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缘,半生劫 第四十章 玉台交映步步错
作者:荏苒春秋 更新时间:2014-04-12 0:30字数(3665)
末叶察觉这两日很古怪,可仔细深究也不是太古怪,只是大殿的气氛总是莫名紧绷,让人不适。云邱子来的次数连泊浅都蹙眉,但庞泷也时常来说一说黑市的事宜,诸多有关靖绍。末叶看向一旁的云邱子,依旧垂目敛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分辨不出是否在听,如此微妙便不再深想去,也没说什么。
泊浅是门神也是个警戒线,果不其然,他一蹙眉,第二日慕卿准时现身,近几日常不见他人影,也不晓得在忙什么,不过…末叶指尖一挑,估计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笑嘻嘻的坐在内殿一旁的位子上,瞳眸却若有若无的在末叶身上瞟。
末叶将所有折子往旁侧一推,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东篱也是,黑市也是…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那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她无比厌恶。可是东篱他知,想必黑市也是不久之事。不过那会儿…末叶有些沾沾得意,等他知道时候皇都卫想必已经出兵包围灵胥。她没猜错,皇都卫中大多兵力是他的,如此一来,皇都卫调离,纵使送信儿,也还在来路上。边界的人可保大半效力于她。声东击西,措手不及,末叶洋洋看着慕卿,在心底问着,到时候且看你脸色如何了。
慕卿全无察觉,末叶微微一笑,“真可惜,孤面若桃花别样红。”
他闻言转而也笑的揶揄,“哦?云邱子清高如此,也闲来无事献殷勤。”
末叶坦然自若,“宫中人残酷,那样专攻医术实乃堪配上一句公子人如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他没有说话唇角弧度依旧,只是眸中隐隐阴沉,想必有些不快。
空气届时凝结,尴尬又诡异,末叶叹了一声,觉得没必要将气氛这样凌厉僵硬,伸手叫宝衣将竹安带上来。
个把月大的孩子几个月长得蹭蹭快,末叶抱着颠了颠,喃喃自语一声,“重了好多。”
宝衣将竹安抱过去,看着两人总觉得自己恨不得比整殿内的夜明珠还要闪烁,识趣的离开了。
慕卿伸手抱过竹安,“你多久没看他了…”用的是默认般的口气,根本不给她反驳的理会。
末叶有也悻悻,这家伙就是找茬来的……慕卿伸手接过竹安,小家伙明显喜欢他多一些,立刻粘过去,想来平时慕卿这个舅舅当的很是称职,平日里去看过他不少。慕卿身形修长,竹安小小的像只无尾熊扒在他身上,继承他慕家独有的一双乌瞳墨眸,只是小孩子眼睛干净清亮,像一对水灵灵的紫玉葡萄。慕卿一说话,两人一齐看着她,那场景真是有趣。
“笑什么?”那一双相对狭长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末叶届时挑眉敛目,遮掩下眸中笑意,摇摇头,“你说——你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末叶眯着眼睛,一片遐想,他这般精明小心生个算盘做儿子~不对,若论上精明,还是那旌光的珮玑更合适些,她想得有趣,不自觉抿唇微笑。
慕卿似是无意般道,“我不会有孩子。”神情却又是十分正经。
末叶面色僵了僵,无奈泄气苦笑,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便抿茶不言了。
慕卿熟络的拍着他的后背,软软的小身子蜷着小小一团在他怀中,他悠然道,“萍开回来了,好像没有纳妾的意思。”宝衣的身影依稀在殿外,却打了好几个转又出去了。
末叶心中顿时生出不悦,她之前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既然已经默许怎么这会儿又变卦?可话到嘴边却打了一个弯出口变成,“没有更好,宝灵许了他再大也是个妾,孤正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可他也实实在皇陵待过,不管有什么没有,女孩子清白最要紧,让他亲自给宝灵许个好人家。”她延氏的女子没有倒贴卖嫁的规矩。
话音方落,殿门吱呀一声推开,宝衣端着茶水而进,经过慕卿身旁,眼神倾斜提防的撇了一下才走到末叶身边。末叶心神一动,接过茶水指尖贴着底座微移,果然,绑着一个纸条,小心捻开,上书潦草几个小字还未干。
庞泷在外候信,灵胥生变,可依计行事?
