都不剩强啊,四百多篇不少了!我派十个文书到夫人家去,请夫人口述,由他们记录,把这四百多篇书誊写下来,怎么样?”
蔡文姬道:“男女授受不亲啊,不用您派文书来。只要给我纸笔,让我自己来写就是。”
于是,由曹操提供纸笔,蔡文姬完全凭借记忆,就把这四百多篇书一一写了下来。据史载是“文无遗误”,当然就算遗误了也未必看得出来。这说明蔡文姬技艺超群,才华出众。
然而,不管蔡文姬本人是如何美丽、聪慧与富有才情,她的这些才情与美丽,却依然在乱世中遭到了命运的摧残与折磨。父亲在政治斗争中被株连,自己在胡骑入侵中被掳掠,然后又为了满足中原新近崛起的霸主,而永诀自己的一对孩儿。这些伤痛的一一来临,并非因为她本人做错了什么,而仅仅因为她生在这个不幸的乱世。
甚至回国之后,她的才名也仅仅被曹操拿来作为炫耀与点缀的花瓶罢了。对曹操而言,蔡文姬存在的最大意义,除了显示自己丞相府的威震远近,便是为他默写那失传的四百多篇书籍。至于蔡文姬本人的才气或者悲欢,那都是无足轻重的。
这,也正是整个民族在动荡乱世中命运的缩影吧。
在金戈铁马的《三国演义》中,罗贯中没有把这位才女完全撂下,而给她安排了一段出场。
那是第七十一回,曹操率军到汉中抵御刘备,途经蔡家庄,拜访了蔡文姬。在蔡文姬家,曹操看到了“曹娥碑”的拓片。
曹娥是东汉和帝时候的一位孝女,年仅14岁。她父亲醉酒落水而死,曹娥哭了七天七夜后,跳入水中。过了五天,她的尸体背着父亲的尸体浮起来。于是,被作为典型传扬天下。大才子邯郸淳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刻碑记事。蔡邕读了这篇碑文之后,又在碑的背面写了“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个大字。
曹操和手下人不明白这八个字什么意思,问蔡文姬,蔡文姬也不知道。只有大才子杨修说他知道。曹操自个儿边走边想,走了30里,这才想出来,蔡邕这八个字是在映射“绝妙好辞”四个字。于是,曹操感叹,我和杨修的才能差了30里啊。
这一段故事,原见《世说新语》的记载,但《世说新语》里讲的是曹操和杨修看了曹娥碑之后的讨论。问题是,曹娥碑原物在浙江上虞,属于江东孙权的地盘,曹操一辈子都没去过那里,怎么可能和杨修讨论这碑上刻字的含义呢?这是《世说新语》里面的一个BUG。而罗贯中妙手回春,将背景改为曹操和杨修在蔡文姬家里看到拓片,这就合情合理了,顺带着也给蔡文姬一个出场的机会。
不过,在整个这一段里面,重点是描写杨修的才华,为下一回他恃才放旷,遭到曹操嫉恨,最终被杀做铺垫。至于蔡文姬本人呢,在这一段里面,除了引出曹娥碑之外,甚至她连“先人遗物”的意思都揣摩不出,那才华比起曹操,自然又差了不知多少里。总而言之,才女蔡文姬在这一回里面是做了才子杨修的过场道具。对于一个原本就命运多难的女儿来说,这也仅仅是“聊胜于无”的亮相吧。
文章摘自 《那些三国的女人们》 作者: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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