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多的诗人词客里,晏小山是最让人中意的情郎。
李白太浪漫了,浪漫得狂放,山川万物似只为他一己的歌哭而存在,女子在他的生命里缺乏分量。
苏轼也太耀眼了,当时就有女子为他郁郁而亡,当今还有方方的一篇《喜欢苏东坡》。一个苏子,不够古往今来天下女子均分的。
晏小山就不同了,他不是没有名,也不是太有名,他的声名在历史上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寂寞,也不至于红得发紫让人嫉妒。所以,左看右看,喜欢小山都有适宜的距离与角度。
深情的诗人很多,可晏几道的深情最最与众不同。
小李杜都有深情,李商隐的深情是太成熟的男子的深情,世事艰难,经历得多了,便看得太透彻,绵邈的情思就有了太多的压抑,爱是真的爱了,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这爱是不现实的,然后,唯余叹息,空留惆怅。杜牧的深情则更多应时应景之作,欢爱一时,过眼即忘,如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了,多多少少有些得意在其中。
晏小山是不一样的。
他生命里的那些女子,都实实在在地烙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办法不喜欢《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也许是一次偶遇,偏偏碰撞出火花。好一个殷勤捧玉钟,好一个拚却醉颜红。人生如飘萍,今日相逢,明朝各西东。即便仅仅是一个晚上,也让它欢乐尽享。舞低,歌尽,那么多绝望的深情。
很多年以后,有情人再一次偶遇,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你还是当年的你,我也还是当年的我,甚至连这相会的场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可是谁能知道当事人心底的震动呢?如果说当初是命运的捉弄,那这一次就应当是命运的恩赐了。别后朝朝暮暮的相思竟然梦境成真。那就把银灯挑亮,将烛台高举,让我好好地看一看你。
那些身份低微的歌女,因为遇到晏小山而变得格外幸运。女子们对生活的要求或许更低微吧,可是,可是,她们的相思竟然得到了回应。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有谁听到这样的话语能不含笑落泪呢?这本应该是最高高在上的理想呢。
“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的晏小山,人因之而谓其痴,这样的痴儿男,修几世的福才能幸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