末叶眸眼一转,下意识看了慕卿一眼。他抱着竹安任他揪着颈上的如意顶扣,笑的和煦生辉。一时恍有所察就要看过来,末叶眸色一垂,放下茶杯微抿唇角,盯着茶杯沿儿赞许般无意轻轻点头。
将纸条在掌中一揉,借起身之势垂首以长袖做掩,投之砚墨之中,神不知鬼不觉。
起身走到慕卿身侧伸手一展,慕卿垂目看了看自己的顶扣微微一笑,小心托着竹安的后背交给末叶,脱身出来,伸手理了理皱巴巴的领子。
末叶盯着他,直叫慕卿蹙眉回视。他在她面前什么也不知,蒙在鼓里,末叶从心底漫出舒心的愉快。允昶无崇山峻岭阻挡,烟火便可传信儿,不出一会儿……慕卿,权盖一方的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无回转之势,不晓得他会多么生气……她骤而一笑,抱着竹安转身向内殿走去,慕卿追在一旁提醒,“督察局递了折子。”示意她一会儿会有人来。
怎料她腾出手挑开帘子留下一声,“不见孤累了么,好没眼力。”头也不回便进了内殿。
慕卿停下一怔,眸底亮了亮,抬手接住落下的帘子,随之而入。
末叶抱着竹安站在内殿书案下,内殿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泼墨画,墨笔流畅,行云流水,映衬着末叶侧影轻薄,恍然入画。
慕卿站在末叶身后,看着小娃娃的大眼睛不可否至蹙了下眉,这小家伙怎么每次都在,这叫他如何下手。
末叶不知他心中愤懑,耳后气息浮动微痒,略侧眸看去,“起开。”
慕卿唇角勾了勾,眼中亮亮的笑的当真愉悦,“我都受宠若惊了……”
末叶噗嗤一声笑出来,低低道了一声,“你愉悦个什么……”像是自言自语。
“这小子怎么还不睡?”慕卿用手指戳了戳竹安的小脸蛋,却也不恼,睁着大眼睛盯着他的手指,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眨,以显示他足够精神。
末叶好笑,“奶娘说中午睡过好一会儿,又让他睡,你当是小猪么。”
末叶感到腰际一暖,接着肩上也是一沉,他环着末叶下巴枕在她肩头,侧目可看到她碎发垂落,流苏在耳边轻轻晃动,面上神色安然娴静,一双眸若画中出,“……若叫萍开知道我在他儿子面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儿,他会要了我的命。”
末叶单手抱着竹安,这动作对她有些吃力,适应了一会儿才放心抽出手来抚在他右颊上,指尖可以感到眨眼时睫毛扫过指尖痒痒的感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若浮尘,“不,谁也要不了你的命,除了我。”她在心底坏心的加了一句,慕卿,你要栽在我手上了。
指尖感到振动,他应是在笑,他手指抚上来,气氛正朦胧微妙时,竹安奶声“呀?”了一声,捉住慕卿的手指,很高兴的样子。
慕卿届时有些头痛起来,“这小子太碍眼了。”
末叶轻笑,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你侄子。”
“儿子也不成。”
他抽出手指,在他鼻子上惩罚的点了点,竹安以为陪他玩,兴奋的尖叫。慕卿无奈何松手抱起他转身而出,末叶叫住他,“奶娘候在凉亭等着。”
凉亭直通后门,慕卿定定看了她一眼,深眸若渊不望其尽,置若罔闻般抱着竹安直径出去,直走到大殿门口,将孩子交给泊浅,熟门熟路,末叶气结。
回到内殿,反手将发冠扯了两下,动作有些鲁莽,发冠也没扯掉只松松慵懒的耷拉着。他有些烦躁似的,直接扳过末叶的肩膀,她被拉的踉跄手下意识一抵,只堪堪握住他的肩头就跌在他怀里,顷刻为愠怒包裹。
慕卿感到发间轻轻的拉扯,一双手,将缠绕在发丝间的发冠,小心取下。他的怒意,顷刻遗消殆尽。
蛮横的力道在身后逐渐消失,末叶收回手,指尖还缠绕着他的发丝,笑意盎然的看着他,“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身后的力道猝然收紧,眸眼之中的神情几欲吞噬苍穹,慕卿倾身而覆,眼前种种顿作乌有虚幻。
唇齿相依,攀附无双,襦裙秀袍短帏裳,交相落幕低声下。男子粗粝的指腹抚在娇嫩面颊上慢慢磨娑着,合眸以指腹替眸,从眉间游走细细感受。
嶙峋触到末叶的唇角,她毫不犹豫反口咬住。慕卿微微吃痛,睁开眼来,眉梢挑起,“延末叶,你完了。”
颈间酥麻,牵带全身酥软,末叶徒而一阵恍惚,“慕卿…我们现在不好吗……”
他压下身子,一双墨眸此刻亮的骇人,“末叶,”他提醒,“你要专心。”
末叶翻了翻白眼,他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张口就这他低下来的肩膀就是一口,他小声的抽气,“你怎么这么爱咬人?”
慕卿…慕卿……她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唤着,仿佛是一曲歌谣,他自然甘之如泉。末叶朦胧记得,情之至切时,他忽然停下,末叶有些迷糊的看着他,墨眸弯如新月,低哑的声音在她边一本正经的回应道,“恩,我在这儿。”说完,自己就先笑的像一只捉弄人的猫。
末叶睁大眼睛,这可恶的男人!
话未出口,他已重新回归角色,缱绻若铜炉长烟平地高升,氤氲的雾气将这肃严的大殿也笼的朦胧。
靖绍身上仆仆风尘未落,大刺刺坐在堂下,云邱子一怔,迟疑盯着他,“你……”
此人被支使在边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靖绍显然了解他所想,“联络好黑市任务就完成了,其余的不干我事。”
云邱子泰然处之,继而在药台上配药,并不打算对这些事发表言论。
“你在做什么?”他探头过来。
“女帝近来情况不太好,”他眯着眼思考他所知甚少的讯息,“慕卿的人虎视眈眈,调离皇都卫让她心神不宁。”
靖绍的动作一滞,“慕卿不知道这事?”
见他脸色登时阴沉,云邱子微微迟疑,“你竟不知道?女帝与庞泷商量此事,我以为他们告诉了你。”
他脸色很难看,喃喃自语一声,“我不知道,”眉头这次狠狠锁紧,“这居然都是延昌逸一人的主意!”
云邱子不明白他恼怒什么,“慕卿不知道又有什么干系?”
他摇头,有干系,如果慕卿知道,那此次调离他必然是考虑有极大的把握坐实灵胥,而女帝,他是在不敢猜测这其中准确几何,她生性乖张武断而为甚至有些偏执的任性妄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邱子神色转冷,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靖绍顿感寒蝉凄切,“……我是说你若早点告诉我便好了。”
他冷冷的撇了一眼,“有什么区别?”
靖绍脸色很微妙,“这是昌逸的赌局。”
云邱子一滞,“你把一切都归于一场赌博?”
他垂眸低笑,“她固步自封的期艾,你也天真的相信了,”眸中的神色沉沉清明起来,“你竟然看不出来么,这一直都是一场纵容的赌博。慕卿如此纵容她,甚至由着她坐帝王位,只是,”他笑了一声,“血脉是如此奇妙的东西,末叶想不到她恨透了的先帝,他们又是如此的相似。她野心勃勃,永不不满足。真难想象维持平静的人居然是慕卿。”
云邱子起了兴致,放下手中药钳,“据我所知,慕卿的傀儡在允昶第二年就已经结束了。”
他哈哈讽笑了两声,“那只是女帝的自负相信右相蛰隐,允昶的天下早已在慕卿囊中。如果她甘心就此罢休,我想依慕卿对她往日纵容,可以维持现状。可惜,利用两相相对之势安插人手,妄图固立储君,这种手段挑战了慕卿的底线,聪明如他,知道该如何在最好的时机,让允昶善始善终。一旦他复握朝政,女帝手中的王牌必然全部倒戈。”
他说了许多,口有些干,垂头抿茶不再多言。经此提点,云邱子一切贯通,慕卿是想让桑平就范后,为女帝在史书长记上为她留一笔功名利禄,顶替弑父夺位的舆论,以至于后人对她不全是骂名。可如此鲁莽,打乱了他一切安排,如今女帝已然出手,唯有祈祷押宝押对了地方,可一旦出错,千里之堤,功亏一篑。除了她自己,还有慕卿铺垫的一切,这女人真是能耐。
“我觉得,与其立刻抽身而退,告诉慕卿或许更重要。”
云邱子脑中火光时接一晃而过,靖绍知道这一切,也清楚其中利弊。如今有法安置退路的人唯有慕卿,他第一反应却只是收手这么简单。
一旦他复握朝政,女帝手中王牌必然全部倒戈。不帮也不叛……靖绍知道女帝的路是错的,又分明是在维护女帝!
他蓦然抬眼看他,直接望进靖绍眸中深邃,他垂手将茶杯底座缓缓搁在桌几上,眸中隐隐阴沉不知在想什么,“我得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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